临川文集

  万宗泉记
  僧道光得泉之三年直嵗善端治屋龙井之西北发土得汍泉二万宗命沟井而合焉东为二池池各有沟注于南池而东南其余水以溉山麓之田既甃善端请名余为名其泉曰万宗云
  扬州龙兴讲院记
  予少时客游金陵浮屠慧礼者从予游予既吏淮南而慧礼得龙兴佛舎与其徒日讲其师之说尝出而过焉庳屋数十椽上破而旁穿侧出而视后则榛棘出人不见垣端指以语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虽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后必求时之能行吾道者付之愿记以示后之人使不得私焉当是时礼方丐食饮以卒日视其居枵然余特戏曰姑成之吾记无难者后四年来曰昔之所欲为凡百二十楹頼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葢慧礼者予知之其行谨防学博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难也今夫衣冠而学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行离性禁欲若彼之难也而士之行可一卿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庙被四海则彼其所谓材者宁独礼耶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难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呜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抚州招仙观记
  招仙观在安仁郭西四十里始作者与其嵗月予不知也祥符中尝废废四五十年而道士全自明以医游其邑邑之疾病者頼以治而皆忧其去人相与言州出材力因废基筑宫而留之全与其从者一人为留而观复兴全识予舅氏而因舅氏以乞予书其复兴之嵗月夫宫室器械衣服饮食凡所以生之具须人而后具而人不须吾以足惟浮屠道士为然而全之为道士人须之而不可以去也其所以养于人也视其党可以无媿矣予为之书其亦可以无媿焉庆歴七年七月复兴之嵗月也
  石门亭记
  石门亭在青田县若干里令朱君为之石门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观游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书与其甥之壻王某使记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观游眺望乎其亦于此问民之疾忧乎其亦燕闲以自休息于此乎其亦怜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无所庇障且泯灭乎夫人物之相好恶必以类广大茂美万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适野升髙以逺望其中必有槩然者书不云乎予耄逊于荒诗不云乎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夫环顾其身无可忧而忧者必在天下忧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长谷之民与之相对接而交言语以求其疾忧有其壅而不闻者乎求民之疾忧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德则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后可以无讼民不无讼今其能休息无事优游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则其人之名与石且传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夺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抚州通判防见山阁记
  通判抚州太常博士施侯为阁于其舎之西偏既成与客升以饮而为之名曰见山且言曰吾人脱于兵火洗沐仁圣之膏泽以休其父子者余百年于今天子恭俭陂池苑囿台榭之观有堙毁而无改作其不欲有所骚动而思称祖宗所以悯仁元元之意殊甚故人得私其智力以逐于利而穷其欲自虽蛮夷湖海山谷之聚大农富工豪贾之家往往能广其宫室髙其楼观以与通邑大都之有力者争无穷之侈夫民之富溢矣吏独不当因其有余力有以自娱乐称上施耶又况抚之为州山耕而水莳牧牛马用虎豹为地千里而民之男女以万数者五六十地大人众如此而通判与之为之父母则其人奚可不贤虽贤岂能无劳于为治独无观游食飨之地以休其暇日殆非先王使小人以力养君子之意吾所以乐为之就此而忘劳者非以为吾之不肖能长有此顾不如是不足以待后之贤者尔且夫人之慕于贤者为其所乐与天下之志同而不失然后能有余以与民而使皆得其所愿而世之说者曰召公为政于周方春舎于蔽芾之棠听男女之讼焉而不敢自休息于宫恐民之从我者勤而害其田作之时葢其隐约穷苦而以自媚于民如此故其民爱思而咏歌之至于不忍伐其所舎之棠今甘棠之诗是也嗟乎此殆非召公之实事诗人之本指特墨子之余言赘行吝细迫者之所好而吾之所不能为于是酒酣客皆欢相与从容誉施侯所为而称其言之善又美大其阁而嘉其所以名之者曰阁之上流目而环之则邑屋草木川原阪隰之无蔽障者皆见施侯独有见于山而以为之名何也岂以山之在吾左右前后若蹯若踞若伏若鹜为独能适吾目之所观邪其亦吾心有得于是而乐之也施侯以客为知言而以书抵予曰吾所以为阁而名之者如此子其为我记之数辞不得止则又因吾叔父之命以取焉遂为之记以示后之贤者使知夫施侯之所以为阁而名之者其言如此
  真州长芦寺经藏记
  西域有人焉止而无所系观而无所逐唯其无所系故有所系者守之唯其无所逐故有所逐者从之从而守之者不可为量数则其言而应之议而辨之也亦不可为量数此其书之行乎中国所以至于五千四十八巻而尚未足以为多也真州长芦寺释智福者为髙屋建大轴两轮而栖匦于轮闲以藏五千四十八巻者其募钱至三千万其土木丹漆珠玑万金之闳壮靡丽言者不能称也唯观者知焉夫道之在天下莫非命而有废兴时也知出之有命兴之有时则彼所以当天下贫窭之时能独鼓舞得其财以有所建立每至于此葢无足以疑智福有才略善治其徒众从余求识其成于是乎书
  涟水军淳化院经藏记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见以为教于天下而传之后世后世学者或狥乎身之所然或诱乎世之所趋或得乎心之所好于是圣人之大体分裂而为八九博闻该见有志之士补苴调聏冀以就完而力不足又无可为之地故终不得葢有见于无思无为退藏于密寂然不动者中国之老庄西域之佛也既以此为教于天下而传后世故为其徒者多寛平而不忮质静而无求不忮似仁无求似义当士之夸漫盗夺有己而无物者多于世则超然髙蹈其为有似乎吾之仁义者岂非所谓贤于彼而可与言者邪若通之瑞新闽之怀琏皆今之为佛而超然吾所谓贤而与之游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学自脱于世之淫浊而又皆有聦明辩智之才故吾乐以其所得者间语焉与之游忘日月之多也琏尝谓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于涟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谓经者五千四十八巻于京师归市匦而藏诸屋将求能文者为之书其经藏者之嵗时而以子之爱我也故使其徒来属能为我强记之乎善因者葢常为屋于涟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记其嵗时予辞而不许者也于是问其藏经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与余游而善因属我之勤岂有它哉其不可以终辞乃为之书而并告之所以书之意使镵诸石
  大中祥符观新修九曜阁记
  某自扬州归与叔父防京师叔父曰大中祥符观所谓九曜者道士丁用平募民钱为堂庖庑已又为阁置九曜像其下从吾乞汝文记其年时汝为之临川之城中东有大丘左溪水水南出而北并于江城之东以溪为隍吾庐当丘上北折而东百歩为祥符观观岸溪水东南之山不奄乎人家者可望也某少时固尝从长者游而乐之以为溪山之佳虽异州乐也况吾父母之州而又去吾庐为之近者邪虽其身去为吏独其心不须防去也今道士又新其居以壮观游阁焉使游者得以穷登望之胜使可望者不唯东南而巳岂不重可乐邪道士之所为几吾之所乐而命吾文又叔父也即欲已得邪惜乎安得与州之君子者游焉以忘吾忧而慰吾思邪阁成之日某年月日也
  扬州新园亭记
  诸侯宫室台榭讲军实容俎豆各有制度扬古今大都方伯所治处制度狭庳军实不讲俎豆无以容不以偪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图之也今太常刁君实集其意防公去镇郓君即而考之占府干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并垣而沟周六百歩竹万个覆其上故髙亭在垣东南循而西三十轨作堂曰爱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乡袤八筵广六筵直北为射埓列树八百本以翼其旁賔至而享吏休而宴于是乎在又循而西十有二轨作亭曰武南北乡袤四筵广如之埒如堂列树以乡嵗时教士战射坐作之法于是乎在始庆歴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务不烦其民是役也力出于兵材资于宫之饶地瞰于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扬之物与监东南所规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选继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弊此无废已庆歴三年四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庐山文殊像现瑞记
  番阳刘定尝登庐山临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云瑞图示临川王某求记其事某曰有有以观空空亦幻空空以观有幻亦实幻实果有辨乎然则如子所睹可以记可以无记记无记果亦有辨乎虽然子既图之矣余不可以无记也定以熙宁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记
  抚州祥符观三清殿记
  临川之州城横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宫岿然溪之沄沄流过其下东南之山皆在其门户牎牖之闲者曰祥符观观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广七十二尺陞之髙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门两夹防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师之说以动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归于道士之说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邓佺佺之子表故尝与予游予之归表语其父之事而乞予文予不能拒也夫用其师之说以动人者道士也予力顾出道士下复何云哉皇祐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临川文集巻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临川文集巻八十四   宋 王安石 撰序
  周礼义序
  诗义序
  书义序
  熙宁字说序
  新秦集序
  老杜诗后集序
  灵谷诗序
  送陈兴之序
  送李著作之官髙邮序
  石仲卿字序
  伴送北朝人使诗序
  唐百家诗选序
  善救方后序
  送陈升之序
  张刑部诗序
  送孙正之序
  送胡叔才序
  周礼义序
  士弊于俗学久矣圣上闵焉以经术造之乃集儒臣训释厥旨将播之校学而臣某实董周官惟道之在政事其贵贱有位其后先有序其多寡有数其迟数有时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葢其因习以崇之庚续以终之至于后世无以复加则岂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犹四时之运隂阳积而成寒暑非一日也自周之衰以至于今歴嵗千数百矣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于是时也乃欲训而发之臣诚不自揆然知其难也以训而发之之为难则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复之之为难然窃观圣上致法就功取成于心训廸在位有冯有翼亹亹乎乡六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观乎今考所学乎古所谓见而知之者臣诚不自揆妄以为庶几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谨列其书为二十有二巻凡十余万言上之御府副在有司以待制诏颁焉谨序
  诗义序
  诗三百十一篇其义具存其辞亡者六篇而巳上既使臣雱训其辞又命臣某等训其义书成以赐太学布之天下又使臣某为之序谨拜手稽首言曰诗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礼义放其言之文君子以兴焉循其道之序圣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门人赐也商也有得于一言则孔子恱而进之葢其说之难明如此则自周衰以迄于今泯泯纷纷岂不宜哉伏惟皇帝陛下内德纯茂则神罔时恫外行恂达则四方以无侮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则颂之所形容葢有不足道也微言奥义既自得之又命承学之臣训释厥遗乐与天下共之顾臣等所闻如爝火焉岂足以庚日月之余光姑承明制代匮而巳传曰美成在久故棫朴之作人以寿考为言葢将有来者焉追琢其章缵圣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几及见之谨序
  书义序
  熙宁二年臣某以尚书入侍遂与政而子雱实嗣讲事有防为之说以献八年下其说太学班焉惟虞夏商周之遗文更秦而几亡遭汉而仅存頼学士大夫诵说以故不泯而世主莫或知其可用天纵皇帝大知实始操之以验物考之以决事又命训其义兼明天下后世而臣父子以区区所闻承乏与荣焉然言之渊懿而释以浅陋命之重大而承以轻兹荣也只所以为愧欤谨序
  熙宁字说
  文者竒偶刚柔杂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谓之文字者始于一二而生生至于无穷如母之字子故谓之字其声之抑扬开塞合散出入其形之衡从曲直邪正上下内外左右皆有义皆本于自然非人私智所能为也与夫伏羲八卦文王六十四异用而同制相待而成易先王以为不可忽而患天下后世失其法故三嵗一同同之者一道德也秦烧诗书杀学士而于是时始变古而为葢天之防斯文也不然则秦何力之能为余读许慎说文而于书之意时有所悟因序録其说为二十巻以与门人所推经义附之惜乎先王之文缺巳久慎所记不具又多舛而以余之浅陋考之且有所不合虽然庸讵非天之将兴斯文也而以余赞其始故其教学必自此始能知此者则于道德之意巳十九矣
  新秦集序
  新秦集者故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礼部郎中知谏院虢畧杨公之文公以嘉祐七年四月某日甲子卒官而外婣开封府推官尚书度支员外郎中山李寿朋廷老治其藁为二十巻公讳畋字乐道世家新秦其先人以忠力智谋为将帅名闻天下至公始折节读书用进士起家甞提防荆湖北路刑狱数自击叛蛮有功得士卒心故侬智髙反时自丧服中特起之往击其后为三司副使天章阁待制侍读知制诰数以言事有直名故迁龙图阁直学士知谏院又数言事无所顾望所言有人所不能言者故其卒天子録其忠赙赐之加等而士大夫知公者为朝廷惜也公所为文庄厉谨洁类其为人而尤好为诗其词平易不廹而能自道其意读其书咏其诗视其平生之大节如此嗟乎葢所谓善人之好学而能言者也
  老杜诗后集序
  予考古之诗尤爱杜甫氏作者其辞所从出一莫知穷极而病未能学也世所传巳多计尚有遗落思得其完而观之然每一篇出自然人知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者惟其甫也辄能辨之予之令鄞客有授予古之诗世所不传者二百余篇观之予知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实甫者其文与意之着也然甫之诗其完见于今者自予得之世之学者至乎甫而后为诗不能至要之不知诗焉尔呜呼诗其难惟有甫哉自洗兵马下序而次之以示知甫者且用自发焉皇祐壬辰五月日临川王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