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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弗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郭注此二人相为于无相为者也今裹饭而往食之亦天理自尔非相为而后往也子桑鼓琴哀歌求其为之者而不得言物皆自然无为之者也
吕注庄子论大宗师而卒之以孟孙才颜回以为孔子之徒体性抱神以游世俗而后为至也然恐学者以子桑之徒为不及孟孙氏子舆之徒为不及子桑于是复合而论之其言则皆至于命而安之之辞诸子之迹虽不同以道为大宗师而至于命则一也林注子桑忘形遗生故当其病也不以病为病一归之命而已不任其声以病而力微故举诗如此其趣也父母至亲天地至公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则亦命焉耳万化咸归于一命此道之极也碧虚注寒与之衣饥与之食犹鱼之相濡以沫非矫情也不任其声惫也趣举其诗不成章曲贫病之极求其为之者而不得卒归之于命任命则无不达矣鬳斋云不任其声无力而声微也趣举其诗情隘而辞蹙也父母岂欲吾贫天地岂私贫我语最精绝求其为之者不得而归之命盖谓自然之理在天地之上命即自然之理是所谓大宗师也看庄子此篇高于列子力命篇矣
赵注子桑固穷安命与夫子厄于陈蔡而歌不辍颜子居陋巷而乐不改意同
古之所谓友者道义相资成德就业急难相济生死不渝者也观子舆之于子桑无愧于交道矣霖雨而忧其病知子桑之贫也裹饭而往食之知子桑之饥也入门闻歌而惊问恐子桑困穷而怨尤失其操守也子桑谓父母岂欲吾贫天地岂私贫我可谓达人高论非困穷所能厄也第以为至此极犹未能忘情于其间既而归诸命则能以理胜而处之有道使子舆之所以忘言也
南华用以结大宗师之防即西铭所谓贫贱忧戚玉汝于成盖非磨砺之乆涵养之极不足以大任故也学道君子宜深体之
民物之众主之者君学徒之众训之者师天生圣贤作之君师所以建隆治体恢拓化源使人知道德之可尊性命所当究君臣父子无失其伦天下国家同归于治者也然而正心诚意之本道授业之微非师无以任其为道也至矣宗师则为学者所主而尊之之称冠之以大犹云众父父也首论知天知人明义命以立其本以知之所知养知之所不知则以人合天知出于不知是知之盛也故继以真人真知寝不梦而觉无忧出不防而入不距虚而不华悗乎忘言诚若无为也而刑礼知德治世之具密有以体翼之而至极乎内圣外王之道者也夫人之爱其父忠其君而身犹死之况其卓然至真者乎真之可贵有尊于君父之命而世俗罔知徒从事乎呴濡湿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之为愈也大块载形佚老息死此造物之善吾形也而人多贪生畏死故设藏舟藏山之喻以破其惑凡有形有生理无不遁虽壑泽深固犹不免乎变迁有以见造物者无形而有力也以有限之躯藏无穷之宇宙恶保其不遁哉唯能藏天下于天下斯无遁矣是乃圣人所游一化所待生天生地万化而未始有极者何特遇人之形而窃喜之乎长上古而不为老登云天而处宫皆真人之妙用大宗师体之以为本民物学徒倚之以为命者也女偊之无古无今则死生不得系之矣祀来之莫逆相友则物我不得间之矣故左鸡右弹神马尻轮听造物之化随所遇而安古之所谓悬解也曾何虫臂鼠肝之足较而妄启跃冶之疑邪子反琴张歌而吊桑户以渉世为劳反真为幸此游方之外异乎世俗者方且与造物为人则寿夭穷通不足尽其变天地寒暑不得拘其体矣孟孙氏有骇形而无损心犹梦为鱼鸟而厉天没渊安于一时之化岂以形间而异情哉昔者南华梦为蝴蝶亦犹是也而今之所言为觉为梦唯超乎觉梦者知之颜子堕体黜聪坐忘造极心理窟继统圣门原夫出蓝之青实为师者善化之力也至于子桑鼓琴若歌若哭求其为之者不得卒归之于命有大宗师之道而不得行于时故是篇终于子桑之安命真人已得道则超乎命世累不得系之大宗师主乎道觉民然而命有穷达或行或止此系乎时而道无益损焉所谓真知则究极天人畅达性命而无疑者也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则以处巳而言命物之化而守其宗则以宰物而言处巳之命子桑是也宰物之命其唯大宗师乎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十九
<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二十
宋 禇伯秀 撰
应帝王第一
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臧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巳为马一以巳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
郭注有虞泰氏皆世事之迹非所以迹也所以迹者世孰名之哉故乘群变履万世世有夷险迹有不及也夫以所好为是人所恶为非人者以是非为域也能出于非人之域必入于无非人之境故无得无失无可无不可岂直臧仁而要人邪一以巳为马一以巳为牛夫如是则奚必是人非人之有任其自知故情信任其自得故无伪不入乎是非之域所以绝有虞之世也
吕注啮缺问王倪即子知物之所同是邪子知子之所不知邪然则物无知邪所谓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邪四问而王倪一答以不知夫物之所同是者止于所不知王倪之不知乃真不知而体之者也有虞亦训忧虞泰氏亦泰定之义谓有知而有虞不若无知而泰定有虞氏之迹犹臧仁以要人而人从之固得人矣然以仁为臧而是之不免以不仁为否而非之是未始出于非人有人有非人樊然殽乱矣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以己为马以己为牛莫之恶也故其知信而不疑其德真而不伪恶知不仁之为否而入于非人乎自王倪观之则有虞氏不及泰氏可知矣不及者言其迹泰氏则有虞氏之所以迹也欲得其所以迹者解心释神深造乎王倪之所不知而已
林氏注泰氏上古淳朴之世至尧则朴散而法成舜又因尧之法而増大之所以不及泰氏非圣人之道不同盖时事之变圣人应迹亦不得不异耳有虞氏以仁为善而要天下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人之有仁则以不仁为非人以人道言之有虞氏固出于非人矣以天道言之则有仁者亦未免于非人也徐徐于于皆舒缓猊以形容其淳朴或以己为马或以己为牛一安之而已故其知情信而其德甚真未始入于非人言其所以无是非也
祥道注道以不知为内知之为外不知为深知之为浅故啮缺四问而王倪一答以不知啮缺因悟喜而以告蒲衣蒲衣乃语以无为之迹经曰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之民又曰有虞氏之药疡舜有膻行皆臧仁以要人于道己不淳矣故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则物我兼忘无所系累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其所知者情信其所得者甚真于道淳而不漓故曰未始入于非人泰失之于老曰吾以为人也而今非也所谓非人义盖如此
碧虚注圣人行不言之教则四问四不知者乃应帝王之纲纽也虞氏喻有知泰氏喻无知臧仁以要人有善恶也未始出于非人谓趣同流俗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无物我也知性不伪故曰情信所行不防故曰德真未始入于非人谓超出尘表也
赵注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言必至于无知然后为真知啮缺跃然而悟以告蒲衣蒲衣曰子何知之晚也有虞以仁为善求以得百姓之欢心此人之合未始离乎天也泰氏则觉寐自得以我为马可也以我为牛亦可也喜怒不作物我两忘此真人之道也其知情信覆载寒暑无差也其德甚真无一毫之伪也此天之合未始离乎人也有虞之于泰氏犹尧之于许由也
鬳斋云四问而四不答即维摩经以不言为不二法门之意啮缺悟其不言之言喜而告蒲衣蒲衣谓汝今方悟邪泰氏古帝王懐仁以结人心亦可以得人不出于如天而已谓其但能与天为徒非人即天也故曰未始出于非人未始出犹曰不过如此也不曰天而曰非人是其奇笔以己为马以己为牛皆置之不问听人谁何也其所知皆实理其德在已皆天真也到此处天亦不足以名之任其自然而然又出于造化之上故曰未始入于非人前曰出后曰入看他下字处
啮缺问王倪即齐物篇中四问是篇复举以标其首明真知无知是以能无不知而帝王之道尤宜忘知以任物使聪者为之听明者为之视知者为之谋勇者为之捍吾则端拱而致无为之治岂不伟与故啮缺因王倪之对喜而告蒲衣蒲衣谓汝乃今知有虞不及泰氏盖以仁为善不能不虞而出之未始出于非人德合乎人而已防氏觉悟自得知德俱真未始入于非人则道合乎天而人归之此应帝王之第一义也臧字音义旧作藏故崔注云懐仁义以结人也成防因之吕氏从臧释之以善林陈诸解皆从吕或谓臧藏二字通借用按汉书食货志轻微易臧则是借臧为藏而无以藏代臧之理今本多作臧以善释之为当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薫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郭注夫寄当于万物则无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则功莫就而任不胜也故圣人之治也全其分内各正性命而已不为其所不能也且禽兽犹各有以自存是以帝王任之而不为使万物自成也汝曾不如此二虫之各存而不待教乎
吕注君人者声为律身为度而用人惟己则固有所谓以己出经者矣以义制事而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则固有所谓式义度人者矣此特其明之用非命物而化之者则所谓经者未必经所谓义者未必义不免为欺德而已是犹渉海凿河不足以有成使蚊负山不足以胜任也夫大物之至重神器之不可为而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则治外而已正而后行确乎能事则非治外之谓也若然者无有偏陂而人不见其所向无有反侧而人不见其所背无有好恶人不可得而就避也凡吾之所为者皆出于同则天下之真情伪得矣孰敢操奇器以探我颔珠于九重之渊哉今夫鸟鼠之高飞深穴以避患也曾谓二虫之无知乎人又知于二虫不能无已而使彼有以窥之则二虫之不若也
林注用巳出法度以治天下终不能成功如渉海凿河使蚊负山言不胜其任也古者圣人治天下使民各安居物皆遂性何于法度以治外哉言圣人顺民物之性于事乎有能之者因而任之止于分内耳夫鸟高飞鼠深穴所以避患也不待教而然民有常性使之尽分而已何必作为经式义度以拂乱其常性哉
祥道注日中不以晦莅众治者不以权应物不以晦莅众故以己出经不以权应物故式义度人如此则如渉海凿河不循其理使蚊负山不量其才也不循其理非所谓正而后行者也不量其才非所谓乎能其事者也夫鸟鼠犹知高飞深穴以避害则圣人之治岂可以己出经而取患哉
碧虚注出经济之术用仁义之道庶民孰敢不听而化诸不修已而饰人故曰欺德治外乎言必先治内也正而后行邪则不能率众也禽鼠微物尚违害以全生理而况于人乎言出经式义乃治世之具非君人者之所以具也
赵注日中始告肩吾以圣人之治天下立经陈纪为万世法则天下莫不服从矣接舆谓大海无际渉而凿河蚊防至小使之负山喻借区区之经式义度以整齐天下俾之向化万无是理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为而民自化圣人尽其在我者而已岂以治外为务哉鸟鼠犹知避危就安而不待教人而不若二虫邪
鬳斋云经式义皆出于己以身为天下化也度人即化民经式义句法与和豫通同欺德言自欺非实德也治外者言化之以身则有迹也正而后行顺性命之理也能其事者尽此自然之事也鸟鼠之避患言有迹者必有累曾不若二虫之知也
日中始务明而好为道者也故告肩吾君人之道若此以己出经式义度则正人以法而不安其性命之情人孰敢不听而化诸则必人之已从非心悦诚服也故接舆指为欺德谓非实德不特欺人抑自欺耳以是而治天下凭虚莫济必不胜任也夫圣人之治岂务外乎言经式义度皆治外之具正而后行乎能事谓道德性命之理吾身之内务本立于内则施之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也且禽鼠犹知高飞深穴以避害况欲君人而欺德以召患乎曾二虫之不若也故古之应帝王者无欲无为天下自化若任知能以为之则君劳于上民乱于下何望乎治哉以己出经式义度民孰敢不听而化诸诸解多从经从人为句林赵从度为句碧虚照张君房校本作以己出经式义度民孰敢不听而化诸续考吴门官本作以己制经制字独异博参众林赵断句为优今从之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舁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郭注问为天下则非超乎太初止于防者也与造化者为人则任人之自为莽群碎猊乘群碎驰万物故能出处常通放乎自得之场不治而自治也任情则淡漠静于性而止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顺公乃全也
吕注无名人则体道者也体道者无所忻厌此云忻厌与人同也忻则与造物者为人厌则乘莽之鸟出六极之外何则彼其为人存亡在己出入无迹孰肯以天下为事汝又何舁以治天下感其心为游心于淡至无容私焉是乃无事而取天下之道也林注天根自然之本无名指圣人不豫谓不见于其先而乃发问也与造物者为人倦则又乘夫杳防而能飞者出六极之外此言圣人之道无乎不在而实无为斯足以应帝王矣汝之何法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言其不足以感动我也天根又问答以游心于淡则无味合气于漠则无暴无味所以清神无暴所以养气也则物来而不逆大同无私不期于治而天下治矣
祥道注天根以言本无名以言圣天根起本以应末出晦以趣明而问为天下无名人所以鄙之夫与造物者为人已渉于有事矣故厌则乘莽出六极游何有处圹埌也莽喻心乘之以游即游心于淡合气与漠顺物而无私者也若是则不为天下而天下自治又奚以法治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