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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义(明危大有)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吕氏曰:至人非无欲也,欲人之所不欲,不以物易性,则难得之货又奚贵之有。非无学也,学人之所不学,不以搏溺为心,凡众人之所过,吾得以复之,故曰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至不益生,不助长,顺物自然,无容私焉。道可以为亲,德可以为友,以道德辅佐其体,触事莫非自然而然,曷敢有所为也。○吴氏曰:圣人之欲,以不欲为欲,圣人之学,以不学为学,难得之货,人所欲者,不贵重之,是不欲其所可欲也,故曰欲
不欲。众人之所趋者,我则不趋,众人掉臂过之而不顾者,我则还反其处,是不学众人之所学也,故曰学不学。凡此不欲不学者,盖以万物之理无为而自然,故吾亦无为,与万物同一自然,如辅之以轮辐,相依附而为一也。○何氏曰:此章先言为之於未有,中言为者败之,末又言不敢为,然则为者是乎,不为者是乎,皆是也,岂不曰为无为,则无不治。○林氏曰:众人之所不欲者,圣人欲之,众人之所贵者,圣人不贵之,借喻语也。众人之所不学者,圣人学之,众人之所过而不视者,圣人反而视之。复,返也,此亦借喻语也。圣人惟其如此,於事事皆有不敢为之心,而后可以辅万物之自然。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吕氏曰:古之时善为治化民者,以道集虚,以性开天,正心诚意,欲导斯民於朴质之地,盛德容貌,终日如愚,使民终身由之而莫之所以然。善以道自治者,非显彰其光耀,以眩惑於世俗,同乎无知,抱朴而已。○吴氏曰:上古无为而治其民,淳朴而无知,后世有为而治其民,浇伪而有之,是以难治也。○林氏曰:聪明,道之累也。圣人之教人,常欲使之晦其聪明,不至於自累,故曰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智巧多则民愈难治,故以智治国者,反为国之害也。○李氏曰:将以愚之者,谓其政闷闷也。民之难治,以其智多者,谓其政察察故也。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於大顺。
林氏曰:以智治国者,反为国之害,盖上下相寻,皆以智巧,则乱之所由生,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两者,智与不智也。能知智之为贼,不智之为福,则可为天下法矣。能知此法,则可以谓之玄妙之德,深矣远矣者,叹美之辞也。大顺即自然也。○吕氏曰:夫弓弩毕弋之智多,则禽乱於上矣,钩饵网罟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智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辩矣。夫上以智御下,则下以智应上,故上下殽乱,奸臣贼子侵权怙势,何所不有,此不谓之以智治国而何。且古之有国者,结绳画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不治而自治,所以开人之天,曾未若开天之天,此不谓不以智治国而何。若治身而以智自役,则神明不安,乌得不盗其真气乎。生而不以智为者,谓之以智养恬也。智与恬交相养,则百神平泰,万气皆融,非忘形抱道者,孰能此乎。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盖用智者蠹政害民,不用智者善政养民,两者楷模而法式之也。既知楷式而不用其智,致斯民於富寿,循天之理,与天同德矣。故曰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夫玄德者,深不可测,远不可窥,至幽至微,不可察也。然观其用似与物违反,究其理则与物同归,入于自然之境而无所逆也。至人者与世俗万事相反,而复乎素朴,同於大通,大通则无碍矣,故曰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何氏曰:圣人不以智治智,与天下相寻於机巧法术之中,而以愚治智,挽之归简易平直之道,有由也哉,故曰上。诚智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也,夫弓弩毕弋机变之智多,则鸟乱於上矣,网罟罾苟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智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智多,则人惑於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好智,自三代以下是矣。以智治国,则贼夫民,不以智治国,乃福夫民。知此两者亦楷式,乃有国者之良法,常守此良法,则德玄且深且远矣。故曰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多,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者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与物反者,彼以其智,我以其玄,彼以其贼,我以其福,相反而不相入也。正言若反,乃至大顺,顺之至也,岂在用私用智,与物相靡相刃,而莫之能止也。○李氏曰:无为宽大,治平天下,民之福也。有为谨严,宰制下民,国之贼也。民之难治,以其多事,是以圣人以无为清静治国,使夫知者不敢为也。虽与物相反,反贯自然,民遂其生,获百倍之庆,天下治平,成大顺之化,尽此道者,是谓玄德。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
吕氏曰:江海之王百谷者,谦卑处下,虚以待之,无为为求,而百川自然来也。由此观之,卑损之为道也大矣,人身以脐间下丹田为气海,乃五脏六腑生气之本,一万三千五百息之源,十二经脉之祖,人能谨守下丹田气海,守之不间,则百关之气自然朝之。○何氏曰:江海不让细流,故能成其大,自有王百谷气象,然非强为大也。水无分东西而分於上下也,海居下则百谷斯朝宗矣,经曰: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此道何道也,圣王知雄守雌也。○林氏曰:百谷之水皆归之於江海,江海为百谷王之尊,而乃居百谷之下,此借物以喻,自卑者人高之之意。
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是以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乐推而不厌。
吕氏曰:圣人能体谦下之道,将欲处人之上,故必先以其言下於人者,知满之必招损也。故言则谦柔,名则孤寡,以下於物,而盛德日崇,大宝弥固,自然为物所推而居於上矣,将欲首出庶物,必先身谦言逊,退在人后者,盖谨身顺道,不以先物,故能为物所推,而处於先矣。故曰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故能处人之上而不以为重,其从之也轻。处物之前而不以为害,其利之也众。不重故不轻,不利故不害,利害轻重,付之自尔,其何容心哉。故天下共黄老清静之化而无厌者,以其谦卑之德所至,故天下乐推而不厌。上学之士,天下自然钦敬,上於人,先於人,谦光而尊,德之所致,何厌之有。○何氏曰:圣人心如太虚,道如天地,以柔静待天下,又何欲焉。欲上人,欲先人,示人以可则可效,顺人情而言之也,圣人何心哉。人皆取福,己独曲全,故处民之上而彼不以为重,而压己自下者,人高之也。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故处民之前而彼不以为害,而伤身自后者,人先之也。托小包大,志弱事强,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常情所恶而忌者,变为乐推,无复厌教。○吴氏曰:以言下之,谓卑屈其言而不尊高,以身后之,谓退却其身而不前进,然此皆圣人谦让之盛德,非有心於欲上人欲先人,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林氏曰:圣人非欲上人先人而后为此也,其意盖谓虽圣人欲处人上人先,犹且如此,况他人乎。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吕氏曰:圣人常以虚为身,以无为心,心形既定,物孰可争。《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此之谓也。夫至人者忘其耳目,遗其肝胆,消殒万缘,泯绝身世,和以天倪,与物委蛇,而天下孰与争乎。○何氏曰:人心天理,可以道感,不可以力争也。以其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所守者约而服从者众,理也。老子尝语文子曰:圣人欲贵於人者,先贵人,欲卑人者先自卑。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吕氏曰:夫道旷然无形无名,充遍万物,虽有而若无,其与物无一相似,此其所以为大也。若肖似於物,道亦物尔,而何足大哉。○董氏曰:若有所肖似,则同於一物,何足为大也。○何氏曰:圣人以玄德自持,不欲见贵於世,宜其天下亦以为博大,无所肖似。夫惟大则混混冥冥,人不可得而名,如有所肖似,则细行之人尔。肖,似也。○林氏曰:一本於谓我下添道字,其细下添也夫字,皆误也。
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吕氏曰:人能抱道持身,有如持宝,固当爱护持守而不失也。所履践者有三,体仁博施,爱育群生,慈也,节用厚人,不耗於物,俭也,不为事始,和而不倡,不敢先也。至人保持三宝者,广度众苦,衣被万物,慈之至也。俭视听则神不荡,俭言语则气不耗,俭嗜欲则心不摇,此养生之至宝也。能后其身,谦光自隆,故曰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何氏曰:圣人不以珠玉为宝而所宝惟道,何道也,慈俭后三者之道也。匹夫抚剑疾视,是则好勇者,细人自逞之气,而我以慈为宝,小器塞门反坫,是则好广者,细人自侈之见,而我以俭为宝也,名利都府,众人所驰,是则好先者,细人自矜伐以为能,而我以不先为宝。○吴氏曰:持谓守之而不失,慈谓柔弱哀悯而不刚强,俭谓寡小节约而不侈肆,不敢为天下先,谓谦让退却而不锐进,持此三宝,故虽大而似不肖也。
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吕氏曰:知谦和柔弱能胜刚强,顺化有情曰慈,遂可以言勇,知节俭为可贵,用之不可既曰俭,遂可以言广,知先人后己可以克己复礼,惟仁是与,遂可为器用之长。夫刚强则易挫,慈柔则不可敌,慈也者,不刚而勇,俭爱精气,神明不劳,而我道弥广,未尝先人,故乐推不厌,遂成法器之主,故曰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世俗则不然,舍弃慈仁,将为勇义,费气轻生,不能保啬节用,崇奢尚侈,伤财害民,反招匮乏,无谦退之心,有刚强之志,好处物先,耻居人后,皆非长生大道之术,乃丧身之具尔。故曰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林氏曰:器,形也,成器即成形也,凡在地之成形者,我皆为之长,故曰成器长。今人舍慈而用其勇,舍俭而用其广,舍后而用其先,此非保身之道也,故曰死矣。○吴氏曰:舍谓不用,不用慈俭退后之宝,而刚强以为勇,侈肆以为广,锐进以求为先,则将不能保其生,皆死之徒也。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吕氏曰:且慈兵入於敌境也,则人知有所庇矣,不践禾稼,不穴丘墓,不践积聚,不焚屋室,则人人悦之,何必陈兵以战,野而后胜,重门击柝,以为守固哉。故天道福善祸淫,善人自天佑之,开其心志,使之无所不慈,无所不慈则物为之卫矣,至人能守慈勇以战世缘,则万邪不能入,千魔不敢干,其道日固,盖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故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林氏曰:战交物而动也,犹《庄子》曰:与接为构,日与心斗也。守犹《庄子》纯气之守也,人能以慈为主,则外可胜物内可自守,前言三宝,此举其一,能慈则二者在其中。○吴氏曰:慈者生之道,仁之德,为三宝之首,故此以下专言慈之一宝,而二宝在其中矣。慈者人人亲之如父母,岂有子而敌其父母,攻其父母者哉。故以慈而战则人不忍敌,是能胜也,以慈而守则人不忍攻,是能固也。纵有来敌来攻之寇,人之助其父母者多,亦必能胜能固,或人力不逮,天亦救助之而不令其败且溃,天之所以救助之者,以其能慈而救护之也。○李氏曰:慈之一字战则胜,守则固,仁者无敌,真勇也。
第六十八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
何氏曰: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周宣王备礼以聘之,观形懦夫也。宣王曰:尔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断秋蝉之翼。王曰:吾之力能裂犀角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汝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曰:善哉王之问也,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於天下,而六亲不知,以其未尝用其力故也,今臣之名闻於诸侯,是臣违师之教,彰臣之能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善为下者不武,槩事见矣。《庄子》:市南仪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此不怒者善战,不争者善胜也,韩信解广武君之缚,东向师事之,问燕齐之策,此善用人者为下也。古之善为士者,不怒而威於斧钺,不战而屈人兵,则有道存,故有人曰我善为阵,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吴氏曰:古者车战,为士谓甲士三人在车上,左执弓,右执矛,中御车,掌旗鼓,皆欲其强武,战卒七十二人,在车下,将战必激发其勇,与所敌争雄而取胜。慈者之用兵,则不以此为善也。士不欲其强武,战不欲其夺怒,胜敌不待与之较力,兵刃不施,彼将自屈,古之智能。○林氏曰:四者之善,皆不争之用也。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何氏曰:不争之德,仁不以勇也。用人之力,群策屈群力也。配天古之极,天道不争而善胜,自古以固存,道合其极。○林氏曰:以其不争之德可以配天,可以屈群力,用天下,自古以来无加於此,故曰古之极。○李氏曰:不争之德,用人之力,皆仁慈之谓,故曰配天。以此修身,则形存而寿永也。○柴氏曰:惟善则合上古立极之道,故曰配天古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