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集义大旨

  夫此道德二字者,宣道德生畜之源,理国理身之妙,莫不尽此也。昔葛玄仙公为吴主孙权曰:《道德经》者,乃天地之至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神道焉,大无不包,细无不入,宜遵之焉。就此门中大略宗意,有三十八别。
  第一教天子以无为理国。《经》云绝圣弃智,人利百倍。绝仁弃义,人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又云:爱人理国,能无为乎?又云:我无为而人自化。
  第二教天子修道於天下。《经》云:修之天下,其德能普。又云: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又云:执大象,天下往。
  第三教天子以道理国。《经》云: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又云: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第四教天子无事法天。《经》云:人法地,地法天。又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第五教天子不以尊高轻天下。《经》云: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又云: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又云:圣人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第六教天子不尚贤、不贵货。《经》云:不尚贤,使人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人不为盗。又云: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第七教天子化人以无事无欲。《经》云:常使人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理矣。又云:我无事而人自富,我无欲而人自朴。又云: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第八教天子等观庶物,不滞功名。《经》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又云:行不言之教。又云:为而不恃,功成不处。
  第九教天子无执无滞。《 经》 云: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云:去甚、去奢、去泰。又云: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第十教天子以谦下为基。《经》云: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又云: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又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又云:大国宜为下。又云:善用人为下。又云: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
  第十一教诸侯以正理国。《经》云:以正理国。又云:以智理国,国之贼。不以智理国,国之福。又云:民之难理,以其智多,是以难理。
  第十二教诸侯政无苛暴。《经》云:理大国若烹小鲜。又云: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又云: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第十三教诸侯以道佐天子,不尚武功。《经》云: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天下。又云:兵强则不胜。又云:善胜敌不争。又云: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又云: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又云:善胜而不美。
  第十四教诸侯守道化人。《经》云: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又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第十五教诸侯不玩兵黩武。《经》云: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又云:抗兵相加哀者胜。又云:祸莫大於轻敌。又云:善为士不武。又云:攘无臂执无兵。又云:不争之德。
  第十六教诸侯不尚淫奢,轻繇薄赋,以养於人。《经》云: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又云:民多伎巧,奇物滋起。
  第十七教诸侯权器不可以示人。《经》云:鱼不可脱於渊,国有利器,不可以示人。又云: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第十八教理国修身,尊行三宝。
  《经》曰: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第十九教人修身,曲己则全,守柔则胜。《经》云:曲则全。又云:柔胜刚,弱胜强。又云:柔弱者生之徒。又云:刚强者死之徒。又云:强梁者不得其死。
  第二十教人理身,无为无欲。《经》云:常无欲,观其妙。又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第二十一教人理身,保道养气以全其生。《经》云:致虚极,守静笃。又云:专气致柔。又云:为腹不为目,去彼取此。又云:知其白,守其黑。又云:知其子,守其母。又云: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第二十二教人理身,崇善去恶。《经》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又云:常善救人而无弃人,常善救物而无弃物。又云:善人,不善人之师。又云:挫其锐,解其纷。又云:上善若水。
  第二十三教人理身,积德为本。《经》云:含德之厚。又云:上德若谷。又云: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又云: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第二十四教人理身,勤志於道。《经》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又云:勇於不敢则活。
  第二十五教人理身,忘弃功名,不耽俗学。《经》云:绝学无忧。又云:功成名遂身退。又云:功成不居。又云:为道日损。又云:名与身孰亲。
  第二十六教人理身,不贪世利。《经》云: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又云: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又云: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第二十七教人理身,外绝浮境,不衒己能。《经》云:不自见故明,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又云:大辩若讷,大巧若拙。又云:广德若不足。又云:大音希声。又云:自胜者强。
  第二十八教人理身,不务荣宠。《经》云:宠辱若惊。又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又云: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第二十九教人理身,寡知慎言。《经》云: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又云: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又云: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又云: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第三十教出家之人,道为俗反。《经》云: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又云:明道若昧,进道若退。
  第三十一教出家,养神则不死。《经》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又云: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又云:善建不拔,善抱不脱。
  第三十二教人体命,善寿不亡。《经》云:死而不亡者寿。
  第三十三教人修身,外身而无为。《经》云: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第三十四教人理心,虚心而会道。《经》云:虚其心,弱其志。
  第三十五教人处世,和光於物。
  《经》云:和其光,同其尘。又云:大道泛兮,其可左右。又云:被褐怀玉。
  第三十六教人理弃绝除嗜欲,畏慎谦光。《经》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又云: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第三十七教人裒多益寡。《经》云:以有余奉不足。又云:既以与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第三十八教人体道修身,必获其报。《经》云: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又云:以其无死地。
  举此三十八别,以明《经》之大意所诠之法。然则此《经》大则包罗无外,细则入於毫间。岂止三十八门,便尽其要。为存教义,泛举大纲,比之秋毫,万分未得其一也。《礼记》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若为君之无道德,如瞻视之无两目。若为臣之无道德,如胸腹之无五脏。理家之无道德,如尸僵而无气。由是论之,道之於人,不可阙矣。其若离言教绝,指陈玄之又玄、妙之又妙,斯可以神照,不可以言传,道之极矣。
  王元泽曰:道,一也。而为说有二。所谓二者何也?则有无事也。无则道之本,而所谓妙者也。有则道之末,而所谓徼者也。故道之本出乎冲虚杳眇之际,而其末也散於形名度数之间。是二者其为道一也。而世之蔽者常以为异,何也?盖冲虚杳眇者,常存乎无;而言形名度数者,常存乎有。有无不能以并存,此其所以蔽而不得其全也。夫无者名天地之始,而有名者万物之母,此为名则异,而未尝不相为用也。盖有无者,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故非有则无以见无,而无无则无以出有。有无之变,更出迭入而未尝离乎道,此则圣人之所谓神者矣。《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之谓也。盖昔之圣人常以其无思无为,以观乎妙常,以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以观其徼。徼妙并得,而无所偏取也。则非神其孰能与於此哉?然则圣人之道,亦可见矣。观其妙所以穷神,而观乎徼所以知化。穷神知化,则天地之道岂有以复加乎?虽然,观乎妙者,惟以穷神而已,而非所以为神也。若夫神则未尝离乎此二者。而此二者,亦不足以为名也,故曰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者,同出乎神。而异者,有无之异名也。圣人者能体是以神明其德,故存乎无,则足以见妙,而存乎有,则足以知徼,而卒离乎有无之名也。其上则有以知天地之本,而下焉则有以应万物之始者,凡以此。呜呼,老子之言可谓协於《易》矣。然而卒不能与孔孟并者,何也?盖圣人之於道,未尝欲有所言也。凡所以言者,皆出於应天下之变,而为中才之不知者言耳。以其道虽有无并载,而及其言也,务详於有而略於无。盖《诗》、《书》、《礼》、《乐》、《春秋》之文,皆所以明有。而及其所谓无,则独《易》尝言之而已。然其说也,又必寓之爻象象击,吉凶悔吝之间,而使世之学者,自上观之则见其详乎事物而得其所以有,自下而观之则见其外乎器用而得其所以无。所以贤者观之愈有以自信,而愚者窥之亦不至乎疑而得也。盖他心尝虑曰彼道妙者,非中才之所能及,彼能及之者,又将不言而自谕。苟为不度其如此,而惟妙之欲言也,则是使学者坐而惑之。《老子》者,知有无之相为用,而以为无者本也,故其言详於无而略於有。夫无者,无言可也,而可以详言乎?彼《老子》者既以异乎孔孟矣,而王弼又失孔子之旨。盖其说以无名也,天地之始,天神者,天地之至难名者也,而天下既名之以神矣。然物岂有无名者乎?又以为常有欲也以观其徼,大欲者性之害者也。《易》曰:惩忿窒欲,而《老子》亦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苟为有欲矣,则将沉溺转徙,丧我以逐物,而莫知所守矣。又何徼之能观乎?此之不察,而曰吾知天地之全,古人之大体也,吁可笑哉。
  刘仲平曰:常名以无方为体,常道以无体为用。无方者无乎不在,无体者无乎不为。无乎不为,有所可道,则非所谓无方;有所可名,则非所谓无体。故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太初有无,无有无名。无有无名者,太始也。太始者,天地之父。故曰无名,天地之始。天地者,万物之母,故曰有名,万物之母。言母则知始之为父,言始则知母之为生。故上言天地之始,而下言万物之母。然而天下之理,有道有常道,有名有常名。所谓太初有无者,无而已矣。所谓无有无名者,名而已矣。盖有无则有名之名矣。故无名者,天地之始而已。而其上又有祖也,妙者道之本,徼者道之末,圣人之妙也,观之以常无;圣人之徼也,观之以常有。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妙在中,粗在徼,言妙则知徼之为粗,言徼则知妙之为中。故上言欲以观其妙,下言欲以观其徼。盖天无者对有之无,而常无者非无之无,而不为有对也;有对者无之有,而常有非有之有,而不为无对也。不为无对者非有也,不为有对者非无也。故常有者真无是已而非无,常有者妙有事已而非有,故此两者同出而同归之玄也。庄子曰:建之以常无有,言之以太一。盖周读为常无常有。常无也欲以观其妙,常有也欲以观其徼。为其欲以观其妙也,故建以常无。为其欲以观其徼也,故建以常有。若夫徼妙谓忘而无欲观之,则所谓建之以常无有者,冥之而已矣。夫是之谓又玄,而非特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者,妙之体;妙者,玄之用。妙者,同出乎非玄也。
  刘骥
  窃以老子之言道德,偶从关尹之请,矢口而成言,肆笔而成书,未尝分为九九章也。后人分为上下二卷,以象两仪之妙用,九九八十一章,以应太阳之极数,令复通而为一。二谕之因名之曰通论,然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议。浩浩荡荡,不可得而形容。其首章始於道可道非常道,以明道之不可以情求也。末章终於信言不美善者不辩,以明道之不可以言传也。难终难穷、难测难识,仰之弥高,穷之益远,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原其大要,不过致虚极,守静笃,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开其兑而济其事也。古之善为道者,塞其兑,闭其门,挫其说,解其纷,心不散乱,安在道中,归乎虚静之本,复其性命之原。譬如万物生於根而归根也。归根复命,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复归於朴,与道同体,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不生亦不灭,无我亦无名,存亡在己,出入无间。故随迎莫见,隐显莫测,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所以能遗物离人,而超然出乎天地阴阳度数之外也。大哉至圣神人,非此门而莫至。知者难言,行者目见,力少功多,要矣妙矣。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若非深造自得,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犹坐井以观天,岂足以窥道德之仿髴耶?
  赵实庵曰:妙道冲虚,先天立教,至真垂象,龙汉开图,师资承化而之三,劫运交缠而迄九。每於太极,方析浑沦,天地开而事简民淳,三皇作而制器尚象,无机无伪,乌有所谓礼仪?渐劫渐衰,尔乃散乎纯朴,岂经不作,寔文未彰。至言初授於有虞,终成治世;金口载传於姬室,大显玄章。虽累训於百王,又躬传於关令。昔在明皇,御注劝家藏之诏文,载承徽庙,圣言广吾宗之盛典,当时向慕,如在始青,奕世承休,永光有截。至于百家笺注,压轴盈车,各极其心,以诠密意,自非明代,莫遂遵行。皇天之未丧斯文,宜世也有兴乎道,尚悲元学久阙疏文,故三分以列科,庶听观之有总。敢期妙道,幽赐发明,将释此经,略以十门料简:初教起因由、二序教离合、三明宗达趣、四天人宗承、五三洞所摄、六明经殊胜、七明道运启期、八明通别、九明酬因酬请、十依文分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