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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至德真经四解
范曰:天下万物,迭废迭兴,倏起倏灭,成败之机相寻於无穷。故几於成者,初非成也,俏成而已;几於败者,初非败也,俏败而已。俏似之际,疑而弗决,迷之所由生也。圣人睹变化之无穷,识盈虚之有数,超然自得,不累於物,祸亦不至,福亦不来,动止随时,一无所迕,岂容私智於其间哉?信於命,而彼我无二心;莫之为,而常自然而已。
故曰:死生自命也,
若其非命,则仁智者必寿,凶愚者必夭,而未必然也。
贫穷自时也。
若其非时,则勤俭者必富,而奢惰者必贫,亦未必然也。
卢曰: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者,时也。阳和布气,群物皆生。圣人利见,含灵俱畅。自我而定谓之命,因化所及谓之时也。
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贫穷者,不知时者也。
此皆不识自然之理。
当死不惧,在穷不戚,知命安时也。
卢曰:知命安时,德之大也。时来不可俱,命至不可却。故曰:安时而处顺,忧乐不能入。戚生於肖似,迷生於不知时焉。
政和:直然无间之谓命。故信命者,於彼我无二心,於彼我而有二心,则为有间矣。有心者不能致夫道,而政道者忘心。故有二心者不若揜目塞耳、背坂面隍,而不坠仆,盖揜目塞耳者,黜其聪明;背坂面隍者,无所顾望。若是者,惊惧不入於胸次,所以亦不坠仆也。此虽未通乎命,然犹愈於彼。死生自命者,言制之於彼。贫穷自时者,言所遇不在我。命在彼,而夭寿不贰,君子俟命而已,则怨夭折者岂知命者哉?时在彼,而贫达不同,君子待时而已,则怨贫穷者岂知时者哉?惟当死不惧,则以死生为昼夜,此知命者也。在穷不戚,则以穷通为寒暑之序,此安时者也。
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虚实,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中,半也。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虚实,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异?
卢曰:凡料天下之事十得五中者,必为善料也。而少智不料,亦得半矣。有何异也?
唯亡所量,
不役智也。
亡所不量,
任智之所知也。
则全而亡丧。亦非知全,亦非知丧。自全也,自亡也,自丧也。
自全者,非用心之所能,自败者,非行失之所致也。
卢曰:假使勤心苦志料得其半,则不如无料而全其生。劳思虑者不知命,无所料者不知力,不知力者乃近於道矣,故去彼取此而已。
政和:事有利害,理有虚实,人之情有诚伪,非多智所能度,非少智所不能度,兹所以失得各半也。必以多智为必得,是无夭也;必以少智为必亡,是无人也。故曰: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异?唯冥而一之,付之自尔,则几乎以其真。
范曰:命可听而不可逆,时可因而不可违。怨夭折者,非知命也;怨贫穷者,非知时也。唯君子为能知命安时,故视死生为昼夜之常,当死不惧,未尝恶死;视穷通为寒暑之序,在穷不戚,未尝丑穷。岂尝弊精神,妄亿度,以凿为智哉?
齐景公游於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美哉国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使古无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曰:臣赖君之赐,跪食恶肉可得而食,驽马棱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而况吾君乎?晏子独笑於旁。公雪涕而顾晏子曰:寡人今日之胜悲,孔与据皆从寡人而位,子之独笑,何也?晏子对曰:使贤者常守之,大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之,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行假当作何暇。
卢曰:死而复生者,人咸归於释论道书、与儒教仿髴而不明言之。今比云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者,则死生之理灼然可详矣。是知力以成命,成命而后生,则生生之功可见矣。
则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见不仁之君,见谄谀之臣。臣见此二者,臣之所为独窃笑也。景公惭焉,举觞自罚。罚二臣者各二觞焉。
政和: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故以流涕为不仁。
范曰: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托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隙也。然则有国之君虽欲长守,得乎哉?景公泣於牛山,盖不知此,宜乎晏子之窃笑也。
魏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常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
政和: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其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则有子非所喜,而亡子非所患。非达性命之情,何以与此?
农赴时,商趣利,工追术,仕逐势,势使然也。然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自然冥运也
卢曰:夫士农工商,各趣利而逐势者,力所为也;水旱成败否泰者,力所不能成,则委命以自安之,是收其操榆是不损护也。世人皆以无可奈何,乃推之於命耳。不能力求者,迷於似得者也。东门吴善安於命者也,非谓善於知命者也。若生者有生,生者是得夫所以造吾命者,复安肯委命於生者?是得夫所以迭处迭去也。若知命者,当委命而任力焉。
政和:势在人,命在天。在人者可以力为,在天者不可以力致。士农工商,举天下之民不过此四者,赴时趣利,追术逐势,我所能也。水旱得失,成败遇否,我所不可能也。所可能者在人,所不可能者在天。人之不胜天也,久矣。故列子论力命之说,以此终篇。
范曰:赴者,趣之缓也。追者,逐之缓也。辟土殖谷曰农,故所赴者时;通财鬻货曰商,故所趣者利;工相与议技巧於官府,则追术而已;士相与言仁义於宴间,则逐时而已。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势使之然也。若夫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士有遇否,则非势之有也,盖亦有命存焉。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十六竟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十七
和光散人高守元集
杨朱
张曰:夫生者,一炁之暂聚,一物之暂灵。暂聚者终散,暂灵者归虚。而好逸恶劳,物之常一性。故当生之所乐者,厚味、美服、好色、音声,而已耳。而复不能肆性情之所安,耳目之所娱,以仁义为关键,用礼乐为衿带,自枯槁於当年,求余名於后世者,是不达乎生生之趣也。卢曰:夫君子殉名,小人殉利,唯名与利,皆情之所溺,俗人所争焉。故体道之人也,为善不近名,不趋俗人之所竞,为恶不近刑,不行俗人之所非。违道以求名,溺情以从欲,俱失其中也。故有道者不居焉。此言似反,学者多疑,然则《杨朱》之篇,亦何殊於盗跖也?政和:圣王不作,处士横议,察焉以自好。列御寇知邪说之蔽于一曲,而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大,全道术为天下裂,故辞而辟之。范曰:侍智诈以干时者,或以权力。乱其素分;拂天真以殉伪者,或以矫抑亏其形生。惟兹二者,皆非中道,故《力命》之篇一推命分,《杨朱》之篇惟贵放逸。或以为二义乖背,不似一家之书,岂知至人立言之旨,两存而不废也?
杨朱游於鲁,舍於孟氏。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已焉?曰:为死。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
夫事为无已者,故情无厌足。
名奚益於子孙?曰:名乃苦其身,燋其心。
夫名者,因伪以求真,假虚以招实,矫性而行之,有为而为之者,岂得无动忧之毙邪?
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况子孙乎?
范曰:名公器也,不可多取。故残生损性,以身为殉者,至人之所以深悲也。然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没世不称,君子疾之。故求生前之富贵,贻身后之子孙,则名有不可已者。
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
此难家之辞也。今有康让之名,而不免贫贱者,此为善而不求利也。
卢曰:夫人之生世也,唯名与利。圣人以名利钧之,则小人死於利,君子死於名,无有不至者也。善恶虽殊,俱有求也。然而求名而遂者,岂唯取富贵乃荣及子孙,利兼乡党矣?虽苦身燋心、勤於廉让者,志有所望而情有所忘,俱失中也。
曰: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
言不专美恶於己。
志合言从,道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
卢曰:实名之利薄也。
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
此推恶於君也。
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
卢曰:伪名之利深也。
若实名贫,伪名富。
为善不以为名,而自生者,实名也。为名以招利,而世莫知者,伪名。伪名则得利者也。
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
不伪不足以招利。
卢曰:行实者无其名,求名者无其实,故不伪则利不彰也。
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
伪实之迹,因事而生。致伪者由尧舜之迹,而圣人无伪也。
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於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省,犹察也。
卢曰:伪者取名而无实,真者实行而忘名。尧舜之与夷齐炳然如此,真伪之迹耳不易察哉。世人若不殉名利而失真,则溺情欲而忘道矣。天下善人少,不善人多,则殉名者稀,从欲者众。虽有智者,亦无可奈何,盖俱失中也。
政和:圣人无名,而人与之名,故所谓名者皆宾其实。贤士殉名,而名或过於实,故所谓名者多取以伪。虽然,古之圣人无为名尸,惟恐名之累己也。名亦既有,则实伪奚辩?故有以实而得名者,有以伪而得名者,有以实而为伪者,有以伪而为实者。而管仲、田氏方且与尧、舜、夷、齐、争名实伪之间,此《庄子》之论养生所以欲为善无近名也。
范曰:康而无求则不免於贫,逊而无争则不免於贱,若是则名何益哉?然名一也,有实伪之不同。实名贫,管仲是也;伪名富,田成是也。推而上之,若尧舜之逊天下,若夷齐之逊国,或不失天下而享禄百年,或终亡其国而至於饥死,殆亦实与伪之间欤。
杨朱曰:百年,寿之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玩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余荣,偊偊尔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於一时。重囚累梏,何以异哉?
异,异也,古字。
卢曰:举俗之人咸以百年为一生之期,而复昼夜哀苦之所减矣。泰然称情者无多时焉,称情之事不过称声色美味,而复以刑赏名教之所束缚,不得肆其情,亦何以异乎囚系桎梏者?此皆滞情之言也。
政和:《庄子》曰:至乐治身,唯无为几存。人之生也,与忧俱生,所乐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则大忧以惧,终身役役,以求至乐,其为乐也,亦疏矣,故唯无以乐为者是为至乐。今且劝禁於刑赏。进退於名法,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以求吾乐,乃与重囚累梏者无以异,恶足活身哉?
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
生实暂来,死实长往,则世俗常谈。而云死复暂往,卒然览之,有似字误。然此书大旨。自以存亡往复,形气转续,生死变化,未始绝灭也。注《天瑞篇》中已具详其义矣。
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观。
为善者不近名者。
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
为恶者不近刑者。
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卢曰:举太古之人者,适其中也。夫有生有死者,形也。出生入死者,神也。知死生之暂来暂往也,则不急急以求名;知神明之不死不生也,则不遑遑以为道。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也,娱身而已矣。何用於名焉?故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嗜也,适意而已矣,何惧於刑焉?是以名誉年命,非所料量也。娱身适意者,动与道合,非溺於情也。
政和:死於此,未必不生於彼,则死生特往来之暂耳。心有起灭,性无加损,故从心而动者不去当身之娱,从性而游者不取死后之名。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言在己者因其固然;从性而动,不违万物所好,言在外者顺其自尔。不为名所观,此《庄子》所谓无近名也;不为刑所及,此庄子所谓无· 近刑也。若是者,身后之名固非所观,而当身之娱亦曾不足累,则名誉先后,年命多少,岂遑恤之哉?
范曰:人生天地间,譬犹一涯之在水也,生化而死,成已俄坏,死化而生,坏已俄成。惟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从心而动,从性而游,当身之娱非所去也。为善无近名而已,故不为名所劝,死后之名,非所取也。为恶无近刑而已,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未尝容心於其间,又曷尝拘迫遑遽,措一身於重囚累梏之间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