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

  干木在魏,身不下堂,
  魏之隐士,姓段右干木。魏文侯往其家,与共言坐语终日。文侯脚肌婢脂切而不敢伸,谓左右曰:寡人富於财,干木富於德。吾脚肌不敢伸。秦闻魏有干木,罢兵不敢攻魏。
  行止异迹,存国一焉。文以赞治,武以凌敌,趁舍殊律,为绩平焉。秦之季叶,土崩瓦解,汉祖躬提三尺之剑为黔首请命,跋涉山川,蒙犯矢石,出百死以绩州生而争天下之利,奋武厉诚以决一旦之命。当斯之时,冠章甫,衣缝掖,
  大袖之衣也,今之龄拎衣服也。
  未若戴金冑而拟犀甲也。赢项既灭,海内大定,以武创业,以文止戈,征邹鲁诸生而制礼仪,修六代之乐,朝万国於咸阳。当此之时,修文者荣显,习武者暂忸,一世之间而文武递为雄雌。以些禹之,治乱异时,随务引才也。今代之人,为武者则非文,为文者则嗤武
  嗤,笑也,各执其所长而相是非,犹以宫笑角,以白非黑,非适才之情、得实之论也。
  均任第二十九
  器#5有宽隘,量有巨细,材有大小,则任其轻重所处之分未可乖也。是以万硕之鼎不可满以孟水,一钧之锺不可容於泉流,十围之木不可盖以茅茨,榛棘之柱不可负於广厦。何者?即小非大之量,大非小之器,重非轻之任,轻非重之制也。以大量小,必有枉分之失;以小容大,则致倾溢之患;以重处轻,必有伤折之过;以轻载重,则致压覆之害。故鸥鹏一轩,
  鹏鹏一云大鹏,是西方乌也。南方乌曰凤凰,北方乌曰幽昌。鸥乌本处沧淇之角,其名曰鸥。鹏化鹏,鹏一飞九万里,翼励青天,足驴浮云。横厉寥廓,
  寥空也,廓大也。
  背负苍天,足驴浮云,有六翩之资也。
  跳跃,神马名也。
  腰裹一骛,腾光万里,
  腰裹马,是龙之子神马也。腰裹之子,曰骥也。
  绝尘掣微,有迅足之势也。今以燕雀之羽而慕冲天之迅,犬羊之蹄而觊追日之步,势不能及亦可知也。故奔蜂不能化蕾烛
  食豆叶之虫也。
  而能化螟蛉,
  食桑叶之虫也。
  越鸡不能伏鹄卵,鲁#6鸡能伏之。藿#7烛与螟蛉,俱虫也;鲁鸡与越鸡,同禽也。然化与不化,伏与不伏者,蕾烛大越鸡小也。夫龙蛇有翻腾之质,故能乘云依雾;贤才有政理之德,故能践势处位。云雾虽密,蚁蚓不能升者,无其质也;势位虽高,庸蔽不能治者,乏其德也。故智小不可以谋大,德狭不可以处广。以小谋大必危,以狭处广必败。子游治武城,仲尼发割鸡之叹;尹何为邑宰,子产出制锦之谏。
  子皮使尹何为邑宰,子产道其才薄,放出制锦之练,曰:未能操持,何制锦也。
  德小而任大,谓之滥也。德大而任小,谓之降也;而其失也,宁降无滥。是以君子量才而授任,量任而授爵,则君无虚授,臣无虚任。故无负山之累、折足之忧也。
  慎言第三十
  日月者天之文也,山川者地之文也,言语者人之文也。天文失则有谪蚀之变,地文失必有崩竭之灾,人文失必有伤身之患。故口者言语之门户,舌者门户之关钥。关钥动,则门户开;门户开,则言语出。出言之善,则千里应之;出言之恶,则千里违之。言失於己,不可遏於人;情发於近,不可止於远。是以君子慎其关钥,以密言语。言语在口,譬含锋刃不可动也。动锋刃者必伤喉舌,言失之害非唯锋刃,其所伤者不慎喉舌。故天有卷舌之星,人有缄口之铭,
  周公庙中铸金人,为三缄其口,书其背曰:我是古之慎言人也。
  所以警桃言,桃立曰桃,轻言。
  防口谈也。说,过也。
  口舌者,患祸之官,亡灭之府也。语言者,性命之所属,而形骸之所系也。言出患入,语失身亡,身亡不可复存,言非不可复追。其犹射也,悬机未发则犹可止,矢一离弦,虽欲返之,弗可得也。易诚枢机,诗刺言玷。斯言一玷,非磕力甘切蝫音诸所磨;枢机既发,岂骇电所追。皆前圣之至慎,后人之涎镕。明者慎言故无失言,间者轻言自致害灭。昔知伯失言於水灌,韩魏蹑其肘足;
  知伯与韩宣子、魏武子共伐赵襄子,灌朝歌水,淹襄子城三年。知伯与韩侯、魏侯登高看水,知伯失言曰:洚水可以灌安邑,汾水可以灌平阳。二子闻此语,宣子以肘射武子肘,武子以足镊宣子足使出。宣子谓武子曰:知伯欲以水灌我等,赵亡我则其次,不如先图之。二侯於是乃使人告襄子曰:君明日卯时出兵,与知伯交战,我二军各引兵两头,即灭知伯。襄子乃斩知伯头,以漆之,用为秽器。此为不慎言之失也。
  魏武漏语於英雄,玄德遗其匕筋。
  魏武,曹操也。汉末天下微弱,四方无主,英伟并起,袁绍起兵於关束号束晋,孙权据吴,刘璋在蜀。曹操亦欲窥天下。刘备,字玄德,皆大志。来过曹操,操与同食而谓言:天下英雄,唯君与操。本初之徒,不足数也。本初,袁绍字也。刘备闻操言,不觉心惊,恐操知备欲图天下之心。正食乃失匕筋,背操走,入徐州,复来荆州,灭刘璋,后称蜀王,王西蜀。曹操王西晋,孙权王南吴,天下为三国者也。
  是以头为秽器师驰,徐州地分,二晋土割,岷蜀亡败,长衅为天下笑,不慎言也。韩昭侯与棠蹊公谋而终夜独寝,
  韩昭,镒,侯,爵名;棠叹,地名,爵号公。韩昭与棠瑛公语,棠叹公谓韩侯曰:为人主者,言泄左右,亦如玉尼置酒。韩侯於是终夜独寝,恶有梦语露於妻妾也。
  虑梦言露於妻妾也。孔光不对温室之树,恐言之泄於左右也。
  孔光,为汉司空,曾内出外,左右问曰:温室庭前有何树木。孔光别论余事,不对温室之树,其意欲不令使内事外知也。
  言者,风也,无足而行,无翼而飞,不可易也。是以圣人当言而惧,发言而忧,如蹈水火,临危险也。礼然后动,则动如春风,人不厌其动。时然后言,则言如金石,人不厌其声。故身无失行,口无过言也。
  刘子卷之六竟
  #1『 天』文渊阁本作『 大』。
  #2『 求』原缺,据文渊阁本增补。
  #3『美』原无,据文渊阁本增补。
  #4『返』文渊阁本作『反』。
  #5『器』原作为,据文渊阁本改。
  #6文渊阁本『鲁」字前有『而』字。
  #7文渊阁本『芦』字前有『夫』字。
  刘子卷之七
  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注
  贵一赛第三十一
  越剑性锐,必托槌砧,以成纯钩;楚拓质劲,必资彷檠上步萌反,下音竞。彷檠,造子之器物,
  正弓所用,以定曲直,矫而不正者也。
  以成弹弓弴;丁么丁昆二切。
  画弓,天子所用之弓也。
  人性虽敏,必藉善言,以成德行。故槌砧者夷不平也,彷檠者娇不正也,善言者正不善也。人目短於自见,故借镜以观形;发拙於自理,必假栉以修束;心间於自照,则假言以乐行。面之所以形,明镜之力也;发之所以理,假栉之功也;行之所以荣,善言之益也。镜栉理形,其惠轻也;善言成德,其惠重也。人皆悦镜之明己形而不慕士之明己心,人欲栉之理其发不愿善言之理其情,是弃重德而采轻功,不亦倒乎。为衣冠者己手不能制,则知#1越乡借人以制之;至於理身而不知借言以修其行,是处其身轻而於冠重,不亦谬乎。君子重正言之惠,贤於轩璧之赠;乐闻其过,胜於德义之名。故楚庄王轻於千乘之国而重申叔一言,
  陈国征舒作乱而杀陈君。楚庄王闻之,将兵往陈而杀征舒,将其陈国欲以为郡,使其庄王子守之。其臣申叔练曰:王今为陈伐得征舒,余地欲以为郡,使子守之。四方诸侯闻之,不言王为陈伐恶,道王责其地而伐征舒。王何不令使於外方访陈后裔,立为主安政理国。楚王用其言,访得后裔,立为主也。
  范献贱万亩之田以贵舟人片说,
  范献,晋卿也。杀晋大夫乐友后欲出游,恶乐友之子报怜,行至津所,问舟人曰:君见乐友之子乎。舟人曰:君还晋,修晋之政令,虽乐友之子其若何。君若出入无度,不修国之政令,今我舟中之人与乐友子无异,君何问焉。献遂以田万亩赐舟人,以贵舟人之片说也。
  季路抱五慎之诫,赵孟佩九言之箴。
  箴,陈也,九言。箴者,无诟乱,无恰宽,无恃宠,无雷同,无彻礼,无俭能,无泛恕,无诛非德,无犯非义也。
  由此观之,轩璧之与田邑,岂能与善言齐价哉。夫桓侯不采越人之说,卒成骨髓之疾;
  越人,扁鹊也。于时来入齐,见桓侯有疾,曰:公疾可理。公曰:老医欲以不息者为已验。扁鹊出。明曰又见,告桓公曰:君疾可治。桓公曰:无疾可治。后曰来见桓公,乃走。扁鹊去后,公息剧,差人寻觅扁鹊,欲使理病。扁鹊则来见,桓公谓曰:我前曰不息,君欲理病。今者既息,君何弃我而去。扁鹊曰:初见君病在皮肤,针灸可差。次见君病在肌血,汤药可差。后见君病在膏肓之下,此病不可治,我故走去。桓公曰:此善良医。以礼发。桓公於是卒也。
  昊王不听枚乘之言,终受夷灭之祸。
  枚乘,是吴王之臣,枚皋之父。吴王作乱,枚乘练之,不用其言,遂至灭国也已。
  夫人之将疾者必不甘鱼肉之味,身之将败者必不纳忠谏之言。故临死者谓无良医之蔽,将败者谓无直谏之臣。而不听善言是耳聋也,非其耳之有塞,善言不入耳乎。是以明者纳规於未形,采言於患表,从善如转圆,遣恶如去俨,正音曰闻於耳,祸害逾远於身。昔尧帝招谏之鼓,舜树诽谤之木,汤立司过之士,武王立诫慎之发,
  鼗,小鼓也,贯而摇之。又作鞠也。
  以圣哲之神鉴穷机洞微,非有毫厘之谬也,犹设广听之术,开嘉言之路,岂不贻厥将来表正言之益邪。以夫先圣犹能采言於刍莞,奚况布衣而不贵言乎。故臣子之於君父,则有献可替否讽谏之文,知交之於朋友,亦有切磋琢磨相成之义。君子若能听言如响,从善如流,则身安南山,德茂松梧,声振金石,名流千载也。
  伤谗第三十二
  誉者扬善之枢也,毁者宣恶之机也。扬善生於性美,宣恶出於情拓。情美以成物为恒,情拓以伤人为务。故誉以论善,则辞以极善为功;毁以誉过,则言以穷恶为巧。何者?俗人好奇,不奇不用也。誉人不增其义,则闻者不快於心;毁人不益其恶,则听者不满於耳。代之善人少而恶人多,则誉者寂寞而谗者谊哗。是以洗垢求痕,吹毛觅瑕,挥空为有,转白为黑,提轻当重,引寸至尺。墨子所以泣素丝,
  墨子者,墨翟也。悲蚕丝元素白,被他色染而随色变,乃为青黄。好人被谗,成恶也。
  杨朱所以泣岐路,
  杨朱,宋人也。与人同行,忽见岐路即恸之。谓此路岐,曾有几人合则也。
  以其变为青黄,回成左右也。昔人兴谗言於青蝇,
  魏武公信谗,词诗刺言曰: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言青蝇点白成黑者也。
  譬利口於刃剑者,以其点素成缁,
  缁,墨色也。
  刀劲伤物。故有四畏不可不慎:乌之曲颈错距者羽类畏之,兽之方喙钩爪者毛群畏之,鱼之咚处纸尺写二切唇锯齿者鳞族畏之,人之利口谗谄者人共畏之。谗嫉之人必好闻人恶,恶闻人善,拓才智之在己前,赛音居,居,妄也。
  富贵之在其上,犹喉中有噎吞之思入,目上有翳次之愿去。吞决之情深,则萋斐辞作。故扬娥眉者为丑女之所拓,行贞洁者为谗邪之所嫉。昔直不疑未尝有兄而谗者谓之盗嫂,
  直不疑,前汉‘人也。于时谗说之逐嫂。其人既未尝有兄,何得有嫂而盗逐之也。
  第五伦三娶婚也孤女而世人潜其挝妇翁,
  第五伦,后汉人也。三娶孤女。人谗说五#2伦前时曾挝妇翁也。
  此听虚而责响,视空而索影,悖情倒理,诬罔之甚也。以二子之贤,非身行之不洁,与人有俨也,而不免於世谤者,岂非兽恶其网,人恶其上耶。故谗邪之蔽善人也,犹朝曰洞明,雾甚则不见天;沙石至净,流浊则不见地。虽有明净之质而不发明者,水雾蔽之也。兰荪欲茂,秋风害之,贤哲欲正,谗人败之。故谗者但知害嫉於他人而不伤所说之主,知伤所说之主而不知还害其身。故无极之谗,子常蒙谤,部费双灭。
  无极,姓费,楚人,为晋大夫。子常,姓邮,亦为晋大夫,与无极同事晋。晋君欲往子常家,无极诳子常曰:晋君爱兵马,明日来向子家,子宜置精兵於门内。晋君来见叉当惧喜。子常信之,遂贮兵於门内,以待晋君来。晋君果至子常门,无极谓晋君曰:事不可不知乎。臣请先入观望。无极入门内便出来启曰:子常门内具精兵,欲袭君。晋君怒杀子常。子常死。又有人说乃是无极之教,晋君又杀无极。故云子常蒙谤,邮费双灭者也。
  谗谄之流毙一至於斯。呜呼。后代之君子可不慎诸也。
  慎阵第三十三
  过者怨之梯也犊怨者祸之府也。祸之所性,必由积怨;过之所始,多因忽小。小过之来出乎意表,积怨之成在於虑外。故其来也,不可悔;其成也,不可防。防怨不密而祸害臻焉。故登峭圾而不跌坠者,慎于大也;跨早埋
  蚁封高壤,埋土高寸曰封。
  而好颠蹙者,轻於小也。苟兢其步,虽履除能安#3,轻易其足,虽夷平也路亦踬。智者识轻小之为害,故慎微细之危患,每畏轻征懔懔焉敬惧也,若朽索之驭陆马也。鸿嘉性轻,积之沉舟;缯缟质薄,迭之折轴。以义缟之轻微,能败舟轴者,积多之所致也。故墙之崩障,必因其陈;剑之毁折,皆犹于莹。尺蚓穿堤,能漂一邑,寸烟泄突,致灰千室。怨之始也,微於陈莹,及其为害,大於墙剑。祸之所伤,甚于邑室,将防其萌,急於水火。《 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故怨不在天,亦不在小。荧荧不灭能焚昆山,涓涓不绝能成江河。怨之所生不可类推,祸之所延非可猜测。或怨大而成小,或憾轻而至重。深伟不必危,而眶毗未可易也。譬如风焉,披云飞石,卷水击木,而人血脉不为之伤;郑穴之风,轻尘不动,毛发不摇,及中肌肤以为深疾。大不为害,小而成患者,大风散漫,小风激射也。故汉祖兔贯高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