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批注

  故车战,得车十乘已上,赏其先得者,
  曹操曰:以车战能得敌车十乘已上,赏赐之。不言车战得车十乘已上者赏之,而言赏得者何?言欲开示赏其所得车之卒也。陈车之法:五车为队,仆射一人;十车为官,卒长一人;车满十乘,将史二人。因而用之,故别言赐之,欲使将恩下及也。或曰:言使自有车十乘已上与敌战,但取其有功者赏之,其十乘已下,虽一乘独得,余九乘皆赏之,所以率进励士也。李荃曰:重赏而劝进也。杜牧曰:夫得车十乘已上者,盖众人用命之所致也。若褊赏之,则力不足。与其所获之车,公家仍自以财货,赏其唱谋先登者,此所以劝励士卒。故上文云,取敌之利者,货也。言十乘者,举其纲目也。贾林曰:劝未得者,使自勉也。梅尧臣曰:褊赏则难周,故奖一而劝百也。王哲曰:以财赏其所先得之卒。张预曰:车一乘,几七十五人。以车与敌战,吾士卒能获敌车十乘已上者,吾士卒铃不下千余人也。以其人众,故不能褊赏,但以厚利赏其陷陈先获者,以劝余众。古人用兵,铃使车夺车,骑夺骑,步夺步。故吴起与秦人战,令三军曰:若车不得车,骑不得骑,徒不得徒,虽破军,皆无功。
  而更其旌旗,
  曹操曰:与吾同也。李荃曰:恶色与吾同。贾林曰:令不识也。张预曰:变敌之色,令与己同。
  车杂而乘之,
  曹操曰:不独任也。李荃曰:夫降虏之旌旗,必更其色,而杂其事,车乃可用也。杜牧曰:士卒自获敌车,任杂然自乘之,官不录也。梅尧臣曰:车许杂乘,旗无因故。王誓曰:谓得敌车,可与我车杂用之也。张预曰:己车与敌车参杂而用之,不可独任也。
  卒善而养之,
  张预曰:所获之卒,铃以恩信抚养之,俾为我用。
  是谓胜敌而益强。
  曹操曰:益己之强。李荃曰:后汉光武破铜马贼於南阳,虏众数万,各配部曲,然人心未安。光武令各归本营,乃轻行其问以劳之。相谓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於是汉益振。则其义也。杜牧曰:得敌卒也,因敌之资,益己之强。梅尧臣曰:获卒则任其所长,养之以恩,爻为我用也。王哲曰:得敌卒则养之,与吾卒同?善者,谓勿侵辱之也。若厚抚初附,或失人心。何氏曰:因敌以胜敌,何往不强。张预曰:胜其敌,而获其车与卒,既为我用,则是增已之强。光武推赤心,人人投死之类也。
  故兵贵胜,不贵久。
  曹操曰:久则不利。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也。孟氏曰:贵速胜疾还也。梅尧臣曰:上所言,皆责速也。速则省财用、息民力也。何氏曰:孙子首尾言兵久之理,盖知兵不可玩,武不可黩之深也。张预曰:久则师老财竭,易以生变,故但贵其速胜疾归。
  故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曹操曰:将贤则国安也。李荃曰:将有杀伐之权,威欲却敌,人命所系,国家安危,在於此矣。杜牧曰:民之性命,国之安危,皆由於将也。梅尧臣曰:此言任将之重。王哲曰:将贤则民保其生,而国家安矣;否则民被毒杀,而国家危矣。明君任属,可不精乎。何氏曰:民之性命,国之治乱,皆主於将;将之村难,古今所息也。张预曰:民之死生,国之安危,系乎将之贤否。
  孙子注解卷之二竟
  #1『牛」 据宋本十一家注补。
  #2『 达」宋本远作『 远」 。
  孙子注解卷之三
  谋攻篇
  曹操曰:欲攻敌,必先谋。李筌曰:合陈为战,围城曰攻,以此篇次战之下。杜牧曰:庙堂之上,计算已定,战争之具,粮食之费,悉已用备,可以谋攻。故曰谋攻也。王晳曰:谋攻敌之利害,当全策以取之,不锐於伐兵攻城也。张预曰:计议已定,战具已集,然后可以智谋攻,故次作战。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曹操曰:兴师深入长驱,距其城郭,绝其内外,敌举国来服为上;以兵击破,败而得之,其次也。李筌曰:不贵杀也。韩信虏魏王豹,擒夏说,斩成安君,此为破国者。及用广武君计,北首燕路,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燕后风而靡,则全国也。贾林曰:全得其国,我国亦全,乃为上。杜佑曰:敌国来服为上,以击破为次。王晳曰:若韩信举燕是也。何氏曰:以方略气势,令敌人以国降,上策也。张预曰:尉缭子曰:讲武料敌,使敌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破军杀将,乘堙发机,会众夺地,此力胜也。然则所谓道胜、力胜者,即全国、破国之谓也。夫吊民伐罪,全胜为上;为不得已而至於破,则其次也。
  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曹操、杜牧曰:司马法曰:一万五千五百人为军。何氏曰:降其城邑,不破我军也。
  全旅为上,破旅次之;
  曹操曰:五百人为旅。
  全卒为上,破卒次之;
  曹操曰:一校巳上,至一百人也。李筌曰:百人已上为卒。杜佑曰:一校下至百人也。
  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曹操曰:百人已下至五人。李筌曰:百人已下为伍。杜牧曰:五人为伍。梅尧臣曰:谋之大者全得之。王晳曰:国军卒伍,不间小大,全之则威德为优,破之则威德为劣。何氏曰:自军至伍,皆次序上下言之。此意以策略取之为妙,不惟一军,至於一伍,不可不全。张预曰:周制,万二千五百人为军,五百人为旅,百人为卒,五人为伍。自军至伍,皆以不战而胜之为上。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
  曹操曰:未战而战自屈,胜善也。李筌曰:以计胜敌也。陈皞曰:战必杀人故也。贾林曰:兵威远振,全来降伏,斯为上也;诡诈为谋,摧破敌众,残人伤物,然后得之,又其次之。杜佑曰:未战而敌自屈服。梅尧臣曰:恶乎杀伤残害也。张预曰:战而后#1能胜,必多杀伤,故云非善。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曹操曰:未战而敌自屈服。杜牧曰:以计胜敌。陈皞曰:韩信用李左车之计,驰咫尺之书,不战而下燕城也。孟氏曰:重庙胜也。王晳曰:兵贵伐谋,不务战也。何氏曰:后汉王霸讨周建、苏茂,既战归营,贼复聚挑战,霸坚卧不出。方飨士作倡乐,茂雨射营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动。军吏曰:茂已破,今易击。霸曰:不然。茂客兵远来,粮食不足,故挑战以徼一时之胜。今闭营休士,所谓不战而屈人兵,善之善也。茂乃引退。张预曰:明赏罚,信号令,完器械,练士卒,暴其所长,使敌从风而靡,则为大善。若吴王黄池#2之会,晋人畏其有法而服之者是也。
  故上兵伐谋,
  曹操曰:敌始有谋,伐之易也。李筌曰:伐其始谋也。后汉寇恂围高峻,峻遣谋臣皇甫文谒恂,词礼不屈。恂斩之,报峻曰:军师无礼,已斩之。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即日开壁而降。诸将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心腹,其取谋者。留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所谓上兵伐谋。诸将曰:非所知也。杜牧曰:晋平公欲攻齐,使范昭往观之,景公觞之。酒酣,范昭请君之樽酌。公曰:寡人之樽进客。范昭已饮,晏子彻樽更为酌。范昭佯醉,不悦而起舞,谓太师曰:能为我奏成周之乐乎?吾为舞之。太师曰:瞑臣不习。范昭趋#3出。景公曰:晋,大国也,来观吾政。今子怒大国之使者,将奈何?晏子曰:观范昭非陋於礼者;且欲惭於国,臣故不从也。太师曰:夫成周之乐,天子之乐也,惟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而欲舞天子乐,臣故不为也。范昭归报晋平公曰:齐未可伐。臣欲辱其君,晏子知之;臣欲犯其礼,太师识之。仲尼曰:不越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晏子之谓也。春秋时,秦伐晋,晋将赵盾御之。上军佐臾骈曰:秦不能久,请深垒固军以待之。秦人欲战,秦伯谓士会曰:若何而战?对曰:赵氏新出其属曰臾骈,必实为此谋,将以老我师也。赵有侧室日穿,晋君之壻也,有宠而弱,不在军事,好勇而狂,且恶臾骈之佐上军。若使轻者肆焉其可。秦军掩晋上军,赵穿追之不及,返,怒曰:裹粮坐甲,固敌是求,敌至不击,将何俟焉。军史曰:将有待也。穿曰:我不知谋,将独出。乃以其属出。赵盾曰:秦获穿也,获一卿矣;秦以胜归,我何以报?乃皆出战,交绥而退。夫晏子之对,是敌人将谋伐我,我先伐其谋,故敌人不得而伐我。士会之对,是我将谋伐敌,敌人有谋拒我,乃伐其谋,敌人不得与我战。斯二者,皆伐谋也。故敌欲谋我,伐其未形之谋;我若伐敌,败其已成之计,固非止於一也。孟氏曰:九攻九拒,是其谋也。杜佑曰:敌方设谋,欲举众师,伐而抑之,是其上。故太公云,善除患者,理於未生;善胜敌者,胜於无形也。梅尧臣曰:以智胜。王晳曰:以智谋屈人最为上。何氏曰:敌始谋攻我,我先攻之,易也。揣知敌人谋之趣向,因而加兵,攻其彼心之发也。张预曰:敌始发谋,我从而攻之,彼必丧计而屈服,若晏子之沮范昭是也。或曰:伐谋者,用谋以伐人也,言以奇策秘算,取胜於不战,兵之上也。
  其次伐交,
  曹操曰:交,将合也。李筌曰:伐其始交也。苏秦约六国不事秦,而秦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山东也。杜牧曰:非止将合而巳,合之者皆可伐也。张仪愿献秦地六百里於楚怀王,请绝齐交,随何於鲸布坐上杀楚使者,以绝项羽。曹公与韩遂交马语,以疑马超。高洋以萧深明请和於梁,以疑侯景,终陷台城。此皆伐交。权道变化,非一途也。陈皞曰:或云敌已兴师交合,伐而胜之,是其次也。若晋文公敌宋,携离曹、卫也。孟氏曰:交合强国,敌不敢谋。梅尧臣曰:以威胜。王晳曰:谓未能全屈敌谋,当且间其交,使之解散。彼交则事巨敌坚,彼不交则事小敌脆也。何氏曰:杜称已上四事,乃亲而离之之义也。伐交者,兵欲交合,设疑兵以惧之,使进退不得,因来屈服。旁邻既为我援,敌不得不孤弱也。张预曰:兵将交战,将合则伐之。传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谓两军将合,则先薄之,孙叔敖之败晋师,厨人濮之破华氏是也。或曰:伐交者,用交以伐人也。言欲举兵伐敌,先结邻国为掎角之势,则我强而敌弱。
  其次伐兵,
  曹操曰:兵形已成也。李筌曰:临敌对陈,兵之下也。贾林曰:善於攻取,举无遗策,又其次也。故太公曰:争胜於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梅尧臣曰:以战胜。王晳曰:战者危事。张预曰:不能败其始谋,破其将合,则犀利兵器以胜之。兵者,器械之总名也。太公曰:必胜之道,器械为宝。
  其下攻城;
  曹操曰:敌国已收其外粮城守,攻之为下攻也。李筌曰:夫王师出境,敌则开壁送款,举榇辕门,百姓怡悦,攻之上也。若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卒惰,攻守势殊,客主力倍,以此攻之为下也。杜佑曰:言攻城屠邑,攻之下者,所害者多。梅尧臣曰:费财役为最下。王晳曰:士卒杀伤,城或未克。张预曰:夫攻城屠邑,不惟老师费财,兼亦所害者多,是为攻之下也。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张预曰:攻城则力屈;所以必攻者,盖不获已耳。
  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
  曹操曰:修,治也。橹,大楯也。轒辒者,轒状也;轒状其下四轮,从中推之至城下也。具,备也。器械者,机关攻守之总名,飞楼、云梯之属。距闉者,踊土积高而前,以附其城也。李筌曰:橹,楯也,以蒙首而趋城下。轒辒者,四轮车也,其下藏兵数十人,填隍推之,直就其城,木石所不能坏也。器械,飞楼、云梯、板屋、木幔之类也。距闉者,土木山乘城也。东魏高欢之围晋州,侯景之攻台城,则其器也。役约三月,恐兵久而人疲也。杜牧曰:橹,即今之所谓彭排。轒辒,四轮车,排大木为之,上蒙以生牛皮,下可容十人,往来运土填堑,木石所不能伤,今俗所谓木驴是也。距闉者,积土为之,即今之所谓垒道也。三月者,一时也。言修治器械,更其距闉,皆须经时精好成就,恐伤人之甚也。管子曰:不能政器者困。言无以应敌也。太公曰:必胜之道,器械为宝。汉书志曰:兵之伎巧,一十有三家,习手足,便器械机关,以立攻守之胜者。夫攻城者有撞车、刻钩车、飞梯、虾蟇木、解合车、狐鹿车、影车、高障车、马头车、独行车、运土豚鱼车。陈皞曰:杜称橹为彭排,非也。若是彭排,即当用此橹字;曹云大楯,庶或近之。盖言候器械全具须三月,距闉又三月,已计六-月;将若不待此而生忿速,必多杀士卒。故下云,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灾也。杜佑曰:轒辒,上汾下温。距闉者,踊土积高而前,以附於城也。积土为山曰堙,以距敌城,观其虚实。春秋传曰:楚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也。梅尧臣曰:威智不足以屈人,不获已而攻城也,治攻具须经时也。曹公曰:橹大楯也。轒辒者,轒床也,其下四轮,从中推至城下也。器械,机关攻守之总名,蜚梯之属也。谓橹为大楯,非也。兵之具甚众,何独言修大楯耶?今城上守御楼曰橹;橹是轒状上革屋,以蔽矢石者欤?张预曰:修橹,大楯也。传曰:晋侯登巢车以望楚军。注云:巢车,车上为橹。又晋师围偪阳,鲁人建大车之轮,蒙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注云:橹,大楯也。以此观之,修橹为大楯明矣。轒辒,四轮车,其下可覆数十人,运土以实隍者。器械,攻城总名也。三月者,约经时成也。或曰:孙子戒心忿而亟攻之,故权言以三月成器械,三月起距堙,其实不必三月也。城尚不能下,则又积土与城齐,使士卒上之,或观其虚实,或毁其楼橹,欲必取也。土山曰堙,楚子反乘堙而窥宋城是也。器械言成者,取其久而成就也。距堙言已者,以其经时而毕上也。皆不得已之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