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华子

  子华子曰:仰而视之,玄在焉;
  俛而察之,玄在焉;旁行而四达,玄在焉;迎而望之,玄参乎其前也;揠足窘行,去而违之,玄瞠乎其后也。是故玄无所不在也。人能守玄,玄则守之;不能守玄,玄则舍之。
  子华子曰:火宿於心,炎上而排下,其神躁而无准;人之暴#1急以取祸者,心使之也。木宿於讦,触突干抵而锐,其神狷束而无当;人之朴戆以取祸者,肝使之也。金宿於肺,□訇而不屈,罄而不能仰也,甚神阔疏而无法;人之讦#2决以取祸者,肺使之也。水宿於肾,瑟缩以凑险,其神伏而不发;人之媕婀脂韦以取祸者,肾使之也。土宿於脾,磅砖而不尽,其渗洒也,下注而不止,其神好大而无功;人之重迟涩讷以取祸者,脾使之也。火气之喜明也,木气之喜达也,金气之喜辨也,水之气藏也,土之气发生也。是故事心者宜以孝,事肝者宜以义,事肾者宜以知,事脾者宜以诚实而不诈。五物宿於其所喜,五事官#3施其所宜,外邪之不入,内究之不泄,夫是之谓善完。
  子华子曰:甚矣,世之人注其目於视也。目奚足信?今有美丽佼好之人,人之所同悦也;然而蒙之以倛首,则见之者弃之而走;更衣之以轻纨阿裼焉,则向之走者留行矣。甚矣,世之人注其目於视也。目奚足信?
  周舍见子华子曰:舍闻之:身修而名不立,无为於择术矣;庶羞百品杂进於盘几而胭不下,无为於贵馔矣;抱壁而徒乞,无为於贵宝矣。敢问之所以志?子华子曰:然。釜之於度也,不能以容於所不受;寻墨之於度也,不能以及其所不至;钧天广奏,飞乌过而不止;崇楹缋拱,猱狖逃焉。且员动而方息,所性不同也;火炎而水流,习使之然也。今以大夫之所处而议本之所以志,必不谐矣。无以,则有一焉,而愿因以有献也。夫六虚有精纯粹美之气,而不敢以传焉;托於物以写其响,流形於万有,而不敢以有为。试尝论其微矣,佼丽之若窳也,而丑则坚牢;华壁之易以碎也,而金铁则难陶。甚矣,物之不可以全也如是。是不可以一方取也,是不可以一伎为也,惟知道者几几乎其能全。今大夫少修而端悫,壮长伉以有立,方将揭其昭明焉而以为人之的,其犯难也果,其量物也褊,而又且径往而直前,矫拂人之所不欲而规以自立,甚无所用之虚名,此非本之所得知也。夫目之明能见於百步之外,而顾不见其背也,惟墙之后则无睹也。无以,则有一焉,而愿因以有献也。
  子华子曰:万物玄同,孰是而孰非?孰知其初?孰知其终?吾无得其所以然也,命之曰一。一者,众有之宗也,道得之谓之太一,天得之谓之天一,帝得之谓之帝一。帝一也者,立乎环中,扣其响而不得也,味其臭而不得也,浑浑兮如有容,泊兮如未始出其宗,茫茫兮如无所终穷。天一也者,为而不宰,成而不有,机之所由以出焉,机之所由以入焉。太一也者,无不有家,能化一以为二,化二以为三,因三以成万物。故曰:一之变大矣,在三而三,在九而九。有万不同,而管于一术。通乎一术,无一之不知;昧乎一术,无一之能知。是故音声、颜色、臭味之数,不过於五。五者立於一,一立而万物生矣。
  子华子曰:寒、湿、温、燥、晦、明之变则大矣,形怛乎化则涸,而其形无尽。喜、怒、哀、乐、思、惧之化则备矣,神经乎变则涸,而其形有余。正气之在人也,上下灌注,如环之无端,莫知其纪极也,不可以为量也,是能使其神#4之所泽郁郁勃勃而不可屈,是能使其形之所宅完固静专而不可挠。是故能通於养气之术者,不可以不务白也#5。且气不胜,邪攻之矣;攻之而不已则气必挫,挫之而不己则向於消亡矣。正气渐尽,邪术壮长,心伤於中而色泽外变,神去其干而死矣。是以古之知道者,筑垒以防邪,疏源以毓真,深居静处,不为物撄,动息出入而与神气俱,魂魄守戒,谨窒其兑,专一不分,真气乃存,上下灌注,气乃流通,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而不休,阴营其藏,阳固其府,源流泏泏,满而不溢,冲而不盈。夫是之谓久生。
  子华子曰:人之性,其犹水然。水之源本甚洁而无有衰秽,其所以湛之者,久则不能以无易也;易而不能反其本初,则还复疑於自性者矣。是故方圆曲折,湛於所遇而形易矣;青黄赤白,湛於所受而色易矣;砰訇淙射,湛於所阂而响易矣;洄洑浟溶,湛於其所以容而态易矣;咸淡芳奥,湛於其所以染而味易矣。凡此五易者,非水性也,而水之所以为性者则然矣。是故古之君子慎其所以湛之。
  子华子曰:天地之大数,莫过乎五,莫中乎五。五居中宫,以制万品,胃之实也#6,冲气之守也,中之所以起也,中之所以止也,龟筮之所以灵也,神响之所以丰融也。通乎此,则条达而无碍者矣。是以二与四抱九而上跻也,六与八蹈一而下沉也,戴九而履一,据三而持七。五居中宫,数之所由生;一从一横,数之所由成。故曰:天地之大数莫过乎五,莫中乎五。通乎此,则条达而无碍者矣。
  子华子卷之八竟
  #1『暴』,《道藏》本原作『慕』,误。今据文义及《四库》本改。
  #2『讦』,《四库》本作『诈』。
  #3『官』,《四库》本作『名』。
  #4『神』,《四库》本作『形』。
  #5『不务白』,《四库》本作『务不白』。
  #6『胃』,《四库》本作『谓』。
  子华子卷之九
  晋人程本着
  北官意问
  北宫意问曰:上古之世,天不爱其宝,是以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晷而不失其次,凤凰至,着龟兆,甘露下,竹实满,流黄出,朱草生。敢问何所修为而至於是也?子华子曰:异乎吾所闻。夫桢祥瑞应之物,有之足以备其数,无之不缺於治也。圣王不识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无有也。上古之世,居有以虚,宰多以少,所以同於人者,用舍也,所以异於人者,神明也。神明之运,其由也甚微,其效也甚径,与变相荡迁,与化相推移,阴阳不能更,四序不能亏,洞'於纤微之域,通於恍惚之庭,挹之而不冲,注之而不满。彼其视凤凰麒麟也,豢牢之养尔;彼其视澧液甘露也,圳溱之写尔;彼其视芝房竹实、凡草木之异者,畦圃之毓尔;彼其视玉石环怪、凡种种之族者,箧袭之藏尔。故曰:圣王不识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无有也。昔者有虞氏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之诗,而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周公之佐成王也,希膳不彻於前,钟鼓不解於悬,而歌雍咏勺,六服承德。凡祯祥瑞应之物,有之足以备其数,无之不缺於治。圣王已没,天下大乱,父子质#1性,君臣失纪,未有甚於今日也;然且日月星辰衡陈於上,与治世同焉而已矣。故曰:天道远,人道迩。待蓍龟而袭吉,福之末也。颠蹶望拜而谒焉,其待则薄矣。故圣王不识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无有也。吾恐后世之人主,方且睢睢盱盱,唯此之事;而为人臣者,巧诈诞谲以容悦於其君,舍其所当治而责成於天。借或气然而数缪也,忽有锺其变者,色泽状貌非耳目之所属也,於是奉以为祥,君臣动色,士庶革听,以至作为声歌而荐之於郊庙,错采绩画而以夸诸其臣民,奄然以为后世莫我之如也。彼其却数於上世,其所谓豢牢之养也,圳溱之写也,畦圃之毓也,箧袭之藏也,章章焉如日星之在上也,乃始矜跂而以为希有之事,夷世而不可以幸冀者也。甚矣,其亦弗该於帝王之量者矣。
  子华子居於苓,北官意、公仲承侍,纵言而及於医。子华子曰:医者,理也。理者,意也。药者,沦也。沦者养也。腑藏之伏也,血气之留也,空窾之塞也,关一鬲之碍也,意其所未然也,意其所将然也。察於四然者,而谨训於理,夫是之谓医。以其所有余也而养其所乏也,以其所益多也而养其所损也;反其所养则益者弥损矣,反其所养则有余者弥乏矣。察於二反者,而加疏沦焉,夫是之谓药。故曰:医者,理也。理者,意也。药者,沦也。沦者,养也。北宫意曰:正惟是,世俗之医所不能为也。虽然,意闻之也:有所资於意,不知无意之为愈也;有所待於养,不如无待#2之为愈也。敢问人有精神也,其升降上下,与昼夜相通也,与天地相灌注也,其为种凡有几?子华子曰:意,善哉,而之问也。触类以演之,进乎此则与知道者谋矣。吾次其所以学也而择取之矣。夫天降一气,则五#3气随之,寄备於阴阳,合气而成体。故有太阳,有少阳,有太阴,有少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故阳中之阳者,火是也;阴中之阴者,水是也;阳中之阴者,木是也;阴中之阳者,金是也;土居二气之中间,以治四维,在阴而阴,在阳而阳,故物非土不成,人非土不生。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东方阳动以散而生风,风生木;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是故天地之间、六合之内,不离於五。人亦如之,血气和合,荣卫流畅,五藏成就,神气舍心,魂气毕具,然后成人。是故五藏六腑各有神主。精禀於金、火,气谐於水、木。精气之合,是生十物,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是也。生之所自谓之精,两精相薄谓之神,随神往反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所以格物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志之所造谓之思,思而有所顾慕谓之虑,虑而有所决释谓之智。夫於智,十累之上也,至於智则知所以持矣,知所以持则知所以养矣。荣卫之行,无失厥常,六腑化谷,津液布阳#4,故能久长而不弊。流水之不腐,以其逝故也;户枢之不蠹,以其运故也。是以精上则滞,神惛则伏,魂拘则沉,魄散则耗,心技则惑;志郁则陷,意营则罔,思涩则殆,虑殚则蒙,智碍则愚。故所谓持者,持此者也。所谓养者,养此者也。意,善哉,而知问也。触类以演之,进乎此则与之道者谋矣。公仲子曰:夫子之言也,而之问也,承也得所未之尝闻,如发蔀焉。愿夫子益其说,而稽征其所以解也。子华子曰:然。言固不可以一而足也。夫心也,五脏#5之主也,精神之舍也。心之精为火,其气为离,其色赤,其状如覆莲,其神为朱乌,其窍上通於舌;肝之精为木,其气为震,其色青,其状如悬瓢,其神为苍龙,其窍上通於目;肺之精为金,其气为兑,其色白,其状如悬磬,其神为伏虎,其窍上通於鼻;肾之精为水,其气为坎,其色黑,其状如介石,其神为玄龟,其窍上通於耳;脾之精为土,其气为戊己,其色黄,其状如覆缶,其神为凤凰,其窍上通於口。是故脾、肾、心、肝、肺,五官之司;口、舌、鼻、耳、目,五官之候。脾之藏意,肾之藏精,心之藏神,肝之藏魂,肺之藏魄。金、木、水、火、土,五精之总也;寒、热、风、燥、湿,五气之聚也。水以润之,火以熯之,土以溽之,木以敷之,金以敛之,此以其性言也。水之冽也,火之炎也,土之蒸也,木之温也,金之清也,此以其气言也。水在下,火在上,土在中,木在左,金在右,此以其位言也。水之平也,火之锐也,土之园也,木之曲直也,金之方也,此以其形言也。水则因,火则革,土则化,木则变,金则从革,此以其材言也。水井洫也,火爨冷也#6,木、金器械也,土爰稼穑也,此以其事言也。夫盈於天地之间而充物者,惟此五物也。凡五物之有,不可无也;其所无,不可有也。微者养之使章,弱者养之使强,损者养之使益,不足者养之使有余。无物不养也,无物不备也,夫是之谓和。喜怒哀恐,思不能汩也;视听言貌,思不能夺也,夫是之谓大和之国,无待於意而为医。大和之俗,无得#7於养而为药,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乱情。中无载则道集於虚矣,心无累则道载於平矣。安平恬愉,吐故纳新,静与阴同闭,动与阳俱开。若是者,由人而之天,合於太初之三气矣。以之正心修身治国家天下,无以易於此术也。吾#8之说尽於此矣。二子拱而退,书以识之。
  子华子卷之九竟
  #1『质』,《四库》本作『失』。百子本作『贸』是,乱也。
  #2『无待』,《四库》本作『无养』。
  #3『五』,《四库》本作『吾』。
  #4此二句《四库》本作『六腑化杀,津液布汤』。
  #5『脏』,《道藏》本原作『六J,误。今据文义及《四库》本改。
  #6此二句《四库》本作『水并洫也,火文焚治也』。
  #7『得』,《四库》本作『待』。
  #8『吾』,《四库》本作『五』。
  子华子卷之十
  晋人程本着
  神气
  子华子曰:古之至人,探几而钩深,与天通心;清明在躬,与帝同功。是以进为而在上,则至精之感流通而无碍。以上行而际浮,以下行而极忧,以旁行而塞於四表,不言而从化,不召而效证,以其所以感之者内也。伏羲、神农之世,其民童蒙,瞑暝蹎蹎,不知所以然而然,是以永年#1。黄帝、尧、舜之世,其民朴以有立,职职植植,而弗鄙弗夭,是以难老。末世之俗则不然,烦称文辞而实不效,知谲相诞而情不应,盖先霜霰以戒裘炉者矣。机括存乎中而群有诈心者,族攻之於外,是以父哭其子、兄丧其弟。长短颉牾,百疾俱作,时方疫疠,道有襁负,盲秃狂伛,万怪以生;所以然者,气之所感故也。夫神气之所以动,可谓微矣。日月薄食,虹蜺昼见,五纬相凌,四时相乘,水竭山崩,宵光昼冥,石言犬痾,夏霜冬雷,缪盭之族,诸祸之物,不约而总至;所以然者,气之所成#2故也。夫神气之所以动,可谓微矣。故曰:天之与人,其有以相通。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