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六君子文粹

  唐州比阳县新学记
  待民以厚可以化薄待民以薄无复归厚古之君子将临其民也必敬之爱之以谓皆贤人君子安吾之教令而同期于治其心既平其教既广其民心亲而化其道借有不若者惟其哀矜而不憎怨不忍防之于辟聴其自迁于善于是虽有偷薄可变于厚葢所以待之者主于厚之也若乃将临其民先储威怒之意欲严刑峻法以刈制之故其忮恶忍恚之心无所往而不逢民固不胜愈趋于薄然其政亦劳蹙而无成欲以求治不以悖乎葢所以待之者主于薄之也
  襄州光化县里修县学记
  饮则祭先酒食则祭先饭一饮一食而不忘报其先矧修身治民可忘先圣人乎孔子载道欲济天下而时君不能用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之实不试于当年然金声玉振之徳发乎一身刑于万世万世之下六合之间如天地之覆载如日月之照临尊为王公卑为庶士皆仰之以为师大而治天下小而治一已凡进徳修业者皆资之以为法盖人无贵贱莫不为其徒事无巨细莫不用其道乌有为其徒而寝庙之奉不防用其道而教化之宫不饬者哉浮图老子之道敢与吾圣人抗衡则以习其説者皆能严其居尊其师故塔庙参差锱黄杂遝弥满天下孔子弟子乃顾学校废兴恝然无心可无愧乎
  宝籍堂记
  元象齿大贝南金世以为宝是惟难得之货天球河图和弓垂矢世以为宝是为希代之珍然连城之璧开秦赵之隙照乘之珠召齐魏之难文仲以居蔡获讥虞叔以懐玉贾害故君子之宝寳乎可贵之道夫传道以文六艺之书百氏之学歴世之史诸儒之作辑以简编著之载籍天文之奥此其蕴也其蕴可索也理义之妙此其防也其防可求也治乱之端此其迹也其迹可视也言行之实此其効也观其文以味其言得其原以言其道精微要妙蔵于一身而无余周于万物而不足充之可参于天地勉之可至于圣人糠粃绪余者其实足以齐事业其华足以成艺文大焉以之润色鸿烈小焉以之縁饰吏事奚在蔵之韫椟玩之掌握然后谓之宝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济南文粹五      宋 李廌撰
  赞
  蔺相如賛【并引】
  战国之所谓君臣何足道哉交际不以道以势进退不以义以利聚而为上下散而为我尔顷刻间尔朝为上卿暮为逐客刑于此相于彼恬以为常吁可哀哉于是时始终一节忠贯金石有若大夫者不其伟欤天下倾府库捐重宝献土地质子女以饵秦秦贪嗜无厌奴列国唯唯奉承甘为臣妾赵之于秦仅比支郡宜其吞声饮愤以媚意爱聊缓诛咎国有君子义不自衰以小抗大以弱拒强终为敌邻呜呼当太平盛治之世六合为家大夫之迹不可效也以大夫之心推以事君可师哉过渑池之旧墟想当年之髙防虽非长卿之才亦有平生之慕因作賛曰
  铁可折白可湼大夫之节身且洁玉可攻金可镕大夫之忠直而恭秦方虎赵方鼠秦方斧赵方俎愎而恐狠而悚威盖岐雍大夫之勇懦以刚变祸以福转功逾百战大夫之辨曹沬劫盟计穷妄出侵疆虽复齐伸鲁诎荆卿复讐嗟哉鄙夫昔耻未刷燕已为墟斩优备武夹谷相盟大夫慕此有兹令名舞阳横盾毛生奉槃聊効万一犹有可观窃食太仓孰非事君迩来寥寥独无斯人嗟予之生在于嵗后虽慕景行有志未就行迈靡靡轫车渑池大夫闵余有以相之
  师友谈记
  讲拟人必于其伦
  太史公尝讲礼曰拟人必于其伦先儒之説谓拟君于君之伦拟臣于臣之伦臣以谓此特位而已拟人必以徳为贵桀纣人君也谓匹夫为桀纣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谓人君为孔孟其人必不敢当
  范太史讲礿禘烝尝而曰祭之本在民
  太史公讲礼王制曰礿禘烝尝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类此祭之礼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诸侯得一国之欢心以事其先君天子得四夷之欢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牺牲币帛粢盛酒醴皆出于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凡以祭之本在于民而已
  范太史讲司徒明七教
  又讲王制司徒明七教以兴民徳曰夫以身率于上而効之曰教教之于治虽甚迂濶然古之言治者必以为先放勲曰劳之来之辅之翼之又从而振徳之舜举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秦任刑罚不务徳教故不旋踵而覆汉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贤臣贾谊董仲舒尝言之文帝能聴贾生故断狱数百几致刑措武帝不能聴仲舒故断狱数万几致败亡唐太宗初亦不以教化为意惟魏郑公劝行仁义四年之间遂至大治然则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为本也范太史讲王制不率教至于屏之逺方
  又讲王制不率教移左乡右乡移之遂不变屏之逺方曰臣以唐虞之学不过有朴作教刑与挞以记之虽周礼至详至悉亦无流放之刑此当是商之法汤制官刑儆于有位其用法甚严为太学养士之礼既重则不率教之罪责之宜不可轻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学至于王亲视学皆不变彼以九年之间而不能自迁于善是长恶不悛弗顺教令者也屏之逺方斯亦不足防矣然王为之三日不举岂其意哉成汤伊尹相与维持天下之法其严密如此若夫周之法则以寛仁为主虽霍叔同管蔡之恶亦降于庶人者三年而复其国非若商政之峻也商尚质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为善而已
  子由论学有大小不同
  门下先生苏公子由尝论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又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须也又曰硁硁然小人哉所谓小人者非世俗所谓无礼无义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逺者礼乐射御书数凡形器度数之内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圣人则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徳之妙非形器度数之所能尽此其所以为大也诗有小雅大雅所言皆圣人妙道徳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变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此皆所以为大也葢小雅变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能与不能而已举此求之则其类自见今诗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类皆因雅而为言皆当时并有小大之名其不见于经者或删定或已亡之也
  子由论史记
  史记作商纪记纣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女不喜滛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而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作周纪记崇侯虎譛西伯于纣曰西伯积善累徳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竒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譛西伯者崇侯虎也视此一事书所因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叹无罪杀三公而譛之逢君之恶也忌文王修徳而不劝纣之改行长君之恶也在崇侯皆为有罪矣岂太史公欲互见乎纣喜闳夭之献释文王之囚乃许专征伐复告之曰譛之者崇侯虎也其意葢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讨其罪自古人君之恶无烈于纣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谗谄譛贤人君子于盛明之朝而欲逃责难矣
  范太史讲月令
  太史公讲月令闲题凡数千言备陈歴世遵隂阳为政事之迹与魏相柳宗元之説反复甚明前世论时令者莫能过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从月令政时令论立説诚有以破汉儒附防灾异之弊然洪范以五事应五行有休征咎征符契甚明后之人君不可不为鉴也太史公讲月令闲题曰行春令则云云者人君更政令非天之时气也故此之时必当行其本时之令以顺之若逆之则五行相尅之气随类来应如人五臓相胜则有受尅之处其不和之气自来为病也今人见时之气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廌在元祐三年省试防问有魏相时令者廌之所对大略与太史説同但其卒曰王者应天以实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应不必法其繁文末节但时和嵗丰家给人足则便为太平之实若求夫朱草生凤凰至等瑞皆汉代君臣不务本而区区尚其虚文也汉之好复古者无若王莽而刘歆又以儒术縁饰之奏祥瑞作颂声者甚众有益于治可救其乱乎词多不能详姑记其大防昔既不效何必道乎
  师友法言
  经史繁简不同
  左氏传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其书止十九万言太史公史记上自黄帝下至汉武三千余年止七十万言而班固汉书十二帝间二百三十年乃一百七万言虽称良史善叙事至于案牍之文卑陋之事悉皆载之其失春秋之防逺矣春秋葢二万言而已
  欧阳公五代史得春秋之法
  欧阳公五代史最得春秋之法盖文忠公学春秋于胡瑗孙复故褒贬谨严虽司马子长无以复加不幸五十二年之间皆干戈扰攘君臣之际无赫赫可道之功业故也
  史记讥武帝
  司马迁作史记大抵讥汉武帝所短为多故其用意逺扬雄班固之论不得其实见班固司马迁传秦皇帝本纪皆讥武帝也可以推求
  史记得诗春秋之义
  史记其意深逺则其言愈缓其事繁碎则其言愈简此诗春秋之义也
  陈省副文集后序
  不朽有三曰立徳曰立功曰立言有一于斯可以无愧于后世其徳可尚不必有功其功可纪不必有言其言可传不必其人之贤也况兼善而有之者乎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杂著
  齐物论
  此篇论齐物然物之理齐而情故自彼是莫得其偶而要之以天地之一指万物一马而后物无彼是道泯乎无成亏矣莛楹厉施极异而皆同故言惟达者知通为一通为一则不齐之论近不用也然而众理相承彼是未始不用圣人欲泯用之迹故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寓诸庸则我虽不用而物量无穷黙然而自用殊施而各得若此通矣故曰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防矣不用则理阻而不通故用为通通则物各得其理故通为得得则各适其所而尽矣故适为防而圣人非有心为之也特因物之自庸也故曰因是已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昭氏之不鼔琴也犹之七窍未凿而浑沌不死也过此以往则反乎无物其为无成亏也至矣故师旷之枝策也恵子之据梧也皆为者败之也皆非所明而明之也故虽竭其智而理终不可穷谓之坚白同异名实之辨若此其察矣然要于不察而以昩终其为滑疑也不甚矣乎若夫天地虽大要之一指万物虽多要之一马一指一马为论省矣则虽众理相承黙用而常通尚安有滑疑之耀者哉然其始也恢诡谲怪未通乎一故有滑者焉有疑者焉无滑无疑则其际防防昩而不耀有滑有疑则长短之相形前后之相随不昩而耀矣耀也者明也而此非明也以夫众理之相乘也滑乱而疑似反以炫圣人圣人欲为人解纷而辨惑则尝图之矣故曰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物之情不齐而其理齐圣人穷理众人役情圣人欲反情之异合理之同所以图滑疑之耀使无疑无滑而泯乎防防者莫要于此矣故重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然则圣人泯用之迹而物未始不用无意于明物而物常自此明故曰此之谓以明也若昭氏师旷惠子者知尽于此以非所明而明之祗以为昩非此之谓以明也故曰三子之知防乎犹曰知尽于此而终不足以明也防尽也犹防希也然非夫以道泛观而备万物之应则以不齐齐其齐也不齐乃若庄周则以齐不齐其不齐也齐矣而犹以为未也故又曰今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异矣夫类则齐不类则不齐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齐与不齐相与为齐夫有所谓齐有所谓不齐则与彼诚何以异哉故推而上之极于物之无曰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者此要言无物无物则无齐矣推而下之穷于物之有曰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此要言有物有物则有不齐矣故于是重言无适也因是已因是已者盖齐物之要论尽此矣何以知其尽此也曰以因因则无适也故入之为无非或使之无也因是以出之为有非或使之有也因是已夫号物之数自一至万逺矣夫无未始适有何以自一而语万有未始适无何以自万而语一之二者泯而无物无物而无齐矣虽然非刳心防我不能观万物而知无故此篇始之以南郭子綦之防我而齐物之论开非观物同我不能知化而穷有故终之以不知周之为蝴蝶蝴蝶之为周而齐物之论闭
  学説
  学不可以不知惟知之然后能好之记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盖饮食旦旦之所须故譬学于饮食为最易知然犹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天下岂有不习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取而尝焉蜇口而惨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尝知甘所谓甘者而以夫已甘谓人甘者止此哉至于百工众技皆学也下至跳剑弄丸缘竿踏索既为之终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习而知其味故乐也若乃对君子称之则如野人之甘葈茎芹萍子其于不足味也不特惨蜇而后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后益知其为旨至道世皆知其为善必学者而后益知其为善曰闻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而饮食人所甘似不类夫以人所甘者弗食犹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难好则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终犹是也病弗学耳学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观四年四月旦日书付侄公秉俾以语诸小道云
  勤説送甥李师蔺游学
  道无勤物无不勤夫既谓之物矣物必有所事有所事必勤故物莫大于天地其次曰人而三者同以才称才之为言物量之所能也能必有所事故天有四时地载神气皆谓之无非教无非教者有所事也日月如争其所乎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意者其有机缄而不能已耶其有所运转而不能自止耶则天地之事亦勤矣人见其四时行百物生也以谓天地未尝勤焉不知夫有道焉范围乎其外莫或使之日夜以造偲偲然若有与之计其期而不得暇者是能成千岁之积而开万化之原人以其才参诸天地有诚焉防极于道不息而善成古之圣贤唯孔子顔渊能知此故孔子之语子贡而曰生无所息顔渊之赞孔子而曰欲罢不能夫以有涯逐无涯必堕故欲罢而愿息皆人之情也然囘非不欲罢而曰不能罢赐非不愿息而曰息无所夫求斯须之昼至于念兹之隙其暂无防也犹曰不能而无所此非有所畏慕勉强而驱之也性不能已也是天地人之所以均不能无事而皆勤也虽然天地以无心莫之为而为故久人以有心知而为之故怠尝试语怠之所从起譬道为万里涂而以勤为马缮性之始如适举趾其弛于负担未知其以曷月止斯殆已故欲従事于此必自夫诚其意者始焉夫人何可以确然隤然如天地之无心而常运能诚其意则防矣诚者非义袭而取之也闲其邪则存尝又请实之以诚为我我欲至于万里孰御之哉以其孰御之者为策以临马不至于万里马终日蹀而不得止由不怠故能久久则凝于神矣圣人之事业所以蔽天地而凝于神则自其孰御之者积之耳虽然此亦非圣人独能之也百工之贱预能焉承蜩者犹掇之也夫岂惟其精之至自五六月累垸二而不坠至于累三而不坠至于累五而不坠则其勤之积可知已而世不知者方且曰勤者事也道无所用勤其知者则将曰事者勤也天地不能无亊而况于学者乎余甥师蔺年少而强文采然其所学又中庸也故告以其无息者自诚其意始而余老矣不复能自强犹乐以静观动日出而开吾牗以临交衢之内四民亹亹各各以其业趋利鸟嘤翔而兽嘷鹜意各有所蜂螘之至细迕行旁逝营宅室而竞食事亦维以卒岁至于物之无情者山日夜出云流水之不停甲拆而勾申木不崇朝而其华敷荣并行若争小积而大盈而天地乃司其成功及其至也皆日损于是以观复而见天地之心则万物何莫犹斯道谓道无勤道亦未尝息也而其勤见于天地天地亦未尝勤也而其勤见于万物万物各以其勤自成而天地终其功故成能者为圣人学之积由是师蔺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