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文章正宗

  信州兴造记        王安石
  晋陵张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奸彊怗柔隠诎发舒既政大行民以宁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于髙岳命百戒不共有常诛夜漏半水破城灭府寺包人民庐居公趋谯门坐其下勅吏士以桴收民鳏孤老癃与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从賔佐按行隠度符县调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钱户七百八十收佛寺之积材一千一百三十二不足则前此公所命出粟以赒贫民者三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赒可以已愿输粟直以佐材费于是募人城水之所入垣郡府之缺考监军之室司理之狱营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驻之师除其故营以时敎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无也作驿曰饶阳作宅曰回车筑二亭于南门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于两亭之间以通车徒之道筑一亭于州门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属賔也凡为城垣九千尺为屋八以楹数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甲午卒九月丙戍为日五十二为夫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见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见徒之合散而不见役使之及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无也廼今有之公所以捄灾补败之政如此其贤于世吏则逺矣今州县之灾相属民未病灾也且有治灾之政出焉施舍之不适裒取之不中元奸宿豪舞手以乘民而民始病矣吏乃始謷然自德民相与诽且笑而不知也吏而不知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闵吏之不学也由是而言则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灾其亦庶乎无憾矣
  繁昌县兴造记       曾 巩
  太宗二年取宣之三县为太平州而繁昌在籍中繁昌者故南陵地唐昭宗始以为县县百四十余年无城垣而濵大江常编竹为障以自固歳辄更之用材与力一取于民出入无门闗賔至无客馆令治所虽有屋而庳逼破露至听讼于庑下案牍簿书栖列无所往往散乱不可省而狱讼赋役失其平歴七代为令者不知几人恬不知改革日入于坏故世指繁昌为陋县而仕者不肯来行旅者不肯游政事愈以疵市区愈以索寞为乡老吏民者羞且憾之事之穷必变故今有能令出因民之所欲为悉破去竹障而垣其故基为门以通道往来而屋以取固即门之东北构亭瞰江以纳四方之賔客既又自大其治所为重门步廊门之上为楼敛勅书置其中廊之两旁为羣吏之舍眎事之厅便坐之斋寝庐庖湢各以序为厅之东西隅凡案牍簿书室而藏之于是乎在自门至于寝庐揔为屋凡若干区自计材至于用工揔为日凡二十三又九十六日而落成焉夏希道太初此令之姓名字也庆歴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此成之年月日也始繁昌为县止三千户九十年间四圣之德泽覆露生养今几至万家田利之入倍他壤有余鱼虾竹苇柿栗之货足以自资而无贫民其江山又天下之胜处可乐也今复得能令为树立如此使得无歳费而有巨防賔至不惟得以休而耳目尚有以为之观令居不惟得以安而民吏之出入仰望者益知尊且畏之狱讼赋役之书悉完则是非倚而可定也予知县之去陋名而仕者争欲求行旅者争欲游昔之疵者日以减去而索寞者日以富蕃称其县之名其必自此始夏令用荐者为是县至二十七日而计材以至于落成不惟其兴利除敝可法也而其变因循就功效独何其果且速欤昔孟子讥子产惠而不知为政于戯如夏令者庶几所谓知政者欤于是过子产矣凡县之得能令为难幸而得能令而兴亊尤难幸而事兴而得后人不废坏之又难也今繁昌民既幸得其所难得而令又幸无不便己者得卒兴其所尤难皆可喜无憾也惟其欲后人不废坏之未可必得也故属予记其不特以着其成其亦以有警也
  瀛州兴造记
  熙宁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坏城郭屋室瀛州为甚是日再震民讹言大水且至惊欲出走谏议大夫李公肃之为髙阳关路都总管安抚使知瀛州事使人分出慰晓讹言廼止是日大雨公私暴露仓储库积无所覆冒公开示便宜使有攸处遂行仓库经营盖障雨止粟以石数之至一百三十万兵器他物称是无坏者初变作公命援兵警备讫【一作汔】于既息人无争偷里巷安辑维北边自通使契丹城壁楼橹御守之具弛不治习以为故公因灾变之后以兴坏起废为己任知民之不可重困也廼请于朝力取于旁路之羡卒费取于备河之余材又以钱千万市木于真定既集廼筑新城方十五里髙广坚壮率加于旧其上为敌楼战屋凡四千六百间先时州之正门弊在狭陋及是始斥而大之其余凡圯坏之屋莫不缮理复其故常周而览之听断有所燕休有次食有髙廪货有深藏賔属士吏各有宁宇叉以其余力为南北甬道若干里人去污淖即于夷涂自七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已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积若干万若干千若干百工其竹苇木瓦之用积若干万若干千若干百盖遭变之初财匮民流此邦之人以谓役钜用艰不累数稔城垒室屋未可以复也至于【一作是】作始逾时功以告具盖公经理劝督内尽其心外尽其力故能易坏为成如是之敏事闻有诏嘉奬昔郑火子产救灾补败得宜当理史实书之卫有狄人之难文公治其城市宫室合于时制诗人歌之今瀛地震之所摧败与郑之火灾卫之寇难无异公御备构筑不失其方亦犹古也故瀛之士大夫皆欲刻石着公之功而予之从父兄适与军政在公幕府廼以书来属予记之予不得辞故为之记尚俾来世知公之尝勤于是邦也







  续文章正宗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续文章正宗巻十三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编
  明 胡 松 增订
  叙事【堂斋防壁园亭轩记】
  醉白堂记         苏 轼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已无愧于伊周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曰公岂独有羡于乐天而已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凡不获者求得苟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涂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既已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乐天之平生而求之于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略谋安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夷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下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强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园池之乐府有余帛廪有余粟而家有声伎之奉此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谋効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达不易其操而道德髙于古人此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已古之君子其处已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为不如顔渊后之君子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为禹司马长卿自以为相如扬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由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人也逺矣昔公尝告其子忠彦将求文于轼以为记而未果既葬忠彦以告轼以为义不得辞也乃泣而书之
  墨君堂记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德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絜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疎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恱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殖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防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德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羣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墨寳堂记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饮食华衣服好声色而已有人焉自以为髙而笑之弹琴奕棊蓄古法书图画客至出而夸观之自以为至矣则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恶足好而豪杰之士又相与笑之以为士当以功名闻于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见于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为也而其所谓功名者自智効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吕稷契之所营刘项汤武之所争极矣而或者犹未免乎笑曰是区区者曾何足言而许由辞之以为难孔丘知之以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岂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虽小物有弃躯忘亲而驰之者故有好书而不得其法则拊心欧血几死而仅存至于剖冡斵棺而求之是岂有声色臭味足以移人哉方其乐之也虽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特以己之不好笑人之好则过矣毗陵人张君希元家世好书所蓄古今人遗迹至多尽刻诸石筑室而藏之属余为记余蜀人也蜀之谚曰学书者纸费学医者人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试之学而骤出之于政其费人岂特医者之比乎今张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称其才优游终歳无所役其心智则以书自娱然以余劝之君岂久闲者蓄极而通必将大发之于政君知政之费人也甚于医则愿以余之所言者为鉴
  寳绘堂记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防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鍜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防至以此相忌桓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戯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逺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寳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逺其病也
  思堂记
  建安章质夫筑室于公堂之西名之曰思曰吾将朝夕于是凡吾之所为必思而后行子为我记之嗟夫余天下之无思虑者也遇事则发不暇思也未发而思之则未至已发而思之则无及以此终身不知所思言发于心而冲于口吐之则逆人茹之则逆余以为宁逆人也故卒吐之君子之于善也如好好色其于不善也如恶恶臭岂复临事而后思计议其美恶而避就之哉是故临义而思利则义必不果临战而思生则战必不力若夫穷达得丧死生祸福则吾有命矣少时遇隠者曰孺子近道少思寡欲曰思与欲若是均乎曰甚于欲庭有二盎以畜水隠者指之曰是有蚁漏是日取一升而弃之孰先竭曰必蚁漏者思虑之贼人也微而无间隠者之言有会于余心余行之且夫不思之乐不可名也虚而明一而通安而不懈不处而静不饮酒而醉不闭目而睡将以是记思堂不亦缪乎虽然言各有当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以质夫之贤其所谓思者岂世俗之营营于思虑者乎易曰无思也无为也我愿学焉诗曰思无邪质夫以之
  王氏清虚堂记       苏 辙
  王君定国为堂于其居室之西前有山石环竒琬琰之观后有竹林隂森水雪之植中置图史百物而名之曰清虚日与其游贤士大夫相从于其间啸歌吟咏举酒相属油然不知日之既夕凡游于其堂者萧然如入于山林髙僧逸人之居而忘其京都尘土之乡也或曰此其所以为清虚者耶客曰不然凡物自其浊者视之则清者为清自其实者视之则虚者为虚故清者以浊为污而虚者以实为碍然而皆非物之正也葢物无不清亦无不虚者虽泥涂之浑而至清存焉虽山石之坚而至虚存焉夫惟清浊一观而虚实同体然后与物无匹而至清且虚者出矣今夫王君生于世族弃其绮纨膏粱之习而跌荡于图书翰墨之囿沉酣纵恣洒然与众殊好至于钟王虞禇顔张之逸迹顾陆吴卢王韩之遗墨杂然前陈赎之倾囊而不厌慨乎思见其人而不得则既与世俗逺矣然及其年日益壮学日益笃经涉世故出入患祸顾畴昔之好知其未离乎累也乃始发其箱箧出其玩好投以与人而不惜将旷焉黜去外累而独求诸内意其有真清虚者在焉而未见之也王君浮沉京师多世外之交而又娶于梁张公氏张公超达逺骛体乎至道而顺乎流俗君尝试以吾言问之其必有得于是矣
  吴氏浩然堂记
  新喻吴君志学而工诗家有山林之乐隠居不仕名其堂曰浩然曰孟子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吾窃喜焉而不知其说请为我言其故余应之曰子居于江南亦尝观于江乎秋雨时至沟浍盈满众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东流蔑洲渚乘邱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然物莫能支子尝试考之彼何以若此浩然也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髙而停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为易勇不为崄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乎外其中潢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葢亦未有不浩然者也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今余将登子之堂举酒相属击髙木而歌徜徉乎万物之外子信以为能浩然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