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源

　　王褒

　　王子挺秀质，逸气干青云。明珠既绝俗，白鹄信惊群。才世苟不合，遇否途自分。空枉碧鸡命，徒献金马文。【汉宣帝遣王褒祀金马碧鸡之神，褒中道卒，故曰空枉、曰徒献云。】

　　严君平

　　严君性沈静，立志明霜雪。味道综微言，端蓍演妙说。才屈罗仲口，位结李强舌。素尚迈金贞，清标陵玉彻。

　　扬雄

　　蜀江导清流，扬子挹余休。含光绝后彦，覃思邈前修。世轻久不赏，玄谈物无求。当涂谢权宠，置酒得闲游。【不及五君咏者，颜作能写性情，此只引得故实也。以气体大方，收之。】

　　温子升

　　从驾幸金墉城

　　兹城实佳丽，飞甍自相并。胶葛拥行风，岧峣閟流景。御沟属清洛，驰道通丹屏。湛淡水成文，参差树交影。长门久已闭，离宫一何静。细草缘玉阶，高枝荫桐井。微微夕渚暗，肃肃暮风冷。神行扬翠旂，天临肃清警。伊臣从下列，逢恩信多幸。康衢虽已泰，弱力将安骋。【略有三谢之体。】

　　捣衣

　　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近远，传声递响何凄凉。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蠮螉塞边逢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直是唐人。】

　　胡叟

　　示陈伯达

　　《北史》：“叟入沮渠牧犍，牧犍遇之不重，乃为诗示伯达云。”
　　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宾。直途既已塞，曲路非所遵。望卫惋祝鮀，盼楚悼灵均。何用宣忧怀，托翰寄辅仁。【辅仁是康乐一种用法，其词太直，在北朝取其风格。】

　　胡太后

　　杨白花

　　《梁书》：“杨华少有勇力，容貌雄伟，魏太后逼通之。华惧及祸，乃率其部曲降梁，太后思之，为作《杨白花歌》，使宫人连臂蹋足歌之，声甚凄惋。”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春去秋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音韵缠绵，令读者忘其秽亵，后人作此题，竟赋杨花，失其旨矣，柳子厚一篇，若隐若露，剧佳。】

　　杂歌谣辞

　　咸阳王歌

　　《北史》：“后魏咸阳王禧谋逆伏诛后，宫人为之歌。其歌流于江表，北人在南者，弦管奏之，莫不泣下。”
　　可怜咸阳王，奈可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踏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深情出以婉节，自能动人。一时文人诗，浅率无味，愧宫中女子多矣。】

　　李波小妹歌

　　《魏书》：“广平人李波，宗族强盛，残掠不已。百姓为之语云云。刺史李安世诱波等杀之，州内肃然。”
　　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北齐诗【附】

　　邢邵

　　思公子

　　绮罗日减带，桃李无颜色。思君君未归，归来岂相识？

　　祖珽

　　挽歌

　　昔日驱驷马，谒帝长杨宫。旌悬白云外，骑猎红尘中。今来向漳浦，素盖转悲风。荣华与歌笑，万里尽成空。

　　郑公超

　　送庾羽骑抱

　　旧宅青山远，归路白云深。迟暮难为别，摇落更伤心。空城落日影，迥地浮云阴。送君自有泪，不假听猿吟。【翻得新。】

　　萧悫

　　上之回

　　发轫城西畤，回舆事北游。山寒石道冻，叶下故宫秋。朔路传清警，边风卷画旒。岁余巡省毕，拥仗返皇州。【声律俱谐，唐音中之佳者。】

　　和崔侍中从驾经山寺

　　钩陈夜警徼，河汉晓参横。游骑腾文马，前驱转翠旌。野禽喧曙色，山树动秋声。云表金轮见，岩端画栱明。塔疑从地涌，盖似积香成。泉高下溜急，松古上枝平。仪台多北思，丽藻蔚缘情。自嗤非照乘，何以继连城。

　　秋思

　　清波收潦日，华林鸣籁初。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燕帏缃绮被，赵带流黄裾。相思阻音息，结梦感离居。【“芙蓉”一联，不从雕琢而得，自是佳句。】

　　颜之推

　　古意

　　十五好诗书，二十弹冠仕。楚王赐颜色，出入章华里。作赋凌屈原，读书夸左史。数从明月宴，或侍朝云祀。登山摘紫芝，泛江采绿芷。歌舞未终曲，风尘暗天起。吴师破九龙，秦兵割千里。孤兔穴宗庙，霜露沾朝市。璧入邯郸宫，剑去襄城水。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悯悯思旧都，恻恻怀君子。白发窥明镜，忧伤没余齿。【直述中怀，转见古质。】

　　从周入齐夜度砥柱

　　侠客重艰辛，夜出小平津。马色迷关吏，鸡鸣起戍人。露鲜华剑彩，月照宝刀新。问我将何去，北海就孙宾。【《后汉书》：“中常侍唐衡，兄唐玹，尽杀赵岐家属。岐逃难江湖间，匿名卖饼。时孙嵩察岐非常人，曰：‘我北海孙宾硕。’因藏岐复壁中。数年，诸唐后灭，岐因赦乃免。】

　　冯淑妃

　　感琵琶弦

　　本齐主后，后为周师所获，以赐代王达，侍王弹琵琶，因弦断作诗。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

　　斛律金

　　敕勒歌

　　《北史》：“北齐神武，使斛律金唱敕勒，自和之。”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莽莽而来，自然高古，汉人遗响也。】

　　杂歌谣辞

　　童谣

　　《北史·齐本纪》：“后魏末，文宣未受禅时，有童谣。按藁然两头，于文为‘高’，河边，水边羊，帝名也。”
　　一束藁，两头然，河边羖■〈羊歷〉飞上天。

○北周诗【附】

　　庾信

　　陈、隋间人。但欲得名句耳。子山于琢句中，复饶清气，故能拔出于流俗中，所谓轩鹤立鸡群者耶。子山诗固是一时作手。以造句能新，使事无迹，比何水部似又过之。武陵陈胤倩谓少陵不能青出于蓝，直是亦步亦趋，则又太甚矣。名句如《步虚词》云：汉帝看桃核，齐侯问枣花。《山池》云：荷风惊浴鸟，桥影聚行鱼。《和宇文内史》云：树宿含樱鸟，花留酿蜜蜂。《军行》云：塞迥翻榆叶，关寒落雁毛。《法筵》云：佛影胡人记，经文汉语翻。《酬薛文学》云：羊肠连九阪，熊耳对双峰。《和人》云：早雷惊蛰户，流雪长河源。《园庭》云：樵隐恒同路，人禽或对巢。《清晨临泛》云：猿啸风还急，鸡鸣潮欲来。《冬狩》云：惊雉逐鹰飞，腾猿看箭转。《和人》云：络纬无机织，流萤带火寒。《咏画屏》云：石险松横植，岩悬涧竖流。爱静鱼争乐，依人鸟入怀。《梦入堂内》云：日光钗影动，窗影镜花摇。少陵所云清新者耶？

　　商调曲

　　君以宫唱，宽大而谟明。闻义则可行，有熊为政。访道于容成，殷汤受命，委任于阿衡。忠其敬事，有罪不逃刑。诵其箴谏，言之无隐情。有刚有新，四方可以宁。既颂既雅，天下乃升平。专精一致，金石为之开。动其两心，妻子恩情乘。苟利社稷，无有不尽褱。昊天降祐，元首惟康哉。【黄帝有熊氏，命容成作盖天。】
　　礼乐既正，神人所以和。玉帛有序，志欲静干戈。各分符瑞，俱誓裂山河。今日相乐，对酒且当歌。道德以喻，听撞钟之声。神奸不若，观铸鼎之形。酆宫既朝，诸侯于是穆。岐阳或狩，淮夷自此平。若涉大川，言凭于舟楫。如和鼎实，有寄于盐梅。君臣一体，可以静氛埃。得人则治，何世无奇才。【别为一体，当存以备观览。在尔时，宗庙之乐，亦用靡靡，此如蒉桴土鼓也。】

　　乌夜啼

　　促柱繁弦非子夜，歌声舞态异前溪。御史府中何处宿，洛阳城头那得栖。弹琴蜀郡卓家女，织锦秦川窦氏妻。讵不自惊长泪落，到头啼乌恒夜啼。

　　对酒歌

　　春水望桃花，春洲藉芳杜。琴从绿珠借，酒就文君取。牵马向渭桥，日曝山头晡。山简接■〈罒離〉倒，王戎如意舞。筝鸣金谷园，笛韵平阳坞。人生一百年，欢笑惟三五。何处觅钱刀，求为洛阳贾。【起结致佳。作意嵚嵜，终归平顺，风气使然也。】

　　奉和泛江

　　春江下白帝，画舸向黄牛。锦缆回沙碛，兰桡避荻洲。湿花随水泛，空巢逐树流。建平船柿下，荆门战舰浮。岸社多乔木，山城足迥楼。日落江风静，龙吟回上游。

　　同卢记室从军

　　河图论阵气，金匮辨星文。地中鸣鼓角，天上下将军。函犀恒七属，络铁本千群。飞梯聊度绛，合弩暂凌汾。寇阵先中断，妖营即两分。连烽对岭度，嘶马隔河闻。箭飞如疾雨，城崩似壤云。英王于此战，何用武安君。

　　至老子庙应诏

　　虚无推驭辨，寥廓本乘蜺。三门临苦县，九井对灵溪。盛丹须竹节，量药用刀圭。石似临邛芋，芝如封禅泥。毻【音妥。】毛新鹄小，盘根古树低。野戍孤烟起，春山百鸟啼。路有三千别，途经七圣迷。唯当别关吏，直向流沙西。【《神仙传》：“老子耳有三门。”《郡国志》：苦县老子庙有九井。悠悠三千，路难涉矣，赵至语，七圣俱迷，用轩辕访道事。】

　　拟咏怀

　　无穷孤愤，倾吐而出，工拙都忘，不专拟阮。
　　畴昔国士遇，生平知己恩。直言珠可吐，宁知炭可吞。一顾重尺璧，千金轻一言。悲伤刘孺子，凄怆史皇孙。无因同武骑，归守霸陵园。
　　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恨尽终不歇，红颜无复多。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啼枯湘水竹，哭壤杞梁城。天亡遭愤战，日蹙值愁兵。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营。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
　　横流遘屯慝，上惨结重氛。哭市闻妖兽，颓山起怪云。绿林多散卒，清波有败军。智士今安用，忠臣且未闻。惜无万金产，东求沧海君。【《隋巢子》：三苗大乱，龙生于庙，犬哭于市。】
　　日晚荒城上，苍茫余落晖。都护楼兰返，将军疏勒归。马有风尘色，人多关塞衣。阵云平不动，秋蓬卷欲飞。闻道楼船战，今年不解围。
　　萧条亭障远，凄怆风尘多。关门临白狄，城影入黄河。秋风别苏武，寒水送荆轲。谁言气盖世，晨起账中歌。【“城影”句悲壮。】
　　步兵未饮酒，中散未弹琴。索索无真气，昏昏有俗心。涸鲋常思水，惊飞每失林。风云能变色，松竹且悲吟。由来不得意，何必往长岑。【易震卦云，震索索。】
　　悲歌度燕水，弭节出阳关。李陵从此去，荆卿不复还。故人形影灭，音书两俱绝。遥看塞北云，悬想关山雪。游子河梁上，应将苏武别。【如闻羽声。未路但收李陵，古人章法。】

　　喜晴应诏敕自疏韵

　　御辨诚膺录，维皇称有建。雷泽昔经渔，负夏时从贩。柏梁骖驷马，高陵驰六传。有序属宾连，无私表平宪。河堤崩故柳，秋水高新堰。心斋愍昏垫，乐彻怜胥怨。禅河秉高论，法轮开胜辩。王城水斗息，洛浦河图献。伏泉还习坎，归风已回巽。桐枝长旧围，蒲节抽新寸。山薮欣藏疾，幽栖得无闷。有庆兆民同，讼年天子万。【“高陵”句，用汉文本纪乘六传至高陵事，周明帝之立，亦相似也。谷洛水斗，见国语。】

　　和王少保遥伤周处士

　　王少保褒集，阙此题诗。
　　冥漠尔游岱，凄凉余向秦。虽言异生死，同是不归人。昔余仕冠盖，值子避风尘。望气求真隐，伺关待逸民。忽闻泉石友，芝桂不防身。怅然张仲蔚，悲哉郑子真。三山犹有鹤，五柳更应春。遂令从渭水，投吊往江滨。

　　奉和永丰殿下言志

　　立德齐今古，资仁一毁誉。无机抱瓮汲，有道带经锄。处下唯名惠，能贤本姓蘧。未论惊宠辱，安知系惨舒。

　　咏画屏风诗

　　昨夜鸟声春，惊鸣动四邻。今朝梅树下，定有咏花人。流星浮酒泛，粟瑱绕杯唇。何劳一片雨，唤作阳台神。
　　三危上凤翼，九坂度龙鳞。路高山里树，云低马上人。悬崖泉溜响，深谷鸟声春。住马来相问，应知有姓秦。

　　梅花

　　常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树动悬冰落，枝高出手寒。早知觅不见，真悔著衣单。【古人咏梅，清高越俗，后人愈刻画，愈觉粘滞。古人取神，后人取形也。】

　　寄徐陵

　　故人倘思我，及此平生时。莫待山阳路，空闻吹笛悲。

　　和侃法师

　　客游经岁月，羁旅故情多。近学衡阳雁，秋分俱渡河。

　　重别周尚书

　　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从子山时势地位想之，愈见可悲。】

　　王褒

　　关山篇

　　从军山陇坂，驱马度关山。关山恒掩蔼，高峰白云外。遥望秦川水，千里长如带。好勇自秦中，意气多豪雄。少年便习战，十四已从戎。辽水深难渡，榆关断未通。

　　渡河北

　　秋风吹木叶，还似洞庭波。常山临代郡，亭障绕黄河。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薄暮临征马，失道北山阿。【起调甚高。】

○隋诗

　　炀帝

　　炀帝诗，能作雅正语，比陈后主胜之。

　　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溪筑长城。岂台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秉武节，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摐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千乘万骑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缘岩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候，单于入朝谒。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方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白马篇

　　白马金贝装，横行辽水傍。问是谁家子，宿卫羽林郎。文犀六属铠，宝剑七星光。山虚弓响彻，地迥角声长。宛河推勇气，陇蜀擅威强。轮台受降虏，高阙翦名王。射熊入飞观，校猎下长杨。英名欺卫霍，智策篾平良。凫夷时失礼，卉服犯边疆。征兵集蓟北，轻骑出渔阳。进军随日晕，挑战逐星芒。阵移龙势动，营开虎翼张。冲冠入死地，攘臂越金汤。尘飞战鼓急，风交征旆扬。转斗平华地，追奔扫鬼方。本持身许国，况复武功彰。会令千载后，流誉满旂常。【二章气体自阔大，而骨力未能振起。故知风格初成，菁华未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