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苑萃编

○改琴曲作闺怨琴曲有瑶池燕，其词既不佳，而声亦怨咽。或改其词作闺怨云：“飞花成阵。春心困。寸寸。别肠多愁闷。无人问。偷啼自。残妆粉。抱瑶琴。寻出新韵。玉纤趁。南风未解幽愠。低云鬓。眉峰敛晕。娇和恨。”［苏东坡］
○苏轼行香子淮北之地平夷，自京师至汴口并无山，惟隔淮方有南山。米元章名其山为第一山。有诗云：“京洛风尘千里还。船头出没翠屏间。莫能衡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此诗刻在南山石崖上，石崖之侧，有东坡行香子词，后题云“与泗守游南山作”，字画是东坡所书小字，但无姓名。崇观间，禁元文字，遂镌去之。余顷居泗上，打得此二碑，至今尚存。其词云：“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人语笑，白云间。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字清闲。何人无事，晏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还。”［苕溪渔隐］
○苏轼咏瑞香复斋漫录云：庐山瑞香花，古所未有，亦不产他处。天圣中，始称传。东坡诸公，继有诗咏，岂灵草异芳，俟时乃出，故记序篇什，悉作瑞字。讷禅师云：“山中瑞采一朝出，天下名香独见知。”张祠部图之，强名佳客，以瑞为睡焉。其诗曰：“曾向庐山睡里闲，香风占断世间春。窃花莫扑枝头蝶，惊觉南轲半梦人。”余观元群公集，并无咏瑞香花诗，惟东坡次韵曹子方龙山真觉院瑞香花云：“幽香结浅紫，来自孤云岑。骨香不自知，浅色意殊深。移栽青莲宇，遂冠檐卜林。结为楚臣佩，散落天女襟。”又有西江月词二首，其一云：“领巾飘下瑞香风。惊起谪仙春梦。”其一云：“更看微月转光风。归去春云入梦。”东坡词意，亦与张祠部诗意相类，但能含蓄之耳。［同上］
○苏轼贺人洗儿词漫叟诗话云：东坡最善用事，既显而易读，又切当。若招持服人游湖不赴云：“却忆呼卢袁彦道，难邀骂坐灌将军。”柳氏求字答云：“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厌家鸡更问人。”天然奇作。贺人洗儿词云：“犀钱玉果。利市平分г四座。深愧无功。此事如何到得侬。”南唐时，宫中尝赐洗儿果，有近臣谢表云：“猥蒙宠数，深愧无功。”李主曰：“此事卿安得有功。”尤为亲切。按世说元帝生子，普赐群臣，殷羡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赉。”中宗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耶。”二事相类，聊录於此。但深愧无功此语，东坡乃用南唐事也。［同上］
○黄庭坚渔家傲黄鲁直少时喜造纤淫之句，法秀诃曰：“应堕犁舌地狱。”鲁直答云：“空中语耳。”晚年戏效宝宁勇禅师咏古德灵云遗事作渔家傲云：“三十年来无孔窥。几回得眼还迷照。一见桃花参学了。呈法要。无弦琴上单于调。摘叶寻枝虚半老。枯死特地重年少。今后水云人欲晓。非元妙。灵云合被桃花笑。”会得此意，直是临去秋波那一转，应许老僧共参也。［同上］
○黄庭坚茶词山谷少时尝作茶词，寄调满庭芳云：“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勋京关。碾轻罗细，琼蕊暧生烟。一种风流气味，如甘露、不染尘烦。纤纤捧，冰瓷莹玉，金缕鹧鸪斑。相如方病酒，银瓶蟹眼，涛怒波翻。为扶起尊前，醉玉颓山。饮罢风生两腋，醒魂到、明月轮边。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晚妆残。”其后增损前词，止咏建茶云：“北苑春风，方圭圆壁，万里名动天关。粉身碎骨，功业上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睡、开拓愁边。纤纤捧，香泉浅孔，金缕鹧鸪斑。相如虽病渴，一觞一咏，宾有群贤。便扶起灯前，醉玉颓山。搜揽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辞意益工也。［能改斋漫录］
○秦观梦中作词少游得谪后，尝梦中作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竟以元符庚辰卒於藤州光华亭上。崇宁甲申，庭坚窜宜州，道过衡阳，览其遗墨，始追和其千秋岁词云：“苑连花外。记得同朝退。飞骑轧，鸣珂碎。齐歌云绕扇，赵舞风回带。严鼓断，杯盘狼藉犹相对。洒泪谁以会。醉卧藤阴盖。人已去，词空在。兔园高宴俏，虎视英游改。重感慨。波涛万顷珠沉海。”［山谷集］
○黄庭坚弟兄倡和词自贺方回为青玉案词，山谷尤爱之，故作小诗以纪之。及谪宜州，山谷兄元明和以送之云：“千峰百嶂宜州路。天黯淡，知人去。晓别吾家黄叔度。弟兄华发，远山修水，异日同归处。尊饮散长亭暮。别语丁宁不成句。已断离肠知几许。水村山馆，酒醒无寐，滴尽空阶雨。”山谷和云：“烟中一线来如路。极目送，归鸿去。一曲阳关云外度。山胡声转，子规言语，正是愁人处。别恨朝朝连暮暮。忆我当筵醉时句。度水穿云心已许。晚年光景，小窗南浦，共卷西山雨。”［复斋漫录］
○咏愁诗词诗人有以山水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Е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春愁一倍多。”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贺方回云：“试问闲愁知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盖以三者比愁之多，尤为新奇。兴中有比，意味深长。［古今词话］
○黄载万歌词吾友黄载万歌词号乐府广变风，学富才赡，意深思远，直与唐名辈相角逐。又辅以高明之韵，未易求也。吾每对之太息，诵东坡先生语曰：“彼尝从事於此，然后知其难，不知者以为苟然而已。”［碧鸡漫志］
○黄载万用事工予少时戏作清平乐曲赠伎卢姓者云：“卢家白玉为堂。于飞多少鸳鸯。纵使东墙隔断，莫愁应念王昌。”黄载万亦有更漏子曲云：“怜宋玉，许王昌。东西邻短墙。”予每戏谓人曰：载万似曾经界两家来。盖宋玉好色赋称东邻之子，即宋玉为西邻也。东家王即东邻也。载万用事如此之工。［同上］［按：李义山诗：“本来银汉是红墙，隔得卢家白玉堂。谁与王昌报消息，尽知三十六鸳鸯。”晦叔词本此。］
○一伎能记欧词永叔闲居汝阴时，一伎能尽记公所为歌词。公戏云：“他日当来作守。”后自维阳移汝州，其人已不复见，题撷芳亭云：“柳絮已将春去远，海棠应恨我来迟。”后二十年东坡来作守，见之曰：“此乃杜牧之‘绿叶成阴’之句也。”［侯鲭录］
○欧词咏荔子诗咏荔子之咏，作者既少，遂无擅长。独欧阳公浪淘沙一首，稍存感慨悲凉耳。词云：“五岭麦秋残。荔子初丹。绛纱囊里水晶丸。可惜天教生处远，不近长安。往事忆开元。妃子偏怜。一从魂散马嵬关。只有红尘无驿使，满眼骊山。”［林宾王］
○放郑声不若远佞人王介甫初参大政，偶阅晏元献小词，因曰：“为相何须作词。”平甫曰：“偶然自喜而为之，顾其事业，亦不止此。”时吕惠卿为馆职，在坐，遽曰：“为政必先放郑声，况自为之乎。”平甫正色曰：“放郑声不若远佞人。”吕大惭。［复斋漫录］
○王安国词平甫熙宁中判官造院，忽於秋日作宫词点绛唇一解，以示魏泰。泰曰：“断章有流离之思，何也。”明年，果得罪废归金陵。其词曰：“秋气微凉，梦回明月穿帘幕。碧梧萧索。正绕南枝鹊。宝瑟尘生，金雁空零落。情无。鬓云慵掠。不似君恩薄。”［倦游杂录］
○陈参政木兰花慢陈石泉自北行，有北人陈参政者饯之，作木兰花慢云：“北归人未老，喜依旧著南冠。正雪暗滹沱，云迷芒砀，梦落邯郸。乡心促，日行万里，幸此身生入玉门关。多少秦烟陇雾，西湖净洗征衫。燕山。望不见吴山。回首一征鞍。慨故宫离黍，故家乔木，那忍重看。钧天紫微何处，问瑶池，八骏时几时还。谁在天津桥上，杜鹃声里阑干。”［词苑］
○曾觌金人捧露盘曾纯甫及见汴都之盛者，庚寅春奉使过汴，作金人捧露盘词云：“记神京、繁华地，旧游踪。正御沟、春水溶溶。平康巷陌，绣鞍金勒跃青。解衣沽酒醉弦管，柳绿花红。到如今、余霜鬓，嗟前事、梦魂中。但寒烟、满目飞蓬。雕阑玉砌，空余三十六离宫。塞笳惊起暮天雁，寂寞东风。”［同上］
○宇文叔通迎春乐宇文叙通久留金国不得归，立春日，作迎春乐曲云：“宝幡采胜堆金缕。双燕钗头舞。人间要识春来处。天际雁，江连树。故国莺花又谁主。念憔翠几年羁旅。把酒祝东风，吹取人归去。”［碧鸡浸志］
○阎苍舒水龙吟蜀人阎侍郎苍舒使北，过汴京，赋水龙吟云：“少年闻说京华，上元景色烘晴昼。朱轮画毂，雕鞍玉勒，九衢争骤。春满鳌山，夜沉陆海，一天星斗。正红球过了，鸣鞘声断，回鸾驭，钧天奏。谁料此生亲到，十五年、都城如旧。而今但有，伤心烟雾，荣愁杨柳。宝录宫前，绛霄楼下，不堪回首。愿皇图早复，端门灯火，照人还又。”［芦浦笔记］
○杜酹江月杜，金华人，吕成公门下士也。陈同甫尝云：“仲高丽句，如：‘半落半开花有恨，一晴一雨春无力’，使人眉动。”其石头城酹江月词亦佳，词云：“江山如此，是天开万古，东南王气。一自髯孙横短策，坐使英雄鹊起。玉树声销，金莲影散，多少伤心事。千年辽鹤，并疑城郭非是。当日万驷云屯，潮生潮落处，石头孤峙。人笑褚渊今齿冷，只有袁公不死。斜日荒烟，神州何在，欲坠新亭泪。元龙老矣。世间何限馀子。”［百明珠］
○刘仙伦乐章黄叔云：叔亻疑有招山诗集，乐章尤为人所脍炙。予录其送张明之赴京西幕一词尤佳，曰：“ゴサ东下，望西江千里，苍茫烟水。试问襄州何处是，雉蝶连云天际。叔子残碑，卧龙陈迹，馀恨斜阳。后来人物，如君瑰玮能几。其肯为我来耶，河阳下士，正是强人意。勿谓时平无事也，便以言兵为讳。眼底山河，楼头鼓角，都是英雄泪。功名机会，要须闲暇先备。”［同上］
○魏了翁浪淘沙刘左史光祖之生正月十日，李夫人之生以十九日，魏了翁赋浪淘沙寄之：“鹤外倚楼看。云晴天。天高鸡犬碍云关。掉臂双仙留不彻，还住人间。客佩振珊珊。来贺平安。年年直待卷灯还。似是天公偏著意，占破春闲。”［鹤山集］
○黄铢渔家傲朱晦翁示黄铢以欧阳永叔子词，盖所以讽之也。铢赋渔家傲云：“永日离忧千万绪。霜舟远泛清漳浦。珍重故人寒玉语。挥玉尘。沉沉画阁凝香雾。风砌落花留不住。红蜂翠蝶间飞舞。明日柳阴江上路。云起处。苍山万叠人归去。”［草窗词选］
○胡寅钓台词朱文公云：“顷年过七里滩，见壁间有胡明仲题词刻，指出子陵怀仁辅义之语，以励往来士大夫，为之摩娑太息。后舟遇石不复桴，或有恶闻而毁之也。独一老僧能诵其词，为予道之，俾书之册。词曰：‘不见严夫子，寂寞富春山。空留千丈危石，高出暮云端。想象羊裘披了，一笑两忘身世，来插钓鱼竿。肯似林间翮，飞倦始知还。中兴主，功业就，鬓毛斑。驰驱一世人物，相与济时艰。独委狂奴心事，未羡痴儿鼎足，放去任疏顽。爽气动星斗，终古照林峦。’”或云此词实先生所作也。［坚瓠集］
○辛弃疾减字木兰花辛稼轩过长沙道中，壁上见妇人题字若有恨者，因用其意成减字木兰花云：“盈盈泪眼。往日青楼天样远。秋月春花。输与寻常姊妹家。水村山驿。日暮行云无气力。锦字偷栽。立尽西风雁不来。”［词苑］
○张辑赋东仙冯可迁，号予为东仙，故赋东仙寓沁园春云：“东泽先生，谁说能诗，兴到偶然。但平生心事，落花啼鸟，多年盟好，白石清泉。家近宫亭，眼中庐阜，九叠屏开云锦边。出门去，且掀髯大笑，有钓鱼船。一丝风里婵娟。爱月在沧浪上下天。更丛书观遍，笔床静昼，篷窗睡起，茶灶疏烟。黄鹤来迟，丹砂成未，何日风流葛稚川。人间世，听江湖等友，号我东仙。”［东泽绮语债］
○罗椅词罗椅，庐陵人，富家子。壮年捐金结客，后为饶双峰高第。又以荐登贾师宪之门。丙辰第进士，以秉义郎为江陵教，改潭教，及宁赣之信丰，迁提辖榷货。其柳梢青词云：“萼绿华身，小桃花扇，安石榴裙。子野闻歌，周郎顾曲，曾恼夫君。悠悠羁旅愁人，似零落、青天断云。何处销魂，初三夜月，第四桥春。”［癸辛杂识］
○许词许满宫春云：“懒搏香，慵弄粉。犹带浅酲微困。金鞍何处掠新欢，倩燕莺寻问。柳供愁，花献恨。衮絮猎红成阵。碧楼能有几番春，又是一番春尽。”虞美人云：“杏花窗底人中酒。花与人相守。帘衣不肯护春寒。一声娇嚏两眉攒。拥衾眠。明朝又有秋千约。恐未タ梳掠。倩谁传语画楼风。略吹丝雨湿春红。绊游踪。”山花子云：“ソ柳揉花旋染衣。丝丝红翠扑春辉。罗绮丛中无比艳，小西施。腰细最便围舞帕，袖寒时复罩香。误点一痕残粉泪，怕人知。”［梅屋诗馀］
○吴文英古香慢吴文英手书词稿古香慢自度腔，夷则商贩无射宫，赋沧浪看桂云：“怨娥坠柳，离佩摇ヶ，霜讯南浦。谩忆桥扉倚竹，袖寒桥暮。还问月中游，梦飞过、金风翠羽。把残云剩水万顷，暗熏冷麝凄苦。渐浩渺，凌山高处，秋淡无光，残照谁主。露粟侵肌，夜约羽林轻误。剪碎惜秋心，更肠断、珠尘藓路。怕重阳，又催近、满城细雨。”［铁网珊瑚］
○沈伯时论作词之法沈伯时云：“余自幼好诗，壬演秋，始识静翁於泽滨。癸卯识梦窗，暇日相与倡酬，率多填词。因讲论作词之法，然后知词之和难於诗。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平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之意。思此则知所以为难。”［乐府指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