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苑萃编

○苏轼行香子东坡有二韵事，见於行香子。秦、黄、张、晁为苏门四学士，每来，必命取密云陇供茶，家人以此记之。廖略晚登东坡之门，公大奇之。一日，又命取密云龙，家人谓是四学士，窥之，则廖明略也。坡为赋行香子一阕。又尝约刘器之参玉版和尚，至帘泉寺，烧笋而食，刘问之，东坡指笋曰：“此玉版僧最善说法，使人得禅悦味。”遂有“曲生禅”、“玉版局”、“一时参”之句，亦行香子也。［古今词话］
○苏轼咏笛闾邱公显致仕居吴，东坡过之，必流连信宿。尝言过姑苏不游虎邱，不谒闾邱，乃二欠事。一日，闾邱出後房喜吹笛者名懿卿佐酒，东坡作水龙吟咏笛材以遗之。［鹤林玉露］
○苏轼西江月东坡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醉，乘月至一溪桥上，卸鞍曲肱少休，及觉已晓，乱山葱茏，疑非人世。因自赋西江月云：“照野イイ浅浪，横空暧暧微宵。障泥未解玉骢骄。我醉欲眠芳草。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碎琼瑶。卸鞍欹枕绿杨桥。杜宇数声春晓。”蕲水杨菊庐比部，因此词於玉台山作春晓亭子，一时名士多为赋之，亦佳话也。［词苑丛谈］
○春梦婆东坡在儋耳，常负大瓢行歌田间，所歌皆哨遍也。一日遇一媪，谓坡曰：“学士昔日富贵，一场春梦耳。”东坡因呼为春梦婆。［坡仙外纪］
○六客词东坡云：“自杭移高密，与杨元素同舟，而陈令举、张子野皆从余，过李公择於湖，遂与刘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词闻於天下，作定风波令，其略云：‘见说贤人聚吴分。试问。也应傍有老人星。’座客欢甚，有醉倒者，此乐未尝忘也。今七年尔，子野、孝叔、令举，皆为异物，而松江桥亭今岁七月九日，海风驾潮平地丈馀，荡尽无复孑遗矣。追思曩时，真一梦耳。”［苕溪渔隐］
○後六客词东坡又云：“余昔与子野、刘孝叔、李公择、陈令举、杨元素会於吴兴，时子野作六客词，其卒章云：‘见说贤人聚吴分。试问。也应傍有老人星。’凡十五年，再过吴兴，而五人皆已亡矣。时张仲谋与曹子方、刘景文、苏伯固、张秉道为座客，仲谋请作後六客词云：‘月满苕溪照野堂。五星一老斗光芒。十五年间真梦里。何事。长庚对月独凄凉。绿鬓苍颜同一醉。还是。六人吟笑水云乡。宾主谈锋谁得似。看取。曹刘今对两苏张。’”［同上］
○苏轼卜算子东坡先生谪居黄州，作卜算子词云：“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州冷。”其托意盖自有在，读者不能解。张右史文潜继贬黄州，访潘老，尝得其详。题诗以志之云：“空江月明鱼龙眠。月中孤鸿影翩翩。有人清吟立江边，葛巾藜杖眼窥天。夜冷月坠幽虫泣，鸿影翘沙衣露湿。仙人采诗作步虚，玉皇饮之碧琳腴。”［能改斋漫录］
○苏轼浣溪沙东坡云：“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余将置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指画字不尽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这同游清泉寺。寺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无能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极饮而归。”［苕溪渔隐］
○苏轼送潘老词“别酒送君一醉。清润潘郎，更是何郎婿。记取钗头新利市。莫将分付东邻子。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东楼寻旧事。花枝缺处馀名字。”右蝶恋花词，东坡黄州时送潘老赴省试作也。今集不载。［吴虎臣］
○评苏轼大江东去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外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吹剑录］
○黄庭坚赠伎词山谷在当涂，有好事近词赠小伎杨姝弹琴送酒云：“一弄醒心弦，情在南山斜叠。弹到古人愁处，有真珠承睫。使君来去本无心，休泪界红颊。自恨老来怕酒，负十分金叶。”故集中有赠琴伎杨姝绝句云：“千古人心指下传。杨姝冷处更婵娟。不知心向谁边切，弹作南风欲断弦。”［吴虎臣］
○黄庭坚木兰花令黄豫章守当涂，既解印後一日，郡中置酒，郭功父在座，豫章为木兰花令以示之云：“凌敲台上青青麦姑孰堂前馀翰墨。暂分一印管江山，稍为诸公分皂白。江山依旧云空碧，昨日主人今日客。谁分宾主强惺惺，问取矶头新妇石。”其后复窜蝗前词云：“翰林本是神仙谪。落帽风流倾座席。座中还有赏音人，能岸乌纱倾大白。江山依旧云横碧。昨日主人今日客。谁分宾主强惺惺，问取矶头新妇石。”［能改斋漫录］
○黄庭坚和惠洪词山谷南迁，与余会于长沙，留碧湘门一月。李子光以舟借之，为憎疾者腹诽。因携十六口买小舟，余以舟迫窄为言。山谷笑曰：“烟波万顷，水宿小舟，与大厦千楹，醉眠一榻何以异，道人谬矣。”即解维去。闻留衡阳作诗写字，因作长短句寄之曰：“大厦吞风吐月，小舟坐水眠空。雾窗春晓翠如葱。睡起云涛正涌。往事回头笑处，此生弹指声中。玉笺佳句敏惊鸿。闻道衡阳价重。”时余方还江南，山谷和其词曰：“月仄金盆堕水，雁回醉墨书空。群诗秀绝雨园葱。想见衲衣寒拥。蚁穴梦魂人世，杨花踪迹风中。莫将社燕笑秋鸿。处处春山翠重。”［冷斋夜话］
○黄庭坚赠盼盼词山谷过滤帅，有伎盼盼，帅尝宠之。山谷戏以浣溪沙赠之云：“脚上鞋儿四寸罗。唇边朱麝一樱多。见人无语但回波。料得有心怜宋玉，只因无柰楚襄何。今生有分向伊麽。”盼盼即筵前唱惜春容词侑酒。词云：“年少看花双鬓绿。走马章台统管逐。而今老更惜花深，终日看花看不足。坐中美女颜如玉，为我同歌金缕曲。归时压得帽檐低，头上春风红簌簌。”［古今词话］
○吴城小龙女词黄鲁直登荆州亭，柱间有词，调似清平乐令。词云：“帘卷曲栏独倚。山展暮天无际。泪眼不曾睛，家在吴头楚尾。数点雪花乱委。扑鹿沙鸥惊起。诗句欲成时，没入苍烟丛里。”鲁直凄然曰：“似为余发也。笔势类女子，又有泪眼不曾睛之语，疑其鬼也。”是夕，有女子见梦曰：“我家豫章吴城山，附客舟至此，压水死。登江亭有感而作，不意公能识之。”鲁直惊悟曰：“此必是吴城小龙女也。”［冷斋夜话］
○黄庭坚木兰花令豫章寓荆州，除吏部郎，再辞得请守当涂，才到七日而罢，又数日乃去。其诗云：“欧借腰肢柳一涡。大梅权作小梅歌。舞馀细点梨花雨，奈此当涂风月何。”豫章又有木兰花令，叙云：“庭坚假守当涂，故人庚元镇穷巷读书，不出入州县，因作此以劝庚酒云。‘庚郎三九常安乐。便有万钱无处著。徐熙小鸭水边花，明月清风都占却。朱颜老尽心如昨。万事休休休莫莫。尊前见在不饶人，欧舞群歌梅更酌。’自注云：‘欧梅当涂二伎也。’”［词苑］
○黄庭坚南乡子崇宁四年重九，山谷在宣城郡楼，听边人私语，今当鏖战取封侯耳。因作南乡子词：“花向美人头上笑，羞羞。白发簪花不解愁。”倚兰高歌，若不胜情。［耆旧续闻］
○黄庭坚念奴娇山谷云：“八月十七日与诸生步自永安城，入张宽夫园待月，以金荷叶酌客，客有孙叔敏善长笛，连作数曲。诸生曰：‘今日之会乐矣，不可以无述。’因作此曲记之，文不加点，或以为可继东坡赤壁之歌云。‘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桂影扶疏，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嫦娥何处，驾此一轮玉。寒光零乱，为人偏照。年少随我追凉，晚城幽径，绕芳园森木。共倒金荷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曲。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苕溪渔隐］
○黄元明词豫章先生弟黄元明宰庐陵县，赴郡会，巾带偶脱，太守令伎为缀之，且俾元明讠巽词。词云：“银烛画堂如画。见林宗、巾垫羞蓬首。针借花枝，线赊罗袖。须臾两带还依旧。劝群倒戴休令后。也不须、更漉渊明酒。宝箧深藏，浓香薰透。为经十指如葱手。”盖七娘子调也。［能改斋漫录］
●卷十二纪事三
○苏轼与少游别词东坡初未识少游，少游闻其将过维扬，作坡笔语题壁於一山寺中，东坡果不能辨，大惊。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词数十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壁者定此郎也。”後与少游维扬饮别，作虞美人曰：“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世传为贺方回作。山谷云：“大观中，於扬州见其亲笔，醉墨超脱，气压子猷，盖东坡词也。”［冷斋夜话］
○山抹微云君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阁。一日，席上有所悦，自尔眷眷，不能忘情，因赋长短句，所谓“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句。其词极为东坡所称道也，敢其首句，呼之为山抹微云君。［艺苑雌黄］
○秦观梦中词少游元丰初，梦中作长短句曰：“指点虚无征路，醉乘斑虬，远访西极。正天风吹露，满空寒白。玉女明星迎笑，何苦自淹尘域。正火轮飞上，雾卷烟开，洞观金碧。重重观阁，横枕鳌峰，水面倒衔苍石。随处有奇香幽火，然难测。好是蟠桃熟後，阿鬟偷报消息。青天碧海，一枝难遇，占取春色。”既觉，使侍儿歌儿，盖雨中花也。［冷斋夜话］
○秦观赠伎词秦少游在蔡州，与营伎娄婉字东玉者甚密。赠之词云：“小楼连苑横空。”又云“玉丁东别後”者是也。又赠伎陶心儿云：“天外一钩斜月带三星。”谓心字也。［高斋词话］
○秦观醉乡春少游在横州，饮於海棠桥，桥南北多海棠，有老书屋，海棠丛开，少游醉卧於此。明日题醉乡春一词於柱云：“唤起一声人悄。衾冷梦寒霜晓。瘴雨过，海棠开，春色又添多少。社瓮酿成微笑。半破瘿瓢共舀。觉颠倒。急投床，醉乡广大人间小。”［冷斋夜话］
○秦观赠李师师秦少游赠汴城李师师生查子词云：“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看遍颍川花，不似师师好。”［词苑丛谈］
○秦观好事近少游尝於梦中作好事近词曰：“山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天矫挂晴碧。醉卧古藤阴下，杳不知南北。”其後南迁北归，逗遛于藤州光华亭下，时方醉起，以玉杯汲泉欲饮，笑视而化。［冷斋夜话］
○蔡挺喜迁莺元丰间，蔡挺自西掖出镇平阳，经数载，意欲归。作喜迁莺一阕云：“霜天秋晓。正紫塞故垒，黄云衰草。汉马嘶风，边鸿叫月，陇上铁衣寒早。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须报。塞垣乐，尽橐锦领，山西年少。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时报平安耗。圣主忧边，威怀遐布，骑虏尚宽天讨。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尊频倒。”时有中使至平阳，挺使倡优歌之，遂达於宫掖。上因语吕丞相曰：“蔡挺欲归。”遂以西掖召还。［能改斋漫录］
○刘几词刘几在神宗时，与范蜀公重定大乐。洛阳花品曰状元红，为一时之冠，乐工花日新能为新声，汴伎郜懿以色著。秘监致仕刘伯寿尤精音律。熙宁中，几携花日新就郜懿欢饮，填词以赠之云：“三春向暮，万卉成阴，有嘉★方拆。娇姿嫩质，冠群品，共赏倾城倾国。上苑晴画暄，千素万红犹奇特。绮筵开，会咏歌才子，压倒元、白。别有芳幽苞小，步障华丝，绮轩油壁。与紫鸳鸯，素峡蝶，自清旦、往往连夕。巧莺喧脆管，娇燕语雕梁留客。武陵人，念梦役意浓，堪遣情溺。”郜懿第六郎蔡奴之母也。李定之父，与郜六游生定，而郜六死，定不之知也。及王荆公为宰相，擢用李定，言官交攻，以为母死不持服为此。蔡奴亦以色著云。［花草粹编］
○晁次膺并蒂芙蓉政和癸巳，大晟乐成。蔡元长以晁次膺荐於帝，诏乘驿赴阙。次膺至都下，会禁中嘉莲生，异苞合趺，出天造。次膺效乐府体属词以进，名并蒂芙蓉。其词云：“太液波澄，向镜中照影、芙蓉同蒂。千柄绿荷深，丹脸争媚。天心眷临圣日，殿宇分明敞嘉瑞。弄香嗅蕊。愿君王，寿与南山齐比。池边屡回翠辇，拥群仙醉赏，倚阑凝思。萼绿揽飞琼，共波上游戏。西风又看露下，更结双双新莲子。斗妆竞美。问鸳鸯向谁留意。上览之，称善，作大晟乐府协律郎。［能改斋漫录］
○晁冲之咏梅晁冲之，政和间作汉宫春咏梅，献蔡攸以进，其父京曰：“今日於乐府中得一人。”因以大晟府丞用之。［古今词语］
○晁无咎下水船元丰己未，廖明略、晁无咎同登科，明略所游田氏者，丽姝也。一日，明略邀无咎早过，田氏剧起，对镜理发，且盼且语，草草妆掠，以与客对。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莫传也。因为下水船一阕云：“上客骊驹至。鹦唤银屏睡起。困倚妆台，盈盈正解螺髻。凤钗坠。缭绕金盘玉指。巫山一段云委。半窥镜、向我横秋水。斜领花光交镜里，淡淡扫铅笔，自剌罗绮。敛眉翠。虽有密意，空作江边解佩。”［苕溪渔隐］
○陈无己减字木兰花晁无咎谪玉山，过徐州，时陈无己废居里中。无咎置酒，出小姬娉娉舞梁州，无己作减字木兰花云：“娉娉袅袅。芍药梢头红样小。舞袖低回。心到郎边客已知。金尊玉酒。劝我花前千万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亦羞。”［复斋漫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