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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执
○绝妙好词
周密辑绝妙好词七卷,一百三十二家,始於张孝祥,终於仇远,纯乎南宋之 总集。清初有高士奇刊本,又有小瓶庐覆刻本,然极难得。世所传者,为樊榭笺 本。朱孝臧曾见汲古阁钞本,据以校定,欲刊未果。张玉田称其精粹,四库提要 谓其去取谨严。郑文焯亦云,南宋佳制,美尽是篇。盖周氏在宋末,与梦窗、碧 山、玉田诸人皆以凄婉绵丽为主,成一大派别。此书即宗风所在,不合者不录。 观所选于湖、稼轩之词,可以概见。清中叶前,以南宋为依归。樊榭作笺,以後 翻印者不止一家,几於家弦户诵,为治宋词者入手之书。风会所趋,直至清末而 未已。以二窗为的者,尤有取焉。张玉田诸人之品评,允为恰当。以其不独与乐 府雅词、花庵词选不取派别者有殊。即视阳春白雪,亦无几微失当之处。以一家 之言成总集者,清代为盛,而周氏实启之。即谓其选法、做法,皆开有清之风气, 亦无不可。
○梅苑
梅苑十卷,黄大舆所辑。多北宋词,或南北宋之交者。中多未见他选本之作, 辑佚者、校勘者颇多取焉。黄大舆之人名不甚著,时代无可考。曹元忠重刊梅苑, 序引清波杂志绍兴庚辰,得蜀人黄大舆梅苑。赵万里次诸乐府雅词之後,盖就所 录词考之,与曾改过时代相近也。所录限於咏梅,且无甚甄择。盖总集中别开生 面者。今可见之刊本,以曹栋亭为最先。武进李氏、扬州宣氏,皆从之出。讹错 之处,无可讠是正。李刻有校记,出自曹元忠。曹则本诸何小山,盖据他选本或 专集为之者。第五第十两卷,各缺若干首。赵万里据永乐大典、花草粹编辑补, 亦未能全也。余读此书,曾发见一疑问。第四卷望梅下注或作王圣与。花草粹编 据以入选。明钞及鲍刻花外集,均据以补遗。然黄大舆果为高宗时人,则决不能 见碧山。此书於梅溪、白石之作在碧山前者,均未录入。又何能及宋末之碧山。 且玩此词语意,似南宋初或中叶人所为。因临安之盛,而追忆北狩之二帝者。而 碧山各词,在宋亡以後,多绝望语,口吻不相类。是为王作与否,亦一疑案矣。
○草堂诗馀
草堂诗馀有二种,一分类本,一分调本。王国维以分调本春景等题,即分类 本之类。谓分调本据分类本改编,其说近是。今所见之本分类者,一为四印斋校 刊之嘉靖戊戌本,一为双照楼影刊之洪武壬申本。而两本已有不同。赵万里曾见 元至正辛卯本,为洪武本所自出。行款悉同,因证明洪武本所据,原有夺叶。元 本且有编者何士信之名。分调本,明人所刊不下四五种。今可见者,最早为嘉靖 本。序谓出顾子汝家藏宋刻,比通行本多七十馀调,即以小令、中调、长调、长 调编次者。其结衔为武陵逸史,盖此书之始编者,在明已无可考。然所录无宋後 之词,且证以元草堂诗馀之名,则此书定出宋季。其分为时序等类,殆与陈刻片 玉集同,而笺注并附词话,则南宋有此风气也。小令、中调、长调之名,说者谓 草堂开之,前此未有。明人性好作伪,以己作为古人之作,或袭古人之作为己作, 往往而有。而所刊古书,割裂窜改,尤属见不一见。故分调是否宋本,已成疑问。 而各分类本中,类之分合,既互有参差。词之多寡又不一致,即如由元本以证明 洪武本之残缺,而洪武本固无残缺之迹是也。然而小令、中调、长调之分,直成 明代通例,至清初仍相沿袭。盖草堂诗馀一书,在明流传极盛,填词者奉为圭臬。 例如陈大声之草堂馀意,即取草堂诗馀而遍和之,一若舍此,别无足据者。故其 名极大,而版本亦极杂。驯至分调本行,而分类本微,则草堂诗馀固盛於明, 而乱於明矣。然所选各词,皆宋以前作。且仍系雅词,足资诵习,故与花间并垂 不朽。至作者之名,在梅苑、乐府雅词拾遗,凡不能确知者,例从盖阙。分类本 犹存此风。分调本出,悉以前一首之撰人当之,乃增讹误,则又明人之无知妄作 者。
○中州乐府
金词总集,唯一中州乐府,元好问所选。原与中州集相附丽,故汲古阁两书 同刊。张石洲校刊元遗山集,亦汇刊之。其单行本,一为日本五山覆元本,双照 楼影刊。一为明嘉靖五峰书院本,︹村校刊,计三十六家,百十三首,附二首, 金源词人以吴彦高、蔡伯坚称首,实皆宋人。吴较绵丽婉约,然时有凄厉之音。 蔡则疏快平博,雅近东坡。今明秀集尚存半部,可以覆按。金据中原之地,郝经 所谓歌谣跌宕,挟幽并之气者,迥异南方之文弱。国势新造,无禾油麦秀之感, 故与南宋之柔丽者不同。而亦无辛、刘慷慨愤懑之气。流风馀韵,直至有元刘秉 忠、程文海诸人,雄阔而不失之伧楚,蕴藉而不流於侧媚,卓然成自金迄元之一 派,实即东坡之流衍也。此选虽兼收绵丽之作,而气象实以代表北方者为多。去 取颇严,无一篇不可读。或谓其不无挂漏,如Т庵、菊轩之未与。或以梅花引城 下路一首见宋刊东山词,疑於失考。然存一代之词,并见北方之流别,不能以小 疵掩之也。
○元草堂诗馀
元草堂诗馀三卷,秦恩覆以读画斋丛书本用厉樊榭手校本校刊,并录樊榭四 跋。樊榭之治是书,借钞吴尺凫藏本,以朱竹钞本及元刊本校勘。又以翰墨大 全及天下同文集辑补,可谓勤矣。樊榭谓其采撷精妙,无一语凡近。绝妙好词外, 渺焉寡匹。盖辑者名虽不传,而必为元代一大作手。且渐染南宋之风,其辑为是 书,则别有深意在。上卷十四人,六十二首。中卷二十五人,六十八首。下卷二 十四人,七十三首。其确为元人者,只刘藏春、许鲁斋两家,馀皆南宋遗民。其 词皆樊榭所谓凄恻伤感,不忘故国者。是名虽属元,实乃南宋馀韵。盖草窗、碧 山、玉田、山村之所倡导,如张翥、张雨、邵亨贞等,皆属此派。在元代词学为 南方之一流别,与北人平博疏快者迥乎不同。而所录之人,又多无别集,实可继 绝妙好词之後,於南宋为补遗。︹村宋词三百首,列入彭元逊、姚云文,即据此 也。元人又有天下同文集,其四十八至五十卷为词二十馀首,然庐挚以外,皆与 此同。
○花草粹编
花草粹编,明陈耀文馔。今海内传本,不过四五部。南京钵山书舍以善本书 室藏本影印,始有流传。明人辑刊之书,多无足取。如杨慎词林万选、卓人月词 统、茅映词的及草堂续集之类,等诸自郐。独陈氏此书,有特色焉。
一、所录皆唐五代宋元之词,不羼明词,不杂元曲,足见矜严之处。
二、取材以花间草堂为主,益以乐府雅词、花庵词选、梅苑、古今词话、天 机馀锦、翰墨大全及名家词集,旁采说部词话,间附本事,虽无甚抉择,然今已 绝版之书,藉以存者不少。
三、依原书┢录,缺名者不补。名字亦先後参差,并无校改。所据旧籍, 可以推见。校勘辑佚,资以取材,故颇为前人所称。至其以小令、中调、长调分 类,则仍草堂之旧尔。清咸丰间,有金氏活字本,以陈氏体例为未善,擅加改窜, 转失其真。今金氏本亦罕见。全书十二卷,库本分为二十四卷,金氏仍之。实当 明末,有伪为元人所撰者,四库成书时为所误也。
○词综
词综三十八卷,清初朱彝尊选。体例仿花庵词选,而卷帙殆将倍之。所录之 词,自唐迄元,一以雅正为鹄。盖朱氏当有明之後,为词专宗玉田,一洗明代纤 巧靡曼之习,遂开浙西一派,垂二百年。简练揣摩,在清代颇占地位。且朱氏搜 求佚书,不遗馀力。凡明人未见之本,多经朱氏发见。例如专集之山中白云,总 集之绝妙好词、元草堂诗馀皆是。读其例言,凡所已见之本及旁求而未获之本, 一一罗列。後人按图索骥,藉以觅获久佚之籍,其功为多。至所录之词,虽宗玉 田,而门户实不过严。非如绝妙好词有然之垠Ф。或者准诸其诗,以贪多诮 之,非笃论也。附录各家评语,应有尽有。较花庵词选为周备,足资学者之参证。 其後王兰泉续词综、陶凫芗词综补遗,则就晚出之书为朱氏所未见者,从而补之 耳。
○历代诗馀
历代诗馀,康熙四十六年沈辰垣等所编。为清代官书之一,为词一百卷,列 调一千五百四十,词九千零九首。附词人姓氏十卷,历代词话十卷,洋洋乎大观 也。其体例分调收词,以字之多寡为次。调同字数同,又以句读分体。凡前调下 所称又一体是也。昔人谓欲比较各名家句读平仄,当观此书,盖兼有谱律之用矣。 凡例谓“广搜名作,注明各体,故不另立图谱”。盖编纂初意,原欲兼谱律而一 之。然嗣知不能相代,故五十四年王奕清等另成语谱一书。然以此之故,遂有缺 点。九张机本为九首,且有次第,如选词,则不可缺一。而此以备体之故,只录 第一首。又所据本有夺文,致少一字,则另列於字数相同之卷。例如清真解连环, “谩记得当日音书”句,夺一谩字,乃有百零五字之体。梦窗风入松,“玉佩冷 丁东”句,夺一佩字,乃有七十五字之体。如此之类,触目皆是。盖当时既无善 本可校,而编者又草率从事,不能如万树之审详,是官书不可信之处。今之治词 者多知之矣。至於图卷帙之多,而抉择不精。且遍收明人之作,则皆编者无专门 之学,不足以举之也。
○张惠言词选
张惠言词选,四十四家,百十六首,陈锐称为最约。其旨趣见於自叙中,无 一首不可读,无一首有流弊。加圈之句,为词之筋节处,须细心体会,始能得之。 指发幽隐,在所加之注,虽有时不免穿凿,然较诸明人清初人之评点,陈义为高。 盖所取在比兴。比兴之义,上通诗骚,此为前所未有者,张氏实创之。词体既因 之而尊,开後人之门径亦复不少。常州派之善於浙西派者以此。其说相承至今, 而莫之能易亦以此。学者入门,由此取径,绝不至误入歧趋。此最善之选本,宜 先玩索者也。然於屯田、梦窗之佳处,未能知之。序中且有不满之语。其外孙董 毅作续词选,一守其家法,柳、吴各选数首,而仍非两家物色所在,则仍不能知 柳、吴也。又续选中,玉田独多,至二十三首。则玉田之寄,显而易知。董氏 初好玉田,旋亦厌之,见周济词辨序,乃作於好玉田时耳。
○周济词辨
周济於嘉庆间作词辨十卷,今所存者前二卷。一卷起温庭筠为正,二卷起李 後主为变。谭复堂谓为解人难索。实则古文家阴柔与阳刚之说,而托体风骚,取 义比兴,犹是张惠言之法。道光十二年撰宋四家词选,以周、辛、王、吴四家领 袖一代。荦荦馀子,以方附庸。其言曰:“问途碧山,历梦窗、稼轩,以还清真 之浑化。”则刚柔兼备,无所谓正变矣。盖周氏友董毅,而私淑张氏。张氏之说, 本无所谓刚柔正变,观其所选,可以概见。而周氏之造述,更有进於张氏者。词 辩所附之论词杂箸,宋四家词选之叙与论及眉评,皆指示作词之法,并评论两宋 各家之得失,示人以入手之门,及深造之道。清季王半塘为一代宗匠,即有得於 周氏之途迳者。其非寄不入,专寄不出二语,尤为不二之法门。自周氏书出, 而张氏之学益显。百馀年来词径之开辟,可谓周氏导之。至其能识屯田、梦窗, 评论确当,则不仅弥张氏之缺憾,且开後此之风气矣。四家所附各家,未必铢两 悉称,然大体近是者为多。至其纠弹姜、张,刂刺陈、史,芟夷卢、高,在举 世竞尚南宋之时,实独抒己见,义各有当。惟其评论白石,似有失当之处。所指 为俗滥、寒酸、补凑、敷衍、重复者,仍南宋末季之眼光,未必即白石之败笔。 且或合於北宋之拙朴。又谓白石脱胎稼轩,则愚尤不敢苟同。野云孤飞冲澹飘逸 之致,决非稼轩所有。而稼轩苍凉悲壮之音,权奇倜傥之气,亦非白石所能。未 可相附也。又其退苏进辛,而目东坡为韶秀,亦非真知东坡者。
○宋七家词选
戈顺卿宋七家词选,作於清道光间。其时比兴说创於常州,戈氏为吴中七子 之一,虽仍衍浙西之绪,求南宋之雅音,然已知所谓骚雅遗意,且已知尊清真。 特其论清真者,仍不免隔靴搔痒,不如周济谓之集大成为有真知灼见尔。然戈氏 之论梦窗,则已能知之,所谓“运意深远,用笔幽邃,貌观之雕缋满眼,而实有 灵气存乎其间”,固与周济之说,如桴鼓之相应也。彼自谓欲求正轨,以合雅音, 则惟周、史、姜、吴、周、王、张,允称无憾。盖於北宋虽未能深窥,而於南宋 已得奥■,故其言多中肯綮也。戈氏於词,辨律审音,均极精粹。故其所选,无 律不叶、韵不合者。然所选之词,与他本不同之字,多无根据,且有擅改之迹。 杜文澜曾言之,後人率以此相诋。然而“律不乖迕,韵不杂,句择精工,篇取 完善”,王敬之所以称之者,确非过情之誉。则其为世推重,非无故矣。
○心日斋词录
心日斋十六家词录,周之琦所选。时在道光二十三年,所录为温庭筠、李煜、 韦庄、李、孙光宪、晏几道、秦观、贺铸、周邦彦、姜夔、史达祖、吴文英、 王沂孙、蒋捷、张炎、张翥十六家。自言为平生得力所自,故辑而录之。末各缀 一绝句,皆能得其真诠。清真以降,不录令曲,而其旨则於贺铸下发之。愚以为 宋人令曲,每以慢词做法为之。即有合於令曲者,仍不能出五代之范围,而自辟 蹊径。周氏之论至当,惟未必无抑扬抗坠之音而已。对於梦窗,特加论断,虽不 能如周、戈之深粹,而所言颇中肯綮。且与戈氏不谋而合者,则取史、吴两家也。 殿以蜕岩,且元人只此一家。而於苏、辛一派,均无所取,则仍浙西家法耳。此 书只家刻本,流传不多,然所选颇精,足与戈选同资诵习。盖限定家数之总集, 只戈选、周录。而周之异於戈者,则上起唐玳,下迄於元。北宋增小晏、秦、贺, 虽似不出温柔敦厚之范围,而门户加宽,且已知崇北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