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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集注辩证后语
化与离协,易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则离可为力加反。又传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则化可为胡圭反。服赋「庚子日斜」,迁史以斜为施,此韵亦可考。
王逸以求女为求同志,已失本指,而五臣又读女为汝,则并其音而失之也。
卒章琼枝之属,皆寓言耳,注家曲为比类,非也。
博雅曰:「昆裔虚,赤水出其东南陬,河水出其东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弱水出其西南陬。河水入东海,三水入南海。」后汉书注云:「昆仑山在今肃州酒泉县西南,山有昆仑之体,故名之」。二书之语,似得其实。水经又言昆仑去嵩髙五万里,则恐不能若是之远,当更考之。
待与期叶,易小象待有与之叶者,即其例也。
九歌
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闻矣。然计其间,或以阴巫下阳神,或以阳主接阴鬼【五】,则其辞之亵慢淫荒,当有不可道者。故屈原因而文之,以寄吾区区忠君爱国之意,比其类,则宜为三颂之属;而论其辞,则反为国风再变之郑卫矣。及徐而深味其意,则虽不得于君,而爱慕无已之心,于此为尤切,是以君子犹有取焉。盖以君臣之义而言,则其全篇皆以事神为比,不杂它意。以事神之意而言,则其篇内又或自为赋、为比、为兴,而各有当也。然后之读者,昧于全体之为比,故其疏者以它求而不似,其密者又直致而太迫,又其甚则并其篇中文义之曲折而失之,皆无复当日吟咏情性之本旨。盖诸篇之失,此为尤甚,今不得而不正也。又篇名,而实十有章,盖不可晓,旧以九为阳数者,尤为衍说。或疑犹有虞夏九歌之遗声,亦不可考。今姑阙之,以俟知者,然非义之所急也。
「璆锵呜兮琳琅」,注引禹贡释璆、琳、琅,皆为玉名,恐其立语不应如此之重复,故今独以孔子世家「环佩玉声璆然」为证,庶几得其本意。
旧说以灵为巫,而不知其本以神之所降而得名。盖灵者,神也,非巫也。若但巫也,则此云姣服,义犹可通。至于下章,则所谓旣留者,又何患其不留也耶【六】?汉乐歌云「神安留」,亦指巫而言耳。
若英,若,即如也,犹诗言「美如英」耳。注以若为杜若,则不成文理矣。
帝服,注为五方之帝,亦未有以见其必然。
焱,,从三犬,而释为羣犬走貌,然大人赋有「焱风涌而云浮」者,其字从三火,盖别一字也。此皆当从三火。
东皇太一,旧说以为原意谓人尽心以事神,则神惠以福,今竭忠以事君,而君不见信,故为此以自伤。补注又谓此言「人臣陈德义礼乐以事上,则上无忧患」。云中君,旧说以为事神已讫,复念怀王不明,而太息忧劳。补注又谓「以云神喻君德,而怀王不能,故心以为忧」。皆外增赘说,以害全篇之大指;曲生碎义,以乱本文之正意。且其目君不亦太迫矣乎!
「吾乘桂舟」,吾,盖为祭者之词。旧注直以为屈原,则太迫。补注又谓言湘君容色之美,以喻贤臣,则又失其章指矣。
「女婵媛」,旧注以为女嬃,似无关涉,但与骚经用字偶同耳。以思君为直指怀王则太迫,又不知其寄意于湘君,则使此一篇之意皆无所归宿也。
「心异媒劳」,王注以为与君心不同,则太迫而失题意。补注又因轻絶而谓同姓无可絶之义,则尤乖于文义也。
「石濑」、「飞龙」章,说者尤多舛谬,其曰:它人交不忠则相怨,我则虽不见信,而不以怨人。补注又云:「臣忠于君,君宜见信,而反告我以不间。此原陈己志于湘君也。」不知前人如何读书,而于其文义之晓然者,乃直乖戻如此,全无来歴关涉也。其曰:君初与我期共为洽,而后以谗言见弃。此乃得其本意,而亦失其词命之曲折也【七】。
湘君一篇,情意曲折,最为详尽,而为说者之谬为尤多,以至全然不见其语意之脉络次第。至其卒章,犹以遗玦、捐袂为求贤,而采杜若为好贤之无已,皆无复有文理也。
佳人召予,正指湘夫人而言,而五臣谓「若有君命,则亦将然」,补注以佳人为贤人同志者。如此,则此篇何以名为湘夫人乎?
九歌诸篇,宾主、彼我之辞最为难辨,旧说往往乱之,故文意多不属,今颇已正之矣。
「何寿夭兮在予」,旧说人之寿夭,皆其自取,何在于我,已失文意;或又以为喻人主当制生杀之柄,尤无意谓。
王逸以「离居」为隠士。补注又以此为屈原诉神之辞,皆失本指。
王逸以乘龙冲天而愈思愁人,为抗志髙远而犹有所不乐,全失文义。补注谓喻君舍己而不顾,意则是而语太迫也。
「夫人兮自有美子」,众说皆末论辞之本指得失如何,但于其说中已自不成文理,不知何故如此读书也?
咸池,或如字,下隔句与来字「力之反」叶。
东君之吾,旧说误以为日,故有息马悬车之说,疑所引淮南子反因此而生也。至于低回而顾怀,则其义有不通矣,又必强为之说,以为思其故居。夫日之运行,初无停息,岂有故居之可思哉?此旣明为谬说,而推言之者又以为讥人君之迷而不复也,则其穿凿愈甚矣。又解声色娱人,为言君有明德,百姓皆注其耳目,亦衍说。且必若此,则其下文縆瑟交鼓之云者,又谁为主而见其来之蔽日耶?
声色娱人,观者忘归,正为主祭迎日之人低回顾怀,而见其下方所陈之乐声色之盛如此耳。縆瑟交鼓,灵保贤姱,即其事也。或疑但为日出之时声光可爱,如朱丞相秀水録所载「登州见日初出时,海波皆赤,汹汹有声」者,亦恐未必然也。盖审若此,则当言其燀赫震动之可畏,不得以娱人为言矣。聊记其说,以广异闻。
北斗字,旧音斗为主。以诗考之,行苇主、醹、斗、耉为韵,卷阿厚、主为韵,此类甚多。但不知此非叶韵,而旧音特出此字,其说果何为耳?
旧说河伯位视大夫,屈原以官相友,故得汝之。其凿如此。又云河伯之居沉没水中,喻贤人之不得其所也。夫谓之河伯,则居于水中,固其所矣,而以为失其所,则不知使之居于何处乃为得其所耶?此于上下文义皆无所当,眞衍说也。
堂、宫、中,或云当并叶堂韵,宫字已见云中君,中字今闽音正为当字。
山鬼一篇,谬说最多,不可胜辩,而以公子为公子椒者,尤可笑也。
「终不见天」,尝见有读天字属下句者,问之,则曰:「韩诗「天路幽险难追攀」,语盖祖此。」审尔,则韩子亦误矣。
或问魂魄之义,曰:子产有言:「物生始化曰魄,旣生魄阳曰魂。」孔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郑氏注曰:「嘘吸出人者,气也。耳目之精明为魄,气则魂之谓也。」淮南子曰:「天气为魂,地气为魄。」髙诱注曰:「魂,人阳神也。魄,人阴神也。」此数说者,其于魂魄之义详矣。盖尝推之,物生始化云者,谓受形之初,精血之聚,其间有灵者,名之曰魄也。旣生魄阳曰魂者,旣生此魄,便有暖气,其间有神者,名之曰魂也。二者旣合,然后有物,易所谓「精气为物」者是也。及其散也,则魂游而为神,魄降而为鬼矣。说者乃不考此,而但据左疏之言,其以神灵分阴阳者,虽若有理,但以嘘吸之动者为魄,则失之矣。其言附形之灵、附气之神,似亦近是,但其下文所分,又不免于有差。其谓魄识少而魂识多,亦非也,但有运用畜藏之异耳。
雄,与凌叶,今闽人有谓雄为形者,正古之遗声也。
校勘记
〔一〕然其反骚。「然」,扫叶本、成化本作「但」。
〔二〕如皁亦音香。「皁」,诸本同,据说文解字第五篇下,当作「皀」,许慎曰:皀……又读若香。」是其证也。
(三〕但谓求有德者。「但」,扫叶本作「乃」。
〔四〕常浴日于甘渊。「渊」,原作「洲」,诸本同,今据山海经大荒南经及楚辞补注改。
〔五〕或以阳主接阴鬼。「主」,古逸本、扫叶本作「巫」。
〔六〕又何患其不留也耶。「耶」,成化本无;四库本作「哉」。〔七〕而亦失其词命之曲折也。「词命」,成化本作「命词」。
楚辞辩证下
天问
隅隈之数,注引淮南子言「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此其无稽亦甚矣哉!
论衡云:「日昼行千里,夜行千里。」如此,则天地之间狭亦甚矣。此王充之陋也。
「顾菟在腹」,此言兔在月中,则顾菟伹为兔之名号耳。而上官桀曰:「逐麋之犬,当顾菟耶?」则顾常为瞻顾之义,而非兔名。又庄辛曰:「见冤而顾犬。」亦因菟用顾字,而其取义又异,盖不可晓。兔与菟同是一字,见于说文,而其形声皆异,又不知其自何时始别异之也。
补注引言山海经「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令祝融殛之羽郊。」详其文意,所谓帝者,似指上帝。盖上帝欲息此壤,不欲使人干之,故鲧窃之而帝怒也。后来柳子厚、苏子瞻皆用此说,其意甚明。又祝融之后,死而为神。盖言上帝使其神诛鲧也,若尧舜时则无此人久矣,此山海经之妄也。后禹事中又引淮南子言「禹以息壤寘洪水,土不减耗,掘之益多。」其言又与前事自相抵牾,若是壤也果帝所息,则父窃之而殛死,子掘之而成功,何帝之喜怒不常乃如是耶?此又淮南子之妄也。大氐古今说天问者,皆本此二书。今以文意考之,疑此书本皆缘解此问而作,而此问之言,特战国时俚俗相传之语,如今世俗僧伽降无之祈、许逊斩蛟蜃精之类,本无稽据,而好事者遂假托撰造以实之,明理之士,皆可以笑而挥之,政不必深与辩也。
补注引淮南说增城髙一万一千里四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尤为可笑,岂有度万里之远而能计其跬步尺寸之余者乎?此盖欲览者以为己所亲见而曾实计之,而不知适所以章其谲而且谬也。柳对本意,似有意于破诸妄说,而于此章反以西王母者实之,又何惑耶?
补注引淮南子说昆仑虚旁有四百四十门,而其西北隅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皆是注解此书之语,予之所疑,又可验其必然矣。
「雄虺九首,倐忽焉在」,此一事耳,其词本与招魂相表里,王注得之,但失不引招魂为证耳。而柳子不深考,乃引庄子南北二帝之名以破其说,则旣失其本指,而又使「雄虺」一句为无所问,其失愈远矣。补注虽知柳说之非,然亦不引招魂以订其文义之缺,乃直以庄周寓言不足信者诋之。周之寓言,诚不足信,然岂不犹愈于康回、烛龙之属!乃信彼而疑此,何哉?一语之微,无所关于义理,而说者至三失之,而况其有深于是者耶!
「雄虺」「倐忽」,或云:「今岭南有异蛇,能日行数百里以逐人者,即此物。」但不见说有九首耳。
补注说:「今湖州武康县东有防风山,山东二百步有禺山,防风庙在封、禺山之间。」洪君晚居霅川,当得其实。
巴蛇事下注中食鹿出骨事,似若迂诞,然予尝见山中人说:大蛇能吞人家所伏鸡卵,而登木自绞,以出其壳者。人甚苦之,因为木卵着薮中,蛇不知而吞之,遂绞而裂云。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洪引归藏云:「羿彃十日。」补注引山海经注曰:「天有十日,日之数十也。然一日方至,一日方出,虽有十日,自使以次迭出,而今俱见,乃为妖怪。故羿仰天控弦,而九日潜退耳。」按此十日,本是自甲至癸耳,而传者误以为十日并出之说,注者旣知其误,又为此说以弥缝之,而其诞益彰。然世人犹或信之,亦可怪也。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王逸以益失位为离蠥,固非文义;补以有扈不服为离蠥,文义粗通,然亦未安。或恐当时传闻别有事实也。史记燕人说禹崩,益行天子事,而启率其徒攻益夺之。汲冢书至云益为启所杀。是则岂不敢谓益旣失位,而复有阴谋,为启之蠥,启能忧之.而遂杀益为能达其拘乎?然此事要当质以孟子之言,齐东鄙论,不足信也。
「启棘宾商」四字,本是启梦宾天,而世传两本,彼此互有得失,遂致纷纭不复可晓。盖作山海经者所见之本「梦天」二字不误,独以宾、𡣕相似,遂误以宾为𡣕,而造为启上三𡣕子天之说,以实其谬。王逸所传之本,宾字幸得不误,乃以篆文梦、天字中间坏灭,独存四外,有似棘、商,遂误以梦为棘,以天为商,而于注中又以列陈宫商为说。洪则旣引「三𡣕」以注骚经,而于此篇,反据王本而解为急于宾礼商契。以今考之,凡此三家,均为穿凿。而以事理言之,则山海之怪妄为尤甚;以文义言之,则王注之训诂为尤疏。洪则兼承二误而又两失之,且谓屈原多用山海经语,而不知山海实因此书而作;三𡣕又本此句一字之误,其为纰漏,又益甚矣。独柳子贸𡣕之对,似觉山海之谬,然亦不能深察而明着之,是以其义虽正,而亦不能以自伸也。大氐古书之误,类多如此。读者若能虚心静虑,徐以求之,则邂逅之间,或当偶得其实。顾乃安于苟巨,狃于穿凿,牵于援据,仅得一说而遽执之,便以为是,以故不能得其本真;而已误之中,或复生误。此邢子才所以独有「日思误书」之适,又有「思之若不能得,则便不劳读书」之对,虽若出于戏剧,然实天下之名言也。
「勤子屠母」,旧注引帝王世纪言「禹𤗚剥母背而生」,补又引干寳言黄初五年,汝南民妻生男,从右胁下小腹上出【一】;而平和自若,母子无恙以为证。此事有无,固未可定,然上句言启事而未有所问,则此句不应反说禹初生时事矣。故疑当为启母化石事也。
「该秉季德」,王逸以为汤能秉契之末德,而厥父契善之。以契为汤父,固谬。柳又以为即左传所云少皡氏之子该为蓐收者,亦与有扈事不相关。唯洪氏以为启者近之。疑该即启字转写之误也。但「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乃似谓启为有扈所弊而牧夫牛羊者,不知又何说也?下章又云有扈牧竖,亦不可晓,岂以少康尝为牧正而误邪?大率此篇所问有扈、羿、浞事,或相混并,盖其传闻之误,当阙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