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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俚曲集
孔明说:“不然。曹操到华容已是力尽筋舒,只消刀一割而已。”玄德说:我想那曹操老贼也么奸,雄兵百万下江南。老曹瞒猛将还有数十员:张郃也骁勇,许褚敢当先,张辽、徐晃皆能战。若是天意灭曹瞒,杀了奸贼大事完。我的天,献猪羊,就把猪羊献!“兵马也该有来的了?”孔明说:“眼下便见云长放了他,或者翼德可不放他。”却说:子龙得意而归,说:“被俺杀的痛快!来此已是中军帐,待俺进去。”孔明起来说:“辛苦了!”子龙献首级,便说:
[耍孩儿]老曹操到乌林,果然有四更时分。大炮一声排成阵,军士满山去放火,张钟被俺攘断筋。曹操死命生逃遁。虽没把老贼捉住,可也是丧胆亡魂。孔明说:“拿酒来,与子龙贺功。”三人饮酒。二糜来到说:“皇叔、军师在此,待俺下马进去。”孔明说:“鞍马劳顿了!请坐!说说那战斗俺听。”二糜说:“有耳级在此。”葫芦峪里埋伏着,听了听五更敲,待了霎老贼才来到。大喝一声杀出去,四下里军人放火烧,一群齐把皇天叫。杀了的割了耳级,可惜是走了曹操。
孔明说:“就好,就好!快斟酒,给二位贺功。”却说:关爷恹头搭脑的,一路行来,说:“俺一时失了主意,把个曹操放走了,如今怎么见军师?俺待拔刀自刎,又可惜一身本领,没做出一点事业来。也罢!来此已是中军帐,只得进去,任凭军师怎么处分罢。”懊悔煞关云长,失主意没算当,一时就把曹操放。俺今若到中军里,说不的短,道不的长,但凭军师怎么样。若饶了是看体面,就杀了也是应当。大步蓦进来,合席都起来。孔明说:“拿酒来给云长贺功,想是拿了曹操来了?”关爷朝着玄德双膝跪下,大叫一声:“哥哥!”低下头不做声了。孔明说:“奇哉!想是曹操过去了?”也不做声。又问:“想是曹操未打华容道上来么?”又不做声。孔明说:“这就奇了!”叫云长你听知:你缘何把头低,一问一个不喘气?若是没走华容道,把我就给个脖儿齐,我也怨不得军法治。可怎么不言不语?这个事好不跷理!“哦!是了。想是你放他了?这可说不的,有军令状,你可记的么?”关爷说:“记的。”孔明说:“可该怎么样呢?”关爷说:“砍头便是!”孔明叫:“刀斧手!”一群人喊了一声。玄德说:“暂看薄面,恕了这一次罢!”孔明说:“断断难恕!”关云长太不通,放曹操走华容,把江山只当人情送。百计千方把他趁,趁到网里落场空。恨的恨来牙根痛!休说有赌头令状,按军法断断难容!却说:翼德挑着头,直到中军,便问那把门的:“里边吆喝什么?”军人说“军师因着二爷放了曹操,要行刑哩!”翼德把得胜鼓乱打,提头直入,大叫:“军师!曹操贼头在此。饶了二哥罢!”满堂都说:“可喜,可喜!”孔明说:“既然斩了曹操,大家贺喜。把罪人释放,讨他不得入席。把头挂起,鼓吹饮酒。”一来看皇叔尊,二来看张将军,三来庆贺不暇问。把个贼头高挂起,大吹大打饮酒巡。曹操死,一统咱有分。快叫人宰杀牛马,搞赏那大小三军。“翼德,你说说那杀曹操的情状听听,咱大家下酒。”翼德哈哈的大笑说:“待俺说来。”奉将令杀奔逃,坐林中验功劳。午时三刻曹操到,我就一马闯出;去,分心刺杀老奸曹。那些人莫敢把我招;只有许褚来挣扎,只被我透甲一矛!都说:“快哉,快哉尸都要一口一盅,把杯放下,击鼓为令。孔明叫军人埋下百尺高杆,把头挂起,赌一赌弓箭,射着大家贺一大盅。翼德说:“妙,妙!待俺先来。”
[倒扳桨]走兽壶中把箭抽,捻弓搭箭把弦*(左弓右区),撒手好似流星快,直中曹操老贼头;老贼头,烂流丢,奉劝合席一大瓯。一箭射去,果然中了,鼓声乱响。都喝采说:“到底是张将军!”斟上酒,都吃了。子龙起来,捻弓在手。龙角弯弓待俺开,扯时好似月满怀,悠悠撒去雕翎箭,端端穿透老贼腮;老贼腮把酒筛,奉劝合席一大杯。一箭射中,都喝采说:“好箭,好箭!”鼓声齐鸣,大家又吃一杯。糜竺起来说:“我也射他一箭。”飞鱼袋内取弯弓,搭上雕翎不放空,今日全凭你支架,一撒直中老贼雄;老贼雄,鼓咚咚,奉劝合席一大盅。糜竺又中了。大家又喝采,又吃酒。糜芳也起来说:“我也射他一箭。”弓儿弯弯箭又长,从来百步会穿杨,这会射中老奸党,明朝封你箭中王;箭中王,都称扬,奉劝合席一大筋。把箭撤去,都说:“不好,不好!歪了,歪了!”少时,那箭落将下来,军人拾箭来报说:“箭上穿落一耳。”都哈哈大笑说;“妙,妙!投壶中耳也算的,斟酒庆贺。”关爷大叫:“有罪之人,也许射他一箭么?”玄德说:“射中免罪。”关爷撩衣向前,拿起弓来,说道:“待俺射他左眼,中着右眼,便算俺输了。”一篷长箭插当腰,曾向空中射雁毛,放出举单射左眼,中着别处算落操;算落操,难免叨,立刻罚酒一大瓢。才射出,那鼓声乱响,都说:“将军神箭,果然中了左眼!”合席喝采。孔明叫赏一大盅。此时,玄德巳醉,便说:“二弟坐着,俺也射一箭。”踉踉跄跄,起来才待开弓,便就歪倒了。都说:“皇叔醉矣!”叫二人扶进去了。众人都起来作别。
[清江引]没似今朝醉的好,大家同欢笑。箭箭中碱头,鼓声酒杯倒,把一个刘皇叔生醉倒。诗曰:可恨华容欠一刀,此时紧的点刚矛;谁怜软弱刘天子,强夺江山付汉朝。
第四联 烧耳
却说:张翼德斩了曹操,刘玄德君臣饮酒射头作乐,大醉而散。又犒赏三军,军人们也分队饮酒。有一伙军人提壶瓶酒盏商议说:“老爷们散了,赏咱们的酒肉,可以痛饮。那贼头挂在那边,咱也就着那里作一个会,有何不可?都坐下,都坐下,咱就猜拳,赢了的吃酒,输了的着他指头骂曹操,骂的都成溜。”猜了两拳说:“你输了,我吃酒,你骂。”那一个指着曹操就骂起来了。
[黄泥调]骂声曹操:狡肚蛆心忘八羔!一心要作朝廷,那里不思想到,忒也好刁!扯带腮,一堆毛,毛里响一声,叫人魂也吊。“该合李大哥猜哩。”又猜说:“我输了。你吃酒,我骂他。”骂声曹瞒:看你浑身都是奸!杀了伏娘娘,要把朝来篡!痛快难言,一矛刺下宝雕鞍,一刀割下来像个毛蚁蛋!
又猜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最奸恶,极可恨,待我骂他。”骂声奸行:当初逃难在他乡,到了朋友家,还把祸来降。侯家村庄,装酒杀猪给你尝;你杀他一家人,这是那里的账?骂罢又猜。一个输了,说:“老奸党,我也想起一件该骂他处。”骂声奸曹:你也各成一大包。你说你奸不奸?自己吃毒药,奸的口难学;白日挺着尸,装睡觉,猛起来杀了人,还推不知道!一个说:“您骂的都好。我虽未输了,不骂也缺点。我也骂他几句。”
称衡虽狂,他把口舌当刀枪;虽不能杀贼,他那气也壮。你这奸行,杀他又怕恶名扬,就把个祢正平送给了壶瓶匠!
骂罢,又跳起来,一个说:“骂到如今,越发引上火来了。”
天爷好蹊跷,潼关割须又弃袍,总不着他死,放他只胡跳。撞着马超,树林转了好几遭;魏延一箭来,只射的门牙吊。
“好恨人,好恨人,骂他不尽,嚼他两口才好。一个全头,不敢动着;有糜二爷射吊了的那个贼耳,拿来烧烧,每人嚼他一口,出出恶气。”都拍手说:“妙,妙!”即时从箭上掾下来,争着烧。争着去烧,到了火上甚腥臊。上前闻一闻,都说不大妙。原来错了,烧猪也要用姜椒,即忙拿来加上点材料。
“快拿来加上些花椒、茴香,去去那贼的恶气。”加上又烧,说:“好了,不大臭了,可也中了。这是个异味,大家都尝尝,休要偏了。都吃大盅。”一个说:“都坐下细嚼嚼,才有滋味。”都嚼了嚼,说:“有个别味。”一个说:“咱不要混闹。这不是五营的人都有,咱大家斟上酒,着一个起去做手着,各人说说那杀曹操的光景,快活快活。”一个说:“咱是头一阵。你吃酒,我就先说。”这人果然拿过枪来,做手着,说起来。众人都吃着酒,侧耳笑着听。
[梆子腔]一杆长枪一口刀,都在乌林埋伏着。等了半宿没有信,听得城头四更鼓敲。忽然像有人马动,心里就知是曹操。大炮一声齐呐喊,老爷大喝似江潮,说是“常山子龙”到,他就打战似筛糠头也摇!两个汉子齐来斗,俺老爷一杆长枪把他朝。话不投机一枪去,把那个行子攘着腰。两个着忙就撒腿,俺又放火把他烧。一行杀来一行烧,满山满谷哭嚎啕。砍瓜切菜不住手,使的我,大汗淋淋透甲袍。曹操好个老奸党,不知几时亦奔逃。实指望捉住老贼耍一耍,谁想是只杀几个毛小妖!老贼虽然逃了命,必然嘴上没了毛。俺把死人割耳级,跟来帐前献功劳。
都说:“妙,妙!若不着赵老爷,这头仗难打。”又有一个说:“你是糜老爷的人,说说那葫芦峪的死杀俺听听。”那人也起来舞刀做势,说起来了。
[梆子腔]一蓬火箭一张弓,暗暗埋伏在峪中。乱鸡叫罢曹操到,俺那大炮只扑通。糜爷兄弟人两个,大骂曹操老奸雄。两杆长枪一齐去,人似金刚马似龙。他就唬得打溺战,老头无路乱烘烘。一群汉子齐来战,俺就烧山用火攻。哭的哭来叫的叫,上下一片火光红!那些行子没处伏,撒马开交一溜风。俺就赶着只顾杀,砍瓜切菜一般同!一人回头向我照,我颤长枪只一通,不禁汤水落了马,我就割头来献功。曹操不知那里去,耳级穿上一大绳。谁知胜杖极好打,上前好似一窝蜂。共总一个曹操没拿住,到如今懊悔杀的松!
都拱手说:“得意,得意!关老爷的兵也是不弱的,你起来说说。”那人起来,伸了伸腰,长吁了一口气,说:“我跟着二老爷,也曾得意来;惟有今遭,甚不出气。我正待对着列位诉诉哩。”空着手,弥量着,说起来了。
[梆子腔]一群人马打高照,华容道上等曹操。午时三刻等的到,十数个人来往北逃,只剩游游一口气,好像死了好几遭。老爷大叫“云长在”,看他魂灵撒九霄,攒攒簇簇不敢动,好似老鼠见了猫。好汉子也不喘粗气;只有秦奸肉佞狗张辽,不知他挤眼弄鼻说些嗄,一霎老贼来告饶。老爷起初主意正,任他咋说把头摇。若还此时就下手,不过只用十六刀,咔喳一声人头落,千古大恨一时消。老爷低头不下手,燥的俺只待溺一泡。老爷又不知寻思嗄,只等他扯腿开了交。放着死蛇不会打,你说这事是乖可是潮!还合那曹操讲义气,如今闷得口难学。人人来家都耍嘴,独俺不敢把嘴啕。这个时节还错过,那得再有第二遭!
都摆手说:“你休说罢,闷死人矣。关二老爷平生爽快,这件事着人不服。得三爷的人说那砍头的妙景,解解这闷气。”那个人立起,哈哈大笑:“待俺说来。”
[梆子腔]俺那老爷本姓张,一杆蛇矛丈八长。领俺去把逃兵杀,一路赶杀如群羊。跑了百里日正午,林中歇马去乘凉。各人抢的各人献,衣甲器物排成行。忽然报说曹操到,老爷大喜似颠狂。即时提矛上了马,好似一尊活金刚。出林大叫“老爷到”,一堆人打战似筛糠。前前搐搐不敢动,如同小鬼见阎王。老爷全然不答话,须似钢针插嘴旁。夹马拧矛撺出去,一声霹劣震山岗。单照曹操分心刺,一下就成致命伤。许褚安心要弄鬼,一矛攮去透心亮。两个翻身都落马,欹在地下狗啀黄。脚撞脖子枭首级,那鼻眼略动口还张。贪慌摆划这垛髅骨,别的跑了他贼娘!不是老爷足了意,一马直追到汴梁。瓮中捉了老瘸鳖,临行不用刀和枪。丁点力气全没费,马上提来头一双。老爷尽有痛快事,今遭痛快不寻常!后日英雄听到此,必然满饮一大筋。
都拍手说:“妙,妙!快哉,快哉!这样快事,俺偏捞不着,便宜你!过日捞着司马懿,俺也这样。酒也足了,话也尽了,咱散了罢。”
[清江引]天下事不必定是有,好事在人做。杀了司马懿,灭了曹操后,虽然捞不着,咱且快活口。
诗曰:华容一事千秋闷,未斩奸臣老贼头;
不是一矛快今古,万年犹恨寿亭侯。
禳妒咒
开场
丑笑上[西江月]诸样事有法可治,惟独一样难堪:画帘以里绣床边,使不的威灵势焰。任凭你王侯公子,动不动怒气冲天;他若到了绣房前,咦,汉子就矮了一半!
家家房中有个人一堆,戴着鬏髻穿着裙祸根;仰起巴掌照着脸瓜得,内问云是你打他么?哭云那里,是他打我。作介我只雄赳赳的闯进门扑峨。内问云这是怎么?笑云扑喊一声,我就跪下了。内问云你就这么怕老婆么?丑云列位休笑,天下那一个不是怕老婆的呢?你说先父是怎么死了来?敝庄南里有个八家店。这八家子被老婆降极了,大家约了一道怕老婆会。都不敢做会头。有一个人就提着先父的名字说:“北庄里王喘气,听说他极大胆,何不去请他做会头?”都说:“极好,极好!”大家一齐到门,把先父请去,说了来意。先父当年还是条汉子,慨然做了会头。这一日吃着那血酒,说下若一个有难,大家一齐上前。谁想那众娘子们,已是都知道了,都各人拿了棒槌,来合和了家母一齐跑去。这里大家正吃着血酒,看见女兵到了慌极,都爬墙颠了;独有先父坐在上席,稳然不动。内云好哇!还是令尊是条汉子!丑哭云好么!到了近前看了看,那王喘气已是不喘气了!内云咳!令尊是这么死的来么?丑云你道是咱着来呀?我昨日在街上听见人唱一个“山坡羊”,甚是伤感。我唱唱与大爷们听听,普天地下什么人是条汉子?
[调寄山坡羊]不怕天不怕地,单单怕那秋胡戏。性子发了要杀人,进来屋里没了气。尽他作精尽他治,放不出个狗臭屁。休笑汉子全不济,这里使不的钱合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