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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说
《谭辂》云:“《红线》一传,虽《虞初》之谈,其说本于《淮南楚》将子发事。友人梁伯龙据其传作院本。”《涌幢小品》云:“《红线》杂剧,乃梁伯龙所著,今时所用。不知胡懋礼已先之,更胜于梁。”《客座赘语》 云:“胡秋宇先生在翰林日,以言忤政府,出为藩参。先生文雅风流,不操常律。所著小说书数种,多奇艳,间亦有闺阁之靡,人所不忍言,如《兰芽》等传者,今昔秘不传。所著《红线》杂剧,大胜梁辰鱼所作。”
张凤翼伯起,长洲人,与其弟献翼——幼于并有才名。吴人语曰:“前有三皇,后有三张。”伯起老于公交车,好度为新声。所著《红拂记》,梨园子弟皆歌之。《游宦余谈》云:“《虬髯客传》,纪遇李卫公于灵右旅店,约往太原见州子于汾阳桥候之。余入太原初过灵石县,次汾阳桥,无所谓‘灵右’者,意传奇中所云者,乃抄录相传之误,而张伯起《红拂记》因之。”《曲藻》云:“张伯起《红拂记》一佳句云:‘爱他风雪耐他寒’,不知为朱希真词也,其起句云:‘检尽历头冬又残,爱他风雪耐他寒,拖条竹杖家家酒,上个篮舆处处山。’亦自潇洒。”
《蜗亭杂订》云:“张伯起少时作《红拂记》,演习之者遍国中。丙戌上太夫人寿,作《祝发记》,则年六十矣。播事奏效,大将楚人李应祥者以金求作传奇,以侈大其勋,利其润笔,而夸之过当,未免蛇足,今其曲亦不行。”
《麒麟阁》中《换简》一折,亦有所本。秦琼本传云:“从秦王夹击美良川,破尉迟敬德,功最居多。”盖鄂公之骁勇,惟胡公能埒之。其后多病,常自云:“吾生平苦战,出血不下数斗,焉能不病乎 ”琼善鋧。鋧,音“简”,短兵也,形似小凿。欧公《桑怿传》云:“怿善剑及铁简,力过数人。”《归 潜志》言:“王副枢晦以铁简迎击僧,脑出而毙。”《山居新语》云:“有以马鞭献文贞王者,制作精最。拔靶取之,一铁简在焉。”胡氏《笔丛》辨鞭、简之说,绝为不根。
《曲藻》云:“《明珠》,即《无双传》,陆天池采所成,乃兄浚明给事助之,亦未尽善。”《南音三籁》云:“陆天池作《南西厢》,悉以己意自创,不袭北剧一语,志可谓悍矣;然元调在前,岂易角胜耶!其所为《明珠》,尖俊、宛转处,在当时固为独胜,非梁梅派头,故《南西厢》不及远甚。”《芳畬诗话》云:“陆采,字子元,年十九作《王仙客无双传奇》。”
《疑耀》云:“今俗演《绣襦》,郑元和杀骏马奉伎人李亚仙,乃元翰林学士王元鼎与妓人顺时秀事也。”《庄岳委谈》云:“《绣襦记》,事出唐人《李娃传》,皆据旧闻,第传止称其父荥阳公而郑子无名字,后人增益之耳。”《静志居诗话》云:“郑若庸字中伯,昆山人,曳裾王门,妙擅乐府。尝填《玉玦》词以讪院妓,一时白门杨柳,少年无系马者。羣妓患之,乃醵金数百,行薛生近兖作《绣襦记》以雪之,秦淮花月,顿复旧观。”《金陵琐事》云:“徐霖填南北词,大有才情,余所见戏文《绣襦》诸本行世。”然则郑元和、李亚仙事,白元人石君宝作《曲江池》杂剧外,徐与薛两人各有《绣襦记》矣。
《蜗亭杂订》云:“郑之文,字应尼,南城人。公交车下第,薄游长干曲中。马湘兰负盛名,与王百谷诸公为文字饮,不礼应尼;应尼恨之,与吴非熊辈作《白练裙》杂剧,极为讥讪;聚子弟演唱,召湘兰观之,湘兰微笑而已。定湘傅司业清严训士,一日,召应尼跪东厢下,数之曰:‘举子当为轻
蛱蝶耶 ’收以槚楚。后应尼举进士,官南部郎,迁某郡太守。”《贯余斋笔记》云:“冯开之为南祭酒,东南名士,云集金陵。屠长卿新奉恩诏复冠带,亦作寓。公慕狭邪寇四儿之名,先以缠头往;至日,具袍服头踏,呵殿而至,踞厅事南面,呼妪出拜,令寇姬旁侍行酒。六院喧传,以为谈柄。江右孝廉郑豹先名之文者,素以才自命,遂作一传奇名曰《白练裙》,摹写屠憨状曲尽。时吴下王百谷亦在留都,曾召名妓马湘兰,马已年将耳顺,王则望七矣,两人尚讲衾裯之好,郑亦串入其中,备列丑态,一时为之纸贵。按:屠令青浦时,上海孝廉俞显卿以事干谒之,屠不听,且加侮慢。俞心恨甚,及为刑部主事,论劾长卿云:‘日中为市,交易而退。翠馆侯门,青楼郎署。’上览之,大怒。得旨,两人俱革职。此言其诏复冠带后仍有寇四儿之事。”
张孝祥于湖,宋绍兴甲戌状元,高宗谓为“谪仙人”。天性倜傥,勇于为义。每作诗文,辄问门人:“视东坡何如 ”谢尧仁谓:“以先生笔力,读书十年,吞东坡有余矣。”高深甫作《玉簪》,假于湖以资谈笑,当亦如《琵琶》之蔡邕、《荆钗》之王十朋耳。《古今女史》云:“宋女贞观陈妙常尼,年二十余,姿色出众,诗文俊雅,工音律。张于湖授临江令,宿女贞观,见妙常,以词调之;妙常亦以词拒之。词载《名媛玑囊》。后与于湖故人潘法成通,潘密告于湖,以计断为夫妇。”即今所传《玉簪》也。此言陈为尼,而《玉簪》作道姑。盖以尼必削发,于当场为不雅,本元人郑彩鸾作道姑耳。乃其曲云“从今孽债缁衣”,又云“姑娘在禅堂打坐”,则隐寓其为尼也。笠翁讥之,非是。《西 阁偶谈》云:“溧阳有潘必正墓”。
断杀狗劝夫之王翛然,《归潜志》云:“金朝士大夫以政事著名者,曰王翛然,尝同知咸平府,摄府事,时辽东路多世袭猛安谋克居焉,其人皆功臣子,骜亢奢纵不法,公思有以治之。会郡民负一世袭猛安者钱,贫不能偿,猛安者大怒,率家僮强人其家,牵牛以去。公得其情,令一吏呼猛安者,猛安盛陈骑从以来。公朝服,召至厅事前,诘其事,趋左右械系之,乃以强盗论,杖杀于市。一路悚然。后知大兴府,素察僧徒多游贵戚家作过,乃下令:‘午后僧不得出寺,街中不得见一僧。’有一长老犯禁,公械之。长老者,素为贵戚所重,皇姑某国公主使人诣公请焉。公曰:‘奉主命,即令出。’立召僧,杖一百死。自是京辇肃清。世宗深见知,故公得行其志也。至今人云:‘过宋包拯远甚。’”
《玉壶清话》云:“樊知古,江南人,无乡里之爱。举于乡,不获第,因谋北归。以钓竿渔采石江,凡数年。横长絚量江水之广、深。絚或中沈,阴有物波底助起,心知其国之亡,遂仗策谒太祖,送学士院本科及第。遣湖南督匠造黄、黑龙船于荆南,破竹为索,数千舰由荆南而下。舟既集,就采石矶试焉,密若胼胁,不差尺寸。”池阳聿云氏作《量江记》传奇,于《量江》一出,用龙王鬼卒助之,本此,非他传奇假借鬼神之例也。史称李后主送知古家口于樊,传奇言后主执之,用为剧中波澜耳,然而诬后主矣。
《艺苑巵言》云:“正德间,有妓女失其名,于客所分咏,以骰子为题云:‘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从遭点污,抛掷到如今。’元人关汉卿杂剧载钱可、谢天香事亦有之,特后人稍易其语耳。”
《南园漫录》云:“予郡有符、丁二姓,相友善。丁后病,而有子支漫不事生产,丁乃以白金若干托符,曰:‘子支漫不事生产,恐身后即耗,烦为密收,而训使治生,改则畀之,不可改则君之物矣。’符许诺,日过其子,告以其父命之笃,子稍改悟,曰:‘恨无资以营生计。’符许借之。借而叩之,果不费,则勖之焉。踰时,再询而叩之,曰:‘恨少耳。若多假焉,生弥遂矣。’则再借之。如是者三,子曰:‘若得若干,业可成矣。’符知其可也,则曰:‘汝当具牲醴来,吾为汝转假。’其子如命往,符则以其牲醴置丁之灵几前,为文告曰:‘君不鄙予,托予以子而委我以财。今君之子克家矣,财凡若干雨,尽以付君之子,君可以无虑矣。’遂归。时丁颇裕,而符更窭,财不相负而又能忠诲其子,俾可成,可谓难矣。郡人尽能道其事。”按:是书为嘉靖闻云南永昌张志淳所撰,其事颇似元人秦简夫《东堂老》杂剧。
《洞天玄记》写形山道人收昆仑六贼事,所以阐明老氏之旨;《归元镜》写沈莲池为僧事,所以发撝禅氏之谈:于传奇中别一豀径。〔一二〕
《茶余客话》云:“元人尚仲贤,真定人,工词曲,尝作《海神庙王魁负桂英》曲。所演《焚香记》,盖蓝本 于此。”
《茶余客话》又云:“石崇《明君词》叙:‘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用琵琶,不过尔尔。’观此,则琵琶自是乌孙公主事。今人作诗,专以昭君为故实,岂非杂剧误之耶 ”又云:“大业间杜宝常修《水饰图经》十五卷。炀帝观于曲水,有神龟负八卦进伏羲,黄龙负图、元龟衔符、大鲈衔录授黄帝,丹甲灵龟衔书献苍颉,凤皇负图、赤龙载箓授尧,龙马衔中赤文授舜,舜观河渚五老人来告,帝期陶河滨,黄龙负黄文符玺之图,禹济江而黄龙负舟,元夷苍水使者以《山海经》来……其类七十有二,以七十二航贮之,此水戏之始。元人关汉卿有《隋炀帝牵龙舟》乐府,即此。”〔一三〕
今村中演剧,有《清风亭认子》,为张继保忘义父之恩,为雷殛。按此事本之《北梦琐言》:“张裼尚书典晋州,外贮所爱营妓,生一子。其内子妬忌,不敢取归,乃与所善张处士为子,居江津间,常致书题问其存忘。及渐成长,教其读书。有人告以‘非处士之子柛冈诔官高’。因窃其父与处士缄札,不告而遁。归京国,名仁龟,有文,性好学修词,应进士举及第,历侍御史。因奉使江浙,于候馆自经而死,莫知所为。先是张处士怅恨而终,必有冥诉,罹此祸也。”
剧说卷三
[清]焦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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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小靑故事为传奇者,有《疗妬羹》、《风流院》两种,当以徐野君《春波影》为最。《闻见巵言》云:“冯千秋,浙中名士,崇正乙亥拔贡,颇以诗文擅名。家素封,因无子,买妾维扬小靑。后以妻妬,置之别室,似亦处之得当,不意小靑才隽而年夭。时人诗传传奇,诗歌赞叹。而吴石渠炳之《疗妬羹》,朱价人京藩之《风流院》,易千秋为冯致虚。以千秋之才,因小靑而反没,不亦冤哉!松陵徐电发载酒放鹤亭,求小靑墓不得,作诗云:‘青青芳草瘗红颜,愁对双峯似翠鬟。多少西陵松柏路,销魂一半是孤山。’注云:‘小靑,广陵人,为虎林某生妾,早卒。戋戋居士为之作传,而所录《天仙子》、《南乡子》词,多不可考。’所谓某生,卽冯千秋也。千秋名延年,能诗,有文誉,名列复社。粲花主人演作褚大郎。吴某《紫云歌小序》云:‘冯紫云为维扬小靑女弟,归会稽马髦伯。’诸所谓小靑者,历历可据;惟姓冯,则与千秋为同姓矣。”《书影》云:“昔在秣陵,见支小白如增,以所刻《小靑传》徧贻同人。锺陵支长卿语余曰:‘实无其人,家小白戏为之耳。’后王胜时语余:‘小靑之夫冯某,尚在虎林。’则实有其人矣。或云:‘小靑本无其人,其邑子谭生造传及诗为戏。’或
曰:‘小靑者,离“情”字也。或言姓锺,合成“钟情”字也。’予意当时或有其人,以夫在,故讳其姓字。其诗文或亦有一二流传者,众为缘饰之耳。但以为出谭生手,而余适见小白持以贻人,其谭生为之,小白梓之耶?抑竟出小白手耶 ”
卓人月,字珂月,作《小靑》杂剧,序云:“天下女子,饮恨有如小靑者乎 小靑之死未几,天下无不知有小靑者。而见之于声歌,则有若徐野君之《春波影》、陈季方之《情生文》。斯岂非命耶?传小靑之事者,始于戋戋居士。居士之文,淋漓宛转,已属妙手;而野君从而填北剧焉,季方复从而填南曲焉。”
《词苑丛谈》云:“吴玉川夫人庞小畹蕙纕,诗、词、书法,擅绝当时,片纸只字,莫不珍惜。有靑莲女伎小靑者,色艺皆精,尝演剧,入后堂,持扇叩唾香阁乞书,夫人卽调《桂枝香》一阕,有‘浪萍飞絮前生果,别是伤心一小靑’之句。”
《茧瓮闲话》云:“《琥珀匙》,吴门叶稚斐作。变名陶佛奴,卽传奇中翠翘故事。中有句云:‘庙堂中有衣冠禽兽,绿林内有救世菩提。’为有司所恚,下狱几死。”《酒边瓒语》云:“《琥珀匙五般宜》云:‘我的老骨头应该作贱,他的嫩皮肉何堪抛闪!’又《会河阳》云:‘叮宁声到我喉间哽,灰心血到我胸前冷。’又《越恁好》云:‘眼观眼三两两相看定,手扣手一双双相持紧。’本色处,绮语艳词退避三舍。”又云:“《后西厢》,叶稚斐作八折而病,朱云从补成。稚斐所作传奇,尚有七种:《三
击节》、《英雄概》、《开口笑》、《女开科》、《逊国疑》、《八翼飞》、《人中人》。”
邱文庄浚作《五伦全备》传奇,王端毅谓:“理学大儒,不宜留心词曲。”邱大恨之。因南太宰王人合 为端毅作《大司马生传》,称许太过,遂云:“若有豪杰驳之,祸且不测。”又端毅所刻疏稿,凡成化间留中疏,俱书不报,邱又谓:“王故彰先帝拒谏之失。”御医刘文泰得邱语,因挟仇特疏,而王遂去位。所以报《五伦》之怨也。《南园漫录》云:“邱文庄所著《钟情丽集》,虽以所私拟元稹,而浮猥鄙亵,尤倍于稹;所撰《五伦记》,虽法高明,而谑浪戏笑,尤甚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