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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种曲鸣凤记
【榴花泣】〔生〕边城偃蹇。尽雾气迷天。思返斾进微言。应将一木去支顚。谅天心厌乱。否极泰还旋。〔合〕愁怀万千。望南山草满朝云暗。挽天潢碧水淸泉。看消残妖火狼烟。
【渔家灯】〔外〕思前事撇弃家园。悲往日断送妻贤。当此际誓丧幽泉。岂料微躯还见。今日归家呵。屠龙未遂增腼觍。〔合〕愁无限。怕奸雄难遣。叹从今又分异甸。彼此悒怏对谁言。
【剔银灯】〔付末〕恨流离如风飘霰。望同心复仇舒怨。此去呵。天南地北情相恋〔合〕只恐孤忠有功难建须期个地转天旋要使离人得再圆。
〔生〕分付关上备酒。〔众应下〕
〔生〕明朝南北两分程。 〔外〕侄见姑兮臣面君。
〔付末〕但愿朝中诛首恶。 〔合〕何愁塞外未归人。
第三十五出 秋夜女工
【薄幸】〔旦占同上旦〕玉露生寒。金风欺柳。看小池荷败。香消颜瘦也。知又是仲秋时候。〔占〕双蛾皱。叹凤管吹残楚调。何日见阶前辐辏。
〔醉春风〕〔旦〕北望天涯近。云深何处问。倚楼终日盻旌旗。闷闷闷。回雁峯前。跃鱼波上。难寻芳信。〔占〕夜永兰膏尽。幽况何曾稳。枕边珠泪几时干。恨恨恨。惟有窗前过来明月。照人方寸。〔旦〕婶婶。边疆覊宦。已及三年。闺阃悬思。难忘一日。不知二位相公。可曾复命还朝否。〔占〕伯母。我和你旣有望思之情。他那裏岂无暌违之念。正是身离二处地。肠系四人心。〔旦〕今夜月色溶溶。深闺寂寂。我欲对此寒檠。做些针指。不知婶婶意下何如。〔占〕奴家之意。正欲如此。一则少尽女职。二则可遣闷怀。〔旦〕叫丫鬟。取衣服针线过来。〔丑应上〕佳人心线虽千丈。难系双飞紫阙云。衣服针线在此。二位奶奶。今夜是中秋。这等好明月闲耍一耍倒不好。苦苦裏做甚么针指。〔旦〕你自去睡。〔丑〕我没有个男子汉。教我怎么睡。〔旦〕还不走。〔丑下旦占做针指介〕
【集贤宾】〔旦〕黄昏暝色烟侵柳。冰轮溶滟初浮。花底金猊兰篆纽。正寂寞萧条朱牖。金针在手。绣不就双头莲藕。心自剖。为塞北飞鸿无有。
【前腔】〔占〕初更镜月悬画楼。淸光掩映帘钩。纸帐芙蓉方冷透。欲睡去还羞无偶。孤灯自守。听几处捣衣声骤。心似剖。为陇外鱼书无有。
〔旦〕谯楼上已打二鼓了。〔占〕伯母手中。做甚么衣服。〔旦〕做我相公的裏衣。他三载巡边。谅必客久裘敝。预备几件。待他回来更换。也少尽女工内助之心。
【莺啼序】〔旦〕二更月皎云敛收。寒衣乘此裁就。我欲待要动金刀恐怕翦断绸缪。那玉尺儿又恐量不到他此衷长短新旧。别去三年。不知他近日形体何如。欲把衣服做小了时。恐怕他养移体丰厚非常。若做大了呵。又恐怕他忧国难腰肢消瘦。心似剖。怕莺老花残难又。
〔占〕不觉又是三更了。〔旦〕婶婶。你绣着甚么花。〔占〕绣我相公袍上的补儿。谅他复命回朝。非科卽道。预绣几副鸂■〈氵束鸟〉獬豸。少助他乌台靑琐之威。
【前腔】〔占〕三更月午光四流。残绒吐了还绣。且待我拭干了眼泪。落得我泪痕班血染针头。恐污了茜红颜色难剖。欲将此补寄到京师。又恐怕系住他补衮忠心。忘却我结褵恩厚。心似剖。怕香褪红嫣难又。
〔旦〕残灯烛尽。想是四更时分了。婶婶请停了针指罢。
【琥珀猫儿坠】〔旦〕四更停绣。心线犹掣肘。剔尽银灯空待久。子规啼罢月痕瘦。〔合〕相守。几时得言韔纶绳。执箕携箒。
〔占〕鸡声乱唱。天已将明。纵然憔悴。已不成梦矣。
【前腔】〔占〕五更鸡唱。憔悴已良久。玉倦花愁犹病酒。修容无主叹搔首。
〔合前旦〕叫丫鬟。收拾了衣线。〔丑应上收介〕
【唐多令】〔小外上〕不用仲舒谋。权回范蠡舟。旧江山都是新愁。追想十年前在此。今不是少年游。
下官为严家谋害易弘器。尽言极谏。不想奸贼将本沈捺。为此挂冠长往。今已来到杭州。我想邹林二夫人同居在此。必不知丈夫消息与朝中事体。便道经过。与他口传一信。使他心安。此是邹家门首。家僮通报。〔付末报介〕翰林郭老爷京回。要相见二位奶奶。〔旦〕想是我两位相公的业师。只得要相见他了。〔付末〕老爷请到裏面。〔相见介〕〔浣溪沙〕〔小外〕昔日曾叨驻柳桥。〔旦〕幸逢车驾过江皋。〔占〕凤城佳报入东郊。〔小外〕羽扇乍挥江上棹。〔旦〕旌旗常望北来标。〔占〕三年消息在今朝。〔小外〕二位夫人。下官归家。便道造拜。
【黄莺儿】〔小外〕名忝寄瀛洲。为英才遭寇仇。〔旦〕英才是谁。〔小外〕易解元。被严家要谋死他。下官呵一封逆耳当朝奏。如今朝政又不比昔日了。鸦蝉乱啾。豺狼并游。把忠良一网无遗漏。时事如此。做甚么官。覩朝纲天昏日暗。因此上身泛五湖舟。
〔旦〕老大人在京。可知我相公巡边消息否。
【前腔】〔小外〕邹夫人。你相公呵。承命已三周。向边城运纪筹。澄淸贞肃声名骤。〔占〕老大人在朝。亦有云南信息否。〔小外〕林夫人。你相公呵。人豪挺秀。邈焉寡俦。定应荆楚旋歌奏。想二位也只在近日回来。谅回朝刻期指日。因此上信附一蓑舟。
〔旦〕重蒙大人见报佳音。但恐奸党纵横。我相公辈纵得还朝。难保后患。
【簇御林】〔旦〕朝云乱。夜雨愁。叹危疑。公与侯。朝门挕魄言非谬。怎能勾他衣锦游淸昼。〔合〕省忧愁。天生俊杰。多应使保金瓯。
〔占〕虽蒙大人附信。但我相公归期尙未可必。
【前腔】〔占〕鱼沈杳。雁远悠。怕将归。又挽留。丰城去剑难回首。问苍天人到也何时候。
〔合前小外〕二位夫人请自宽心。下官吿辞了。〔旦占〕多慢大人。不胜惶愧。〔小外〕故人南北天涯杳。聊附佳音到浙东。〔旦占〕无限心中不平事。一番淸话又成空。〔并下净扮舍人背勑上〕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自家是京师賷勑舍人。为何说此两句。可笑那翰林郭希颜将升侍郞之职。安然做个美官倒不好。也去把严家父子尽言一本。弃职归山。不想圣旨批下。郭希颜诬谤大臣。私自逃匿。着彼处巡按。竟自枭首。传递京师。为此着我賷勑前往江西巡按开读。闻得他纔在杭州经过。想到家未久。不免趱行前去。正是松菊方娱彭泽令。镯镂又赐阖闾臣。〔下〕
第三十六出 邹孙准奏
【点绛唇前】〔生上〕紫陌鸡鸣。未央钟动天旋斗。朝衣抖搜。步急环声骤。
郞官下应列星辰。铁面铜肝石作心。从今抽出除奸手。一扫尘污海宇淸。下官监察御史邹应龙是也。巡视边卫。复命还朝。可耐严嵩父子浊乱朝政。杀戮忠良。且闻他私自票本。口传圣旨。为此谏官多受其害。今日下官将他罪恶。一一条陈。必要痛哭君前。感动天听。倘有不虞。何惜一死。此是午门了。入朝尙未有人。
【点绛唇后】〔末上〕为国忘眠。午夜听传漏。君知否。赞襄前后。忠骨潜消瘦。
颠衣起问夜何如。锦皁囊中有谏书。当道豺狼还未翦。何须郊外问狐狸。下官刑科给事孙丕扬便是。为严嵩父子奸党盘根。罪恶盈贯。故此日夜劳心。访得眞情实迹。将他一一详奏。倘蒙听信。天下国家除大害矣。已到午门。想天气尙早。朝班未齐。呀。这是邹道长。〔生〕这是孙掌科。朝服在身。不敢施礼。〔末〕老道长几时回朝的。〔生〕下官昨日纔回。今早复命。请问老掌科言责在身。奏何急务。〔末〕为严家事情。〔生〕实不相满。下官亦是此举。〔末〕可见贼臣为天下公恶。〔生〕恨吾辈面君之晚。〔老旦扮内臣上〕绣带蝉冠服皁衣。天颜喜怒早先知。中常自古称高贵。不犯当年刘瑾诛。自家是上位爷跟前传命太监。昨日爷幸经筵听讲。夜深劳久。今早已不视朝。各官俱散去罢。〔生〕臣等二人有疏。干渎天听。〔老旦〕也待明日罢。〔末〕臣等俱是机密重情。不容少缓。〔老旦〕如此上前叩头。与你转达天听。〔生〕臣邹应龙惶恐惶恐顿首顿首谨奏。
【驻马听】御史班流。复命天朝拜冕旒。〔老旦〕为甚么来。〔生〕只为奸邪元老。济恶羣雄。浊乱皇猷。一朝成济把戈抽创谋当国将谁咎。恳乞天优。宥臣狂罪容臣奏。
〔末叩头〕万岁万岁。臣孙丕扬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奏。
【前腔】给事班流。职主言词任国忧。〔老旦〕为甚事来。〔末〕只为八关贼子。九尾邪狐。敌国同舟。须防涓水泛洪流。燎原不灭难成救。恳乞天优。宥臣狂罪容臣奏。
〔老旦〕文表与你转达。二臣可到朝房听候。重瞳高照处。谅有玉音来。〔持本下生〕且到朝房去。〔末〕老道长。方纔本未进上。小弟不敢明言。今日之举。事在必济矣。〔生〕兄何以知。〔末〕道长忘了。昔年曾记僊游祈梦云。三人名。一在内。由今详之。一字加内字。是个丙字。小弟与道长林年兄俱中丙辰进士。已应了首句了。又云千一来。高山退。千一是壬字。山与高是嵩字。今正当壬戌之年。谅嵩贼可退矣。〔生〕若如此。谢天不尽。但不知后云八丘同郡无君等语。应在何处。〔末〕僊机不可预测。后必有应验。且近日奸党颇觉不利。〔生〕那见得。〔末〕赵文华夜飮归家。遇杨椒山阴灵。卒然暴死。鄢懋卿忿恨宠衰。疽发背而亡。〔生〕此皆是恶报。下官纔得入朝。未知其详。〔末〕只可惜令师郭大人。亦为纠弹贼臣。着江西巡按赐死于家了。〔生惊哭介〕我那恩师缘何有此惨祸。〔末〕此非哭泣之所。道长不可失声。〔内喝旨下生末跪介老旦上〕圣旨道。二臣所奏严嵩父子恶迹太多。岂无一实。着锦衣卫亲领官校。速拿送三法司逐一究问。严嵩系老臣。如有可原。或可放归免死。严世蕃罗龙文严鸿严鹄等。着从重拟罪。毋得轻贷。〔生末〕万岁万岁万万岁。〔众扮校卫持扭具上〕饶他不犯三章法。谁怕当朝第一人。二位老爷。锦衣朱爷请问。去严家拿那一个。〔生〕与我合门大小拿来。〔末〕不要遗漏了一个。〔众应介〕人心不似铁。王法却如炉。善恶终须报。神明岂是无。〔下生末吊场内喊介〕平生未了事。今日有人补。〔生末听介〕空中若有人声。〔内喊如初介生〕奇哉奇哉。此是杨椒山昔年临刑之语。想他忠魂不散。今日我辈成功。他愿已遂矣。我等就此望空拜谢。〔生末拜介〕
【香柳娘】〔合〕仰忠魂在幽。仰忠魂在幽。丹心不朽。乾坤浩气弥纶久。今日呵。庆平生愿酬。庆平生愿酬奸佞悉拘囚。忠良赖匡佑。椒山公。你忠心旣白。追赠在指日也。看宸章锡优。看宸章锡优。雨露重新。勋名复旧
〔生〕昔日忠良志未伸。 〔末〕而今寰宇始淸宁。
〔生〕不是诸公遭遇蹇。 〔末〕天将完节付斯人。
第三十七出 雪裏归舟
【满庭芳前】〔净上〕侮戆狂生。杨眉树眼。欺凌数载元臣。谁知弱草顚覆路行人。惹得龙颜震怒。要乘时早办归程。堪悲处。铭功绘像。一旦削麒麟。
叱咤千人废。阴谋万鬼惊。一朝权不在。有令也难行。我老严廿载元勋。半朝天子。自量今生无人忤我矣。谁想那新进畜生邹应龙孙丕扬摭拾浮言。御前亲奏。皇上大怒。将我一家拿问老身幸有免死金牌。放归田里。三法司把我孩儿拟成斩罪。诸孙并发为民。幸蒙皇上怜悯。将世蕃姑问南雄卫充军。案狱已成。无从可辨。只得收拾回去也。
【满庭芳后】〔付净外扮家人占扮解语花同上付净〕恩荣期享尽。岂堪坦道忽遇车倾。〔占〕脱冠辞印。俛首向枫宸。〔外〕旧日相趋僚友。到今朝总是矛盾。〔合〕枝头上。声声杜宇。叫断别离魂。
〔净〕孩儿行装旣备。早早登程。〔付净〕只是天色严寒。恐有雨雪。〔净〕这也没奈何。〔付净〕如此就行。〔行介净〕孩儿。你看张家湾裏。来千去万。今日之行。教我怎生见人。〔付净〕爹爹。别人回去。反有车马供帐。送出都门。我家回去。揣也不揣。世情其实可恶。〔净〕早上不做官。晚上不作揖。如今管不得他了。下船去罢。〔占〕上天下雪。好个凄凉风景也。〔外〕老爷。今日的雪。比杨员外杀的一日犹大。〔净〕唗。
【甘州歌】〔净〕朔风寒凛。看彤云连野。雨雪纷纷。〔付净〕归途凄惨。难比凤池鳌禁。〔占潜下外〕禀老爷。解语花私自逃去。雪天无处可觅。〔净〕巢倾鸟散。理之自然。由他去罢。西堂已无留客主。〔付净〕南浦难留出岫云。〔合〕蓝关远。秦岭横。惭无湘子度韩文。休嗟怨。勿涕零。复牵黄犬向东门。
〔生扮内臣领众賷勑上〕千里黄麻颁御祭。一封丹诏下维扬。自家是奉勑内臣。为昔年都御史曾铣受诬。死于非罪。今奸臣驱逐。皇上追思前功。钦赐复爵。差我亲賷御祭。表扬功烈。将近扬州。不意遇此大雪。如何是好。〔众〕公公。河内冰冻。不能前进。〔生〕初冰未坚。趁早打去。〔丑〕那裏有一只内阁牌衙的船。也冰断在此。〔生〕咄。谁要你揣他。你自用力打去便了。〔众应介丑作歌头打号众打冰介丑〕打开来也。〔众〕恒耶。〔丑〕再打开也。〔众〕恒耶。〔丑〕你看万里冰山。〔众〕恒耶。〔丑〕渐渐开也。〔众〕恒耶。〔丑〕想是天公。〔众〕恒耶。〔丑〕行恶报也。〔众〕恒耶。〔丑〕冻死那奸臣。〔众〕恒耶。〔丑〕再不来也。〔众〕恒耶。〔丑〕一齐力也。〔众〕恒耶。禀公公。有河路了。〔生〕有河路了。快行前去。正是昔年埋骨江山恨。今日扬名草木香。〔率众下净〕这个太监。昔日也有往来。今日略不揣我。可见人情恶薄。〔付净〕他便不揣我。河冰到亏他打开了。趱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