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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种曲鸣凤记
【滴滴金】〔众〕看他楼台掩映连畿甸。珠玉尘轻贱轩冕。黛眉歌舞欢声遍。剥民脂充私苑。穷奢不悛。终须有日天开鉴。天开鉴。商君车裂难免。
〔丑末扮二吏上末〕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问道因何故。家中有孔方。〔丑〕小小休勤学。金银可发身。君看严宰相。必用有钱人。郭老爷拜揖。二位老爷贺喜。〔小外〕你是那衙门来的。〔丑末〕是严府大爷贴身的听事吏。〔生〕到此何干。〔末〕特与二位新老爷说个私房说话。〔生〕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我二人无私。〔丑〕实不相瞒。吏部每一开选。必来请问我大爷。不拘大小官员。若有礼到我家者。必有好选。二位老爷若要好官与好地方。早早来通关节。〔生〕这等有权。〔末〕不惟有权。且是有价的。〔生〕胡说。难道朝廷官爵。把与你家做买卖。〔丑〕你若不信。现有大爷亲笔细帐在此。〔出帐送生介丑〕你看两京十三省地方。都有在上。某处要银多少。某处要银多少。〔小生怒介〕这厮卖官鬻爵。大伤朝廷体统。长兄看他怎么。〔夺帐扯碎介丑〕屈。屈。好大胆。大爷的亲笔。敢擅自扯碎了。〔小生〕扯碎了便怎么。〔生〕贤弟太性急了。留他上本纔好。〔丑〕要上本。夏秃颈。杨无头。有样在那裏。〔小生〕打这厮。〔打丑介丑〕打得好。打得好。不要也短了一尺。〔小外〕二位不要与他赛口。〔对丑末介〕你两个好不识人。还不走哩。〔丑〕去。去。少不得到我严府前来。大眼睛拳也钉他一个。〔并下生〕恩师大人。时事如此。做官也难了。〔小外〕功名成败。自有天数。
【双声子】〔合〕功名会。功名会。造物从公典。胸襟展。胸襟展。事业期宏远。驱奸佞。驱奸佞。须黾勉。须黾勉。效夔龙匡赞。斯无圭玷。
【余文】〔合〕谟明启沃黄金殿。从今効帝臣黎献。看取奇勋振两间。
〔小外〕十年埋没少年豪。 〔生〕虎榜欣同姓字标。
〔小生〕草就驱奸二三策。 〔合〕应摇山岳鬼神号。
第二十四出 世蕃奸计
【阮郞归】〔副净上〕椿荣桂茂冠当朝。威权肃百僚。金堆玉积富雄豪。尤夸轩冕高。
金盈郭况穴。钱积邓通山。自夸天上客。人地道行僊。我严世蕃荷皇上之恩。藉家君之势。威权第一。宠幸无双。家有敌国之资。朝无抗颜之士。人生至此。富贵极矣。只是俗谚云。儿多尽惜。财多尽要。假如我有八九个儿子。那少得一二百万金银。为此设个卖官鬻爵之计。不拘大小官员。要选美职者。上等要他二三千两。下等也要八九百金。若不求我者。置他苦寒地面。昨已差听事吏去寻几个富家主儿。且待他回报。联名送去吏部便了。〔末丑上〕烂羊都尉无心做。伴食中书望眼穿。听事吏叩头。〔付净〕你回来了。可有几个好主儿么。〔丑〕不要说起。有两个新进士。邹应龙。林润。不来参谒老爷。反去拜那夏言杨继盛的魂灵。〔付净〕敢如此无礼。〔末〕老爷。还有无礼哩。小人说起选官的事。一个扯碎了老爷细帐。一个把小人一顿拳头。〔丑〕又作谣言讥诮老爷。说道。此时父子二阁老。他日一家尽狱囚。〔付净怒介〕这畜生好不知死活。须用计摆布他。快请我心腹鄢御史来。〔末应下〕
【赵皮鞋】〔净扮鄢懋卿末随上〕台省位淸高。趋奉日心劳。笑裏藏刀胜李猫。偏宜相府为牙爪。
下官监察御史鄢懋卿是也。蒙东楼公相招议事。不免进见。〔末报介〕鄢爷到了。〔见介净〕天上碧桃和露种。〔付净〕日边红杏倚云栽。〔净〕五侯权势如山拱。〔付净〕不惧乘骢二鲍来。道长贤弟请坐。〔净〕长兄大人有何见教。〔付净〕你晓得吏部开选。必来请问我家。故每次选官。少不得靳银几万。〔净〕这是相府旧规。再不可缺的。〔付净〕正是。可恶那新进畜生邹应龙林润。打我差人。坏我体面。看他十分强梗。若不早除了他。后日难保不受其害。你与我寻思一计。结果了他。省得他人看样。〔净思介〕这个有何难哉。古人云。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目今北边靼虏强盛。军士乏食。就以急缺风宪事例。选邹应龙为巡边御史。賷银五千两去赏二十万边军。人众赏轻。必然生乱。那时待我劾他克减国课。激变军心。岂不结果了他性命。林润选他行人。就差安集云南久反土官。必然遇害。倘幸回朝。再差往琉球日本。永无还乡之理。外人见此美选。又不相疑。此是两处中伤之术。不知大人以为何如。〔付净〕妙哉妙哉。此计不惟朝廷不知。抑且鬼神莫测。就把我帖儿送到文选司去。教他依此而行。〔丑末应介〕
【大迓鼓】〔付净〕殷懃赴吏曹。分付那文选司官。教他勿依资格。超选英豪。邹生御史巡边道。行人林润抚南猺。〔合〕若有文凭。卽遣出朝。
【前腔】〔净〕你疾忙到选曹。谅他承言顺旨。不紊分毫。管教他北军跋扈难安劳。南蛮未附易生挠。〔合前〕
【前腔】〔丑末〕明公命我曹。去吏部时呵。叮咛吿戒。掌记须牢。那穷酸呵。昨朝性气还施傲。他年管取受风涛。〔合前〕
〔付净〕术中藏隐祸。 〔净〕巧内用深情。
〔丑末〕美选无人识。 〔合〕机关是杀人。
第二十五出 南北分别
【卖花声】〔生上〕豪杰气冲天。鹗荐鹏抟。口衔天命劳三边。管敎安集军民也。万里威权。
圣主崇儒术。贤才翼帝躬。立朝防触豸。行路避靑骢。笔底甘棠露。台端古柏风。边尘期扫尽。回剑斩奸雄。我邹应龙身际五云。胪传三甲。昨蒙吏部以急缺风宪事例。选我为山西道御史。就勑巡视三边诸卫。近年资格。旣无如此之速。一榜之中。又无如我之骤。正在疑虑之间。朝廷降勑。着我賷银五千两。赏劳边军二十余万。天下难处之事。莫甚于此。我想起来。前日为因扯碎严家细帐。那厮怀恨。故为阳与阴排之计。致我激乱边军。那时就堕其计了。欲待上本劾他。奈我新进之士。素行未孚于君。且从王命。径往三边。死生祸福。自有天数。不遇盘根。谁别利器。倘天不助恶。使我生入玉门关。我与奸雄未知死谁先后也。我林弟亦选行人之职。奉使云南。安辑土官。正是两处中伤之计。勑命已下。今日就要起程。不免待他出来分别。
【双劝酒】〔小生上〕英雄少年。经纶初展。玉音下传。皇华远遣。分飞鸿雁。意留连望云山。泪眼空瞻。
〔相见介生〕五更初听报朝鸡。〔小生〕丹诏亲承走马归。〔生〕华馆兰台虽宠遇。〔小生〕燕山蜀道两暌违。〔生〕贤弟。我和你同登高第。共济时艰。方幸致君之有阶。窃拟诛奸之在迩。何期触犯权臣。选此远任。虽跃龙门。实探虎穴。自今南北分离。须各要立功而归。不堕奸计。再得相见可也。〔小生〕长兄。小弟因无涵养。触怒奸雄。幷累吾兄。两处狼狈。望兄到此委曲操心。黾勉自爱。养此有为之身。以待归朝之用。小弟此去。敢不卧薪尝胆。他日南还。共建大业。岂非至愿乎。〔生〕贤弟。但我与你旣分鸾镜。又别鸽原。使命危疑。离情苦楚。好伤人也呵。
【江头金桂】〔生〕自幼苦靑灯黄卷。励躬行景圣贤。幸喜遭逢尧舜。不孤所愿。把葵心来靖献。〔小生〕长兄。我辈欲尽忠心。争奈奸臣间阻。〔生〕自那日拜谒忠贤。佞臣窥觇。却被奸谋巧术。命遣巡边。飘飘一身等晓烟。〔小生〕他虽用计。也是有天命。〔生〕谅天开明鉴。谅天开明鉴。此身不殄。〔小生〕望长兄善抚边军。早图归计。〔生〕倘有回朝之日。那时呵进危言。拨开妖雾悬秋月。荡去邪氛见晚天。
〔付末持帖上〕严府差官送赆礼。多拜上二位老爷。大爷有事。不得亲送。〔小生〕这厮口蜜腹剑。正所谓慝怨而友者也。倾他的礼在外面。〔生〕贤弟。且不要使性气。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况彼以礼来。当以礼往。把个回帖与他去。只说例不敢领便了。〔付末应下〕
【前腔】〔小生〕自小负王臣蹇蹇。幸登庸志可坚。指望民安风善。谗邪草偃。俾明王宗社奠。〔生〕这是我和你的素心。不意今日俱遣蛮荒之地。〔小生〕旣为王事劳贤。敢辞荒甸。只得向边城万里。各履风烟。将燕沙岭云都遶遍。〔生〕从此别后。望各加勉励。〔小生〕愿相须黾勉。愿相须黾勉。功勋早建。〔生〕下官此去。归期未卜。但愿贤弟早早南还。〔小生〕待南还。先将豺虎倾巢穴。谩把忠良付鼎镌。
〔付末持帖上〕礼部董爷。工科吴爷。设酒在都门外。请二位老爷饯行。〔生〕你拜上二位老爷。王事匆忙。不得登领盛情了。多拜上罢。〔付末应下生〕贤弟。我与你两处分飞。家乡绝无音信。如何是好。〔小生〕只教林相回去。慰安嫂嫂与荆妻便了。〔生〕旣如此。就此拜别。〔拜介〕
【忆多娇】〔生〕悲哽咽。眉似结。悠悠旌斾伤远别。望断衡阳音问绝。〔合〕命途多折。命途多折。遭此顚连阻节。
【前腔】〔小生〕愁蕴结。心似裂。孤飞两处风与雪。肠断骊驹声惨切。〔合前〕
【斗黑麻】〔生〕身只为朝端虎狼共穴。不念我孤臣沥肝溅血。〔生〕贤弟。那贼臣呵。隆勑命岂心悦。我此去纵然有功。也被他蒙蔽。万里君门怎知尽节。〔合〕山川历越。横云遮帝阙。此去迢遥。此去迢遥。鳞鸿怎觅。
【前腔】〔小生〕心窃幸吾兄矢心似铁。还堪虑孤臣未谙使节。长兄。从此一别。未知何时得会。辞别去转悲切。到此地位。家也顾不得了。空把乡心魂飞楚越。〔合前〕
〔生〕鸿飞塞北雁飞南。 〔小生〕两处堪悲总一般。
〔生〕回首乡关凄惨处。 〔小生〕越江流泪湿吴山。
第二十六出 二妻思望
【念奴娇】〔旦上〕野棠花落。渐残红飘尽。暮春时节。上苑才郞频入梦。一枕银屛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时飞燕能说。
〔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绿鬓不归魂梦冷。望断长安。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奴家自从邹郞赴选之后。眼望旌旗。耳听消息。且喜他与林家叔叔二龙竞奋。双凤齐飞。高科少年。天从人愿。前日府县已送过旗扁。但不知我相公该选何职。官居何地。归期未卜几时。正是上国观光。虽庆云龙风虎。幽闰离况。难禁寡鹄孤鸾。且待婶婶出来。与他排遣。
【花心动】〔贴上〕晓梦惊残。听流莺几啭。衔花声咽。宝镜羞临。彩线慵拈。对春风欲语无言。僊郞已逞看花眼。怕糟糠不似初年。愿琴声瑟调。常无间歇。
〔浪淘沙〕蹙损远山眉。幽怨谁知。罗衾滴尽泪胭脂。春色上林遥望处。千里莺啼。惆怅阻归期。人在天涯。淸风频动小桃枝。正是消魂时候也。撩乱花飞。〔相见介贴〕伯母。孤蒲弱柳。久寓他乡。红杏碧桃。喜攀上苑。但妇顺虽供乃职。夫荣未测其心。名缰利锁。常留远塞孤臣。楚馆秦楼。易动少年司马。情或迁于少艾慕君。信必负乎死生契阔。我等虽庆春闱之捷。难逢昼锦之游。不免愈添愁思。〔旦〕婶婶。良人同贵。薄命有依。奴辈旣非买臣之妻。二郞谅无王魁之行。玉音在迩。海誓难忘。但身旣列于缙绅。情难恋乎衾枕。古人四月取涂山。未免八年治洪水。窃恐他洒泣登舟。征帆远托。澄淸揽辔。合剑无期。只得忍耐而已。〔贴〕伯母。看几点落花。听数声啼鸟。当此暮春天气。眞个好伤情也。〔旦〕婶婶。剩半窗明月。留一榻淸风。纵然独坐香闺。借此自能排遣。〔持帕拭泪〕
【香罗带】〔旦〕归鸦噪夕阳。柴扉乍关。此时风景添凄怆。天涯游子未应归也。临晚镜。觑花钿。昨宵泪迹还存半。倦看梁上也。燕坠泥巢落碎香。
【前腔】〔贴〕窗棂漏晚阳。月斜半山。黄昏寂寞愁怀满。画眉人去景萧疎也。腰瘦损。带围宽。玉容不似当初样。忍看窗外也。蝶带余花扑细香。
【生查子】〔付末上〕鱼书慰好音。客路多劳攘。昨日水云乡。今日钱塘上。〔见介〕
二位奶奶。林相叩头。〔旦贴〕呀。林相回了。起来。〔付末应介旦〕二位老爷客邸安否。〔贴〕选官曾未。〔付末〕听小人吿禀。
【刮鼓令】〔付末〕京师庆履康。荷天恩开选场。蒙吏部超迁资格。不泥平时选士方。〔旦〕二位老爷可曾选么。〔付末〕双凤喜翱翔。〔旦〕我大老爷选何职。〔付末〕大老爷呵。乘骢衣绣。亲承勑奬。〔贴〕我二老爷选何职。〔付末〕二老爷呵。行人天使馆华皇。〔旦〕旣如此。缘何着你先归。〔付末〕为泥金报喜特还乡。
〔旦〕林相。我大老爷今在何处。〔付末〕大爷选山西道御史。卽差巡察北边诸卫去了。〔贴〕我二老爷今在何处。〔付末〕二爷选行人。也差去云南安辑土官。〔旦〕他两个又分别了。〔付末〕便是。
【前腔】〔旦〕好苦也呵。郞官应上方。为羁留名利缰撇下了寒衾冷帐。苦风尘侵鬓霜。一榜也有许多进士。偏差他去巡边。王事独劳贤。登山采■〈艹巳〉。敎人凝望。〔悲介〕相公。你幸然叨沐圣恩光。又堪嗟驻驿在膻乡。
〔贴〕林相。二位老爷几时可归。〔付末〕谅在二三年间
【前腔】〔贴〕好苦也呵。闻言使远荒。顿敎人增惨伤。自当日袂分南浦。苦晨昏魂梦凉。我那一日不望着京师。极目望衡阳。鸾箫声断。频添悒怏。〔悲介〕今日呵。幸一朝身显姓名扬。又空悲寂寞滞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