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金莲记

　　【玉山颓】风尘驰骤。恨今朝繁霜满裘。谩相惊白雪盈簪。喜归来黄金拖绶。长亭折柳。羞问却及瓜时候。〔合〕忍断杯中酒。醉千瓯。骊歌唱彻冷飕飕。
　　〔颍〕二公鸾盖北留。不肖熊车南去。量有数年之别。可无一席之娱。况兼乱雪堆窗。寒灯照枕。意欲三人同睡。相看蝴蝶之飞。长漏共销。笑问鶗鹃之血。〔黄秦〕情深大被。谊笃连床。旣欲谭心。还须抵足。〔颍〕

　　【前腔】风窥刁斗。喜相逢梅花驿楼。问征途雨雪生寒。杳离踪星霜惊久。连床共宿。话西窗同销长漏。
　　〔合前各睡介生扮五戒禅师梦中上〕人生如大梦。却笑何时觉。至人本无梦。知觉亦非觉。自家五戒便是。下山抄化。不免走一遭也呵。

　　【北新水令】几年梦裏蜕蜉蝣。笑迷途谁人回首。飘零龙蜃窟。出入凤凰楼。悞却眞修。悞却眞修。红莲谛难参透。
　　〔颍黄秦俱起介〕呀。这是五戒禅师。须索迎接他。〔做迎接介戒〕生受列公了。〔颍黄秦〕久慕慧明。愿闻玄奥。〔戒〕听我道来。

　　【北驻马听】玉帽笼头。怕乌兎双丸天外走。金章系肘。恁凫鸥两翅水中浮。千茎白发顿生愁。彩云易散琉璃剖。叹浮生谁不朽。早敎人梦裏悲苍狗。
　　〔下颍黄秦醒介颍〕方纔睡去。梦接五戒禅师。与他讲道。〔黄惊介〕奇哉。奇哉。小弟之梦。与子由无二。〔秦惊介〕怪哉。怪哉。小弟之梦。与鲁直相同。且问二公。他曾说什么话。〔颍黄〕

　　【玉山颓】玄关明剖。叹人生风尘水沤。看虚名世外浮云。道繁华天边苍狗。笑乾坤戏偶。谁识得个中机彀。〔合〕草草言非谬。似庄周。东园蝴蝶两悠悠。
　　〔颍〕敢问少游。五戒状貌何如。〔秦〕

　　【前腔】无尘无垢。幻形骸长身只眸。翦靑螺裋衲单绦。绣昙花袈裟双袖。谭禅说呪。早把却无生参叩。
　　〔合前颍黄〕果然言语相符。抑且形容允合。三人同梦。千古异闻。〔坡便服上〕

　　【卜算子】江湖飘泊多。园径荒芜久。重问霜靴待漏时。不耐闻淸漏。
　　岐路十年别。江津万里长。重寻鹓鹭序。流涕忽沾裳。下官蒙圣恩复补端明学士。加升礼部尙书。家人先已入城。舍弟又将出鎭。不免向会同馆见他则个。〔使迎接介坡〕我有些认得你。〔使〕小官不曾会着老爷。〔坡〕我卽是向年狱中苏学士也。〔使〕有眼不识泰山。使小官十分惭惶。〔坡〕蛇黄牛黄。可以疗病。你这惭惶。却是无用的了。且通报则个。〔使〕苏老爷襟怀洒落。度量宽洪。眞世间罕有者。〔走入报介〕大老爷到了。〔相见介坡对颍介〕分离累岁。多萦棣萼之怀。相聚一堂。实切荆花之喜。

　　【玉胞肚】多年迤逗。这相逢天涯泪流。恨穷途落叶惊分。怯残颜孤雁谁投。〔合〕牵衣执手话绸缪。各问年华共白头。
　　〔颍对坡介〕连枝久隔。岂无原上之鸣。同气重逢。再列天边之字。

　　【前腔】休文腰瘦。问飞鸿何方逗留。料空林秋叶凄凄。恨池塘春草悠悠。
　　〔合前坡对黄秦介〕风烟路隔。当时怀抱依然。霜雪途悬。此际相逢岂偶。

　　【前腔】穷荒奔走。料相知金兰起愁。恨灾殃花梦龙毫。怯离情粟起貂裘。
　　〔合前黄秦对坡介〕十年分袂。天涯情若比邻。一旦赐环。海内幸存知己。

　　【前腔】瑶京会偶。问投荒沾巾涕流。喜今朝麋鹿相依。恨当初鵩鸟生愁。
　　〔合前颍〕哥哥。适有一事。甚是奇异。昨夜弟与鲁直少游俱梦接五戒祖师。细谭解脱。密示玄通。不意刚接着哥哥。〔坡〕闻老母分娩之时。有异僧授胎之报。他一目旣然成眇。我数龄常梦为僧。今以三君之言合之。岂我卽五戒后身耶。

　　【前腔】前生离垢。这淸修今生怎酬。脱尘缘一苇西归。笑虚名万水东流。〔合前颍黄秦合〕

　　【前腔】龙争虎斗。料雄心今朝尽勾。又谁贪画阁麒麟。且相盟瀚海凫鸥。
　　〔合前众军骑上介〕中军官叩头。请老爷起马。〔颍〕就此相别。〔坡〕纔得合欢。又成离恨。势非得已。情实难堪。〔颍〕孤云乍合。零雨旋歌。因龙钺之长征。惜雁行之中断。高堂白发。弟当便省椿萱。荒径黄花。兄望锦归桑梓。〔拜别介坡〕

　　【鹧鸪天】朔风吹雪满征裘。〔颍〕一片幽情付水流。〔黄〕咫尺俄惊迢递路。〔秦〕相逢顿作别离愁。〔众拥颍下黄〕回首望。独云浮。〔秦〕人生聚散浑蜉蝣。〔众上〕苏爷多拜上三位老爷。〔坡〕中军官。你到我家中。可对太爷说。今朝空有鲈莼想。指日还乘虾菜舟。
　　〔坡〕二十余年别帝京。　　　　〔黄〕柳条藤蔓系离情。
　　〔秦〕来时万里同为客。　　　　〔合〕无奈春风欲送行。

　　第三十一出　慈训
　　【金珑璁】〔云过同上〕鸿沟初隐冻。鸾台寳镜朦胧。嗟双鲤不浮东。无心刺凤。一点靑螺愁重。空泪洒杜鹃红。
　　千里乡云蝶梦中。相望无复马牛风。谁怜双凤衾初合。社燕何由恋塞鸿。〔云〕过儿。我与你父亲自成鸾凤之缘。未遂鱼虾之愿。鲸波寄迹。曾遭画鹢之风涛。鸳帐藏身。颇渥贯鱼之宠爱。追想鹊桥初驾。曾将兔管相投。绣虎雕龙。可羡赋中鹦鹉。抟鹏荐鹗。还期膝下麒麟。今汝萤火曾亲。蠹书堪读。可将玉管。从事韦编。想当初呵。

　　【宜春令】双蛾怯。五马逢。鹊塡河牛郞意浓。从登铜雀。兰香顿入熊罴梦。猛堪怜舞叶惊鸿。犹自念歌回啼凤。〔合〕匆匆。追思兎管。不堪拈弄。
　　〔过〕这管呵。鸿猷骏业。实资束兔之毫。燕侣莺俦。权作引鸾之镜。追昔缘成孔雀。期今庆衍螽斯。

　　【前腔】蜂媒合。蝶使通。喜乘鸾睢鸠偶同。金笼鹦鹉。幽栖泪滴鲛绡重。念孩儿刻篆雕虫。知慈母吹箫引凤。
　　〔合前云〕你父亲恩隆凤炬。全仗鼠须。宠锡龙章。多凭兔鬣。愿汝蚤招羔雁。令人共羡龙驹。

　　【前腔】三鳣集。一鹗翀。向鸡窗挥霓吐虹。趋庭学鲤。好敎千里骅骝纵。碧山中独羡焚鱼。靑琐内同夸鸣凤。
　　〔合前过〕孩儿自惭鸠拙。怎绳七叶之貂。私拟雄飞。少和九皋之鹤。欲题名于雁塔。当奋志于鸡窗。

　　【前腔】歌鸣鹿。赋落鸿。写鸾笺惊蛇走龙。鸡碑未解。自惭豚犬才无用。点蝇头黾勉囊萤。挥鸟迹何妨题凤。〔合前迈上〕

　　【西地锦】去马空寻残梦。啼乌虚怅孤钟。寒山鸟雀琼花拥。回头自愧归鸿。
　　〔相见介迈〕二母。过弟。自骊驹之唱。间隔廿年。叹鸿雁之羣。暌违万里。猿肠欲断。麋首堪欢。〔云〕你父入朝未回。且把家下事情细说一番。〔迈〕容禀。

　　【绣带儿】自当初鸾飞台空。望断鲈鱼秋梦。有谁怜谢豹泣残风。寒螀声伴啼红。堪恸。猊炉烟烬。鸳瑟尘蒙。料今日不堪么凤。高堂鸠杖螺钟。叹鷇食鹑衣。凫鸥相共。
　　〔迈对云介〕二母。鸿宿湘江。乌栖瀚海。镜裏蛾眉非故。鬟边鹤发将生。〔云〕

　　【前腔】忆乡园莺声春送。无奈蛮腰愁重。叹三更梦醒鲤鱼风。自嗟蝶困蜂慵。堪恸。蚕丝未断。凤蜡犹红。盼不到鹘城猿洞。鹪鹩犹寄枯丛。翠帐还孤。蜗居谁共。
　　〔迈对过介〕兄弟。蟋蟀声中。空怀晓梦。鹡鸰原上。实喜重逢。〔过〕

　　【前腔】别多年蛟潜无用。盼断游鳞翔凤。恨云梯未得接蟾宫。应嗟鼯技遭穷。堪恸。蜗牛空战。鹏鸟难冲。知何日马门供奉。家乡煑鲤烹鸿。料斗鸭阑前。鸣蛙相送。〔迈〕

　　【尾声】鸊鹈寒莎鸡动。〔云〕乌轮兎驾迅长空。〔过〕覆鹿寻蕉恍梦中。
　　〔迈〕紫凤含花出御楼。　　　　〔云〕晓莺啼送满宫愁。
　　〔过〕中原不是无麟凤。　　　　〔合〕匹马今朝不少留。

　　第三十二出　觐圣
　　【西地锦】〔坡冠服执笏从人提灯引上〕阁道铜龙重到。不堪霜满金貂。凌寒犹候金门诏。还瞻枫阙岧嶤。
　　海外漂流已十霜。归来华发映衣裳。君恩自是如天阔。何必焚香侍玉皇。下官特蒙内召。祗候早朝。玉辇未升。铜龙初启。追忆久投海外。永违剑佩于九霄。何期重入朝端。载列衣冠于万国。

　　【赏宫花】萍浮浪飘。无由谒圣朝。嗟命薄。庆恩饶。九死自拚埋马革。五更重幸插鸡翘。
　　呀。你看金莲尙设。宝焰高张。太乙藜悬。何幸今朝重覩。令狐烛照。恍疑昔日送归。

　　【前腔】鸾墀候朝。金莲照夜高。追往事。念奇遭。愁去空瞻天上日。醒来犹忆梦中蕉。
　　追念先朝。徒有奇才之赏。可怜往日。竟无一事之成。

　　【前腔】明良定交。奇才圣宠叨。筹未展。技空高。词组到今歌盛事。半生何处献良韬。
　　咳。叨光遇主。金莲虽宠微躬。借照成雠。玉烛实招谗口。

　　【前腔】长杨烛烧。恩光照紫袍。招佞宄。谪英豪。凤蜡炼成愁脉脉。龙膏惹起口哓哓。〔小生扮宋徽宗拥宦官等上〕

　　【神仗儿】霜天方晓。鸡人筹报。看香烟细袅。巩覆金瓯熙皥。登玉殿。访羣僚。
　　拂旦鸡鸣僊卫陈。高凭龙首帝城春。千官黼帐柸前寿。百福香奁胜裏人。朕崇宁皇帝是也。嗣登鸿宝。未敢燕闲。阅史披图。猛欲追谟于贤圣。宵衣旰食。每勤顾问于臣邻。今当早朝时分。不免升殿则个。〔坡朝见介〕臣苏轼叩见。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帝〕卿忠肝义胆。揭日月于重光。绣口锦心。挽文章于一变。致使浮沈外职。抑且漂泊遐方。已明百折之忠。实是九重之过。〔坡〕臣眉山箨质。锦水樗材。丹陛陈谟。荷先帝金莲之赐。黄堂献最。遭奸臣贝锦之灾。顾瀚海穷居。自甘埋剑。而彤墀宠召。何望赐环。今朝得觐龙颜。此际奚胜雀跃。

　　【降黄龙】寳炬灾招。谗口高张。孤忠自保。飘篷万里。有谁辞九折王阳险道。荣叨。兰台典礼。重谒五云廊庙。愿输忠铭常画釜。衔环结草。
　　〔帝〕录用孤忠。丕扬遗直。虽是朕躬夙志。实由先帝遗言。

　　【前腔】先朝。念子贤劳。宠赐金莲恩垂玉照。遗忠海外。念几番落落淹迟远道。鹏鵰。秋天铩羽。莫怨残枫枯草。录孤臣金章载锡。琼环重召。
　　〔帝〕卿筹国忠谟。已见肝肠激烈。传家义训。应知头角峥嵘。行当爵尔后人。用以酬卿旧德。〔坡〕臣子苏迈苏过。父书虽读。惭无倚马之才。贤籍未登。空有攀龙之志。现居辇毂。敢辱班联。

　　【前腔】儿曹。有愧传貂。黄卷曾亲。班衣犹少。那堪负荷。问庭前诗礼羞言跨灶。萧条。靑衿未脱。犹困鸡窗昏晓。叹微才鹏抟无翅。牛溲可疗。
　　〔帝〕卿老成练达。固应晋秩台阶。卿子年少英豪。定合策名天府。特免西藩秋解。径投南省春闱。

　　【前腔】英豪。粹质奇标。克振名家。堪供淸庙。怜卿有子。不枉义方垂敎。才高。联芳棠棣。堪把烟楼撞倒。试春闱龙墀献赋。鸾堤待诏。
　　〔坡〕臣浮沈宦海。羁缚名缰。念乡国之飞云。奚胜惆怅。看桑楡之落日。无任徘徊。乞赐省亲。徐图报主。

　　【黄龙衮】衰亲望裏遥。游子天边老。奈晓夜思家。衣袖骊珠遶。瞻依故道。乡心如捣。求归去。供子职。容移孝。
　　〔帝〕丹心靖主。方在今朝。彩服娱亲。何妨异日。

　　【前腔】椿萱色未凋。葵藿忠堪效。且佐理皇猷。异日飞归棹。堪披文藻。还摅奇抱。方相合。应未许。靑门傲。
　　〔坡〕初归阊阖。本当图报于涓埃。久阔庭帏。窃恐兴悲于风木。归心已切。哀悃宜矜。〔帝〕子情固是难违。准令驰驿。臣职不宜久旷。依限赴京。〔坡谢恩介〕

　　【尾声】垂恩许访金川道。〔帝〕看指日重登廊庙。〔坡〕剩有涓埃答圣朝。
　　〔帝〕芙蓉阙下会千官。　　　　〔坡〕柳拂旌旗露未干。
　　〔帝〕朝罢须裁五色诏。　　　　〔坡〕肯将衰朽惜残年。

　　第三十三出　便省
　　【靑玉案】〔老程王同上〕雪隐梅花。寒冲柳叶。似候东方骑。为问游人归也未。锦瑟尘生。琼箫声杳。怅长安千里。
　　〔老〕为隔关山远。因悲道路难。〔程〕白头羞弄杖。靑眼望征鞍。〔王〕地咽金川冷。云凝剑阁寒。蛾眉何事锁。为道忆长安。〔老程〕自从迈孙出去。未卜轼子存亡。一望天涯。竟绝游鱼于湘浦。百年故国。空寻归鹤于辽阳。白发伤心。靑山渍泪。〔王〕残箫入梦。徒怀死别之悲。破镜常悬。未遂生还之庆。昨见晚灯花绽。兹闻晓鹊声喧。或消息之将传。庶团圆之有望。〔老程合〕

　　【榴花泣】沧波淹滞。料亦鬓成丝。三十载。竟无归。鱼枯雁老冷庭帏。凄风冻雨。惆怅旧缝衣。凭阑挥涕。怕孤臣一逐琉璃脆。惨离魂三月啼鹃。唤愁悰半夜寒鸡。〔王〕

　　【前腔】飘零夫壻。何处问因依。凭绣槛。掩朱扉。鸾孤凤去杳归期。猖狂落魄。断送老头皮。半腔心事。怕靑螺顿薄当时翠。恨难逢陇首梅花。最堪怜陌上杨枝。〔众拥颍上〕

　　【粉蝶儿】衔命归来。马系殷郞枯树。
　　〔众禀介〕已到府门了。〔颍下马相见介〕离家惊十载。羞见鬓痕蓬。休把银釭照。相逢似梦中。〔老程〕自挥鞭出去。已惊岁月迁延。虽衣锦归来。亦觉星霜更变。且说汝兄行径。以舒父母情怀。〔颍〕

　　【渔家傲】波涛裏数载流离。惨风霜梦断鸱夷。念从前孤雁羣分。消不尽寒螀声唳。喜丹书重召金门侍。系银鱼容台班厕。曾在邮亭相会。料归鞭晨昏便至。
　　〔老程〕只道已修天上之文。谁知还受人间之禄。况汝欢承膝下。使我喜上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