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玉玦记

【一盆花】〔丑〕好怪你心怀残忍。似猩猩能语。狼子难驯。你这女儿近钱时。见你何等哄他。若醴甘言总非眞。成家钱树还忘本。〔合〕荣衣正新。舞衣又尘。看取靑春寂寞。雀网闲门。

古人敝帏不弃。为埋马也。敝盖不弃。为埋狗也。你这女儿狗也不直。

【前腔】〔占〕敝盖难敎心忍。想眞娘空望。三尺孤坟。吊客靑蝇任为邻。亲肤蝼蚁从相溷。〔合前〕

【前腔】〔净〕葬法传来多准。把撼龙神术。顚倒乾坤。你蝮毒天敎一生贫。牛眠自秘前冈稳。〔合前〕

〔丑〕莫作娼楼女。

〔占〕从来贱且轻。

〔净〕生为万人妇。

〔合〕死入千人坑。

第三十二出
阳勘

【胡捣练】〔生〕离虎穴。返神京。垂衣我后眞明圣。皂盖彤幨千骑整。谩敎稽古羡桓荣。

月蚀西方破敌时。及早归日未云迟。家山一望空陈迹。谁在谁亡两不知。下官自从金山寺中杀了虏将。复命还朝。叨蒙圣恩。改擢京兆府尹。职守旣隆。富贵已极。只不知家中消息若何。前日曾托辛大人寄书访问。待他班师。必有分晓。今日放吿日子。且开了衙门。理会政事。皂隶何在。〔末净〕烟火千家望。公门一日开。饶他全是理。也索带钱来。覆老爷。有何钧旨。〔生〕拿放吿牌出去。有吿状的着他入来。〔净末叫丑介〕

【普贤歌】〔丑〕烟花泼妓太无情。人命关天那可轻。今朝赴讼庭。从公为辨明。免死孤魂悲耿耿。

〔见净末诨见生介生〕吿什么状。〔丑〕吿人命。〔生〕打死的。谋死的。〔丑〕临安县昝喜。被人谋死。〔生〕你是他什么人。

【锁南枝】〔丑〕雷陈友。〔生〕那昝喜平日做甚么。〔丑〕他有花柳情。〔生〕在那家。〔丑〕在李娟奴家。黄金散尽业已倾。〔生〕回也不曾回。〔丑〕不曾回去。做佣保坠家声。又被老鸨子李翠翠。把狂药丧躯命。〔生〕药死了。尸首在那裏。〔丑〕沧波底。鱼鳖朋。覆盆寃。待明镜。

〔生〕皂隶。拿李翠翠母子来。〔末应下拿李翠翠上〕

【宝鼎儿】〔占〕凡事作过从前。今日齐来没兴。

〔见生介生〕你这烟花贱妇。哄诱善良子弟。倾家荡产。谋害性命。是何道理。女儿怎生不到。〔占〕吿老爷。女儿死了。〔生〕谋死昝喜。是你不是。〔占〕不曾有。〔与丑对辨科生〕两个都上起刑来。〔做打占丑科占认〕有有。〔生〕快供状来。〔占〕老爷。不合我做了这样人。

【锁南枝】〔占〕风云态。朝暮更。〔生〕你怎么这等薄幸。〔占〕娼楼古有薄幸名。〔生〕哄费。了昝喜家业。把他做招财。怎的又把他药死。〔占〕鹓羽岂无凭。为鹊巢久妨病。〔生〕妨占你家。赶了去也罢。直得谋死。你知罪么。〔占〕天好还。甘典刑。〔生〕该问你斩罪枭首。〔占〕藁街悬。目须瞑。

〔生〕你还有妹子在那裏。〔占〕没有。〔生〕抬起头。认得武林门外的妹子么。〔占荒介〕老爷。妇人该死该死。〔生〕当初是那个引他来你家。〔占〕是这解帮闲。〔丑推介生〕再打这厮。〔打介生〕你惯哄人家子弟。亡家破产。皆由于你。兀自诮仲尼丧家之狗。记得也不记得。〔丑〕老爷。小人该死该死。〔生〕李翠翠处斩。枭首示众。秋后处决。解帮闲决脊四十。刺配岚州牢城。左右。都上了枷杻。押去监了。〔净带占丑〕满腹神机难缓死。浑身是口不能言。〔先下生〕飞蛾赴火。自速其灾。下官未遇之时。受此二人无限荼毒。若非吕公。亦不免转死沟壑。不想今日都犯在我手裏。这忿耻已雪了。只是吕公之德未报。于心怏怏。今早已曾差人请他。卽时想必来也。〔末扮王便上〕谷利终难去。昆仑久已逋。地余令复见。争得拜苍梧。小人王便。前日被俺相公赶出去。走到山东。人离家破。无处托身。今日相公做了官。定然忆王便好言。不见怪了。不免到府裏见他。〔入见生科生〕王便那裏来。〔末〕小人被相公赶逐。走到山东潜躱这几时。〔生〕家中如何了。〔末〕听小人拜禀。

【孝顺歌】〔末〕风尘起。兵刃横。狼呑蚕食多战争。小人到家裏呵。只见鸟雀遍榛荆。人民异乡井。〔生〕娘子在那里。〔末〕那时兵火满城。人家都四散逃难。抛家远征。〔生〕到那裏去。〔末〕蚕尾山中。鹪鹩栖定。〔生〕蚕尾山住下又何如。〔末〕其时海水泛涨。一山人民。多遭漂没了。俺家娘子呵。便是渐水忘符。垫溺将安拯。〔生做惊介〕有这等事。〔末〕肠刀断。泪雨零。不要说小人。便做那春燕归不识旧门径。

〔生〕你这话的也不的。〔末〕小人亲到山东。看见蓬蒿蔽野。白骨成堆。果是漂没了。〔生〕兀的不是痛杀我也。〔倒介末〕相公苏醒苏醒。〔生悲介〕

【前腔】〔生〕神先丧。心暗惊。终天抱痛悲九京。妻呵。你留玦未渝盟。凌波叹孤影。番成画饼。花诰鸾封。已虚恩命。我如今呵。便舟楫商家。奈苦海波千顷。肠刀断。泪雨零。怅怀沙夜台永。

明日快请天师。建起黄箓大斋追荐。

【宝鼎现】〔外〕蛟龙终自飞腾。富贵逼人难并。

〔见生介生〕小人贫贱无行。困辱泥涂。多口交攻。鄙薄不齿。老丈拂逆人情。众恶能察。翼扶成就。久背厚恩。〔外〕大人美玉明珠。沈渊在璞。时人贵耳贱目。负谤蒙讥。何足介意。老汉幸有一日之雅。飞黄腾达。于汤有光。〔生〕左右。取金子出来。〔外〕老汉面领玉玦。今当返璧。〔生〕多蒙留意。〔悲介〕物在人亡。教我不胜悲感。〔外〕不必愁烦。料无此事。〔末取金上〕剑诛无义汉。金赠有恩人。黄金在此。〔生〕黄金十镒。奉为小生一向薪水之费。白金五十两。与我修造癸灵祠宇。〔外〕修庙的老汉收去。这黄金决不敢领。〔生〕你说那里话。

【园林好】〔生〕念昔日鱼龙未明。论物色尘埃可轻。多感老丈。引手直从渊穽。怀厚德。敢忘情。怀厚德。敢忘情。

〔外〕如此老汉拜谢了。

【前腔】〔外〕厌藜藿曾同釜铛。饱公餗今余豆登。始信荣枯前定。都将相。拜公卿。都将相。拜公卿。

【川拨棹】〔末〕叹义侠眞堪敬。愧炎凉生俄顷。〔生〕自衔恩骨镂心铭。元振从今有令声。〔合〕这相逢眼倍靑。这相逢眼倍靑。〔外〕

【前腔】好学成都驷马行。看列戟门墙光彩生。念一家寥落晨星。怕彭泽归无稚子迎。〔合〕越敎人百感增。越敎人百感增。

【意不尽】怀乡国。滞帝京。想潘岳愁颜难整。白发新添四五茎。

〔生〕胸中恩怨已分明。

〔外〕名振金闺步玉京。

〔末〕我贵我荣君莫羡。

〔合〕十年前是一书生。

第三十三出
诏封

【称人心】〔外上〕旌旗散采。韬戈卷甲归来。〔末〕三军勇欢生壮怀。载道喧传歌凯。〔合〕丹心匪懈。应甄录汗马勋劳。还展布负暄忠爱。

〔外〕要与中原靖寇仇。〔末〕功成却进手中筹。〔生扮牙兵押净上〕将军莫话封侯印。惜取沙场万髑髅。〔外〕下官征讨张安国。生擒元恶。得胜回军。且喜已到临安城下。辛总管把三军札住。昨已有捷书飞报朝廷。且待纶音降来。纔可区处。〔末〕前面鼓吹喧天。旌旗夹路。想是玉音来了。〔丑扮使臣上〕

【风检才】〔丑〕帝命忽传上台。细柳营门已开。郄縠堪夸大将才。排香案。听宣差。整袍笏。朝玉阶。

勑两淮宣抚使张浚。总管辛弃疾。卿等奉命克复山东。削平寇乱。实惬朕怀。张浚加魏国公。余职如故。辛弃疾右监门卫将军福州防御使。并令随朝干办。大小将士赉予有差。张安国弃市。俘囚子女。付京兆尹王商录实奏闻。谢恩。〔丑见外科外〕天使请坐。〔丑〕不敢。宣抚大人帷幄成功。可喜可贺。〔外〕袜线之才。勉奉王命。深媿无功。〔丑〕总戎大人。介胄勤劳。不孤殊赏。〔末〕臣子之职。安敢图报。〔丑〕这便是张安国么。〔末〕正是。〔丑净诨介净〕天使大人。方纔诏命。不知圣上如何处我。〔丑〕封你做齐景公。〔净〕莫哄我。我也不要。〔丑〕这等你掉头归去罢。〔外〕天使请坐茶饭。〔丑〕不必坐。请大人卽便趋朝。

【琐牕郞】〔外〕想禡牙昔日登台。指河朔夜渡淮。五兵超乘。万纛齐开。鹰扬虎旅。功兼收蔡。〔合〕喜今朝桓桓天讨靖边塞。论爵赏。迟封拜。

【前腔】〔末〕把苍生命堕顚崖。构戎狄为乱阶。移山堪诮。愚叟痴呆。吠尧跖狗。鼎烹难贷。〔合前〕

【前腔】〔丑〕喜令公文武全才。屈羣力无贰猜。风霆迅击。扫荡氛霾。射天蓬矢。鸱鸮先铩。〔合前〕

【前腔】〔净〕似穷猿押虎衔哀。悔大策招祸灾。雌雄蜀垄。一觉南槐。图王业霸。而今安在。

〔外〕司徒急为破幽燕。

〔末〕战胜身归拜庆年。

〔丑〕唐史上头功第一。

〔合〕春风双佩好朝天。

第三十四出
阴判

【北沈醉东风】〔外扮癸灵神上〕淸虚殿蛟鲸静守。水晶宫鱼鳖分。鳌山日月幽。虾岛乾坤久。结楼台蜃气常浮。俺呵致雨兴云甚时休。小子做三百六鳞虫贯首。

吾乃癸灵神是也。生居巨壑。职守天台。竭涸九州岛。封疆自固。沃焦万里。汤沐相仍。垂衣裳。莅域中。凝旒端冕。腾川泽。雨天下。振鬣扬鬐。横行都尉。元緖参军。奔走御侮的。多少桓桓赫赫。长须侍中。洞玄内史。疏附后先者。岂乏济济跄跄。湘浦鼓瑟羣。曾共他月明风细。江滨解佩侣。还充俺兰寝椒宫。靑精饭螺女供来。紫绢衣蛟人织就。湍回惊日月。任教精卫泥塡。浪动覆星河。不怕胡僧火煑。谁云地下无官府。别是人间一洞天。小圣职掌水曹。每年冬月。检校尘中善恶。东京妓女李娟奴。累次到庙。与人歃血说誓。转眼背盟。欺天罔人。莫此为甚。阳算将终。已差鬼卒率领他寃家昝喜追摄去了。又有巨野王商。当年曾与娟奴说誓。此人是京兆府尹。后当拜相。昨日又来兴造祠宇。奉祀吾神。且是虔信。亦曾差睡魔请来梦中证此阴报。显俺神通。多少是好。〔睡魔引生冠带上〕

【南海棠春】〔生〕眞成蹈海流。不似乘桴叟。

〔见外跪介外〕状元登殿讲礼。〔生登殿拜外答拜介外〕状元请坐。〔生〕大王洋海明神。王商尘土下士。得借云阶。已出望外。宠分半席。诚不敢当。〔外〕盖世文章。鬼神所重。君不闻刘向李贺之事乎。请坐请坐。〔生侍坐介外〕状元颇忆钱塘玉玦之言否。〔生〕凡入欲火所恼。冒渎威灵。望乞赦宥。〔外〕子诚无害。娟奴阳数方终。当受阴谴。屈君证明。以昭神理。〔生〕谨奉神旨。〔鬼卒押净小旦上〕

【哭虔婆】〔净〕寻花问柳。轻尘飞溜。文君非偶。颜渊不寿。〔小旦〕无聊莫傍鬼门愁。有言直向龙宫奏。

〔净问丑介〕鬼使。这傍边坐的是何神道。〔丑〕是阳官王商状元。〔净〕阿呀。元来是他。〔叫介〕王姨夫。王姨夫。昝喜一向失礼。〔王〕认了姨娘。讨得个死。如今又认姨夫。〔诨介外〕娟奴。你累次庙中说誓。转眼背盟。欺人乎。欺天乎。〔小旦〕启大王。贱妾虽作娼流。亦有恒性。争奈做龟子鸨儿的。每每逼勒。不能自专。〔外〕从实说来。

【玉交枝】〔小旦〕堪悲掣肘。厄逢辰生不自由。家裏见有钱的。便人奴厮养皆亲厚。〔外〕王状元这等一个才子。也不低了你。〔小旦〕他无钱呵。任才儗鲍谢如雠。做我这样人呵。襟裾虽具如马牛。〔外〕怎生不从良。〔小旦〕布荆怎得供箕帚。〔合〕信穹苍无私显幽。若雷霆难欺屋漏。

〔外〕昝喜怎的说。

【前腔】〔净〕他如簧笑口。腹肠中包藏虎彪。有许多哄人之法。看谋六出良平手。都是那龟子与鸨儿。坐帷幄借箸前筹。我呵。生惭不省鱼中钩。死悲难学狐丘首。

〔合前〕娟奴娟奴。记得说誓否。

【前腔】〔生〕倾心握手。口血存盟言已休。只是贪恋的不是。谩敎覆鼎空号救。直须是染指还收。浪夸金屋如置邮。恐将贝锦污文绣。

〔合前外〕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前腔】〔外〕囮媒自有。叹无知纵横往投。状元。人孰无过。改之为贵。倘一朝洗濯从无垢。曾何损玉瓒黄琉。达人厉志岂刻舟。狂夫任性终濡首。

〔合前外〕娟奴罚三世为牝猪。昝喜不惜家产。罚做野鸥。使他漂泊无家。以彰阴果。鬼卒。押赴冥府转轮殿去。〔丑净小旦〕善恶到头终有报。皇天上帝眼分明。〔下生〕妻子秦氏漂没湖中。久堕幽阴。望乞上圣指引一见。〔外〕贤阃有三载幽囚之灾。向者临危。小圣已曾救取。不久重逢。后有大禄。天色将曙。状元可归矣。

【月上海棠】〔生〕天网周。明明视听无声无臭。念镐池嵩语。神理非幽。纵王勃焚楮难酬。怕温峤燃犀获咎。〔合〕从今后。看取五福骈来。百祥辐辏。

【前腔】〔外〕贤圣祷。修文回赐君知否。羡诗成五字。鬼泣神愁。乐昌镜三岁重圆。太官膳万年堪受。〔合前〕

〔生〕华胥一觉已通神。

〔外〕说与痴人总未眞。

〔合〕黄帝孔丘何处问。

安知不是梦中人。

第三十五出
宿庙

【挂眞儿】〔旦丑〕马足车轮愁鞅掌。累囚裏受尽凄凉。〔占扮俘囚老妇〕帝阙方归。家山何处。〔净管勾押上〕到此转堪惆怅。

娘子。张安国昨日斩了。俘虏妇女。但从他的。与张安国家属一同没入掖庭。因你这起守志的。圣旨差京兆府尹录奏。各放还家。如今张宣抚把你们覊候癸灵庙裏听审。此间就是。权且廊下安歇。我回家便来。〔众〕管勾哥。多有生受。〔净叫〕庙令公公。京兆府一起听审人犯在此。与你知会。我去少刻便来。〔内应〕知道了。〔净〕只因丁口累。落得一身忙。〔下〕〔莺声遶红楼〕〔旦〕树树梅花作雪飞。可怜人瘦似花枝。〔占〕舞风飘泊向天涯。高楼玉管催。〔丑〕一带伤心色。苍山抱野庙江湄。〔旦〕红颜憔悴逐征旗。相看鬓色丝。张妈妈。我和你三年受了无限之苦。纔脱虎口。谢天谢地。〔占〕娘子。犬羊之类。不识人伦天道。喜得神明默佑。全节全生。只不知甚日得见家乡。〔丑〕朝廷必有区处。〔旦〕这江空岁晚。古庙荒凉。教人怎不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