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彩毫记

　　〔生〕崔兄二姬。你看水中月色更佳。山人醉矣。便欲骑长鲸。捉水月下。与琴高赤鲤同徜徉也。〔小生〕水晶宫虽好。怎知上界玉楼金阙。太白当作天仙。岂游水府。〔二旦〕相公若乘醉从龙女。拾明珠。难为姊妹二人远来之意了。

　　【前腔】波间月更明。跨长鲸。捉来兎魄冰壶暎。龙笙应。鼍鼓鸣。蛟宫静。怀沙肯作灵均醒。广寒还许仙音听。〔合前〕

　　【尾声】天狼照夜妖氛盛。落江湖且占客星。谁识矶头垂钓情。
　　〔生〕江上夜阑。分付船上回舟也罢。崔兄二姬。卑人贱荆。与庐山女道士李腾空有方外之约。仆亦有旧居在彼。欲一往相访。明当奉别也。〔二旦〕贱妾二人此来。专为慕爱谪仙。相公旣往匡庐。二妾亦还金陵罢了。〔生〕多谢二姬远顾。何以克当。卑人有皇上所赐彩段。贵妃所赐宫罗。当以奉赠。〔二旦〕多谢。

　　〔生〕木兰之楫沙棠舟。　　　　〔小生〕玉箫金管坐两头。
　　〔二旦〕功名富贵若长在。　　　　〔合〕汉水亦应西北流。

　　第二十七出　誓死不从
　　〔生上从人随上〕淸都在人境。飞仙不难遇。欲寻匡庐峯西泛九江去。来到此处。已是江边了。从人可叫江船来。〔丑叫介净末外小生扮江船上〕乘舟九江水。不是九江人。结就靑丝网。中原收凤鳞。客官要往那裏去的。〔丑〕我家相公雇船。要往豫章匡庐去。〔净〕晓得。请你家相公上我船来。〔生上船介丑〕往匡庐行上水。怎么向下水行。〔净〕小将是永王部下裨将。永王差小将迎请李爷。昨在采石。闻得李爷要往九江来。假扮作稍水在此相候。俺永王爷从荆州下来。已驻师江上。只在前面。请李爷就去相见。〔生〕呀。原来落在贼人计中。永王已反叛朝廷。得罪祖宗社稷。我怎么肯相见他。〔净〕李爷少不得要相见的。〔急摇船介〕不觉已到大王驻师之处了。〔丑随将校上〕姬文恢洪基。先罗渭滨叟。但得王佐才。大业在吾手。〔净〕禀大王爷。小将设计。已获供奉李爷。见在舟中。〔丑〕好好。快请上岸来相见。〔众扶生上岸相见生长揖介丑〕久慕高名。形于梦想。幸得先生到此。寡人如鱼之得水。鸟之有羽。愿筑坛北面。拜先生为军师。分付从人。整极大筵席。用全部鼓乐。黄金千两。彩段百端。礼待军师。〔生〕大王差矣。大王与圣天子。贵则藩王。亲则肺腑。丁此胡马纵横。王室多难。銮舆播越。黎庶逃亡。大王正宜戮力勤王。勒兵讨贼。勋名垂天壤之表。宗藩有盘石之安。岂不休美。奈何勾连叛臣。反戈内向。妄窥神器。自取诛夷。我李白素怀忠义。身列淸华。受尽上皇特达之知。今天子生成之赐。常思捐糜七尺。以报国恩。岂从汝反乎。〔丑〕先生所见非是。寡人太上爱子。地尊礼绝。灵武之事。未奉诏勑。擅立为主。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寡人仗义起兵。何得称反。先生从我。建不世之功。有何不可。〔生〕太上皇闻变之日。卽下诏传位太子。以郭子仪为兵马大元帅。出师讨贼。此中外所尽闻。灵武之事。何云擅立。神器有归。名分已定。相从叛逆。非反而何。〔丑大怒介〕这厮无礼。敢尔狂言相抗。汝岂谓吾剑不利耶。〔生〕李白非惧死之人。不必以刀刃相恐。大王。你听我道来。

　　【石榴花】天潢贵胄。何事逞狂图。忘帝室。构胡奴。不思九庙展匡扶。怎猖獗自取诛锄。鸱张鬼呼。亮皇天不佑神灵怒。我怀忠久矢肝肠。肯从邪蹔保头颅。
　　【前腔】〔丑〕龙舆板荡。唐室正瞻乌。凭帝子。定皇都。手提精锐控江湖。慕高人助我驰驱。狂言抗吾。料应伊一命如朝露。说甚么汗简馨香。且先交血刃模糊。
　　〔生〕大王。太白断不从逆。愿伏斧锧。早赐处分。〔丑〕你不肯从我。少不得是死。叫将校把这厮去了衣冠。牢固监禁。〔众诺下〕

　　〔丑〕军谋何故不相从。　　　　〔生〕愿舍头颅飮剑锋。
　　〔丑〕一入牢笼无羽翼。　　　　靑霜宝剑泣芙蓉。

　　第二十八出　展叟单骑
　　【女冠子】〔旦贴上旦〕归装纔解。又向天涯郞君潇洒。非关薄幸。栖心物外。兵戈连四海。还愁路阻江淮。〔贴〕萍踪何在。隔盈盈衣带。目盼断银河一派。
　　〔旦〕步摇。相公纔到家。就往金陵访道。安禄山僭据长安。永王璘又作逆荆襄。近日闻得永王提兵东下。将窥江淮。人情恟惧。相公又不在家。如何是好。

　　【金索挂梧桐】兵戈动楚淮。烽火连秦塞。万乘流离。四海皆奔溃。仙郞访秣陵。叩仙台。阻绝危途断往来。纵然云水风尘外。还虑才名酿祸胎。愁无奈。兰香幷美世人猜。怎能勾深掩蒿莱。相守裙钗。独往淸凉界。
　　【前腔】〔贴〕华阴洞已开。司马眞人在。世路风波不到松风籁。桃源别一村。许谁来。路截渔郞花下回。山中那得逢灾害。只举玻璃沆瀣柸。停针待。萧条绣户网尘埃。一样的月地云阶。香室淸斋。偿尽凄凉债。
　　〔外扮展灵旗上〕才名果累人。风尘到林莽。鸿飞虽冥冥。其奈通天网。报知夫人。老爷不好了。〔旦惊介〕甚么事。老苍头你快说。〔外〕老爷从金陵往当涂。访族父县令李爷。泛舟采石。卽往匡庐。要替夫人去叩李腾空仙师。被永王璘差将士在江上劫了去。要逼我老爷做军师谋主。俺老爷抗节不从。被他剥去衣冠。囚禁在狱。性命尙不可知。〔旦哭介〕原来我家相公遭了这场大祸。兀的不是痛杀我也。〔外贴〕夫人且自宽解。吉人天相。老爷必有个脱祸的日子。

　　【三换头】〔旦〕独行江介。谁想倐罹灾害。他怀忠负义。堂堂王佐才。焉肯助乱阶。这的是毕竟被名为祸媒。抗节王门也。微躯难自爱。牢落苏卿。问何日羝羊生乳来。
　　〔哭介外贴〕夫人且自宽怀。

　　【前腔】〔外〕连天雾埋。沿途蜂虿。行逢祸也。寄余生虎豺。难免目下灾。这其间一定有神明救解。麟凤宁葅醢。孤桐不作灰。奉劝娘行。且自宽心莫浪哀。
　　〔小生上〕母亲为何事在此啼哭。〔旦〕孩儿。你父亲九江边被永王璘劫去。逼他从逆。执志不从。被贼拘囚了。〔小生〕呀。原来父亲有难。兀的不痛杀我也。〔哭倒介二旦〕苏醒苏醒。

　　【东瓯令】〔小生〕心惊骇。泪盈腮。谁道仙游蓦遇灾。孤忠肯把平生坏。怎得离齽齘。愿皇天鉴佑脱非灾。一扫净氛埃。
　　【前腔】〔旦〕遭桁械。作囚累。命属悬丝苦怎捱。鹓鸳强逐鸱鸮类。难免厮禁害。想全躯完节两难裁。提起转堪哀。
　　展灵旗过来。你虽是厮养之辈。我看你英风盖世。义气超羣。你一向受先老爷抚养之恩。便是我夫妇并不曾慢你。烦你冒犯干戈。前往江干。打听老爷消息。你肯去么。〔外〕念小人夙负义气。且怀感先老爷与小姐旧恩。怎敢辞干戈杂乱。临难顾身。小人年纪虽颇老大。气盖一世。勇敌万夫。何怕贼徒猖獗。便当奋身前往。探取老爷消息。〔旦小生贴〕如此多感你深情。我母子当下拜送你。〔拜介外〕怎么敢当夫人公子下礼。可不折杀老奴也。

　　【刘泼帽】东君运蹇遭顚沛。愿捐躯虎穴探来。英雄抖搜平生槪。定要救主回。那怕豺狼队。
　　【前腔】〔旦小生〕忠贤失路眞狼狈。谢伊家慷慨胸怀。兵戈直犯江干寨。提起网罗灾。义气千秋在。
　　〔外〕老奴拜别夫人公子。单身就去了。〔旦〕多谢你。路上小心在意者。

　　〔旦〕忠良何事受灾屯。　　　　〔小生〕义士临危不顾身。
　　直犯兵戈探虎穴。　　　　崔家磨勒未为神。

　　第二十九出　展武相逢
　　【夜游朝】〔小外武谔骑马上〕侠气肯居荆聂下。湛寒光剑吐莲花。遍地烽狼。极天戎马。待救出高人缧绁。
　　自家武十七郞。向年邂逅李太白。辄以千金为赠。欲报旧恩。长怀高义。今太白被永王璘这厮劫拏。迫胁助乱。太白抗节不从。将他囚禁江上。永王已提兵犯广陵。留下三千人守寨。我欲单骑夺取。犹恐众寡不敌。不免奋勇向前则个。〔外展灵旗骑马上〕

　　【霜天晓角】靑丝络马。宝剑金装靶。欲摧坚垒夺高牙。神武何论众寡。
　　自家展灵旗。挺身救主。来到江边。已近永王驻师之所了。〔小外〕骑马来者何人。〔外〕汝是何人。莫非永王部下将帅么。〔小外〕胡说。吾乃来擒永王的。怎么说是他的部将。〔外〕原来如此。俺这裏与你有话讲。请各下马。〔下马介〕足下高姓大名。怎么说要擒永王。〔小外〕某家姓武名谔。排行十七。东吴人氏。向年邂逅翰林供奉李太白于扬州。立谈之顷。辄蒙此公赠以千金。常怀高义。如今闻此公被永王这厮囚禁。命在呼吸。某今仗剑欲救出此公。永王已提大兵向广陵。留下三千人守江上大寨。某家待单骑杀入也。〔外〕好汉好汉。在下非别。就是李爷家中老苍头展灵旗。闻家爷遭难。亦是单骑来救主公。幸遇义士。协力同行。可喜可喜。〔小外〕久闻展公大名。神力义勇。大功必成矣。〔外〕就此同往。〔上马介〕

　　【点绛唇】〔外小外〕四海无家。半生豪侠心麤大。谁敢拦遮。提一剑。行天下。
　　【混江龙】探丸走马。五陵年少尽闻咱。斩头颅报怨都城。把砗磲使酒侯家。赤闪闪神骝驰电甲。白泠泠七首泣霜花。恨不得西征突厥。东荡勾骊。名姓儿送入在麒麟画。按不定雄心磊块。销不尽侠骨槎枒。
　　【油葫芦】〔外〕听说英雄同调者。猛回头。暗自嗟。俺也曾闹天门惊虎豹。受波查。喝一声。震丰隆大地雷霆哑。掂一脚踢昆仑斗杓。星河泻。轻七尺风尘裏。秉丹心。恩主家。且寂寂埋光。谁待要图王覇。今日裏。逞威风。仗镆铘。
　　【天下乐】〔小外〕正遇着南北干戈乱似麻。把豪杰挦撦。神龙遭兎罝。忍交那驺虞劘虎牙。密匝匝罗网怎逃。烈铮铮刀斧可加。急忙裏。匹马单身去救他。
　　【那咤令】〔外〕犯纵横戎马江天急暮笳。想孤臣缧绁浮生逐断楂。要忠良助邪。何分龙与蛇。总堪嗟。幸衔恩千里来豪杰。双神剑霹雳轰车。
　　【寄生草】〔合〕驰轻骑。风何疾。望军营。路不赊。流星一道追寒月。靑锋两口明残雪。文星正朗妖氛灭。料此去必脱晏婴囚。待归来不辱苏卿节。〔同下〕

　　第三十出　救主出围
　　【传言玉女】〔生囚服丑末扮将校押上生〕江上囚羁。困杀我英雄豪气。看天阴愁云压垒。鸾刀在颈。肯轻落英雄眼泪。想吾家飞将。插天双翅。
　　北阙辞汉署。南冠作楚囚。岂无剑仙术。腰下失吴钩。下官李白。因执节不从永王助乱。被他拘囚在此。只是家乡咫尺。音信不通。未知我荆妻安否若何。闻永王提兵向广陵。想必攻城。官民震动。我家眷存亡尙不可保。如之奈何。想幼慕兵符。颇精剑术。伏路逃难。何怕戍卒。但手足拘絷。不得展舒。想终无能脱此罗网矣。

　　【南画眉序】京国叹流离。万乘蒙尘百官系念。孤臣江上亦被羁栖。拚七尺命若浮云。保一点心悬天日。〔合〕绣旗画戟纷成列。请看营门严卫。〔小外长鎗外大刀骑马杀入营门介〕

　　【北醉花阴】〔外小外〕结阵屯营傍江水。直杀入旌旗尽靡。千骑乱。六军驰。似蜀将单破重围。如入无人地。特赤手。救顚危。拔宝剑丰城狱底。
　　〔净扮守将带戍卒忙上〕分付大小三军。有两员骁将。不知打从何来。杀入营门。我这裏一齐奋勇。〔截杀战介〕

　　【南滴溜子】〔外小外〕军声乱。军声乱。惊雷迅疾。潮声沸。潮声沸。助咱杀气。似一对天神下世。空中丁甲随风云霮■〈雨上对下〉。这败卒残兵么么怎敌。
　　〔净戍卒败走下丑带戍卒忙上〕分付大小三军。这劫营贼子。不过二人。后面绝无救兵。俺这裏不须惊怕。用心围住。活擒拿此二贼便了。

　　【北刮地风】〔外小外〕呀。你道我。入重围只两个儿。怎知有八面神威。把荒营直踹为平地。一霎裏刁斗无声。不移时旌麾夺气。俺只见血肉淋漓。〔丑〕我且问你。你两人是何处将帅。何人差使。陡然杀入我营。何不留下姓名。〔外小外〕你问我姓怎的。名怎的。奉天符上帝。可知道药又神摩利支。只待要扫魔军。拔救疮痍。
　　〔丑战败外小外擒丑介小外〕李供奉老爷被永王这厮囚禁在那裏。你快说。〔丑〕禀上二位将军。李老爷监禁在后营木栅之内。〔外小外〕你这厮引我们去。〔丑引外小外〕俺们砍开木栅。救出李爷。〔生上〕何人砍开栅门。呀。原来是二位。此间有三千人牢守营寨。你两人怎么杀得进来。〔外小外〕我两人拚死。万夫难敌。〔内呐喊介〕叫分付大小三军。二贼已杀入后营。我们结阵把定前营。一齐倂力。定要生擒二贼。不许放走了。〔外小外〕外面想已聚集大军围住。我两人须要奋勇杀将出去。就将李爷锁扭尽行扯断。带得宝剑在此。李爷。你素精剑术。我两人用刀鎗。李爷运剑。一齐杀将出去。〔净带兵混战介净败下末又带卒混战败下小外〕且喜已杀出营门来也。

　　【南鲍老催】〔合〕重围杀出头颅腥逐剑光泣。江天惨淡寒云密。羡追风骑。偃月刀。摩空翅。蛟龙掣锁腾骧起。鹓鸾脱网翱翔逝。空复使牢笼计。
　　【南双声子】遭拘系。遭拘系。已拚死豺狼队。相扶掖。相扶掖。多感得英雄辈。眞意气。眞意气。伸大义。伸大义。恁留名靑史。争光白日。
　　【尾声】看取孤忠照天地。这报主酬恩千古事。方显得男儿不浪死
　　〔生〕多谢二位。挺身救难。如今往那裏去好。〔外〕禀上老爷。永王兵犯广陵。夫人在城中惊惧。我们急往彼处。救取夫人。〔生〕这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