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艺藏
- 书法
- 广艺舟双楫
广艺舟双楫
历举诸碑,以为干禄之用,学者得无眩于目而莫择乎?吾今撮其机要,导其次第焉。学者若不为学书,只为干禄,欲其精能,则但学数碑,亦可成就。先取《道因碑》钩出,加大摹写百过,尽其笔力,至于极肖,以植其体,树其骨。次学《张猛龙》,得其向背往来之法,峻茂之趣。于是可学《皇甫君》《唐俭》,或兼《苏慈》《舍利塔》《于孝显》,随意临数月,折衷于《裴镜民》《樊府君》,而致其润婉,投之卷摺,无不如意。此体似世之学欧者也,参之《怀恪》《郭庙》,以致其丰劲,杂之《冯宿》《魏公先庙》,以致其遒媚。若用力深,结构精,全缩诸碑法,择而为之,峻拔丰美,自成体裁。笔性近者,用功一时,余则旬日。苟有师法者,精勤一年,自可独出冠时也。此不传之秘,游京师来,阅千碑而后得之。
《樊府君碑》经缣素练,宜于时用,写摺竟可专学此体,虚和婉媚,成字捷速,敏妙无双。
卷摺所贵者光,所需者速,光则欲华美,不欲况重,速则欲轻巧,不欲浑厚。此所以与古书相背驰也。
卷摺结体,虽有入时花样,仍当稍识唐碑某字某字如此结构,始可免俗。
卷摺欲光。吾见梁斗南宫詹大卷,所长无他,一光而已,光则风华秾艳。求此无他,但须多写,稍能调墨,气爽笔匀,便已能之。
篆贵婉而通,隶贵精而密。吾谓婉通宜施于摺,精密可施于策。然策虽极密,体中行间,仍须极通;摺虽贵通,体中行间,仍须极密,此又交相为用也。
摺贵知白,策贵守黑,知白则通甚矣,守黑则密甚矣,故卷摺欲光。然摺贵白光,缥缈有采;策贵黑光,黝然而深。
卷摺笔当极匀,若画竖有轻重,便是假力,不完美矣。气体丰匀而舒长,无促迫之态,笔力峻拔而爽健,无靡弱之容,而融之以和,酣之以足,操之以熟,体自能方,画自能通,貌自能庄,采自能光,神自能王。驾騄駬与骐骥,逝越轶而腾骧。
●论书绝句第二十七
昔尝续慎伯为《论书绝句》,择人间罕称者发明之。及述此书,论之盖详,未能割爱,姑附于末。
隶楷谁能溯滥泉,勾容片石独敻然。若从变处搜《灵庙》,应识昆仑在《震》《迁》。
勾容有《吴葛府君碑额》为正书第一古石,浑厚质穆,亦自绝尘,真隶楷之鼻祖。《灵庙碑》在隶、楷交变之间,意状奇古,若从欲变之始言之,则《杨震》《张迁》二碑,实开隶、楷之意矣。
《受禅》应为卫觊书,邯郸韦诞比何如?瓘恒世受真传法,一脉逾河走传车。
《受禅碑》,颜真卿以为钟繇,刘禹锡、徐浩以为梁鹄,今从其同时人闻人牟准《卫敬侯碑》文以为卫觊书。觊与邯郸淳并以古文名,子瓘孙恒,世传笔法,恒传崔悦,至崔浩为北书之宗,又传江琼至式,故北书率卫派也。
元常法乳知谁在,珍重丰碑有《枳阳》。文质蹒跚开石阙,始知晋法有传方。
晋《枳阳府君碑》丰厚茂密,在文质之间。今传元常诸帖,字体犹有其意,真元常嫡嗣也。《太祖文皇帝神道》,稍加姿美,然亦魏晋正传,善学者当能会之。
铁石纵横体势奇,相斯笔法孰传之?汉经以后音尘绝,惟有《龙颜》第一碑。
宋《爨龙颜碑》浑厚生动,兼茂密雄强之胜,为正书第一。昔人称李斯篆画若铁石,体若飞动,可以形容之。
餐霞神采绝人烟,古今谁可称书仙?石门崖下摩遗碣,跨鹤骖鸾欲上天。
《石门铭》体态飞逸,不食人间烟火,书中之仙品也。
琅琊茂密集书成,《郙阁》《郙斜》章法精。能戒《熹平》变疏匾,仅传古法《彦云铭》。
秦斯《琅琊石刻》茂密极矣,汉隶惟《郙阁》有此意,《郙斜》异笔而同体。熹平以后,隶法大变,今楷出焉,惟《鞠彦云墓志》独有《郙阁》之法。
《郙斜》分法知谁继?瘦硬应推《吊比干》。风荡齐碑成一律,《修罗》雄峻独为难。
《吊比干文》瘦硬无匹,出于《郙斜》。齐碑百余种,皆以瘦硬取胜,然无雄峻秀韵之味,惟《隽修罗碑》独峻拔耳。
銛利森森耀戟枿,《始兴碑》法变钟传。率更后出书名擅,谁识先师具义渊。
率更书有武库剑戟森森之气,窦皋以为出于北齐刘珉,想以其峻峭处近之。其实信本南人,南碑《始兴王碑》与率更《皇甫君碑》无二,乃知率更所从出。然南碑无不圆浑者,此则先变钟法矣。
骨遒血莹态丰秾,怀令青青秀一峰。变化方圆尽奇丽,光芒鳞甲若游龙。
怀令《李超墓志》骨血奇峻,结撰精丽,变化无端,兼备方圆,与《张猛龙》皆为结体无上上品也。
《子建遗碑》独擅场,卫家体质贵雄强。大刀斫阵称无敌,沉著偏兼痛快长。
昔人称中郎骨势洞达,后世惟《曹子建碑》有之。虽体开篆、隶,致诮百衲衣,然沉著痛快中,有浑穆气象,是《般若》正传也,是开爽则启唐人矣。
异态新姿杂笔端,行间妙理合为难。谁人解作《兰亭》意,君起《浮图》仔细看。
唐马君起《浮图记》,字里行间,姿态百出,诡制妙理,变化一新,而不失六朝法度,《猛龙》之后未多见。钟司徒意外巧妙,绝伦多奇,于此有焉。
鲁公端合瓣香薰,茂密雄强合众芬。章法已传《郙阁》理,更开草隶《裴将军》。
鲁公书举世称之,罕知其佳处。其章法笔法全从《郙阁》出。若《裴将军诗》,健举沉追,以隶笔作之,真可谓之草隶矣。
南宫书评妙难量,跳踯偏兼对越庄,《灵庆池》边真石在,神锋峻立独回翔。
韦纵书《灵庆池碑》,体格不出唐人,是欧、虞新体,然龙跳虎卧,兼庄若对越俊若跳踯之长,且笔画完好,深可宝爱。
山谷行书与篆通,《兰亭》神理荡飞红。层台缓步翛翛远,高谢风尘属此翁。
宋人书以山谷为最,变化无端,深得《兰亭》三昧。至其神韵绝俗,出于《鹤铭》而加新理,则以篆笔为之。吾目之曰行篆,以配颜杨焉。
欧体盛行无魏法,隋人变古有唐风。千年皖楚分张邓,下笔苍芒吐白虹。
自隋碑始变疏朗,率更专讲结构,后世承风,古法坏矣。邓完白出,独铸篆隶,冶六朝而作书。近人张廉卿起而继之,用力尤深,兼陶古今,浑灏深古,直接晋、魏之传,不复溯唐人,有何宋明?尤为书法中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