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书论

  晋中书郎李充母卫夫人,善钟法,王逸少之师。
  琅邪王廙,晋平南将军,荆州刺史,能章楷,谨传钟法。
  晋丞相王导,善藁、行。廙从兄也。
  王恬,晋中将军,会稽内史,善隶书。导第二子也。
  王洽,晋中书令、领军将军,众书通善,尤能隶、行。从兄羲之云:“弟书遂不减吾。”恬弟也。
  王珉,晋中书令,善隶、行。洽少子也。
  王羲之,晋右将军、会稽内史,博精群法,特善草隶。羊欣云:“古今莫二。”廙兄子也。
  王献之,晋中书令,善隶、藁,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羲之第七子也。兄玄之、微之,兄子淳之,并善草、行。
  王允之,卫军将军、会稽内史,亦善草、行。舒子也。
  太原王濛,晋司徒左长史,能革、隶。子修,琅琊王文学。善隶、行,与羲之善,故殆穷其妙。早亡,未尽其美。子敬每省修书云:“咄咄逼人。”
  王绥,晋冠军将军、会稽内史,善隶、行。
  高平郗愔,晋司空、会稽内史。善章草,亦能隶。郗超,晋中书郎,亦善草。愔子也。
  颖川庾亮,晋太尉,善草、行。庾翼,晋荆州刺史。善隶、行,时与羲之齐名。亮弟也。
  陈郡谢安,晋太傅,善隶、行。
  高阳许静民,镇军参军,善隶、草,羲之高足。
  晋穆帝时,有张翼善学人书,写羲之表,表出,经日不觉,后云:“几欲乱真。”。
  会稽隐士谢敷,胡人康昕,并攻隶、草。
  飞白本是宫殿题八分之轻者,全用楷法。吴时张弘好学不仕,常著乌巾,时人号为“张乌巾”。此人特善飞白,能书者鲜不好之。

  王僧虔《笔意赞》  
  笔意赞: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以斯言之,岂易多得?必使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书不忘想,是谓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为《笔意赞》曰:
  剡纸易墨,心圆管直。浆深色浓,万毫齐力。先临《告誓》,次写《黄庭》。骨丰肉润,人妙通灵。努如植槊,勒若横钉。开张风翼,耸擢芝英。粗不为重,细不为轻。纤微向背,毫发死生。工之尽矣,可擅时名。
  论书
  宋文帝书,自谓不减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不及欣。
  王平南(轶),是右军叔。自过江东,右军之前,惟(轶)为最,画为晋明帝师,书为右军法。
  亡曾祖领军洽与右军俱变古形,不尔,至今犹法钟、张。右军云:“而书遂不减吾。”亡从祖中书令氓,笔力过于子敬。书《旧品》云:“有四疋素,自朝操笔,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无误宇。子敬戏云:‘弟书如骑骡,(马加“浸”的右面)(马加“浸”字的右面)恒欲度骅骝前。”庚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庚犹不忿。在荆州与都下书云:“小儿辈乃贱家鸡,爱野鸯,皆学逸少书。须吾还,当比之。”张翼书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右军当时不别,久方觉,云:“小于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涎、钟会、二卫并得名前代,古今既异,无以辨其优劣,惟见笔力惊绝耳。
  张澄书,当时亦呼有意。
  郗方回章草,亚于右军。
  晋齐王侦书,京、洛以为楷法。
  李式书,右军云:“是平南之流,可比庚翼;王(氵+蒙)书,亦可比庚翼。”陆机书,吴士书也,无以校其多少。
  庚亮书,亦能入录。
  亡高祖巫相导,亦甚有楷法,以师钟、卫,好爱无厌,,丧乱狼狈,犹以钟繇《尚书宣示帖》藏衣带中。过江后,在右军处,右军借王敬仁。敬仁死,其母见修平生所爱,遂以人棺。
  郝超草书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
  桓玄书,自比右军,议者末之许,云可比孔琳之。
  谢安亦人能流,殊亦自重,乃为子敬书秘中散诗。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
  羊欣、邱道护并亲授于子敬。欣书见重一时,行草尤善,正乃不称。孔琳之书,天然绝逸,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邱道护与羊欣皆面授予敬,故当在欣后,邱殊在羊欣前。
  范晔、萧思话同师羊欣,范后背叛,皆失故步,名亦稍退。
  萧思话全法羊欣,风流趣好,殆当不减,而笔力恨弱。
  谢灵运书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人能流。昔子敬上表多在中书杂事中,皆自书,窃易真本,相与不疑。元嘉初,方就索还。《上谢太傅殊礼表》亦是其例,亲闻文皇说此。
  谢综书,其舅云:“紧洁生起,实为得赏。”至不重羊欣,欣亦惮之。书法有力,恨少媚好。
  颜腾之、贺道力并便尺牍。
  康听学右军草,亦欲乱真,与南州释道人作右军书赞。
  孔琳之书,放纵快利,笔道流便,二王后略无其比。但工夫少,自任过,未得尽其妙,故当劣于羊欣。
  谢静、谢敷并善写经,亦入能境。居钟毫之美,迈古流今,是以征南还即所得。






  隋唐/五代

  概论:隋唐是我国古代书法理论的兴盛期。隋代虽立朝时间很短,但其书法上承南北朝碑刻,下启唐楷诸家,为唐代楷书法式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其书论也重在探讨楷书的笔法与结体,智永的《永字八法》和智果的《心成颂》是这方面的代表。随着唐代书法艺术的达到鼎盛,书法大家、名家辈出,流派纷呈,书法理论也兴盛起来,大批成系统、有分量的书论著述陆续问世,对细部技法的探讨和对书法创作规律的剖析逐渐代替了对书法艺术总体印象的阐述,涉及了书法艺术的各方面,体现了唐代“尚法”的风气。欧阳询的《三十六法》、孙过庭的《书谱》、张怀域还的《书议》、《书信》、《书断》、《文宇论》、《六体书论》,《论用笔十法》,窦泉的《述书赋》,徐浩的《论书队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张彦远编的《法书要录》等都是这一时期书论的代表作。尤其是欧阳询的《三十六法》、孙过庭的《书谱》、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在中国书法理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唐:虞世南《笔髓论》
  唐:欧阳询《八诀》
  唐:李世民《指意》
  唐:张怀瓘《书断》
  《书断序》     
  《六体书论》
  唐:孙过庭《书谱》
  唐:徐浩《论书》
  唐:蔡希综《论书》
  唐: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
  唐:韩愈《送高闲上人序》


  欧阳询
  八 诀
  如高峰之坠石。
  似长空之初月。
  若干里之阵云。
  如万岁之枯藤。
  劲松倒折,落挂石崖。
  如万钧之弩发。
  利剑截断犀、象之角牙。
  一波常三过笔。
  澄神静虑,端己正容,秉笔思生,临池志逸。虚拳直腕,指齐掌空,意在笔前,文向思后。分间布白,勿令偏侧。墨淡则伤神彩,绝浓必滞锋毫。肥则为钝,瘦则露骨,勿使伤于软弱,不须怒降为奇。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欹正。筋骨精神,随其大小。不可头轻尾重,无令左短右长,斜正如人,上称下载,东映西带,气宇融和,精神洒落,省此微言,孰为不可也。
  用笔论
  有翰林善书大夫言于寮故无名公子曰:“自书契之兴,篆隶滋起,百家千体,纷杂不同。至于尽妙穷神,作范垂代,腾芳飞誉,冠绝古今,惟右军王逸少一人而已。然去之数百年之内,无人拟者,盖与天挺之性,功力尚少,用笔运神,未通其趣,可不然欤”公子从容敛衽而言曰:“仆庸疏愚昧,禀命轻微,无禄代耕,留心笔砚。至如天挺、功力,诚加大夫之说。用笔之趣,请闻其说。”大夫欣然而笑曰:“此难能也,子欲闻乎”公子曰:“予自少及长,凝情翰墨,每览异体奇迹,未尝不循环吟玩。抽其妙思,终日临仿,至于皓首而无退倦也。”
  
  “夫用笔之法,急捉短搦,迅牵疾掣,悬针垂露,蠖屈蛇伸,洒落萧条,点缀闲雅,行行眩目,字字惊心,若上苑之春花,无处不发,抑亦可观,是予用笔之妙也。”
  公子曰:“幸甚:幸甚:仰承馀论,善无所加。然仆见闻异于是,辄以闻见便耽玩之。奉对大贤座,未敢抄说。”大夫曰:“与子同寮,索居日久,既有异同,焉得不叙”公子曰:“向之造次,滥有斯言,今切再思,恐不足取。”大夫曰:“妙善异述,达者共传,请不秘之,粗陈梗概。”公子安退位逡巡,缓颊而言曰:“夫用笔之体会,须钩粘才把,缓绁徐收,梯不虚发,斫必有由。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壮则口吻而口口,丽则绮靡而消遒。若枯松之卧高岭。类巨石之偃鸿沟。同鸾凤之鼓舞,等鸳鸯之沉浮。仿佛兮若神仙来往,宛转兮似兽伏龙游。其墨或洒或淡,或浸或燥,遂其形势,随其变巧,藏锋靡露,压尾难讨,忽正忽斜,半真半草因。唯截纸棱,撇娘密绍⑩,务在经②实,无令怯少。隐隐轸轸,譬河汉之出众星,昆冈之出珍宝,既错落而灿烂,复逯连而掃撩。方圆上下而相副,绎络盘桓而围绕。观寥廓兮似察,始登岸而逾好。用笔之趣,信然可珍,窃谓合乎古道。”
  大夫应声而起,行吟而叹曰:夫游畎浍者,讵测溟海之深;升培塿者,宁知泰山之峻。今属公子吐论,通幽洞微,过钟、张之门,入羲、献之室,重光前哲,垂裕后昆。中心藏之,盖棺乃止。”公子谢曰:“鄙说疏浅,未足可珍,忽枉话言,不胜惭惧。”

  虞世南
  《书旨述》
  客有通元先生,好求古迹,为余知书启之发源,审以臧否。曰:“余不敏,何足以知之。今率以见闻,随纪年代,考究兴亡,其可为元龟者,举而叙之。古者画卦立象,造字设教。爱置形象,肇乎仓史。仰观俯察,鸟迹垂文。至于唐、虞,焕乎文章,畅于夏、殷,备乎秦、汉。洎周宣王史史籀,循科斗之书,采仓颉古文,综其遗美,别署新意,号曰籀文,或谓大篆。秦丞相李斯,改省籀文,适时简要,号曰小篆,善而行之。其仓颉象形,传诸典策,世绝其迹,无得而称。其籀文、小篆,自周、秦以来,犹如参用,未之废黜。或刻以符玺,或铭于鼎钟,或书之旌钺,往往人间时有见者。夫言篆者,传也。书者,如也。述事契誓者也。字者,孳也,孳乳浸多者也。而根之所由,其来远矣。”
  先生曰:“古文籀篆,曲尽而知之,愧无隐焉。隶、草攸止,今则未闻,愿以发明,用祛昏惑。”曰:“至若程邈隶体,因此罪隶,以名其书,朴略微奥,而历祀增损,亟以湮沦。而淳、喜之流,亦称传习,首变其法,巧拙相沿,未之超绝。史游制于急就,创立草藁,而不之能;崔、杜析理,虽则丰研,润色之中,失于简约。伯英重以省繁,饰之銛利,加之奋逸,时言草圣,首出常伦。钟太傅师资德升,驰骛曹、蔡,仿学而致一体,真楷独得精研。而前辈数贤,递相矛盾,事则恭守无舍,义则尚有理疵,未分贤明,失之断割。逮乎王廙、王洽、逸少、子敬,剖析前古,无所不工。八体六文,心揆其理;俯拾众美,会兹简易;制成今体,乃穷奥旨。”
  先生曰:“放戏!三才审位,日月烛明,固资异人,一敷而化,不然者何以臻妙!无相夺伦,父子联联,轨范后昆。”先生曰:“书法玄微,其难品绘,今之优劣,神用无方,小学疑迷,惕然将寤。而旨述之义,其闻乎”曰:“无让繁词,敢以终序。”
  《笔髓论》
  叙 体
  文字经艺之本,王政之始也。仓颉象山川江海之状,龙蛇鸟兽之迹,而立六书。战国政异俗殊,书文各别,秦患多门,约为八体,后复讹谬,凡五易焉,然并不述用笔之妙。及乎蔡邕、张、索之辈,钟繇、卫、王之流,皆造意精微,自悟其旨也。
  辨 应
  心为君,妙用无穷,故为君也。手为辅,承命竭股肱之用故也。力为任使,纤毫不挠,尺寸有余故也。管为将帅,处运用之道,执生杀之权,虚心纳物,守节藏锋故也。毫为士卒,随管任使,迹不凝滞故也。字为城池,大不虚,小不孤故也。
  指 意
  用笔须手腕轻虚。虞安吉云:夫未解书意者,一点一画皆求象本,乃转自取拙,岂成书邪!太缓而无筋,太急而无骨,横毫侧管则钝慢而肉多,竖管直锋则干枯而露骨。终其悟也,粗而能锐,细而能壮,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
  释 真
  笔长不过六寸,捉管不过三寸,真一、行二、草三。指实掌虚。右军云: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强者弱之,弱者强之。迟速虚实,若轮扁斲轮,不疾不徐,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口所不能言也。拂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波撇勾截,若微风摇于碧海。气如奔马,亦如朵钩,轻重出于心,而妙用应乎手。然则体若八分,势同章草,而各有趣,无问巨细,皆有虚散,其锋圆毫口,按转易也。岂真书一体,篆、草、章、行、八分等,当覆腕上抢,掠毫下开,牵撇拨赲,锋转,行草稍助指端钩距转腕之状矣。
  释 行
  行书之体,略同于真。至于顿挫盘礡,若猛兽之搏噬;进退钩距,若秋鹰之迅击。故覆笔抢毫,乃按锋而直行,其腕则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旋毫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毫,若石口玉瑕,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以虫网络壁,劲而复虚。右军云:“游丝断而能续,皆契以天真,同于轮扁。”羲之又云:“每作一点画,皆悬管掉之,令其锋开,自然劲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