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子藏
- 诸子
- 墨子闲诂
墨子闲诂
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不止此而已矣。曰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有之;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亦有矣。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谁也?曰若昔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尧舜禹汤文武焉所从事?曰从事兼,不从事别。兼者,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乱小家,强不劫弱,众不暴寡,诈不谋愚,贵不傲贱。观其事,上利乎天,中利乎鬼,下利乎人,三利无所不利,是谓天德。聚敛天下之美名而加之焉,曰:此仁也,义也,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也。不止此而已,书于竹帛,镂之金石,琢之盘盂,传遗后世子孙。曰将何以为?将以识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也。皇矣道之曰:「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帝善其顺法则也,故举殷以赏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誉至今不息。故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既可得留而已。夫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谁也?曰若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是也。桀纣幽厉焉所从事?曰从事别,不从事兼。别者,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家则乱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谋愚,贵傲贱。观其事,上不利乎天,中不利乎鬼,下不利乎人,三不利无所利,是谓天贼。聚敛天下之丑名而加之焉,曰此非仁也,非义也。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也。不止此而已,又书其事于竹帛,镂之金石,琢之盘盂,传遗后世子孙。曰将何以为?将以识夫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也。大誓之道之曰:「纣越厥夷居,不肯事上帝,弃厥先神祇不祀,乃曰吾有命,毋僇其务(或罔惩其侮)。天亦纵弃纣而不葆。」察天以纵弃纣而不葆者,反天之意也。故夫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既可得而知也。』
是故子墨子之有天之,辟人无以异乎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也。今夫轮人操其规,将以量度天下之圜与不圜也,曰:中吾规者谓之圜,不中吾规者谓之不圜。是以圜与不圜,皆可得而知也。此其故何?则圜法明也。匠人亦操其矩,将以量度天下之方与不方也。曰:中吾矩者谓之方,不中吾矩者谓之不方。是以方与不方,皆可得而知之。此其故何?则方法明也。故子墨子之有天之意也,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为刑政也,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观其行,顺天之意,谓之善意行,反天之意,谓之不善意行;观其言谈,顺天之意,谓之善言谈,反天之意,谓之不善言谈;观其刑政,顺天之意,谓之善刑政,反天之意,谓之不善刑政。故置此以为法,立此以为仪,将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与不仁,譬之犹分黑白也。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之意不可不顺也。顺天之意者,义之法也。』
天志下第二十八
子墨子言曰:『天下之所以乱者,其说将何哉?则是天下士君子,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何以知其明于小不明于大也?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何以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以处人之家者知之。今人处若家得罪,将犹有异家所,以避逃之者,然且父以戒子,兄以戒弟,曰:「戒之慎之,处人之家,不戒不慎之,而有处人之国者乎?」今人处若国得罪,将犹有异国所,以避逃之者矣,然且父以戒子,兄以戒弟,曰:「戒之慎之,处人之国者,不可不戒慎也!」今人皆处天下而事天,得罪于天,将无所以避逃之者矣。然而莫知以相极戒也,吾以此知大物则不知者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戒之慎之,必为天之所欲,而去天之所恶。曰天之所欲者何也?所恶者何也?天欲义而恶其不义者也。何以知其然也?曰义者正也。何以知义之为正也?天下有义则治,无义则乱,我以此知义之为正也。然而正者,无自下正上者,必自上正下。是故庶人不得次己而为正,有士正之;士不得次己而为正,有大夫正之;大夫不得次己而为正,有诸侯正之;诸侯不得次己而为正,有三公正之;三公不得次己而为正,有天子正之;天子不得次己而为政,有天正之。今天下之士君子,皆明于天子之正天下也,而不明于天之正天子也。是故古者圣人,明以此说人曰:「天子有善,天能赏之;天子有过,天能罚之。」天子赏罚不当,听狱不中,天下疾病祸福,霜露不时,天子必且犓豢其牛羊犬彘,絜为粢盛酒醴,以祷祠祈福于天,我未尝闻天之祷祈福于天子也,吾以此知天之重且贵于天子也。是故义者不自愚且贱者出,必自贵且知者出。曰谁为知?天为知。然则义果自天出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为义者,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曰顺天之意何若?曰兼爱天下之人。何以知兼爱天下之人也?以兼而食之也。何以知其兼而食之也?自古及今无有远灵孤夷之国,皆犓豢其牛羊犬彘,絜为粢盛酒醴,以敬祭祀上帝山川鬼神,以此知兼而食之也。苟兼而食焉,必兼而爱之。譬之若楚、越之君,今是楚王食于楚之四境之内,故爱楚之人;越王食于越,故爱越之人。今天兼天下而食焉,我以此知其兼爱天下之人也。
且天之爱百姓也,不尽物而止矣。今天下之国,粒食之民,杀一不辜者,必有一不祥。曰谁杀不辜?曰人也。孰予之不辜?曰天也。若天之中实不爱此民也,何故而人有杀不辜,而天予之不祥哉?且天之爱百姓厚矣,天之爱百姓别矣,既可得而知也。何以知天之爱百姓也?吾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何以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吾以昔者三代之圣王知之。故昔也三代之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兼爱之天下也,从而利之,移其百姓之意焉,率以敬上帝山川鬼神,天以为从其所爱而爱之,从其所利而利之,于是加其赏焉,使之处上位,立为天子以法也,名之曰「圣人」,以此知其赏善之证。是故昔也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之兼恶天下也,从而贼之,移其百姓之意焉,率以诟侮上帝山川鬼神,天以为不从其所爱而恶之,不从其所利而贼之,于是加其罚焉,使之父子离散,国家灭亡,抎失社稷,忧以及其身。是以天下之庶民属而毁之,业万世子孙继嗣,毁之贲不之废也,名之曰「失王」,以此知其罚暴之证。今天下之士君子,欲为义者,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
曰顺天之意者,兼也;反天之意者,别也。兼之为道也,义正;别之为道也,力正。曰义正者何若?曰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是以天下之庶国,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若事上利天,中利鬼,下利人,三利而无所不利,是谓天德。故凡从事此者,圣知也,仁义也,忠惠也,慈孝也,是故聚敛天下之善名而加之。是其故何也?则顺天之意也。曰力正者何若?曰大则攻小也,强则侮弱也,众则贼寡也,诈则欺愚也,贵则傲贱也,富则骄贫也,壮则夺老也。是以天下之庶国,方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贼害也。若事上不利天,中不利鬼,下不利人,三不利而无所利,是谓之贼。故凡从事此者,寇乱也,盗贼也,不仁不义,不忠不惠,不慈不孝,是故聚敛天下之恶名而加之。是其故何也?则反天之意也。』
故子墨子置立天之,以为仪法,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也。今轮人以规,匠人以矩,以此知方圜之别矣。是故子墨子置立天之,以为仪法。吾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之去义远也。何以知天下之士君子之去义远也?今知氏大国之君宽者然曰:『吾处大国而不攻小国,吾何以为大哉!』是以差论蚤牙之士,比列其舟车之卒,以攻罚无罪之国,入其沟境,刈其禾稼,斩其树木,残其城郭,以御其沟池,焚烧其祖庙,攘杀其牺牷,民之格者,则刭杀之,不格者,则系操而归,丈夫以为仆圉胥靡,妇人以为舂酋。则夫好攻伐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义,以告四邻诸侯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其邻国之君亦不知此为不仁义也,有具其皮币,发其总处,使人飨贺焉。则夫好攻伐之君,有重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有书之竹帛,藏之府库。为人后子者,必且欲顺其先君之行,曰:『何不当发吾府库,视吾先君之法美。』必不曰文、武之为正者若此矣,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则夫好攻伐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其邻国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是以攻伐世世而不已者,此吾所谓大物则不知也。
所谓小物则知之者何若?今有人于此,入人之场园,取人之桃李瓜姜者,上得且罚之,众闻则非之,是何也?曰不与其劳,获其实,已非其有所取之故,而况有踰于人之墙垣,抯格人之子女者乎?与角人之府库,窃人之金玉蚤絫者乎?与踰人之栏牢,窃人之牛马者乎?而况有杀一不辜人乎?今王公大人之为政也,自杀一不辜人者;踰人之墙垣,抯格人之子女者;与角人之府库,窃人之金玉蚤絫者;与踰人之栏牢,窃人之牛马者;与入人之场园,窃人之桃李瓜姜者,今王公大人之加罚此也,虽古之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政,亦无以异此矣。今天下之诸侯,将犹皆侵凌攻伐兼并,此为杀一不辜人者,数千万矣;此为踰人之墙垣,格人之子女者,与角人府库,窃人金玉蚤絫者,数千万矣;踰人之栏牢,窃人之牛马者,与入人之场园,窃人之桃李瓜姜者,数千万矣,而自曰义也。故子墨子言曰:『是蕡我者,则岂有以异是蕡黑白甘苦之辩者哉!今有人于此,少而示之黑谓之黑,多示之黑谓白,必曰吾目乱,不知黑白之别。今有人于此,能少尝之甘谓甘,多尝谓苦,必曰吾口乱,不知其甘苦之味。今王公大人之政也,或杀人,其国家禁之,此蚤越有能多杀其邻国之人,因以为文义,此岂有异蕡白黑、甘苦之别者哉?』
故子墨子置天之,以为仪法。非独子墨子以天之志为法也,于先王之书大夏之道之然:『帝谓文王,予怀明德,毋大声以色,毋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此诰文王之以天志为法也,而顺帝之则也。且今天下之士君子,中实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者,当天之志,而不可不察也。天之志者,义之经也。
卷八
明鬼上第二十九
明鬼中第三十
明鬼下第三十一
子墨子言曰:『逮至昔三代圣王既没,天下失义,诸侯力正,是以存夫为人君臣上下者之不惠忠也,父子弟兄之不慈孝弟长贞良也,正长之不强于听治,贱人之不强于从事也,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以兵刃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率径,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并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乱。此其故何以然也?则皆以疑惑鬼神之有与无之别,不明乎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今若使天下之人,偕若信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则夫天下岂乱哉!』
今执无鬼者曰:『鬼神者,固无有。』旦暮以为教诲乎天下,疑天下之众,使天下之众皆疑惑乎鬼神有无之别,是以天下乱。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实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故当鬼神之有与无之别,以为将不可以不明察此者也。』
既以鬼神有无之别,以为不可不察已,然则吾为明察此,其说将柰何而可?子墨子曰:『是与天下之所以察知有与无之道者,必以众之耳目之实知有与亡为仪者也,请惑闻之见之,则必以为有,莫闻莫见,则必以为无。若是,何不尝入一乡一里而问之,自古以及今,生民以来者,亦有尝见鬼神之物,闻鬼神之声,则鬼神何谓无乎?若莫闻莫见,则鬼神可谓有乎?』
今执无鬼者言曰:『夫天下之为闻见鬼神之物者,不可胜计也,亦孰为闻见鬼神有无之物哉?』子墨子言曰:『若以众之所同见,与众之所同闻,则若昔者杜伯是也。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杜伯曰:「吾君杀我而不辜,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其三年,周宣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车数百乘,从数千,人满野。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车上,中心折脊,殪车中,伏弢而死。当是之时,周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着在周之春秋。为君者以教其臣,为父者以警其子,曰:「戒之慎之!凡杀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诛,若此之憯遫也!以若书之说观之,则鬼神之有,岂可疑哉?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昔者郑穆公,当昼日中处乎庙,有神入门而左,鸟身,素服三绝,面状正方。郑穆公见之,乃恐惧奔,神曰:「无惧!帝享女明德,使予锡女寿十年有九,使若国家蕃昌,子孙茂,毋失。郑穆公再拜稽首曰:「敢问神名?」曰:「予为句芒。」若以郑穆公之所身见为仪,则鬼神之有,岂可疑哉?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昔者,燕简公杀其臣庄子仪而不辜,庄子仪曰:「吾君王杀我而不辜,死人毋知亦已,死人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期年,燕将驰祖,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日中,燕简公方将驰于祖涂,庄子仪荷朱杖而击之,殪之车上。当是时,燕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着在燕之春秋。诸侯传而语之曰「凡杀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诛,若此其憯遫也!」以若书之说观之,则鬼神之有,岂可疑哉?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昔者,宋文君鲍之时,有臣曰祝夜姑,固尝从事于厉,祩子杖揖出与言曰:「观辜是何圭璧之不满度量?酒醴粢盛之不净洁也?牺牲之不全肥?春秋冬夏『选』失时?岂女为之与?意鲍为之与?」观辜曰:「鲍幼弱在荷襁之中,鲍何与识焉。官臣观辜特为之」。祩子举揖而槁之,殪之坛上。当是时,宋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着在宋之春秋。诸侯传而语之曰:「诸不敬慎祭祀者,鬼神之诛,至若此其憯遫也!」以若书之说观之,鬼神之有,岂可疑哉?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昔者,齐庄君之臣有所谓王里国、中里徼者,此二子者,讼三年而狱不断。齐君由谦杀之恐不辜,犹谦释之。恐失有罪,乃使之人共一羊,盟齐之神社,二子许诺。于是刭羊出血而洒其血,读王里国之辞既已终矣,读中里徼之辞未半也,羊起而触之,折其脚,祧神之而槁之,殪之盟所。当是时,齐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着在齐之春秋。诸侯传而语之曰:「请品先不以其请者,鬼神之诛,至若此其憯遫也。」以若书之说观之,鬼神之有,岂可疑哉?』是故子墨子言曰:『虽有深溪博林,幽涧毋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董,见有鬼神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