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类编

  朱敬则隋髙祖论 昔孙资隂谋晋宣入辅郑译矫制隋文受遗自此而有魏人从斯以迁周鼎盖天厌乱徳神诱其衷若妄指河氷遂成王业误击金鼓仍启霸国也况体貌竒特仪表絶人周太祖之钦眀异其风骨齐宪王之聪察惮以非常韦鼎一见以委诚赵公闻名而进女是以称刘季之灵恠者不谋同词説中兴之应防者徃徃偶语属周世多故祸难荐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托孤之寄骑虎不下犄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之言社稷输人宁止休公之对所以尉迟举魏从乱如云王谦据蜀其徒若市遂能驱驾豪杰委任忠良不下庙堂天下大定然后讴歌允集文物满庭卿云晓聚长星夜扫拱揖而朝羣后升坛而类上帝绍舜禹之遗躅光汉魏之大名于是流旷荡之风浸淳古之膏泽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国之哀声加之以恪勤广之以质素太阳满昆虫之穴湛露垂行苇之苕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属陈朝防徳江海扬波自絶于天结怨于下乃以开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秋气动文昌之将星下蜀汉之舟翩翩龙跃集幽并之骑萧萧马鸣一苇而可以横大江三令而可以陵汤火蒋山苦战子文之魂魄飞扬建业大崩叔寳之金汤不守既遭防上之虎非复水中之龙斩伯噽以谢陈人礼陆机而慰吴士春波暂洗污俗咸新秋露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内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修人人克念使不轨不物荡然俱尽此乃忧勤之心见于动静故使六合之中观如晓日八纮之内若遇新晴况复尽力于人厉精为政躬亲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火万里风雨四时野有击壤之歌天无垂象之诫【缺】丹徼烟燧不惊玉槛金河波澜乆息天子登云台而访道实垂拱而无为公卿指日观以推诚愿升中而每竭可谓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天性既猜素无学术意不及逺政惟目前是以牝鸡司晨防人罔极剖符罕山河之誓同盟多剪除之悲恩不终于有功罚每深于无罪启防墙之兆借实沉之兵杨素决其波张衡注其隟栁逺草制房陵尚遥穆子授戈坚牛仍在祸非天降衅是人谋是以知隋运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陆孟知中兴之徴宣帝始重儒术李通称汉家之命世祖専信防文时好既行其流遂广故子云符命尹敏伪言即其类也髙祖少爱不经之谈遂好迂诞之説所以王韶顺防袁充取容赏溢丘山恩深江海岂不弊乎又祥瑞者圣人之应也至若八百集于孟津六王至于垓下周人岐山之北晋众江汉之南负乐就陈携手适宋牛马内向羣盗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上也若乃连珠共轸的皪清汉之涯合璧齐辉光芒黄道之上四时不爽百谷用成家有孝慈人怀礼义此善之应也至如白鹿朱雁璚露卿云鸠雀异毛草木殊状此并沐我皇泽煦我帝眷圣人圆城之中天子生成之物岂足表太平之日显休眀之辰而隋主好之意不能尽遂令巧伪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有中原也陌驼朝鸣牧马夜啸河洛残干戈鋋文物尽于锋镝犹得厌六马驾四麟然连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应降以灾由斯而谈断可知矣隋之眷眷复何为哉问曰晋克金陵功多者属吏隋平建业徳俊者尤【缺】岂争名于朝事必须此将亷耻道尽莫畏简书乎君子曰晓兵之家因敌变化故有功成请罪之义君命不受之谈今者王濬乘风贺若先战茍有大利何简细瑕方知责兵士之污宫闱徴军司之隠玉帛岂不陿乎始范燮后入孟侧不前郤克有词冯异不语时无君子斯焉取斯岂与夫自伐无惭奋髯直出而相类乎又问曰王者初兴必有佐命莫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白云之郁庆龙清风之集雕虎不以夷险易志不以逺近隔心千载一时其来尚矣三代以前缅邈无际两汉之后声名可寻若乃庇俗匡时体国经野谋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济之入浊河波澜莫辨蚊虻之附骥尾迟速罔知既因论讨之余愿示悬衡之末君子曰神人无功达人无迹张子房机孤映清识独流践若发机应同急箭优防淡泊神交太虚非诸人所及也至若陈平荀彧贾翊荀攸刘晔郭嘉田丰祖授崔浩张賔等可谓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中权合变因败为功爰自秦汉讫于周隋兰菊相薫惟有此矣加萧何之镇静关中冦恂之安辑河内葛亮相蜀张昭辅吴茂之经理琅琊景畧之弼谐永固刘穆之众务必举杨遵彦百度惟贞苏绰共济艰难髙颎同经草昧虽功有大小运或长短咸是股肱之材悉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静国谋以动邻提鼓出师三军贾勇置兵境上千里无尘内外兼材惟孔眀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苻坚之管仲刘是晋安之曹暪孙盛云孔眀善辅小国子产之流也斯言中矣
  隋焬帝论 帝美姿仪性聪慧少好学善属文故髙祖献后特所钟爱矫情饰迹内险外柔遂于兄弟之中独着仁孝之誉况南平江左北靖塞垣杨素誉其贤桑和説其貌属青宫失爱子掖流恩遂映前星乃升眀两衣冠虽伟入朝少四皓之賔公宴虽多言谈止七子之客但奸心未露伪迹斯穷沐猴而冠轻薄之材不乆况虎为善爪牙之毒防施故无道于大渐之晨蒸淫于易箦之夕罕髙宗之谅闇有丹朱之慢逰于时隋徳在人羣生乐业二十年之训聚百万众之精强乘天下之有盈骄海内之无事乃自以土广三代威振百蛮恃才矜已傲狠眀徳内怀险躁外示寛平盛衣服以掩奸饰词令以拒諌更乃荒淫无度法令滋章人力尽于穿筑杼轴空于聚敛十室之内思乱者一二焉方始驭八駮建五牛穆天子之白云更逺瑶池之外秦始皇之观日方践石梁之前或以衢路受刑或以滋味被戮死不可无罪而免赏不可有功而要相顾凛然莫知攸止十室之内思乱者五六焉于是斛斯外奔感内逆兵防辽水粮断河黎月晕七重知髦头之犯毕日光四散觉兆庶之分崩且选妖丽恣朋淫嘉羣妪之慢言乐少年之丑秽不轨不物无威无仪关梁不通赋役断絶更乃逆取五年之课以充长夜之娱十室之内思乱者八九焉当此时也小人方兴羣盗孔炽大者剽州邑小者刼村闾扰扰四人俱靡息肩之处喧喧九土尽为鬭战之场天子乃幸维扬泛舳舻驱虎贲之骑唱龙舟之歌以大江为天堑以长淮为地险周章至于戯下犹自未知阎乐入于庑前何不告我昔为天下之重今为一夫所轻岂不惜哉彼焬帝者聪眀多智广学博闻岂不知蛟龙失云渔夫足得为害鲸鲵出外蝼蚁可以为灾忽乃弃崤函之奥区违河洛之重阻言贼者获罪敢諌者受刑岂不色醉其心天夺其鉴窜吴夷以避其地虚宫阙以候圣人盖为大唐之驱除也君子曰小人之心犹火也火之性必须所烧小人之心必须所害当其受宠遇也排忠良疵道徳辨足以移视聴词足以结主心导之以淫奢引之以苛刻人困而不恤政荒而不修如蝼蚁溃隄防不觉其败如春风养草木但见其盛事至而未知祸搆而方惧素无才畧不能以败求全本自少恩岂能得众成事进退维谷无处容身或出奔以图生或杀生而自解观史防遍采兴亡开役者多是爱臣害上者无非近习然庸君暗主岂肯逺之复何言哉
  李清臣隋论 治天下者以王道不可为之以吏治吏治可以茍天下之安而不可乆也纯以王道而治者三代是也吏治与王道杂然而用者汉唐是也纯用吏治者隋文是也自禹至于桀自汤至于纣自武王至于赧三代之长各数十世安而不变者防二千年自髙祖至于孝平自光武至于献帝自髙祖太宗至于僖昭兹二姓者或四百年或三百年不及于三代之长而有过于歴代之君若隋文帝之有天下于时亦可谓之治平而寡事矣然才三世二十九年而亡其故何也吏治与王道之效不同也故三代用王道而长汉唐杂之以吏治而不及于三代隋文専以吏治而不及于汉唐是非王道与吏治薄厚之效耶隋文之九年灭陈而天下始一奋励于为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以上引之论事宿卫之人传餐而食至于兵革不用天下无游食之人戸口嵗増过于两汉其富庶而康乐如此常人谓之太平而识者皆知其不能乆也何者无礼义以维持其政无忠信以固结其臣教化不足以导其民纪纲不足以防其后一切以辨数勤察为能处三王之位而卑卑为任智数覈文法此特吏才之尤者耳非王者为也故王隆谓其终以不学为累而房乔于清平之时而独知其将亡彼或用王道而常为百世虑国祚之永人可得而近测之哉尝观于三代其为治之防皆本于仁义礼乐先教化而后刑名厚道徳而薄功赏其始虽若迂阔而其成以至于兵寝刑措暴炙百姓之耳目浸渍涵揉百姓之骨体其势播大固如置方于平土之上天下之形可以渐乱而不可以亟坏也末世中主徳既不及于古才亦不至于道所用者皆俗人而所尚者皆细法争于功用勇于击断谓簿书刀笔之间可以为治语之以王道则倾背而窃笑强者为之及其盛犹可以自守一有势罅则怨心纷然内外皆为之扰动奸豪乘其敝而起其挠天下如驱羣羊而荡王业如振欹器耳是故民众而益乱地大而益危呜呼彼安知三代有长乆难动之法乎后之王者鉴于三代两汉隋唐之事不恃吏治之安而留意于王道其可以长有天下之民矣
  苏辙隋论 人之于物聴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刼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已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已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已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逺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压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絶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宻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过之弊欤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乆不定而重失其定也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垂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略已尽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乆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乆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怀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诛灭畧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焬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人修徳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夫惟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寛寛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昔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絶防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寛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唐论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彊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専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吴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髙擅权于内頥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髙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吴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不能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牙爪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已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彊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防邉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伺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絶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防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彊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寳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徳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防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嵗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諌为之一言而震慴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