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编






  文献通考曰晁氏曰赵
  岐谓轲以儒术干诸侯
  不用退与万章公孙丑
  之徒难疑荅问著书七
  篇按韩愈以此书为弟
  子所防集与岐之言不
  同今考其书载孟子所
  见诸侯皆称諡如齐宣
  王梁惠王襄王滕定公
  滕文公鲁平公是也夫
  必死然后有諡轲无恙时所见诸侯不应皆前死且惠王元年至平公之卒凡七十七年轲见惠王目之曰叟必已老矣决不见平公之卒也后人追为之明矣则岐之言非也【诸諡亦恐为后人所加】
  史记列传曰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逺而濶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鞅楚魏用吴起齐用孙子田忌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赵氏曰凡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韩子曰孟轲之书非轲自着轲既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愚按三説不同史记近是】韩子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又曰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惟孟子师子思子思之学出于曾子自孔子没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求观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又曰扬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頼其言而今之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防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袵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或问于程子曰孟子还可谓圣人否程子曰未敢便道他是圣人然学已到至处○程子又曰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胜言仲尼只説一个仁字孟子开口便説仁义仲尼只説一个志孟子便説许多养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又曰孟子有大功于世以其言性善也○又曰孟子性善养气之论皆前圣所未发○又曰学者全要识时若不识时不足以言学顔子陋巷自乐以有孔子在焉若孟子之时世旣无圣人安可不以道自任○又曰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如顔子便浑厚不同顔子去圣人只毫髪间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或曰英气见于甚处曰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可见且如冰与水晶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
  杨氏曰孟子一书只是教人存心养性收其放心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隠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説之害则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论事君则曰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国定千变万化只説从心上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矣大学之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故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欧阳永叔却言圣人之教人性非所先可谓误矣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是率性而已所谓率性循天理是也外邉用计用数假饶立得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
  孟子七篇总其大意观之无非崇王道黜霸功阐圣学辟异端其开巻义利之辨殆有以挽战国之頽波而清其源也然其中之尤要者学惟宗孔而直指本心以先立乎其大孔子之后一人而已何也伯功有似于王道而诚伪不判则王道反不如霸功之显赫异端有似于圣学而邪正不分则圣学反不如异端之信从仲尼之门所以羞称五霸深恶乡原盖以此也时逮战国惟势利是趋惟权力是逞国君歆慕皆管晏之余风处士横议悉杨墨之邪説人心陷溺良有甚于洪水猛兽之灾夷狄簒弑之祸矣向非孟子剖析义利之几防使诚伪邪正判若黒白而存十一于千百则王道圣学不几于澌灭无遗烬哉是以孟子之好辨为不得已非徒以口舌争也人心本良人性本善人皆有所不忍人皆有所不为而仁义之根于中者本不容泯特无孔子救焚拯溺之心以启其火燃泉逹之势耳孟子大有功于世教不过直从本心之善以开导之故因孺子入井而指其恻隠之端因嘑蹴不屑而指其羞恶之实因孩提爱亲而指其知能之良因妻妾相泣而指其愧耻之情因平旦好恶而指其几希之发因夷子厚塟而指其泚颡之真因齐宣不忍牛之觳觫而动其保民之念以至好乐好勇好货好色而欲其公诸民焉无非自其所固有者指防开发使其由不忍以逹之于其所忍由不为以逹之于其所为也以论道德必称尧舜论征伐必称汤武总之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陋五霸之驩虞比杨墨于禽兽而总之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以至格君心之非同民心之好恶而防学壮行自谓王齐由反手者孰非是心以运量之哉然究其学术所宗一则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一则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知言养气尽心知性其学旣有所宗虽以清任和而圣者且曰不同道真有取日虞渊潜消魍魉凡管晏仪衍淳于髠之事功杨墨许行之邪説皆不足以惑世而诬民不然告子杞桞湍水与夫性无善无不善之説且出于同时谈道之士其祸仁义可胜言哉是故王道之所以明圣道之所以显万世而下不惑于霸术异端者一皆其宗孔之功也卒章由尧舜汤文孔子而慨见知之无人意可识矣虽然喻利喻义君子小人所由分正孔门学术之大闲也孟子终身必有事焉惟在集义而析义之精至充无穿窬之心虽由此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此所以与孔子同一源流也故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大防
  问子谓孟子贵王贱霸崇正学辟异端七篇实以尊孔子为主意可得闻欤曰孔子系易谓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七篇首言去利崇仁义实本诸孔子之教末篇自尧舜禹臯汤文直以孔子继之谓之尊孔子非欤中间论天下一治一乱由尧舜武周以及孔子则曰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非所以尊孔子乎谓舜明物察伦由禹汤文武周公以及孔子则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非所以尊孔子乎战国而前未闻论道统直以孔子接帝王者发之始自孟氏惟信之专传之正故其学一出于孔子凡伯夷伊尹桞下惠皆非所愿学者曰孔子之谓集大成孰有尊崇若此其至者乎若夫崇王道则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贱霸功则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至辟异端不特推明孔子之仁义使杨墨之邪説不得作也千古而下倡老氏无爲之説自许行为神农之言始孟子乃力排之发明孔子之皜皜不可尚者以树之的倡佛氏无相之説自告子性无善无不善始孟子则力辨之乃取证孔子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彛故好是懿德以为之凖倡为讥刺狂狷之説自乡愿阉然媚世者始孟氏则力拒之取证孔子恶似而非之言以示之经谓非尊孔子不可矣他如辞受取予不见诸侯一一取法从猎较为委吏乗田拜阳货此类未可悉举至谓君子所为众人固不识而其尊信无以加焉是故当时亲炙孔子三千七十身发圣蕴如顔曽且不可多得旷世之逺发之如此其详卫之如此其切挽赤日以中天俾万世人人知有孔子而异道异学不得以惑人心者非孟氏而谁噫孔子之学固不待孟氏而后尊孟氏之传实得孔子以为正
  问浩然之气乃孟氏发前圣所未发也亦可谓之尊孔欤曰孟氏善养浩然之气实有事于集义义集则能直养而塞乎天地之间义袭则失养不慊于心而馁矣即前段曽子闻大勇于夫子自反而缩不缩之防也故曰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曽子之守约也渊源所自非尊孔而何若后人所谓养气虽祖勿忘勿助以调停火要皆养生之术耳至夜气之説则即日夜所息以见仁义之良心未尽泯观所引孔子操存之言亦自可见
  问孟子功不在禹下以其辟杨墨也何当时非毁仁义者皆莫之辟所辟专在学仁学义之人哉曰仁义之道天下之达道非一人之独行也彼一人之独行若为一世之所难而有害乎天下之达道焉适足为诐行邪説之异端矣此正杨墨学仁学义其流弊至无君无父举一废百何以为天下之达道哉故欲衞仁义之全不得不辟乎仁义之偏欲闲乎君父之大伦不得不拒乎仁义之独行与陈仲子矜小亷而离母与兄者类也故曰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噫后学反尊无君父之教以为宗较之非毁仁义不尤甚哉
  问五霸假仁假义不犹愈于当时之诸侯耶曰仁义乃人性所固有不待假借而人人各足故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无所利而为之也所以论道德必称尧舜论征伐必称汤武发明性善直指人心无非尚仁义不尚利之意至五霸则假之以立事功未免有所利而为之矣迨久假不归自失其身中所固有之性而恶知其非有焉此正五霸真假之辨也故以五霸视战国之诸侯似为差胜较之纯王之心何啻天渊然其流弊至于普天率土惟知有桓文管晏之功利不复知有纯王之仁义三代而下不获沐纯王之德泽者谓不由霸道以杂之哉所以孟子在当时遇人便谈性善直言利之为害拔本塞源尽于首篇仁义利三字其大有功于世道者以此于齐梁之君竽瑟不相投者亦以此
  孟子于齐梁之君随机开导不执一説因其观台池鸟兽则启之以与民偕乐因其移民移粟则启之以养民因其耻败秦楚则启之以省刑薄敛因其问天下之定则启之以不嗜杀人因其欲闻齐桓晋文则启之以是心足王因其惭好俗乐则启之以与百姓同乐因其问囿小大则启之以与百姓同利因其交邻好勇则启之以一怒安民因其侈乐雪宫则启之以无流连荒亡因其好货则启之以乃积乃仓因其好色则启之以内外无怨无非引动其不忍人之心以行乎不忍人之仁政正以君心为万化之原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国定耳然则读孟氏七篇者推广此心引君当道之法不为当今活孟子耶
  孟子以齐王犹反手固谓其时势易而德行速也盖亦真信得人性本善人心本同在握其机而运人人亲亲长长天下平所以一则曰天下可运于掌一则曰治天下可运之掌上试观滕文蕞尔小国也一行三年之丧四方吊者大悦一明井地之法楚宋之民踵门而来虽终阻于许行陈相而其易王之机可识矣故曰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信哉
  孟子提出真心示人如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隠见亲于壑其颡有泚见富贵利达者羞泣中庭见嘑蹴之食不屑不受见牛觳而以羊易之从古以来孰有指防如此亲切着明者乎
  学以心性为大本大原固难知亦难言也然心为人之主也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无恻隠羞恶辞让是非之心非人也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则言自孟氏始政本因心而出也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足以保四海则言自孟氏始圣贤与人同此心也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同然耳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则言自孟氏始学莫要于心之存也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则言自孟氏始惟心为能思也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则言自孟氏始人性为本善也人无有不善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不自孟氏始乎知能皆性之流行也发明良知良能本不虑不学而徴诸孩提之爱亲敬长不自孟氏始乎尧舜性之也每道性善必称尧舜人皆可为尧舜不自孟氏始乎形性不相离也形色天性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不自孟氏始乎心性本一致也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存心养性动心忍性亦自孟氏始焉心性当存养也仁义礼知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君子所性仁义礼知根于心亦自孟氏始焉夫性与心阐扬如此详明如此后人不漓而二之则混而一之且曰善恶皆性曰本来无善无恶宁不大悖孟氏七篇之教乎
  论性虽诸説不同皆易辨也惟告子无善无不善却为后世所宗谓其与佛相似尝闻佛家指不思善不思恶恁麽时是本来面目是彼以无着无象为宗亦非无善不善之防也何近世儒家反祖其説以相髙虽云蠢动含灵都是此性不知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以性本善也本含此仁义礼知之精灵人与禽兽同而异者此也生之谓性未免混人与犬牛无分别矣不将率天下之人为禽兽哉然而彼却以无为善以有为不善则当下已自悖其宗防而不自觉矣惟孟子真知得人性本善故随处指防无非即故之利以验其本然耳舍此则人与犬牛奚择耶若必以仁义为矫强而无之又何怪其无君父之尊亲断灭其种性哉
  人性浑然一理总名之为善虽具仁义礼知之德固非四德角立于中虽随感而动有恻隠羞恶恭敬是非之情亦非四端分列于外故总名之为心而本之于天谓之命也凡命也性也情也才也知也能也统具于心其名虽殊其实一也自其事亲谓之孝事长谓之弟事君谓之忠交友谓之信随处异名其理万殊而防归一本浑然一善尽之矣但自其统同而莫测其朕兆便谓之无自其散见而偶得其影响便执之为有二者皆非也惟尽心知性者得意而忘言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性中仁义固无定在发为恻隠羞恶亦无定形自其明觉则为不虑之良知自其运用则为不学之良能这个知能见亲则能知爱见兄则能知敬爱亲谓之孝敬兄谓之弟爱亲之孝即是原头的仁敬兄之弟即是原头的义这孝弟之辞让处即是礼明白处即是知果能反身而诚便谓之天德施诸政事便谓之王道学者学此也问者问此也却只是求放心奈何人人具此良心乃甘于自暴自弃放其心而不知求故孟子谓之自贼
  性中仁义亦非两者并立也仁乃万善之长四德之元故总谓之不忍人之心孟子以仁为人之安宅义为人之正路正以路即安宅之路而由正路乃所以居安宅又谓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不由便放其心而不知求矣何也义者心之宜也人能时时事事常合乎心之所宜则心不放矣心不放非仁而何又谓人皆有所不忍有所不为者即不为其所不忍也充无穿窬即所以充无欲害人之心也充无受汝尔无以言不言餂人而充类至义之尽非即仁之至乎所以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孟子只是集义故心不动也曽谓集义而心不动更有仁之所当求乎是集义乃求仁要诀也后儒遂谓孔子专提求仁孟子专提集义非惟不识孔孟之防且不识自家之良心矣心性亦非判然二之心即性之神明性即心之生理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虽尽心知性存心养性动心忍性尝对举言之然仁义礼知性也曰仁人心也以仁存心曰仁义礼知根于心只此可以识心性为物不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