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典治道部

  总论朝廷之政
 臣按宋儒真德秀大学衍义格物致知之要既有 所谓审治体者矣而此治国平天下之要又有总 论朝廷之政何也盖前之所审者治平之体言其 理也此之所论者治平之政言其事也一主于知 一主于行盖必知于前而后能行于后后之行者 即所以实其前之知者也理与事知与行其实互 相资焉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则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臣按人君所居之位极崇高而至贵重天下臣民 莫不尊戴譬则至大之宝也人君居圣人大宝之 位当体天地生生之大德以育天地所生之人民 使之得所生聚然后有以保守其莫大之位焉然 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养而后可以聚之又在乎 生天下之财使百物足以给其用有以为聚居衣 食之资而无离散失所之患则吾大宝之位可以 长保而有之矣然有财而不能理则民亦不得而 有之所谓理财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各有其有 而不相侵夺各用其用而无有亏欠则财得其理 而聚矣所谓正辞者辨其名实明其等级是是非 非而有所分别上上下下而无有混淆则辞得其 顺而正矣既理财正辞而民有趋于利而背于义 者又必宪法令致刑罚以禁之使其于财也彼此 有无之间不得以非义相侵夺其于辞也名号称 谓之际不得以非义相紊乱与凡贵践长幼多寡 取予之类莫不各得其宜焉是则所谓义也吁圣 人体天地生生之仁尽教养斯民之义孰有加于 此哉先儒谓易之事业尽于此三言者臣愚以为 人君受天地之命居君师之位所以体天地而施 仁立义以守其位者诚不外乎此三者而已谨载 大易此言于总论朝廷之政之首以为大宝之献书舜典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 臣按人君以一人之身居四方之中东西南北咸 于此焉取正者也一人之精神有限耳目之见闻 不周人不能尽识也事不能尽知也故必择大臣 而信任之俾其搜访人才疏通壅蔽时加询谋以 求治焉夫朝廷之政其弊端之最大者莫大乎壅 蔽所谓壅蔽者贤才无路以自达下情不能以上 通是也贤才无路以自达则国家政事无与共理 天下之民无与共治下情不能以上通则民间利 病无由而知官吏臧否无由而闻天下日趋于乱 矣昔唐元宗用李林甫为相天下举人至京师者 林甫恐其攻已短请试之一无所取乃以野无遗 贤为贺杨国忠为相南诏用兵败死者数万人更 以捷闻此后世人主用非其人不能辟四门明四 目达四聪之明效也遂致天宝之乱唐室自此不 振以至于亡臣愚窃以谓治乱之原固在乎壅蔽 而所以致壅蔽者尤以委任之非其人也谚有之 曰一指在前泰山不见奸臣在天子之左右其所 以蒙蔽之者岂但一指若哉有一于此则凡布列 之在近见闻之可及者且不能以自通矣况夫□ 远之侧微遐僻之幽隐而欲自通于九重之上难 矣噫帝舜此四言真万世帝王治天下之药石也 循之则治违之则乱惟明主留神省察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帝曰夔命汝典乐教冑子
帝曰龙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臣按朝廷之上有百揆以统内之庶官有四岳以 统外之州牧既分命之又总命之人必称其官官 必尽其职此帝世之治所以后世不能及也诚以 帝世之用人也或帝心之简在或公庭之佥举或 询之大臣或得之推让非若后世有由旁蹊奥援 阿私而幸进者也不问其人之能与否不论其职 之称与否是以用各违其才人不称其官官既不 称则朝廷之政何由而举政既不举则天下之民 何由得安此后世所以不古若也臣尝因是而论 之帝舜初咨四岳以求宅百揆也不曰熙舜之载 而曰熙尧之载盖以我今日所治之事非我之事 尧之事也总咨二十二人以各敬其职也不曰亮 舜之功而曰亮天之功盖以我今日所治之功非 我之功天之功也为人君者诚知人臣所熙之事 皆祖宗之事所亮之功皆上天之功则决不肯徇 私意以用人用匪人以废事则朝廷之政得人修 举天下之民由是乂安矣噫彼其以祖宗之官爵 为己之私物以上天之事功行人之私意岂不有 以负祖宗之付托上天之建立哉识治体者尚鉴 于兹大禹谟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臣按朝廷为治之道固非一端而其要在取人之 善用人之能而已夫人莫不各有所知亦莫不各 有所能心有所知也发以为言身有所能也用以 为才言有善否人君则惟其善而取之不使有所 伏藏于下才有大小人君则随其才而用之不使 有所遗漏于外则凡朝廷之上见于施行者无非 嘉善之言列于庶位者无非贤俊之士天下其有 不安也哉苟或不然所闻者皆卑冗顺旨之言言 之善者以为不善不善者反以为善所用者皆庸 下谄谀之人人之贤者以为不贤不贤者反以为 贤如是则善言不闻贤才远遁欲事之理民之安 难矣是以古之圣帝明王必广开言路包容以纳 之大辟贤门多方以来之虽以帝舜之为君大禹 之为臣犹必以此为君臣克艰之效后世君臣可 不以之为法则乎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臣按朝廷之上人君修德以善其政不过为养民 而已诚以民之为民也有血气之躯不可以无所 养有心知之性不可以无所养有血属之亲不可 以无所养有衣食之资不可以无所养有用度之 费不可以无所养一失其养则无以为生矣是以 自古圣帝明王知天为民以立君也必奉天以养 民凡其所以修德以为政立政以为治孜孜焉一 以养民为务诚以一物不修则民失一物之用一 物失其用则凡所以养民之具缺其一矣是故修 水之政以疏凿修火之政以钻灼修金木之政以 锻铸刻削修土谷之政以耕垦播种使民于日用 之间得以为生养之具然犹未也又必设学校明 伦理以正其德作什器通货财以利其用足衣食 备盖藏以厚其生何者非养民之政乎吁自古帝 王莫不以养民为先务秦汉以来世主但知厉民 以养己而不知立政以养民此其所以治不古若 也欤洪范次三曰农用八政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臣按洪范九畴次三曰农用八政其目凡八所谓 食所谓货谓之农可也而祀以行礼宾以待客师 以用兵与夫三官所掌之事皆谓之农何哉盖天 之立君凡以为民而已而民之中农以业稼穑乃 人所以生生之本尤为重焉故凡朝廷之上政之 所行建官以莅事行礼以报本怀柔以通远人兴 师以禁暴乱何者而非为民使之得以安其居尽 其力足其食而厚其所生哉是则上天所以立君 而俾之立政之本意而为治者不可不知者也后 世朝廷之所施行宫闱之事则有之国都之事则 有之官府之事则有之边鄙之事则有之而颛顼 及于农民之事者盖鲜矣间虽有之而不知其本 意之出于为农泛然而施之漫然而处之往往反 因之以戕民生废农业是皆昧于洪范农用八政 之本旨也周礼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太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和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臣按上天立君使之统邦国建官府以安民庶所 以纲维于上而颁布于下者有六典焉治也教也 礼也政也刑也事也分之虽有六名合之则归一 治故曰太宰掌建六典以佐王治邦国吁散之有 统操之有要朝廷之政无不举矣乃立天官冢宰使帅其属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国乃立地官司徒使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扰邦国乃立春官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乃立夏官司马使帅其属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乃立秋官司寇使帅其属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乃立冬官司空使帅其属而掌邦事以佐王富邦国 臣按此即周官六卿所分之职也唐虞之世有九 官至周始分职为六卿周公作周礼以此为大宰 建邦之六典至成王训迪百官又复申明焉盖天 下之事统于朝廷朝廷之政统于六典所谓治所 谓教与夫礼政刑事天下事尽于此矣洪惟我太 祖高皇帝革前代之中书省而设六部罢丞相而 设尚书侍郎以分掌朝廷之政盖得周公之心于 千载而下举明王之典于三代之前可谓卓冠百 王而足以垂法于万世矣臣故举此为总论朝廷 之政盖遵圣祖之制以见今日朝廷为政之大要 其纲在此也伏愿皇上重六部之职简卿佐之任 以为朝廷出政之本其未用也慎于选择不胜任 也亟罢之其既任也专于委注能举职也久任之 则古之治不难复矣臣不胜惓惓礼记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又曰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臣按礼乐者刑政之本刑政者礼乐之辅古之帝 王所以同民心出洽道使天下如一家中国如一 人者不过举此四者措之而已是则所谓修道之 教王者之道治天下之大经大法者也夫有大中 之制以节民之心志有至和之节以和民之声音 行此礼乐之道则有法制禁令防此礼乐之失则 有刑罚宪度始也治道由此而出终也王道因此 而备礼也乐也政与刑也其用在天下其本在朝 廷后之有天下国家者其尚端出治之本备王道 之制而又为维持防范之具使之四达于当时通 行于天下其为治也孰加焉论语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臣按德礼政刑四者凡经书所论为治之道皆不 外乎此孔子分政刑德礼以为二而言其效有浅 深朱熹则合德礼政刑为一而言其事相为终始 要之圣贤之言互相发也夫人君为治固在修德 以为化民之本然人非一人地非一地人所禀有 偏全地所至有远近既化以德而有不一者必须 有礼以一之然后吾之德化可行焉苟导之而不 从化之而不齐非有法制禁令又不可也法制以 示之于前禁令以约之于后彼犹悖理而梗化则 刑罚之加乌可少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 法不能以自行有政刑而无德礼是谓徒法有德 礼而无政刑是谓徒善为政之道于斯四者诚不 可缺一者也孔子论治之言散见于经籍者多矣 总论为治之要皆莫出于斯宋朱熹告其君曰四海之利病系斯民之休戚斯民之休戚系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人君欲监司之皆得其人事之利病所以为民之休戚者皆得上闻惟以正朝廷为先务而正朝廷之具岂有大于用贤才也然其才之所长者不同则任之所宜者亦异愿陛下于其大者使之赞元经体以亮天工于其细者使之居官任职以熙庶绩能外事者使任典戎干方之责明治体者使备拾遗补过之官又使之各举其所知布之列位以共图天下之事使疏而贤者虽远不遗亲而否者虽迩必弃毋主先入以致偏听独任之讥毋笃私恩以犯示人不广之戒进退取舍惟公论之所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监司得其人而后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后属县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责其成举其善而惩其恶夫如是则事之所谓利民之所谓休将无所不举事之所谓病民之所谓戚将无所不除 臣按朱熹此言虽为当时人君而发然其所谓欲 斯民之得所本原之地在乎朝廷而以用贤才为 正朝廷之具必使内外大小之职进退取舍惟公 论之所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 于正其言详悉周备其间所谓稽公论一语尤为 切要伏惟圣明留意性理大全
  治道总论
程子曰论治者贵识体
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纲纪分正百职顺天揆事创制立度以尽天下之务治之法也法者道之用也圣王为治修刑罚以齐众明教化以善俗刑罚立则教化行矣教化成而刑罚措矣虽曰尚德而不尚刑顾岂偏废哉治必有为治之因乱必有致乱之因在人而已矣立治有体施治有序酌而应之临时之宜也治道之要有三曰立志责任求贤
必井田必肉刑必封建而后天下可为非圣人之达道也善治者放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放封建而行之而民不劳放肉刑而行之而民不怨得圣人之意而不胶其迹迹者圣人因一时之利而行焉者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合而后遂天下国家至于事为之末所以不遂者由不合也所以不合者由有间也故间隔者天下之大害圣王之所必去也事事物物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止之不得其所则无可止之理养民者以爱其力为本民力足则生养遂然后教化可行风俗可美是故善为政者必重民力教人者养其善心则恶自消治民者导以敬逊则争自止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盛虑衰则可以防其满极而图其永久至于既衰而后戒则无及矣自古天下之治未有久而不乱者盖不能戒于其盛也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纪纲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滋蔓而不知乱亡之相寻也守国者必设险山河之固城郭沟洫之阻特莫大端耳若夫尊卑贵贱之分明之以等威异之以物采凡所以杜绝陵替限隔上下皆险之大用也治道亦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本而言惟从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从事而言不救则已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益为天下安可求近效才计较着利害便不是
王者高拱于穆清之上而化行于四海之外何修何饰而致哉以纯王之心行纯王之政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纯王之心也使老者得其养幼者得其所此纯王之政也尚虑其未也则又尊国老而躬事之优庶老而时养之风行海流民陶其化孰有怠于亲而慢于长者哉虞夏商周之盛王由是道也人伦以正风俗以厚鳏寡孤独无不得其养焉后世礼废法坏教化不明播弃耆老饥寒转死者往往如是呜呼率是而行而欲王道之成犹却行而求及前抑有甚焉尔安危之本在乎人情治乱之几系乎事始众心睽乖则有言不信万邦协和则所为必成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天下之事无一定之理不进则退不退则进时极道穷理当必变惟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使其不至于极尧舜时也识变知化为难古今风气不同故器用亦异宜是以圣人通其变使民不倦各随其时而已矣后世虽有作者虞帝为不可及也盖当是时风气未开而虞帝之德又如此故后世莫可及也若三代之治后世决可复不以三代为治者终苟道也自古圣人之救难而定乱也设施有未暇及焉者既安之矣然后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而下祸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始随时维持而已所以不能仿□于三代与三代而后有圣王者作必四三王而立制矣或曰夫子云三重既备人事尽矣而可四乎曰三王之治以宜乎今之世则四王之道也若夫建亥为正则事之悖缪者也张子曰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为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能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五霸之假名也秦为月令必取先王之法以成文字未必实行之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此皆法外之意秦苟有爱民为惠心方能行徒法不能以自行须实有其心也有其心而无其法则是虽有仁心仁闻不行先王之道不能为政于天下华阳范氏曰治天下之繁者必以至简制天下之动者必以至静是故号令简则民听不惑心虑静则事变不挠此所以能成功也民莫不恶危而欲安恶劳而欲息以仁义治之则顺以刑罚治之则咈矣故治天下在顺之而已咈之而能治者未之闻也龟山杨氏曰书曰德惟善政孔子曰为政以德离道德而为政事非先王之政事也书曰德惟善政则以德为政也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则以礼用刑也有德礼则刑政在其中矣政者正也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天下从之或谓经纶天下须有方法亦须才气运转得行曰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先王经纶之迹也其效博矣然观其作处岂尝费力本之诚意而已今鹿鸣四牡诸诗皆在先王所歌以燕群臣劳使臣者也若徒取而歌之其有效乎然则先王之用心盖有在矣如书尧典序言克明俊德以至亲睦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法度盖未及也而其效已臻黎民于变时雍然后乃命羲和以钦若昊天之事然则法度虽不可废岂所宜先正心一事人自未尝深知之若深知而体之自有其效观后世治天下者皆未尝识此然此亦惟圣人力做得彻盖心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一毫少差则不得其正自非圣人必须有不正处然有意乎此者随其浅深必有见效但不如圣人之效着耳上蔡谢氏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亲亲而尊尊所谓民彝也为政之道保民而已不然人类几何其不相噬啮也五峰胡氏曰造车于室而可以通天下之险易铸鉴于冶而可以定天下之妍丑盖得其道而握其要也治天下者何独不观乎此反而求诸身乎是故一正君心而天下定矣下之于上德不待声色而后化人之于其类不待声色而后从祸福于善恶不待声色而后应诗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事盛则极极则变物盈则倾倾则革圣人裁成其道辅相其宜百姓于变而不知此尧舜之所以为圣处之以义而理得则人不乱临之以敬而爱行则物不争守之以正行之以中则事不悖而天下理矣圣人尚贤使民知劝教不能使民不争明善恶之归如月日之照白黑然民犹有惑于欲而陷于恶故孔子观上世之化喟然而叹曰甚哉知之难也虽尧舜之民比屋可封能使之由而已亦不能使之知也夫人目于五色耳于五声口于五味其性固然非外来也圣人因其性而道之由于至善故民之化之也易马牛人畜也御之失道则奋其角踶虽有猛士莫之敢撄得其道则三尺童子用之周旋无不如志焉天下分裂兆民离散欲以一之固有其方患在人不仁虽与言而不入也井法行然后愚智可择学无滥士野无滥农人才各得其所而游手鲜矣君临卿卿临大夫大夫临士士临农与工商所受有分制多寡均而无贫苦者矣人皆受地世世守之无交易之侵牟也无交易之侵牟则无争夺之讼狱无争夺之讼狱则刑罚省而民安刑罚省而民安则礼乐修而和气应天养民唯恐不足此世之所以治安也取民惟恐不足此世之所以败亡也财出于九职兵起于乡遂学校起于乡行士选千庠塾政令行乎世官然后政行乎百姓而仁覆天下矣豫章罗氏曰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贵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不虚言哉延平李氏曰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节义厉廉耻为先本末备具可举而行元城刘氏曰尝考礼记春夏月令所谓无聚大众无置城郭掩胳埋胔毋起土工有以见圣人奉顺阴阳取法天地力役之事不夺农时行道之墐以顺生气是以风雨时若灾害不生天人和同上下交泰其或赋政违道役使过中人力疲劳养气摇动则国有水旱之变民罹疾疫之灾此继天奉元之君所以夙夜恭敬而不敢忽也朱子曰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救其末者虽若切至而实难为功是以昔之善论事者必深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正则末之不治非所忧也古圣贤之言治必以仁义为先而不以功利为急天下之事有缓急之势朝廷之政有缓急之宜当缓而急则繁细苛察无以存大体而朝廷之气为之不舒当急而缓则怠慢废弛无以赴事几而天下之事日入于坏均之二者皆失也然愚以为当缓而急者其害固不为小若当急而反缓则其害有不可胜言者不可以不察也天下国家之大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实在省赋省赋之实在治军若夫治军省赋以为恤民之本则又在夫人君正其心术以立纪纲而已矣董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盖谓此也天下岂有兼行正道邪术杂用君子小人而可以有为者人情不能皆正故古人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然则固有不必皆顺之人情者若曰顺人心则气象差正当耳井田肉刑二事尽有曲折恐亦未可遽以为非欲整顿一时之弊譬如常洗澣不济事须是善洗者一一折洗乃不枉了庶几有益为政如无大利害不必议更张则所更一事未成必哄然成纷扰卒未已也至于大家且假借之故子产引郑书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或问程子云论治便要识体这体字是事理合当做处凡事皆有个体皆有个当然处问是体段之体否曰也是如此又问如为朝廷有朝廷之体为一国有一国之体为州县有州县之体否曰然是个大体有格局当做处如作州县便合治告讦除盗贼劝农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须开言路通下情消朋党如为大吏便须求贤才去赃吏除暴敛均力役这个都是定底格局合当如此做南轩张氏曰周家建国自后稷以农事为务历世相传其君子则重稼穑之事其家室则躬织之勤相与咨嗟叹息服习乎艰难歌咏其劳苦此实王业之根本也如周公之告成王其见于诗有若七月皆言农桑之候也其见于书有若无逸则欲其知稼穑之艰难知小人之依也帝王所传心法之要端在乎此夫治常生于敬而乱常起于骄肆使为国者而每念乎稼穑之劳而其后妃又不忘乎织之事则心不存焉寡矣何者其必严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怀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饥寒若己饥寒之也是心常存则骄矜放肆何自而生岂非治之所由兴也与美哉周公之法也圣哲相继固不待论而其后妃之贤见于简编太王之妃则姜女民而文王之母则太妊妃则大姒而武王之后又邑姜也皆助其君子焦劳于内以成风化之美观后妃则太王文武之德可知矣以此垂世而其后世犹有若幽王者惑褒姒而废正后以召犬戎之祸而诗人刺之曰妇无公事休其蚕织盖推其祸端良由稼穑织之事不闻于耳不动于心以至于此故诵服之无斁之章则知周之所以兴诵休其蚕织之章则知周之所以衰其得失所自岂不较着乎以是意而考秦汉以下其治乱成坏之源皆可见矣问三代治天下曰井田封建肉刑后世变井田为阡陌变封建为郡县变肉刑为鞭笞而末流愈不胜其弊今欲追复旧制于斯三者何先潜室陈氏曰复古惟唐得之世业府兵六典建官分画措置最有法度其不传远者非作法不善自是家法不正无贤子孙耳先儒谓必有关睢麟趾之化而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古人所以兢业寅畏左规右矩者正欲立个人样以为守法之地耳西山真氏曰世之言政者有曰宽以待良民而严以驭奸民也或曰抚民当宽而束吏贵严也或曰始严而终之以宽也然则治人之术其果尽于此乎如其尽于此也夫人之所知也吾何庸思且世之能是者亦众矣抑何其合于圣贤者寡也呜呼吾患不能存吾心焉尔吾之心存则蕴之为仁义发之为恻隐羞恶随物以应而无容心焉则宽与严在其中矣且独不观诸天乎熙然而春物无不得其生者凛然而秋物无不遂其成者是果孰为之哉曰阴与阳而已人知天道之妙若是而不知吾之所谓仁义者即天之阴阳也昔者圣人系易盖并言之以见夫人之与天其本则一自夫汨之以私乱之以欲于是乎与天不相似矣盍亦反其本而观之怵惕于情之所可矜颡泚于事之所可愧此固有之良心而非由外铄者也吾能存之使勿失养之亡以害则天理浑然随感辄应于其当爱者悯恻施焉非吾爱之也仁发乎中而不能不爱也于其当恶者惩艾加焉非吾恶之也义动乎中而不能不恶也吾之爱恶以天下之人故虽宽而宽之名不闻虽严而严之迹不立以之治人其庶矣乎尝观古今之变大抵盛衰强弱之分不在兵力而在国势不在财用而在人心诚使国势奠安人心豫附运掉伸缩惟所欲为以之治财则财可丰以之治兵则兵可强其机易回而其事易察也惟吾之所恃者国势也而操持不定无以遏其趋吾之所恃者人心也而系属不加无以保其固百度抢攘众志涣散天下之患方怅然未知底止之地虽兵财之画日计月究何益哉或者患国势未张而欲振以威刑患财用未丰而欲益以聚敛谓诚信不如权谲谓忠厚不如刻深有一于兹皆伐国之斧斨蠹民之螟螣也鹤山魏氏曰自三代以还王政不明而天下无善治寥寥千百载间岂无明君令辟修立法度讲明政刑欲以挈其国于久安长治之域者哉然撑东而西倾捉衿而肘见治之形常浮于乱之意则亦未明乎纪纲而已矣鲁斋许氏曰革人之非不可革其事要当先革其心其心既革其事有不言而自革者也为天下国家有大规模规模既定循其序而行之使无过焉无不及焉则治功可期否则心疑目眩变易纷更日计有余而岁计不足未见其可也昔子产处衰周之列国孔明用西蜀之一隅且有定论而终身由之况堂堂天下可无一定之论而妄为之哉古今立国规模虽各不同然其大要在得天下心得天下心无他爱与公而已矣爱则民心顺公则民心服既顺且服于为治也何有然开创之始重臣挟功而难制有以害吾公小民杂属而未一有以梗吾爱于此为计其亦难矣自非英睿之君贤良之佐未易处也势虽难制必求其所以制众所未一必求其所以一前虑却顾因时顺理予之夺之进之退之内主甚坚日戛月摩周旋曲折必使吾之爱吾之公达于天下而后已至是则纪纲法度施行有地天下虽大可不劳而理也然其先后之序缓急之宜密有定则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也是之谓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