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典太上皇部

按大政纪天顺元年正月景帝不豫内外忧惧图富贵者起异谋大学士王文与太监王诚谋欲取襄王子立为东宫共事渐泄既而景帝病亟佥谓上皇子宜复立惟王文之意不然陈循辈亦知之吏部侍郎李贤因会议问学士萧镃镃曰既退矣不可再也文对众曰今只请立东宫安知朝廷之意在谁众始觉其有异谋矣十一日早文武群臣集于左掖门佥奏乞早建元良以安人心左都御史萧维祯举笔曰更建字为择字如何众从之奏上不允且云待十七日视朝咸谓奏词择之一字非复立之意于是京师竞传王文于谦已遣人赍金符取襄王世子矣既礼部复会百官议复旧太子正位东宫推学士商辂草疏大略曰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传之于宣宗陛下宣宗之子见深宣宗之孙以祖宗之天下传之于孙此万古不易之常法稿成拟十七日合辞恳请先是石亨知帝病甚必不起乃与掌兵都督张軏张輗左都御史杨善副都御史徐有贞谋迎上皇复位遂阴结中官曹吉祥蒋冕白于皇太后许焉十六日既暮軏輗等会于有贞宅时有边报北寇欲侵京师有贞以为宜乘此为名纳兵入内谁曰不可軏首肯之有贞复乘屋览步干象亟下曰时在今夕不可失矣将出有贞焚香祝天与家人诀曰事成社稷之福不成灭族之祸遂往会亨收掌门钥开门纳兵时已漏下四鼓天色晦冥亨軏等惶惑谓有贞曰事当济否有贞大言曰时至矣勿退遂薄南城毁墙坏门而入亨等入见上皇问曰汝等为何皆俯伏合词请陛下即位遂共掖登舆有贞前导忽星月开朗上皇顾问卿等为谁各以姓名对遂升奉天殿登御座初文武群臣约是日入候景帝出视朝顷之南城呼噪震地群臣失色须臾钟鼓大鸣上皇复位矣群臣遂入贺 太上皇部总论
朱子大全集
  经筵留身面陈四事札子
臣迂愚衰贱无以逾人仰荷圣明召从远外置之近侍之列处以劝诵之官此岂私于小臣者哉意者必以其粗尝讲学稍有思虑不肯随众默默或有以仰裨圣治万分之一也而臣伏自到阙三获进对狂妄之言时蒙采纳如增添讲日看详封事不受贺表之属皆得施行臣窃不自知以为庶几可以披沥肝胆毕义愿忠而无负于陛下所以收录使令之意又窃惟念服在内朝实以从容讽议为职故虽被求言之诏亦不敢辄同外臣撰述文字以致宣泄但尝面奏一二意望陛下自以圣意施行而累日以来窃观天意雷霆之后继以阴雨沉郁不解夜明昼昏此必政事设施大有未厌人望以至阴邪敢于阳德者而臣前日所尝言之大者尚亦未蒙省察若但碌碌随群解释文义时时陈说一二细微以应故事则不唯非陛下所以召用愚臣之意亦岂愚臣所以服事陛下之志哉今有微诚须至倾竭臣之所言其最大者则劝陛下凡百自奉深务抑损自宫闱之私居处服用且如潜邸之旧以至外庭礼数仆御恩泽亦未可遽然全享万乘之尊庶几有以感格亲心早遂晨昏定省之愿以为陛下必垂开纳而数日来乃闻有旨修葺旧日东宫为屋三数百间外议皆谓陛下意欲速成早遂移跸以为便安之计不惟未能抑损乃是过有增加臣不知此果出于陛下之心大臣之议军民之愿耶抑亦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也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不当兴此大役以咈谴告警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忽见朝廷正用此时大兴土木修造宫室但以适己自奉为事而无矜恻悯怜之心或多怨望忿切以生他变不唯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忧苦之中晨昏之养尤不可阙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亟欲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军万民之心必又将有扼腕而不平者矣前鉴未远甚可惧也至于一离尊亲之侧轻去倚庐之次深宫永巷园囿池台耳目之娱杂然而进臣又窃恐陛下之心未易当此纷华盛丽之荧惑感移虽欲日亲儒士讲求经训以正厥事而进德修业亦将有所不暇矣此又臣之所大惧也至于寿康定省之礼则臣□言之矣而其意有未尽也今闻迩日一再过宫亦未得见而不亟为之虑如臣所谓下诏自责频日继往者顾乃逶迤舒缓无异寻常之时泛然而往泛然而归太上皇帝闻之必以为此徒备礼而来实无必求见我之意其深闭固拒而不肯见固亦宜矣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之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此又虑之过者殊不知若但一向如此而不为宛转方便使太上皇帝灼知陛下所以不得已而即位者但欲上安宗社下慰军民姑以代己之劳而非敢遽享至尊之奉则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惧将何时而已乎父子天伦三纲所系不惟陛下之心深所未安而四方观听殊为不美久而不图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惧也至于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上自人主以下至于百执事各有职业不可相侵盖君虽以制命为职然必谋之大臣参之给舍使之熟识以求公议之所在然后扬于王庭明出命令而公行之是以朝廷尊严命令详审虽有不当天下亦皆晓然知其谬之出于某人而人主不至独任其责臣下欲议之者亦得以极意尽言而无所惮此古今之常理亦祖宗之家法也今者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甚者方骤进而忽退之皆出于陛下之独断而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正使实出于陛下之独断而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以启将来之弊况中外传闻无不疑惑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乎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欲以求治而反不免于致乱盖自隆兴以来已有此失臣尝再三深为寿皇论之非独今日之忧也尚赖寿皇圣性聪明更练世事故于此辈虽以驱使之故稍有假借实亦阴有以制之未至全堕其计然积习成风贻患于后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如陈源袁佐之流皆陛下所亲见也柰何又欲袭其迹而蹈之乎且陛下自视聪明刚断孰与寿皇更练通达孰与寿皇寿皇尚不能制之于前而陛下乃欲制之于后臣恐其为患之益深非但前日而已此又臣之所大惧也至于攒宫之卜偏听台史胶固谬妄之言堕其交结眩惑之计而不复广询术人以求吉地但欲于佑思诸陵之傍攒那迁就苟且了当既不为寿皇体魄安宁之虑又不为宗社血食久远之图则自宰执侍从以至军民皆知其非而不敢力争夫以寿皇之丰功盛烈百世不忘而所以葬之如此其草草也此岂不又大咈天人之心以致变异之频仍而贻患于无穷乎此又臣之所大惧也凡此四惧皆非小故臣愿陛下深察愚言而反之于心明诏大臣首罢修葺东宫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华之间草创寝殿一二十间使粗可居又于宫门之外草创供奉宿卫之庐数十间勿使其有逼仄暴露之苦如是则上有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而速南内进见之期又有以致寿皇几筵之奉而尽两宫晨昏之礼下有以塞群下窥观眩惑之奸而慰斯民饥饿流离之叹此一事也若夫过宫之计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减省舆卫入宫之后暂变服色如唐肃宗之改服紫袍执控马前者预诏近属尊行之贤使之先入首白太上皇后以臣前所陈宛转方便之说然后随之而入望见太上皇帝即当流涕伏地抱膝吮乳以伸负罪引慝之诚而太上皇后宗戚贵臣左右环拥更进譬谕解释之词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云消雾散而欢意浃洽矣此二事也若夫朝廷之纪纲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勿预朝政但使朝廷尊严纪纲振肃而国家有泰山之安则此等自然不失富贵长久之计其实有勋庸而所得褒赏未惬众论者亦诏大臣公议其事稽考令典厚报其劳而凡号令之弛张人才之进退则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复较量勿徇己见酌取公论奏而行之批旨宣行不须奏覆但未令尚书省施行先送后省审复有不当者限以当日便行缴驳如更有疑则诏大臣与缴驳之官当晚入朝面议于前互相论难择其善者称制临决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大臣不得专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而无所疑于得失之筭矣此三事也若夫山陵之卜则臣前日常以议状进呈近日又与同列连名具奏今更不敢频烦圣听亦望特宣大臣使详臣等前后所论而决其可否于立谈之间先宽七月之期次黜台史之说别求草泽以营新宫使寿皇之遗体得安于内则宗社生灵皆蒙福于外矣此四事也凡此四事皆今日最急之务切乞留神反复思虑断而行之以答天变以慰人心上以彰圣主用人求谏之实下以伸小臣爱君忧国之忠则臣不胜千万大幸又窃念臣老病之余寒斋独宿终夜不寐忧虑万端而进对之时率多遗忘言语精神又不能以自达是以前日一再面奏所陈数事有未蒙深察者今因入侍敢复冒昧辄形纸墨伏惟圣明独赐详览而择其中至于孤危之踪不敢自保窃恐自今以往不获久侍清闲之燕矣臣无任瞻恋恳切惶恐俟罪之至  甲寅拟上封事
五月二十六日朝散郎秘阁修撰权发遣潭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主管荆湖南路安抚司公事马步军都总管借紫臣朱熹谨昧死百拜上疏皇帝陛下臣近者窃闻陛下过宫一事多有论谏未蒙采纳屡降指挥寻复寝罢观听惶惑传闻骇异如臣孤贱□远窃伏草茅不闻外廷末议初不敢妄有开说尘渎圣聪特以今此蒙恩起当藩屏之任静思所职上关国体若朝廷正纲纪立主德修人心悦则守土之臣虽极驽钝尚可凭借威灵勉自驱策以称任使傥根本动摇腹心蛊坏大势倾压无复可为则中外之臣虽有奇才远略亦无所施况如迂愚虽欲捐躯报国亦何所用其力哉是以不能自已有不能不为陛下言者然臣所读者不过孝经语孟六经之书所学者不过尧舜周孔之道所知者不过三代两汉以来治乱得失之故所讲明者不过仁义礼乐天理人欲之辨所遵守者又不过国家之条法考其归趋无非欲为臣者忠为子者孝而已今者取此以为言则在廷之臣言之悉矣陛下听之亦熟矣舍此以为言则自古天下国家未有可以外此而为治者臣今亦不敢广引前言备礼上疏以钓敢言之名而归过于陛下请独以父子天性之说为陛下流涕而陈之臣闻人之所以有此身者受形于母而资始于父虽有强暴之人见子则怜至于襁褓之儿见父则笑果何为而然哉初无所为而然此父子之道所以为天性而不可解也然父子之间或有不尽其道者是岂为父而天性有不足于慈亦岂为子而天性有不足于孝者哉人心本明天理素具但为物欲所昏利害所蔽故小则伤恩害义而不可开大则灭天乱伦而不可救假如或好饮酒或好货财或好声色或好便安如此之类皆物欲也清明之地物欲昏之则父或忘其为慈子或忘其为孝然后造为谗慝者指疑似以为真实指毫发以为丘山谮之于其父则使施之于其子者不无少过谮之于其子则使施之于其父者寖失其常然后巧为利害之说以劫之盖谓如此则必受其利不如此则必蹈其害利害既有以蔽其心此心日益猜疑今日猜疑明日猜疑猜疑不已子一举足而得罪于其父父一出言而取怨于其子父子之情坏而祸乱作矣试于暇时或于中夜或于观书之际或于静坐之顷捐去物欲之私尽祛利害之蔽默观此心之本然则父子之间固未尝不慈且孝也臣窃观陛下天资仁孝初政清明进退人才动合公论一言之善天下诵之岂独于天性至亲反用其薄况备物之养无大亏缺政事之间无大更革过宫定省本非难行犹豫迟回动逾时月亦独何也无乃事起于纤微情阻于疏阔方闲隙之将萌群臣不能救之于早及形迹既着又不能察陛下事亲之本心且无以和陛下父子之情往往语言拙直援引过当其心虽忠于陛下而不足以感悟陛下之听徒以激怒陛下故近日临欲过宫而复辍者陛下未必不曰身为万乘之主乃不得一事自由乎故不肯屈独断之权为群论所迫耳而陛下父子之情所以至此者臣窃料陛下即位之初便有奸人造为邪说离间陛下之父子如一饮宴之失寿皇虑陛下或怠于为政一言动之愆寿皇忧陛下或至于成疾此皆爱陛下之至切故或形于言而不自以为嫌其意惟欲陛下迁善改过正心修身以奉天地以承祖宗为有宋万年无疆之休而已曷尝有纤芥忿恨如浚并涂廪之意哉而奸人因之造为危语往来间谍以误圣听不唯使陛下之身常怀疑惧而使陛下之宫中亦皆严惮重华而不敢亲近日远月疏闲隙愈大天下之人但见寿皇慈覆天下而于陛下为尢笃陛下所以事寿皇者乃不以孝闻而以失礼闻又不知其为群小之奸而直以为陛下之失街谈巷议偶语族谈至有臣子所不敢听者臣恐不惟如此一旦上帝震怒匹夫流言草野僭乱将仗义而起敌国外侮兴问罪之师当是时六军之情能使之亲附乎万姓之心能使之固结而不解乎谗邪之人虽复脔而食之其能有及于国家之败乎如臣之愚虽百千辈咸欲分身赤族为陛下死其能有补于社稷之存亡乎又闻寿皇圣躬比者小愆和豫虽未必因此而天下后世宁不曰意念郁郁而至此乎夫事固有失于毫厘之间而遂至于不胜悔者臣子之所不忍言而忠于事君者亦不敢隐也昔汉文帝徙淮南王少失思虑而尺布斗粟之谣终身病之夫以兄而不能容其弟虽贤主不敢自恕其过也况以天下之大而不能容其父乎为今之计先遣大臣谢罪于重华次发明诏告谕在廷言前日之所以不能无疑者以谗邪惑乱之故诛此奸人以谢天下屏斥余党还始初之清明即日驾过重华问安侍膳以尽父子之欢如此则天下歌舞四方尊仰书之信史以为美谈反危而安特在陛下反覆手之间耳今爱陛下之切者中宫也嘉邸也忠陛下之至者二三大臣也愿出臣章与之参订必有以知臣之惓惓于君父而其言虽陋实宗社之至计也限守远郡无由请对而忠愤所激不能自已是以冒死拜疏痛哭流涕而极言之唯陛下恕其狂瞽臣冒犯天威无任震惧殒越之至臣熹昧死再拜  甲寅行宫便殿奏札一
臣窃闻之天下之事有常有变而其所以处事之术有经有权君臣父子定位不易事之常也君令臣行父传子继道之经也事有不幸而至于不得尽如其常则谓之变而所以处之之术不得全出于经矣是则所谓权也当事之常而守其经虽圣贤不外乎此而众人亦可能焉至于遭事之变而处之以权则唯大圣大贤为能不失其正而非众人之所及也故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盖言其难如此而夷齐季札之徒所以轻千乘之国以求即乎吾心之所安宁陨其身亡其国而不敢失其区区之节者亦为此也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天变为之见于上地变为之作于下人情为之哀恫拂郁而皆有离叛散乱之心方此之时宗庙社稷危于缀旒是则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焉者也是以太皇太后躬定大策皇帝陛下寅绍丕图未及号令之间不越须臾之顷而乡之危者安离者合天下之势翕然而大定此亦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乎有以不失其正者矣然自顷至今亦既三月而天变未尽消地变未尽弭君亲之心未尽欢学士大夫群黎百姓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至于祸乱之本又已伏于冥冥之中特待时而发耳臣虽至愚亦知窃为陛下忧之而未知其计之所出故尝反复以思而参以所闻则尚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而已尔呜呼此则所谓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而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诚即是心以充之则孔子所谓求仁得仁而无怨孟子所谓终身欣然乐而忘天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难矣借曰天命神器不可以无传宗庙社稷不可以无奉则转祸为福易危为安亦岂可以舍此而他求哉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凊定省之礼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本可立矣陛下诚能动心忍性深自抑损所以自处常如前日未□有位之时内自宫掖燕私之奉服食器用之须不敢一毫有所加于潜邸之旧外至百辟多仪之享恩泽匪颁之式不敢一旦而全享乎万乘之尊专务积其诚意期以格乎亲心然后浚发德音痛自克责严饬羽卫益勤问安视膳之行十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以五日五日一至而不得见则继以三日三日而不得见则二日而一至以至于无一日而不一至焉俯伏寝门怨慕号泣虽劳且辱有所不惮然而亲心犹未底豫慈爱犹未复初逆顺名实之疑不涣然而冰释则臣不信也若夫灾异之变祸乱之几有未尽去则又在乎陛下凝神恭默深监古先日与大臣讲求政理可否相济惟是之从必使发号施令无一不出乎朝廷进退人材无一不合乎公论不为偏听以启私门则圣德日新圣治日起而天人之应不得违衅孽之萌不得作矣今日之计莫大于此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若复因循日复一日所以行权者遂失其正则臣恐祸变之来不但礼乐不兴刑罚不中而已也人心易离天命难保厥监不远深可畏惧臣山野□愚不识忌讳罪当万死唯陛下宽之取进止日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