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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常典谏诤部
论进言
君子之事君当弥缝其阙而济其所不逮汉武帝好大喜功方穷奢极靡而公孙弘为相乃以人主病不广大为言孟子所谓逢君之恶者欤齐国尝饥孟子言于王而为之发棠他日饥齐人望之孟子忍不与复请何也孟子非有言责而齐王本无爱民之诚心一请而偶从亦觉其若蹈虎尾矣彼受牧者恝然立视矧不在其位而狃于数请得不贻攘臂之诮哉以孟子切于济民且未免避远形迹人君不能舍己从人则无望乎嘉言之罔伏也性理大全
谏诤
程子曰有剪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养生之戒则即时谏止人臣以忠言善道事其君者须体纳约自牖之意必违其所蔽而因其所明乃能入矣虽有所蔽亦有所明未有冥然而皆蔽者也古之善谏者必因君心所明而后见纳是故讦直强果者其说多忤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爱戚姬将易嫡庶是其所蔽也素重四老人之贤而不能致是其所明也四老人之力孰与夫公卿及天下之心其言之切孰与周昌叔孙通也高祖不从彼而从此者留侯不攻其蔽而就其明也赵王太后爱其少子长安君不使委质于齐是其蔽也爱之欲其富贵久长于齐是其所明也左师触龙所以导之者亦因其明耳故其受命如响夫教人者亦如此而已元城刘氏曰尝读国语以为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三代之前上则公卿大夫朝夕得以纳忠下则百工庶民犹执艺事以谏故忠言嘉谋日闻于上而天下之情无幽不烛无远不通所为必成所举必当者谏诤之效也后世之士不务献纳于君而多为自全之谋正论远猷鲜有入告于是设员置职而责之以谏矣夫进言者日益少而听言者不加勤此天下之治所以终愧于先王之盛时也华阳范氏曰人臣谏而不听则当去位苟不能强谏而视其君之过举至于天下咸怨其臣则曰非我不谏君不能用我也始则择利以处其身终则引诱以归于君此不忠之大者也国之将兴必赏谏臣国之将亡必杀谏臣故谏而受赏者兴之祥也谏而被杀者亡之兆也天下如人之一身夫身必血气周流无所壅遏而后皆能存焉谏者使下情得以上通上意得以下达如血气之周流于一身也故言路开则治言路塞则乱治乱者系乎言路而已五峰胡氏曰事物之情以成则难以毁则易足之行也亦然升高难就卑易舟之行也亦然溯流难顺流易是故雅言难入而淫言易听正道难从而小道易用伊尹之训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盖本天下事物之情而戒之耳非谓太甲质凡而故告之以如是也英明之君能以是自戒则德业日新可以配天矣朱子曰内自臣工外及甿庶有能开寤圣心指陈阙政者无间贱使咸得以自通然后差择近臣之通明正直者一二人使各引其所知有识敢言之士三四人寓直殿门凡四方之言有来上者悉令省阅举其尽忠不隐者日以闻于聪听则夫天人之际将有粲然毕陈于前者然后兼总条贯称制临决画为科品以次施行问渊源录折柳事曰有无不可知但刘公非妄语人而春秋有传疑之法不应遽削之也且伊川之谏其至诚恻怛防微虑远既发乎爱君之诚其涵养善端培植治本又合乎告君之道皆可以为后世法而于辅导少主尢所当知至其余味之无穷则善学者须以自养可也南轩张氏曰某每登对必先自盟其心曰切不可见上喜便随顺将去恐一时随顺后来收拾不得上尝曰仗节死义之臣难得某对曰陛下未得所以求之之道上曰何如曰于犯颜敢谏中求则临事可以得仗节死义之士矣若平时不能犯颜敢谏他日安能望其仗节死义乎武昭仪称制长孙无忌欲谏褚遂良曰公国之元舅谏而得罪使上有杀元舅之名不如遂良先谏谏而不从公却继之遂良至于弃笏此非不美也然费了多少气力终亦不成事孰若高宗初幸尼寺取才人入宫之时大臣一言可去矣大凡事岂可不辨于几微小处放过却来大处旋争无益矣东莱吕氏曰自古进言于君者必以责难为恭盖宴安之适声色之娱丽之玩游畋之佚实为治之大其乐难舍其惑难移忠臣义士乃冒万死而欲夺其君之所嗜此自古及今所共谓之责难也大凡为人须识纲目词气是纲言事是目言事虽正词气不和亦无益自古乱亡之国非无敢言之臣既杀其身国亦从之政坐此耳谏之道有三难焉曰远曰曰骤远则势不接则情不通骤则理不究故言之不行也固也彼周设师氏之官渊乎其用意之深乎师氏之官实居虎门之左而诏王以媺者也其势近其情亲其言渐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日加益而不知焉周公之设官三百六十官必掌一事事必寓一意而师氏独列地官之属实周公致意之深者想夫成周之隆出入起居同归于钦发号施令同归于臧者师氏亦有助焉昔周太史辛甲命百官箴王阙而虞人之箴独传窃意师氏之所献必反复绸绎辞顺意笃足以为百代箴规之法然求之于书漆简之中虽断章片词邈不可得是可叹已西山真氏曰天下之务至广也军国之机至要也虽明主听断贤相谋议思虑之失亦不能免一失则为害不细必藉忠良之士谏正夫忠良之士论治体补国事乃其志尔能密有所助则亦志伸而道行岂必彰君过而取高名哉当君相议事之际使谏官预闻得以关说或有阙失从而正之天下但睹朝政之得宜不知谏者之何言上下诚通国体岂不美乎况大臣论事以谏官规正于人君之前安有不公之议兹亦制御大臣使之无过之术尔若以谏官小臣不可预闻国议必众知阙失方许谏正事或已行而不可救过或已彰而不可言故刚直之臣有激讦不顾以争之者君从之犹掩其过君或不从则君之过大臣之罪愈大矣君子小人之分义利而已矣君子之心纯乎为义故其得位也将以行其道小人之心纯乎为利故其得位也将以济其欲二者操术不同故所以道其君者亦异夫为人君者受谏则明拒谏则昏明则君子得以自尽昏则小人得以为欺故为君子者惟恐其君之不受谏为小人者惟恐其君之不拒谏彼小人者岂以受谏为不美哉盖正论胜则邪说不容公道行则私意莫逞故其术不得不出诸此欲谏其君者必先能受人之谏倘在己则知尽言以谏君而于人则不欲尽言以谏我是以善责君而未尝以善责己也其可乎哉故为大臣必以群下有言为救己之过而不以为形己之短以为爱己而不以为轻己以为助己而不以为异己然后可称宰相之度矣鲁斋许氏曰后世臣子谋于君只说利害有如此以利害相恐动则利害不应时都不信了或者于君前说旱灾可畏税课害人为害不细后皆无损再有便难说后来虽因此坏了天下也说不得唐懿宗为谏骊山事曰彼叩头何足信此其验也人只当言义理可与不可当与不当且如天道福善祸淫有时而差是祸福亦不足信也人只得当于义理而已利害一切不恤也大学衍义补
广陈言之路
书益稷帝曰来禹汝亦昌言
臣按帝舜以皋陶既陈知人安民之谟因呼禹使 陈其善言此可见圣人之心未尝自圣世虽已治 而犹有愿治之心言虽毕陈而恒有渴闻之念此 帝世所以君无失德事无过举而民无失所者欤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 臣按帝舜之德有虞之治万世不可加焉者也舜 之所行岂有背于道者哉而犹求臣下之弼正犹 恐其面前或相顺从而既退之后又复有言也后 世人主无帝舜万分之一己有过失惟恐臣下之 有言一有面折廷诤者斥责辄加之宁受人之面 谀而不恤人之背言此其过恶所以益彰而治效 所以不古若欤中庸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孟子曰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 臣按圣人之所以圣者以其生禀聪明能知人之 所不能知备有众善能有人之所不能有者也帝 舜不恃其知而好问察于众人舍己之善而乐取 善于众人是盖能以天下之知为知众人之善为 善者也惟其知众人之知是故其知愈大有众人 之善是故其善愈备知大而善备此圣人所以益 圣而舜所以为百王之盛帝也欤书引征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臣按三代盛时人君为治惟恐一行之不或谨一 事之不或举一臣之或非其人鳃鳃焉以求诲于 其下非徒朝廷之上辅弼之臣朝夕纳诲随时规 谏而已也又于每岁孟春之月使宣令之官振木 铎以徇于道路之间使夫官之有职任者师之有 道德者咸相规正胥教诲于其君焉不特此也于 凡百工之人莫不使之执其技艺之事以谏诤于 其君如伶州鸠谏周景王之匮财罢民匠师庆谏 鲁庄公之丹楹刻桷是已盖百工技艺之事至理 存焉理无往而不在故言无微而可忽也说命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臣按高宗爰立傅说作相置诸其左右未遑他事 首命之以朝夕纳诲以辅己德可谓知所本矣置 之于左右是欲说无处而不在也诲之于朝夕是 欲说无时而不言也望之切至喻之以金之砺川 之舟楫大旱之霖雨以见己之必资于相臣之纳 诲其切有如此者然犹以物为比也至若譬之以 苦口之药跣足之行则又以身之所病足之所伤 者为喻其望于说者益切矣然犹以形言也至其 所谓启心沃心之言是欲君臣之间心心相契有 如土壤之焦而受江河之润其渐涵浸渍而入有 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高宗求诲于相臣其切 如此此其所以嘉靖殷邦而为三代之令王也欤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臣按此乃傅说答高宗纳诲之命言之也先儒有 言从谏者人君作圣之功人臣进言之机也高宗 欲资之于人故以纳诲责其臣傅说使反求诸己 故以从谏之道望其君纳诲者相臣之职从谏者 人君之道也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臣按高宗望傅说以有言而说劝高宗以力行说 之意以为王能行而说不言则咎在说说已言而 王不行则咎在王不在说也呜呼若高宗者可谓 切于求谏而傅说者可谓忠于事君者矣故备载 其君臣相与之辞以示万世之法诗小雅雨无正其第三章曰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其四章曰戎成不退饥成不遂曾我御憯憯日瘁凡百君子莫肯用讯听言则答谮言则退其五章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维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 臣按此诗先儒谓正大夫离居之后御之臣在 君左右而不得尽言亲见当世之为公卿大夫者 可以言而不肯言而为之君者非徒不责其言有 所言者反以之为病言纔出诸口罪已加其身彼 夫缄默以保禄位者当言者不能直言不当言者 乃巧为之辞说以取容自处其身于安佚之地其 自为计则得矣如吾君何此诗所以作也人君居 清闲之燕试因诗言以察时事反而求诸朝廷之 间臣僚之内其肯尽言为国者谁欤诗所谓听言 则答谮言则退无乃今日臣僚中亦有类此者欤 所谓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维躬是瘁哿矣能言 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在吾今日亦有此等情态否 欤吾之臣子无乃亦有出言以为病而受祸患者 欤其间亦或有不肯出言而自处其身于休逸之 地者欤凡其终日亹亹于吾殿陛之前得于闻听 者安知其所以应对承顺者非诗人所谓巧言如 流者欤有一于此则必反其所为使凡内而御 外而公卿与夫百官庶姓皆得以尽言言者有赏 而得以处休不言者有罪而维躬是瘁毋使一旦 驯致夫衰乱之世如成周之季然则朝廷无壅蔽 之患而宗社免危亡之祸矣大雅板之篇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臣按古人所以询问及于刍荛者诚以浅近之言 至理存焉不可以其浅近而忽之也吁以采薪之 人而其言犹在所不弃况公卿百执事乎桑柔第十章曰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臣按祸乱之至必有几先苟有智勇者皆能知之 于未形之先人君容受直言彼有见者皆得以言 之于上使其知所以预备而早防之则祸乱不作 矣为人上者其尚毋使一世之人畏忌而不敢言 哉孟子曰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吁 不仁而可与言尚免亡败之祸况未至于不仁者 哉左传襄公十四年师旷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子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也 臣按师旷始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 失性终曰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 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由是言观之可见人之 生也虽有贵贱皆禀天地之性然人人不能皆循 其所固有而或至于失之是以上天于众人之中 立其一人以为万民之牧使不失其性焉非固假 是崇高富贵之位以之使其恣肆于民上以快 其所欲也若然则是弃天地之性矣天意岂若是 哉是以受天命居民上者兢兢业业唯民失其性 是惧孜孜汲汲以求善言随时随处而资规诲箴 谏之益惟恐弃天地生人之性负天命立君之意 悖上天爱民之心国语周厉王虐国人谤王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赋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臣按召公之所以为厉王告者是即三代盛王所 以求言纳谏之实迹也三代之王未必人人皆圣 贤也而其所以为治后世辄推之以为不可及者 诚以当是之时人人得言左右前后无非敢言之 人词章曲艺无非规正之具善则劝之以必行否 则沮之而必止几方萌而已遏过不着而外闻是 以政无悖事国无谤言而天下享和平之治有以 也夫汉文帝二年诏曰朕闻之天生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适见于天灾孰大焉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寄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予一人惟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臣按此后世人主以灾异求言之始自文帝因日 食下此诏后凡遇日食与夫地震山崩水旱疾疫 之类皆下诏求言遂为故事此亦人君克谨天戒 之一端天下国家之事每因灾害皆许人指言得 失则人君时时得以闻过失与其知见之所不及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则天下国家其有不治也哉文帝每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用采之未尝不称善 臣按三代以下称帝王之贤者文帝也帝之善政 非止一端而好言纳谏尤其盛德焉后世人主于 封章之入固有未尝一经目者况敢犯其行辇而 欲其止而受之乎可用者未必肯用不可用者辄 加之罪心知其善而口非之者亦有矣况本不善 而称其善乎吁若文帝者可谓百世帝王之师矣帝又尝下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訞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 臣按秦法有诽谤訞言之禁至是文帝始除之吁 文帝既除之矣后世人臣上言而乃犹坐以诽谤 訞言之罪何哉是袭亡秦之迹也十五年诏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楙高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万民之休利着之于篇朕亲览焉 臣按此后世人主发策策士求言之始自文帝下 此诏后后世临轩策士盖本诸此是亦人主求言 之一端也然唯应故事而已求其真能明国家之 大体通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疏君之不德 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如此诏者盖鲜矣 万一有之能听纳其言而见之于施行者尤为鲜 焉甚者反因其言之切直而黜退之如唐文宗之 于刘蕡者焉惟宋仁宗时考官以苏辙对策切直 欲黜之仁宗曰朕以直言取人而以直言弃之人 其谓我何斯言也可以为后世人主策士求言之 法唐高祖时孙伏伽诣阙以三事上谏帝大悦因谓裴寂曰隋末无道上下相蒙主则骄矜臣惟谄佞上不闻过下不尽忠至使社稷倾危身死匹夫之手朕拨乱反正念在安人比每虚心接待冀闻谠言然惟李纲差尽忠款伏伽可谓诚直余人犹踵币风俯首而已岂朕所望哉 臣按高祖创业之君故知前代所以致亡之道所 谓上下相蒙主骄矜而臣谄佞上不闻过下不尽 忠至使社稷倾危身死匹夫之手此数言者切中 末世君臣之弊读之使人凛然有天下国家者可 不念哉太宗谓侍臣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旨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欲闻己过卿等须言朕愆失长孙无忌等咸曰陛下圣化致太平臣等不见其失刘洎曰陛下化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上书有不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非奖进言者之路帝曰卿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臣按人之常情少有过失恒惧人言稍涉疑似辄 加怪责况万乘之君乎太宗发问欲知己过责臣 下言其愆失可以为百世帝王之法矣厥后继体 之君高宗亦谓其臣曰往日侍奉膝下见五品以 上论事或有仗下面奏或有进状论者终日不绝 岂今时无事公等何不言也自今以后宜数论事 若不能面奏任各进状宪宗亦谓其臣曰朕读贞 观政要以太宗神武每有一事少涉过差群臣进 谏者往复数四况朕寡昧自今每有事不得中者 卿须十论不得一二而已吁二帝之言若此岂非 太宗诒谋之善故其子若孙得于观感而兴起效 法也哉太宗问魏征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共鲧欢兜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帝曰善 臣按三代以下好谏之君以唐太宗为称首陆贽 尝举以告其君曰太宗以虚受为治本以直言为 国华有面折廷诤者必为霁雷霆之威而明言奖 纳有上封献议者必为黜心意之欲而手敕褒扬 故得有过必知知而必改存致雍熙之化没齐尧 舜之名此后世人主所当取法者太宗神采英毅群臣进见皆失举措太宗知之每见人奏事必假以辞色冀开规谏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自全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炀帝既世基亦诛公辈宜用为戒事有得失无惜尽言 臣按贾山告汉文帝有曰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 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 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 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 于纵欲恣暴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 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 则人主不得闻其过社稷危矣今观太宗每于臣 下奏事而假以辞色使其得以尽言而无惧盖有 合于贾山之说其视后世人主恐臣下尽言厉色 严威以临之者盖霄壤矣中举末世君臣为戒欲 其臣下遇有得失毋惜尽言其言儆切可为世戒陆贽言于其君曰古语有之顺旨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故人臣皆争顺旨而避逆意非忘家为国捐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是以哲后兴王知其若此求谏如不及纳善如转圜谅直者嘉之讦犯者义之愚浅者恕之狂诞者容之仍虑骄汰之易滋而忠实之不闻也于是置敢谏之鼓植告善之旌垂戒慎之鼗立司过之士犹惧其未也又设官制以言为常由是有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尚恐其怠也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而振警之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然非明智不能招直言非圣德不能求过行招直则其智弥大求过则其德弥光惟衰乱之朝暗惑之主则必讳其过行忿其直言以阿谀为纳忠以谏诤为扬恶怨讟溢于下国而耳不欲闻腥德达于上天而心不求悟迨乎颠覆犹未知非情之昏迷乃至于是故明者广纳以成德暗者独用而败身成败之途千古相袭与败同辙者罔不覆与成同轨者罔不昌自当矫夏癸殷辛拒谏饰非之慝协大禹成汤拜言改过之诚士无贤愚咸宜录用言无大小皆务招延固不可有忤逆之嫌甘辛之忌也夫君人者以众智为智以众心为心恒恐一夫不尽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访纳惟善是求岂但从谏不咈而已哉乃至求谤言听舆诵葑菲不以下体而不采故英华靡遗刍荛不以贱品而不询故幽隐必达晋文听舆人之诵而霸业兴虞舜设诽谤之木而帝德广斯实圣贤之高躅陛下何疾焉又曰虞舜察迩言故能成圣化晋文听舆诵故能恢霸功大雅有询于刍荛之言洪范有谋及庶人之义是则圣贤为理务询众心不敢忽细微不敢侮鳏寡侈言无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逊于志者不必然逆于心者不必否异于人者不必是同于众者不必非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是皆考之以实虑之以终其用无他惟善所在则可以尽天下之理见天下之心臣每读史书见乱多治少因怀感叹尝试思之窃谓为下者莫不愿忠为上者莫不求治然而下每苦上之不治上每苦下之不忠若是者何两情不通故也下之情莫不愿达于上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恒苦上之难达上恒苦下之难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故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其六而下有其三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衒聪明厉威严恣强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谄谀顾望畏此三者臣下之弊也上好胜必甘于佞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是则下之谄谀者顺旨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骋辩给必剿说而折人以言上衒聪明必臆度而虞人以诈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者避辜而情理之说不申矣夫以区域之广大生灵之众多宫阙之重深高卑之限隔自黎献而上获睹至尊之光景者逾亿兆而无一焉就获睹之中得接言议者又千万无一幸而得接者犹有九弊居其间则上下之情所通鲜矣 臣按后世人臣之善谏其君者无如贽贽之此疏 论人君听言纳谏之道无余蕴矣臣谨详载于篇 伏睹其篇末又曰理乱之戒前哲备言之矣安危 之效历代尝试之矣旧典尽在殷鉴足征其于措 置施为在陛下明识所择耳伏愿广接下之道开 奖善之门弘纳谏之怀励推诚之美其接下也待 之以礼煦之以和虚心以尽其言端意以详其理 不御人以给不自衒以明不以先觉为能不以臆 度为智不形好恶以招谄不大声色以示威又曰 其纳谏也以补过为心以求过为急以能改其过 为善以得闻其过为明故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 者直示我之能容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 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德斯言也 诚万世人君听言纳谏之龟鉴臣不复他有所言 请即是以为九重献宋太祖建隆二年诏令每月内殿起居百官以次转对并指陈时政得失事有急切许非时入阁上章不候次对高宗诏自今后行在百官日轮一员面对朕当虚宁以听其言 臣按唐人有转对之制宋太祖因之许令百官以 次转对指陈时政得失终宋之世君得以亲其臣 臣得以近其君言论之间得以相接上下之情得 以交通非惟得以周知天下之事下民之情而凡 臣下才器之高下学识之浅深心术之邪正亦终 于是得以见焉哲宗初即位首召司马光至告其君曰周易天地交则为泰不交则为否君父天也臣民地也是故君降心以访问臣竭诚以献替则庶政修治邦家乂安君恶逆耳之言臣营便身之计则下情壅蔽众心离叛近年士大夫以偷合苟容为智危言正论为狂是致下情蔽而不上通上恩壅而不下达闾阎愁苦痛心疾首而上不得知明主忧勤宵衣旰食而下无所诉公私两困贼盗已繁犹赖上帝垂休岁不大饥祖宗诒谋人无异志不然则天下之势可不为之寒心乎臣愚以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诏书广开言路不以有官无官之人应有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尽情极言在京则于鼓院投下画时进入在外则于州军投下附递奏闻皆不得取责副本强有抑退陛下于听政之暇略赐省察其义理精当者即施行其言而显擢其人其次取其所长舍其所短其狂愚鄙陋无可采取者报闻罢去亦不加罪如此则嘉言日进群情无隐陛下虽深居九重四海之事如指诸掌举措施为惟其所欲乃治安之原太平之基也群臣若有沮难者其人必有奸恶畏人指陈专欲壅蔽聪明此不可不察 臣按哲宗初政召司马光于洛问光所当先者光 首上此疏且以谓治安之原太平之基在此臣窃 以谓光之此疏非独当时人君所当知实万世人 君所当知者也臣尝因是而通论之言者心之声 也人心有所蕴必假言以发之帝王莫如尧尧以 言为试人之则圣贤莫如孔子孔子以言为知人 之本是则言之为言其所关系之大有如此者是 以自古帝王既自谨其所言尤必求人之贤以为 己助因人之言以为己鉴闻则拜之听则纳之卑 辞以诱之厚礼以招之多方以来之博问以尽之 和颜悦色以受之大心宏度以容之或为之科目 如所谓直言极谏者或为之设官如所谓拾遗补 阙者或因灾眚而下诏以求或因患难而责己以 访或为轮对之制使人人得以自达或设登闻之 鼓使事事得以上闻无非求天下之言以成天下 之治以通天下之情是以陈言而善者则立赏以 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当言不言者则制刑 以威之书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言虽过于讦 直有所不堪忍者亦容以受之而不加之以罪史 曰杀谏臣者其国必亡是也夫如是则嘉言罔攸 伏君德之修否朝廷之阙失臣下之贤佞民生之 休戚皆因言以达之于上有以为思患预防之计 而不至于噬脐无及之悔则天下国家永无危亡 之患矣昔晋平公问于叔向曰国家之患孰为大 对曰大臣持禄而不极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下 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呜呼患而谓之大岂非 言路不通其患必至于危亡也哉是故天下之患 莫大于人君处危亡之地而不自知人臣知危亡 之祸而不敢言为人上者诚能广陈言之路弘容 言之量言之善者有赏言之非者无罪当言而不 言者有罚则大臣不至于持禄小臣不至于畏罪 而下情上通矣天下国家又岂有危亡之患哉故 曰治安之原太平之基在此伏惟圣明留意 谏诤部名臣列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