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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缦堂读书记
咸丰辛酉(一八六一)二月廿七日
◎古微书(明孙毂)
阅《古微书》,乃明孙毂所辑诸经纬,而附以证佐。其人自号贲居子,识见弁陋,采取亦隘,故诸书轶见他说者,往往不备。
咸丰丙辰(一八五六)六月二十七日
◎七纬(清赵在翰辑)
阅赵氏所辑《七纬》,计《易》八种,《书》五种,《诗》三种,《礼》三种,《乐》三种,《春秋》十三种,《孝经》三种,皆采集各书,标以所出,而终以叙录,共为三十八卷。其中多附考辨,专主郑学,别择颇精,较之孙毂《古微书》,自为远胜。前有阮仪徵及归安叶鸿胪绍本张侍郎师诚三序,文皆极佳。仪徵言纬与谶殊,自隋始禁图谶,而贾公彦误有汉时禁纬之言。后世承其谬说,并为一谈。因据隋《经籍志》立四证辨之,亦一时之雄论也。赵氏名在翰,号鹿园,侯官诸生。其兄在田,嘉庆己未翰林,为仪徵所取士。
同治庚午(一八七○)十月二十三日
◎<果攴>经笔记(清陈倬)
陈户部(倬)新刻其《<果攴>经笔记》一卷,户部为陈硕甫弟子,故说经具有家法,亦颇有心得。此卷中如言《易》革卦彖传顺乎天而应乎人,古本作应乎天而顺乎民,引《礼纬》、《含文嘉》、《汉书叙传》、《述高纪》、《述哀纪》、《后汉书》、《黄琼传》、《魏志》、《袁术传》、《辛毗传》、《蜀志》、《先主传》、《后主传》、《却正传》、《宋书》、《礼志》、《北齐书》、《方伎传》等为证,今本因唐讳民为人而又互讹其文耳。又《诗》、《巧言篇》为鬼为蜮,鬼即鬼之省,鬼乃《庄子》所云鬼二首。《颜氏家训》引《古今字诂》云古之虺字,三家诗当作为鬼为蜮。《文选》鲍昭《芜城赋》云坛罗虺盛,盖本三家,《楚辞》、《大招》亦以虺与蜮并言。(案王菜友《说文释例》已言之。)《礼记》、《射义篇》盖观者如堵墙,经文本作盖观者如堵,注当有堵墙二字,释文出如堵二字,知所见经文犹未误。《史记田叔列传正义》引《礼记》云,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堵墙也,盖引经复引注,此其明证。不知何时以注中墙宇连写入堵字下,遂搅去此注耳。此三条极为精高。
光绪丁丑(一八七七)十二月二十一日
◎传经表(清毕沅辑)
《传经表》毕氏沅所辑,白周至三国时止,上二卷为传经,据两汉《儒林传》所载授受原流,分经为表;下二卷为通经,则无师承可考者,以通十一经(马融)十经(郑康成,以孝经为小同注,故止十经。)九经至一经为表;而无经可考者,下至汉魏书所载博士姓名,皆依时代附录之,搜采颇博,间亦有所考证,较朱睦楔《授经圆》为优。
同洽甲戌(一八七四)正月十六日
◎左海经辨(清陈寿祺)
陈恭甫先生《左海经辨》中有《说文经字孜》一首,补竹汀钱氏《答问》所遗也。江都李氏刻入《小学类编》,只从《学海堂经解本》录出,未及孜陈氏原书。《经解》本多误字,转刻又有误者,寓中亦无原刻《左海》诸书,今据《说文》各书为之是正三十九处,并改正《经解》本别为付注十条。陈氏古义湛深,然不及钱氏所举之密。盖钱氏惟举僻字以晓世之疑《说文》者,陈氏则习见如西但丰勿岂莱等字,重文如讯之古文,之古文,糟之籀文,挽之或文谊倪等字本易晓者,亦兼载之。又如本读如卷,大徐本云古文以为丑字,小徐本丑作,盖丑实误字,而陈氏谓即《易》获匪其丑之丑。驵大小徐本俱云牡马也,近儒段氏注以牡为壮字之误,盖隙下云牡马,与《尔雅》同,驵古字通奘,故有驵侩之训,其字又不与隙相次,段氏据牙牡齿改壮齿之例,改为壮马,其说是也。而陈氏谓驵即《尔雅》牝曰舍之舍,皆孜之未审也。今年读书,惟此一事耳。
光绪壬午(一八八二)正月初六日
陈氏《经字孜》云,挚即诗如轾如轩之轾。案挚当作挚,车部,挚抵也,从车执声,陟利切。小徐《系传》引潘岳曰如挚如轩,孜今本《文选》、《射雉赋》作如辕如轩,《说文》无轾及鞑。《集韵》六至陟利纽云,挚《说文》抵也,或作轾,辋垫通作挚。云通作挚者,《考工记》大车之辕挚,又平地既节轩挚之任,郑注挚辋也。《释文》辋音周,或竹二反。《周礼》多故书,故轩轾字作挚,占文借也。正字作挚,抵者不进,即前重之谓。懋堂段氏《说文》骛下注云,车之前重曰蛰,马重曰骛,其音义一也。楚金引潘赋作如挚,盖所见唐季《文选》本有作挚者。李善注引《诗》如轾如轩,亦以今《毛诗》本释之,古本及三家或有作蛰也。
《论语》井有仁焉,自来注说家皆不得其解。井读如驱而纳诸罟陷阱之中之阱,省借作井。井者法也,刑也,刑字从井。井有仁焉者,谓若明知其事干犯罪法,而中有仁道,其从之也者,谓忘身以殉之,如尾生之信,专诸聂政之勇。《孟子》赵注所谓藉交报仇,后世朱家剧孟任侠之流皆是也,故夫子答以君子可逝不可陷,可欺不可罔,陷正与阱对。逝者如夫子之见阳货,应不狃佛之召,可以一往而不可轻身从之,盖其人求亲于我,或有向善之心,故往以试之,若见其不义,则决然舍去,所谓可欺不可罔也。经文本甚明白,后儒泥于井字,遂多生异说。俞荫甫欲翻汉宋旧注,乃谓井中有仁道,(此据刘氏正义。俞氏平义驳孔注仁人堕井之说,而解为于井之中而有仁焉,盖意以井中有为仁之道,而语不分明,刘氏焉添补道字。)夫井中何以有仁道?更不辞矣。又云逝当读折,谓杀身成仁,夫逝训往,与从字相应,若摧折则已陷矣;且杀身亦不得谓之折也。
正月初七日
经说小学说广韵说清吴麦云撰
阅嘉定吴客槎明经(云)《经说》三卷、《小学说》一卷、《广韵说》一卷。客槎字德青,与钱辛楣氏同时,钱氏《养新录》中已采其说。《经说》本名《十三经注疏钞最》,乃取其文字声音训诂之互异者,折衷无阝氏,为之辨,至《尔雅》而小,尚阙《孟子》一经。《小学说》乃其较皆《说文》之本。《广韵说》亦本名《广韵抄最》,嘉定王叔侯(宗涑)为删节勘定,而海盐陈伟长(其)刊行之,易以今名,多附王陈两君按语,皆能有所是正。
咸丰辛酉(一八六一)正月二十六日
◎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宋岳珂)
阅岳倦翁《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识议精当,足为良法。南宋人学问如此谨慎守古训者,甚不多见。邺侯于掌故之学则有《愧郯录》,于金石之学则有《法书赞》,于诗词之学则有《玉楮集》,而《金陀粹编》一书,则孝子慈孙,百代兴感。此书及《愧郯录》,尤著述家眉目也。大忠之后,生此名儒,自为佳话。惜其历官无似,蒙讥史乘,转有愧于秦氏义烈侯耳。
同治壬戌(一八六二)十月十七日
夜以吴刻岳氏《九经三传沿革例》景宋本校知不足斋奉。吴刻间有误字,不及鲍刻之精。倦翁于小学尚疏,而别白谨慎,不敢妄改,南宋中人所仅见。其书虽仅三十余叶,而详载版本源流,经注体例,于音释一门,尤为咳备。此读经者之津筏,尤刻书者之准绳,所当家置一编者也。
同治王申(一八七二)正月二十五日
◎唐石经校文(清严可均)
阅严氏《唐石经校文》,此书甚精慎,其抨击亭林顾氏之误,几无完肤。中一条论吴氏廷华《仪礼章句》云:余尝随手翻之,得卷十一之卅叶,引《通典》吴氏徐整曰,即其书可知矣。案吴氏此条在丧服夫之姑姊妹之长殇下,其氏字乃误衍;以整为孙吴时太常,故称曰吴徐整。中林于《仪礼》用力颇勤,其《章句》一书,虽未博,亦多有可取,何至不知徐整之为姓名?铁桥薄之太过矣。
同治戊辰(一八六八)八月二十三日
◎经义杂记(清臧琳)
得张问月书,并以武进臧玉林先生(琳)《经义杂记》见借。
阅《经义杂记》,共三十卷。玉林先生为康熙间诸生,与阎氏百诗为友,所著尚有《尚书集解》一百二十四卷,《大学考异》二卷,《水经注纂》三卷,《困卑钞》十八卷,《知人编》三卷,顾世无知者。至嘉庆初,其玄孙在东先生(镛堂)始表章其书,仪徵阮文达公为刻《杂记》于广东,复收入《学海堂经解》,于是先生之名始大著。其书精核训诂文字之学,国朝汉学实开其先,阎氏作序极推重之,顾历百余年而后大显,书之传不传固有数也。
咸丰辛酉(一八六一)三月初九日
◎经说(清王绍兰)
阅萧山王南陔《经说》。无甚发明,且止三《礼》(附大戴礼)《传》,共六卷,亦未全之书。其第一条《周礼天官》太宰赞玉币爵之事云:赞玉当为赞王,引《小宰》凡祭祀赞王币爵之事、将之事注云又从太宰助王也,明此玉字亦王之误,而以郑注玉币所以礼神为非。不知《小宰》亦本作赞玉。(岳氏九经三传沿革例云:诸本皆作玉,惟越注疏及建大字本作王。)郑注谓又从太宰助王者,正以经文无王字,故注以明之,谓太宰既赞王,而小宰又赞之,使经文奉作赞王,何烦注乎?其下注裸将之事云:赞王酌郁鬯以爵尸谓之。明太宰不赞将,惟小宰赞之,故特云赞王,以见不同于祀五帝太宰助王也。岳倦翁谓《太宰》文先有赞王牲事,故下只云赞玉币爵,不必更出王字;小宰职卑,不获赞王牲事,而与赞币爵之事,故当云赞王。不知贾疏明云赞此三者,如岳氏之说,则太宰赞玉币爵三者,少宰只赞币爵,不赞玉,其说亦不可通。段氏五裁谓经之例,或言王,或省,无庸泥者,是也。王氏未能体会郑注,殊失之疏。然其余大率实事求是,无意必之谈,于礼学尤所用心。中丞著述大半散佚,此亦可宝也。
光绪丙戌(一八八六)十月初三日
●经部 四书类
◎论语
考《论语》︼︷(当作元。)两字,皂《疏》邢《疏》言皆支离。戴东原《释车》、段懋堂《说文》车部始分哲言之。凌晓楼《四书典故》原本戴说,疏之尤明。盖挽为大车,鬲与辕所接之关键;为小车,衡与所接之关键;皆仅咫尺之木,非此则鬲衡与辕离而车不可行矣。故以喻人之信,以为交接之具也。包氏既误以大车之鬲为挽,以小车之曲为元,朱子沿之;皇氏又误以挽为鬲下曲木缚辊之物,元为(同端。)曲扼拘(同钩。)横(同衡。)之物。黄氏式三《论语后案》既取戴说,以︼元为皆箸辕端持衡之物,(通称,亦为辕鬲,亦为衡。)而又牵引皇《疏》,以《说文》革部之鞴当挽。岂知鞘乃缚辊之柔革,与挽何涉耶?皇《疏》引郑君《注》︼穿辕箸之,元因辕箸之,盖大车两辕,车广六尺六寸,则两辕相去亦六尺六寸,故须为两挽,各穿其端,以箸于鬲。小车一辕,则但为一元,因其端以箸于衡也。郑《注》本自明哲。
同治癸酉(一八七三)十二月十九日
《论语》开卷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喜悦之悦本作说。《说文》说释也,说释即悦怿,此为第一义:而以谈说为第二义,本无两音也。经典相承,独此字未变。而皇侃《义疏本》乃俱作悦,亦有一二未尽者,此六朝俗本也。今仍作说,不可谓非唐人陆德明(作释文。)张参(作五经文字。)郑覃(刻石经。)三君之功,观《孟子》便悦多说少可见。又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论语》、《孟子》于字皆作于,惟引诗书则仍本文作于,此处唐《石经》及《高丽本》皆作而志乎学。《论衡》、《实知篇》所引同,朱《注》亦云志乎此,(以上皆本阮氏校勘记。)今作于者,乎字之误也。以上二条皆极浅,而人多不察,今日亦开手记之。
光绪戊寅(一八七八)正月初一日
《论语》觚不觚觚哉觚哉,此圣人叹当时字体之不正,与必也正名恬同也。觚者木简也,其形方,古人所以书。(见文选文赋注。)《急就章》云,急就奇觚与众异,《汉书》云操觚之士,《西京杂记》云傅介子弃觚而叹,《说文》幡书貌,拭觚布也;觚为书用,古之常语。春秋兵争,诈伪萌兴,书字不正,多昧名义,故夫子欲正百事之名,而叹今之觚不复成觚,即言字不复成字也。公子阳生为伯于阳,己亥为三豕渡河,当日简牍灭裂可知,觚哉之叹,并言书策之不足据也,亦与及史阙文之叹相发明也。特言觚者,觚方也,方者法也。《太玄注》两言觚者法也,其谊盖古名法相应,叹觚之亡,即叹法之亡也。若如汉注以礼饮受洒二升之觚言,则爵觯散角之类多矣,何独言觚?且当时礼器具存,尊壶不改,何独有不觚之叹乎?
光绪辛巳(一八八一)七月二十五
◎论语义疏(梁皇亻品)
皂亻品《论语义疏》十卷,亦乾隆中得之于日本,论者或与《考经孔传》、《孝经郑注》并疑其伪,然疏辞详密,条理秩然,文法辞气,大类六朝,必非彼国所能赝作。其所引自江熙所集十三家外,有樊光王朗张凭(见隋志。)梁冀(当作觊,晋人,见隋志。)殷仲堪沈居士沈峭熊埋(所引凡七八条,皆作埋。)褚仲都(见隋志。)颜延之顾欢秦道宾太史叔明(见隋志。)琳公诸家。又引虞氏赞一条,即《隋志》所载《论语》九卷郑玄注晋散骑常侍虞喜赞也。又引虞喜曰一条,(述说苑孔子见伯子事。)疑即《隋志》所载《论语新书对张论》十卷虞喜撰者也。又引张封溪曰一条。又《公冶长》下云,别有一书,名为《论释》云云。(即载公冶长解鸟语事。)其余佚文古义,往往而有,正不必以偶与《释文》不合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