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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楚斋四笔
大员碑葬银两
国朝定制:凡一品大员病故后,照例给与碑价银叁百伍拾两,全葬银伍百两,二次致祭银伍拾两。致祭银两,例由礼部办理,碑葬银两,例由工部分别核办。自咸丰三年,因军务未竣,奏请将王公大臣寻常病故者应得全葬、碑价银银两暂行停放,历经遵办在案。光绪末年,惟合肥李文忠公鸿章、新宁刘忠诚公坤一,由工部奏请,应否全数赏给。均奉特旨,全数赏给,为人臣身后希有之荣。予见工部当时奏稿,略记于此。
顾炎武等谒陵
昔顾亭林先生当沧桑之际,七谒孝陵,六谒天寿山攒宫,耿耿孤忠,千秋共仰。比者梁君节庵,崇陵种树,独居三年然后归,犹复每值有事之辰,必往展礼,今之亭林,何多让焉。亭林之谒攒宫也,时则有李天生、王山史与偕。节庵之拜崇陵也,亦每有林君琴南、毓君清臣与偕,是二君,亦今之天生、山史也。然天生卒就鸿博之试,山史则始终不赴。今林毓二君皭然不染,固山史之俦,尤非天生所能及矣,云云。语见桐乡劳玉初侍郎乃宣《毓清臣拜菊山馆诗钞序》中。声木谨案:历代以来,每当国家阳九百六之时,必至风俗颓坏,人心变幻,莫可救药。始至生民涂炭,流离颠沛,困苦备尝,无所控诉。乃天为众生示之警罚,非仅降祸福于一人一家已也,必至人心厌乱,天心始厌乱也。然礼义廉耻,必有人为之拨乱反正,上契天心,始克久安长治。然吾谓亭林先生等,即其人矣。
古文辞类纂注
长沙王益吾祭酒先谦,督学江苏时,撰有《劝学刍言》二卷,中有劝各属士子,分注《古文辞类纂》一书。王去任后,未见注本刊行,殆未成书也。声木谨案:桐庐袁忠节公昶《渐西村人诗集》自注云:「赵又新太守为《古文辞类纂》作笺注。此书将来流传,殆与萧选相角,君注即曹宪、李善也。」云云。已见《续笔》卷一。似太守注本,已付剞劂,余尚未见传本。许眉岑仲堪《陆放翁诗集注》□卷,见汉阳叶名澧《桥西杂记》,亦未见传本。惟李岑撰《船山诗注》廿卷,同治九年,席珍山房原刊袖珍本,予已录入《苌楚斋书目》中。
明杨继盛诗句
刘松岚观察大观,藏有明杨忠愍公真迹行书二句云:「一路看花何处好,楼船直到若耶溪。」后施之松筠庵僧舍,云云。语见歙县鲍双五侍郎桂星《觉生诗钞》。声木谨案:忠愍以忠烈震一世,虽片纸只字,人争宝贵,琐琐记述如此。
春秋梁弘有二人
春秋时晋有二梁弘,其一见于桓公三年《左氏传》:「梁弘为右」,其一见于僖公三十有三年《左氏传》:「梁弘御戎。」晋武公之梁弘与晋襄公之梁弘,必非一人,其中相隔捌拾有贰年。即令晋武公时之梁弘贰拾从戎,至晋襄公时,年已一百余岁,焉有期颐之人,尚堪御戎之重任乎。
请安折不可错误
国朝疆臣奏事之折,即偶有错误一二字,亦不过交部议处,照例罚俸而已。惟每月所递请安折,万不可有一错误字,设为内廷看出,疑为不敬君上,祸且不测。合肥李文忠公鸿章,初任直隶总督,安折屡有错误字,内廷深滋不悦。恭忠亲王时在枢府,探知其事,命人转告文忠,谓安折以后如再有错误,祸将不测,勿以为小事而疏忽,文忠闻而惴惴。此当日文忠面告先文庄公,属其留意者。
圣祖等南巡盛事
圣祖仁皇帝六次南巡,康熙三十八年、四十二年、四十四年,四十六年为末四次,均到苏州驻跸。圣容微黑,大鼻三须。诸妃满妆,首盘九凤及二金龙,嫔与贵人、鞑幸则苏妆。太后、妃皆八轿,太监抬,余皆四轿。谢恩亭前舟中排万民宴,沿途结彩,御宴酒船三十余,云云。语见吴县许眉叟茂才洽自撰《眉叟年谱》中。声木谨按:高宗纯皇帝,于乾隆□年,奉孝圣宪皇太后,南巡至苏州浒墅关。太后、皇后、妃嫔,皆轿不障帘,以俾众瞻望。凡六十以下者,不准在两边,年高男女中,亦混杂平民。年在七十以上接驾者,赐一金钱,六十以上者银钱,小孩铜钱。钱文一面铸「乾隆通宝」,一面四字吉祥语,盖专铸以备赏赐之用。此桐城萧穆闻于祥符周星诒者,想见两朝太平盛事,益令人低回不置云。
庐江藏书二家
国朝道光及光绪年间,吾邑有胡金两家,雅好藏书,胡家更兼及书画,实为吾邑盛事,兹录其事迹于后。桐城萧敬孚征君穆《庚子札记》云:「庐江胡双湖观澜,官苏州府知府,子砚农,名稷臣,官江西盐法道,有善政,工诗能书。家藏书籍古玩极多,名其楼曰藏书楼,有对联云:『罗四七宿于胸中,有惭先觉;插三千轴于架上,以裕后昆。』一时来往,皆当代名流。砚农死不过廿余年,其子孙不能守,悉市于人。其同邑黄仰范,名业良,向予云:『咸丰丙辰,其孙某,尚余米襄阳墨迹小楷手卷凡数丈。题跋始于宋徽宗,终于明代诸公,凡二三十家,中间王文成亦有手跋,皆可宝贵。后于矾山窑户,易矾三十六石。王,青阳人。此卷亦于贼中失之。』盖先质于黄君,黄君力不能购也。」云云。上海《时报·文艺周刊》中,有庐江金仲远上舍家骥《旧藏书目录序》云:「凡百玩好之物,苟胶于意,必病于心,唯书也独不然。然使其一往不返,徇乎名而不既其实,震乎外而无以得其内,则有所谓玩物丧志矣,吾未见其不病也。惟造其堂而哜其胾,顺乎自然之序而不役其心,于所不可知者,则虽日记千言,自可以万万无弊。余幼好书,甫就塾师时,即择其刻之精者支搁满案,而以时玩弄。既长,益整齐书帙,补葺蠹蚀,虽兼旬而不倦,盖天性然也。年来游学四方,得于经理者盖尠,部帙遂散逸而不可纪。今年端居无事,为之次其简端,各以类从。又作为目录一卷,上及乎圜天舆地之大,下及乎百工技艺之细,精通乎义理之绪,粗具乎考据词章之用,综六千余卷,大概略备。呜呼!以旧所藏而拟乎缙绅之家,十不得其一矣,拟乎石渠之富,百不得一矣。然使谓区区者不免于简略,则固不免于简略矣,而谓此区区者不适于用,则吾未闻古来博物君子能舍是而别骛者。即舍是而别骛,吾未见果衷于道者。何则?康庄之途非不广矣,即行车不过径寸之地;沧海之势非不大矣,而载舟不过寻尺之水。彼夫嫏嬛之所聚,金匮之所积,古色斑斓,异香纷披,以之自衒于人则可矣,使谓以是适道,则吾恐精神恍惚而无所终极,心志淫惑而不可收拾,殆所谓弃其内而震乎其外,遗其精而猎其粗矣,故未能以彼而易此也。」又旧书跋尾云:「余既作书目之三日,部帙渐就整齐,而精神爽惑,恤恤然惫甚。窃自嚄曰:『是区区者,安知为谁经理也。夫天下之势,聚者不能不散,惟厚于聚者,斯其散愈速。余见夫缙绅之家,而知其所以聚,所以散矣。庸讵知余后之人,不将贫不能自存,而贱其值以售之耶?庸讵知不视为无足重视之具,任其朽蠹,或捆载而归之婚媾耶?庸讵知气数之难必,不更见夺于强有力者,而或自付于灰劫者耶?不特此也,庸讵知余之所为目录者,不及予身而即散耶?庸讵知余今日所经理者,不克日而即散耶?恃其不散,而散之机乘乎其后,当其散也,又安知所聚者之为何人耶。况余家所藏,近者三四十年,远者或百年,或二三百年,是值其将散之时也。值其将散,而斤斤焉以我与乎其间,曰慎毋或散也,我真愚人之心也哉!虽然,知其散而不能预为之聚者,势也,知其必散而不能任其即散者,又情也。盖时乎其聚,余则从而聚之,时乎其散,余亦安得而不散。其聚其散,在天者也,聚之散之,在我者也。安其在天者而尽其在我者,是又余所以次其目录之意,而固自安其愚者也。呜呼!余常求之古人之事,而有以处此矣。欧阳公《集古录》而凛凛于聚散之间,本朝纪文达公富于图籍而不用印识,若曰:『物不能常聚,有聚有散者,势也。聚于人而得其聚之所自来,吾滋戚矣。』吁,是古人之达也。」云云。声木谨案:《时报》记者附记云:「按金君家骥,字仲远,皖之庐江人。家世儒业,博闻强识,早游庠序,为上舍生。光绪辛丑卒,年三十七。记者识。」云云。胡君以生晚未得见,金君虽并世而生,亦未之见。二公事迹,当入本邑志书中也。
明归有光评点史记
明归太仆《评点史记例意》一卷,康熙庚寅三月刊本。长熟严思葊太仆虞惇跋云:「昔冯定远先生语余云:『震川每一下第,即阅《史记》一过。』故阅本最多。」云云。声木谨案:其孙朝煦亦跋云:「先太仆笃嗜《史记》,手批本不下数十种。」云云。今世所行《评点史记例意》,未能荟萃数十本为一,诚为憾事,然津逮后学已多。冯氏之言,信而有征矣。
论左传读法
顺德马□□□□贞榆,为番禺陈兰甫京卿澧高第弟子,世以此重之,颇著名于光宣之间。所撰《读左传法》□卷,无刊本年月,中有云:「太史公见《国语》而未见《左传》,其《春秋》闻之董生,盖今文家也。今观《索隐》所疏,则太史公未见《左传》明甚,不必为之讳也。乃有刘逢禄者,着《左氏春秋考证》,谓今《左传》为刘歆等所改,非太史公所见之旧。今观其所言,颠倒是非,真可谓目无天日者矣。若是者,当辞而辟之,无使其邪说横行,蒙晦斯文,贻误后学。」又云:「古者有章句之学,无文法之书。自明以来,以后世文法绳古圣人三代之经,此不通者也。凡明以来及国朝各家评点《左传》之本,皆曾文正所谓俗本批评,致人不通者也,皆不可阅。惟当从事于章句明,则文法自明。昔有问诗法于赵秋谷,秋谷教之读《春秋》。今兹之旨,亦复如是,解人当自得之。」云云。声木谨案:《史记》中字句,实有与《左传》相同之处,设当时未见,焉能如此巧合。后世评点,即古人章句之法,其意皆以论文为主。□□分章句与论文为二,皆一偏之见,断难执途人而强同。□□以高才博学,夙有师承,编辑此书,疑若体例谨严,议论明达,可以后来居上矣,乃求深反晦,意欲四面兼顾,以一书具众长之美,遂至非驴非马,转令读者迷离恍惚,不能豁然贯通,爽若列眉,亦可云枉用心力矣。
安庆设巡抚
安庆设巡抚,起于崇祯初年,用归安沈司寇演之议也,云云。语见海宁查初白侍郎慎行《人海记》。声木谨案:崇祯七年,张国维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十年,国维见贼势日炽,请割安庆、池州、太平,别设巡抚,以史可法任之。安庆不隶江南巡抚自此始。后来史可法实巡抚安庆、庐州、太平、池州四府,及河南之光州、光山、固始,湖北之蕲州、广济、黄梅,江西之德化、湖口等县,称安庐巡抚,事见正史。各省省城以安庆为最小,本属县城,立省最后,未加扩充。后世以江防为重,安庆在武昌下游,南京上游,地居冲要,改设省治,以资控制,亦因时制宜之法也。
方大淳撰述
巴陵方大淳字澹生,号稼轩。道光十三年进士,兵部车驾司主事。次年考选军机章京,未及上而卒,年甫三十。平日与同邑吴南屏广文敏树友善,同治经学,广文说经诸书颇主其说。《柈湖文集》中,有《方稼轩传》一篇,历叙相知原委甚悉,独未言及撰述,实为疏漏。声木谨案:兵部撰有《毛诗墨守》□卷、《毛诗提要》□卷、《四书通义》□卷、《性理辑要》□卷、《竹林问答》□卷、《稼轩文集》□卷,已见《巴陵县志》,及同邑杜仲丹孝廉贵墀《巴陵人物志》,予已录入《桐城文学渊源考》及《撰述考》中矣。
论孔孟弟子
昆山顾亭林先生炎武《菰中随笔》云:「孔子诲其弟子皆称名,孟子则皆曰子,称于他人之前亦曰子,乐正子、高子是也,亦可见世风之变矣。」云云。声木谨案:先生之语诚然。孔子弟子退有后言,如陈子禽等,不过一二人。孟氏之徒,如陈代、彭更、公都子、公孙丑等,则当面讥讽诘问。师道之不立久矣,岂待后世乎。
明父子同朝盛事
明云间陆俨山□□深《金台纪闻》云:「孝庙人才之盛,好事者取其父子同朝作对联云:『一双探花父,两个状元儿。』时张宗伯升,己丑状元子恩,王礼侍华,辛丑状元子守仁,俱为兵部主事。户部郎中刘凤仪,则己未探花龙之父,兵部员外李瓒,则壬戌探花廷相之父也。一时桥梓,前此未有之也。」云云。声木谨案:□□所记,洵属一朝盛事,古今所希有也。
彭玉麐巡阅长江等事
同光之间,衡阳彭刚直公玉麐巡阅长江,江西省内,例至湖口而止。初因新宁刘忠诚公坤一任赣抚,故旧相识,每年必迂道访之。后忠诚升任粤督,先文庄公继任,刚直仍迂道来访,并告先文庄公云:「我之职分以湖口为止,到省城原属私交。岘帅去,我即不来,是不以朋友待公矣。」云云。先文庄公旋以请终养罢归,继任为盩厔李捷峯中丞文敏,刚直竟不至。光绪□年,中丞为言官纠参,奉旨交江督湘阴左文襄公宗棠查办。先文庄公丁母忧服阕,入都陛见,先到南京见文襄,文襄即以中丞参案各节为问。先文庄公力为辨白,文襄意为所摄,乃曰:「无论如何,若大年纪,尚须娶妾,总不在理。」先文庄公谓:「中丞年已六旬,子亦四旬,久未抱孙,为子纳宠,为延嗣续计,非自己也。」后到天津,为合肥李文忠公鸿章言之。文忠笑曰:「左某言时,折已发出,你虽为之鸣冤,无济于事。」先文庄公曰:「世间虽无公道,却不能无公论也,言之亦何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