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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异编
烟灭石楼空,悠悠永夜中。
虚心怯秋雨,艳质畏飘风。
向壁残花碎,侵阶坠叶红,
还如失群鹤,饮恨在雕笼。
每侵晨请归,稹追而止之。答曰:“公违晨夕之养,就岩壑而居。得非求静,专习文乎?奈何欲使采过之人,称君违亲而就偶,一被瑕玷,其能洗涤乎?非但损公之盛名,亦当速某之生命耳。”后半年,家童归告稹乳母,母乃潜伏佛榻以观之,果自隙而出入。西幢澄澄一灯耳,遂扑灭之,此后遂绝红裳者。
宫掖部
金凤外传
陈后金凤者,闽主王延钧之后,福清万安乡人也。父侯伦,少年美丰姿,唐景福初事观察使陈岩,以色见劈,居起辄与共,因得出入卧内。其妾陆氏与之私,有娠。未几,岩卒。婿范晖自称留后,陆托于范,生一女。其夕,梦飞凤入怀,因名金凤,冒姓陈。及王审知人闽,攻杀范氏,金凤流落民间,岩族人陈匡胜收养之。梁开平三年,审知封闽王。选良家女充后宫。时金凤年十八,性度窈窕,善歌舞,通音律。审知闻之,召为才人。特蒙宠幸,宫室服御之奉,与鲁国夫人黄氏比。尝筑水晶宫于西湖,旁列台谢,周回十余里,金凤时扈驾,从子城复道中出游,然不及荡。
后唐同光三年,审知卒,子延翰继之。延翰妻崔氏,陋而淫,性复妒。搜诸宫人之美者,辄幽之别室,系以大械。刻木为人手,击其颊,又以铁锥刺其臂。一岁中死者八十四人,时金凤已乞身为尼,深自匿,故得免。次年,延翰为周彦琛所杀,而延钧立。
延钧,审知次子。初娶汉主女清远公主,有美色,早逝。继选金氏、刘氏,皆贤而无宠。后宫数百,无可意者。内侍李仿,极誉金凤姿色超绝。延钧御紫宸门,宣见,大悦,封之为淑妃。长兴三年,延钧称帝。国号闽改元龙启,进封金凤为皇后。追封其假父陈岩为威武军节度使,母陆氏为长乐郡夫人,族人陈匡胜为殿使。
始筑长春宫居之。延钧数于其中,为长夜之宴。每宴辄燃金龙烛数百枝,环左右光明如昼。敕宫女数十人,擎一杯,皆金玉、玛瑙、玻珀、玻璃之属,以次递进,不设几筵。酒酣,张长枕大床,拥金凤与诸宫女裸卧,随意幸之。又遣使,于日南造水晶屏风,周围四丈二尺,延钩与金凤淫狎于内,令宫女隔屏觇之,嬉笑为乐。
三月上已,延钧修楔桑溪,金凤偕后宫杂衣文锦,列坐水次,流觞娱畅。沉香之气,环佩之响,燎烛之光,达于远近。途中,丝竹管弦,更番迭奏,清音入云,观者塞道。端阳日,造彩舫数十于西湖,每舫载宫女二十余。衣短衣,鼓揖争先。延钧御大龙舟以观。金凤作《乐游曲》,使宫女同声歌之。曲曰:
龙舟摇曳东复东,采莲湖上红更红。波澹澹,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
又曰:
西湖南湖斗彩舟,青蒲紫寥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长奉君王万岁游。
游人士女,绔绣夹岸,杂沓如市,夜收宫女入宫,多不知 所之者,延钧亦不问。
有小吏归守明,弱冠美皙如玉,延钩嬖之,尝呼为归郎。延钧有风疾,归郎日侍禁中,夤夜与金凤通。又有百工院使李可殷,少与归郎狎,因归郎以通于金凤。可殷聪敏有智巧,归郎令造缕金五彩九龙帐于长春宫,织八龙帐,外以延钧为一龙。既成,进之。极其华靡。延钧欢甚,益昵归郎,日留宿于内不出。国人歌曰:“谁谓九龙帐,惟贮一归郎。”
初,金凤因李仿得进,及为后,仿自矜其功,且微闻九龙帐中事,颇横恣不为忌。金凤不能堪,令可殷谮之延钧。仿闻之,怨金凤负己谋,所以夺之宠,乃盛饰其妹春燕以进。
春燕,婉媚绝代。初入宫,年方十五。顾盼举止,动移上意,遂大见幸,册为贤妃,封仿为皇城使,擅爱专席,延钧从此不复御九龙帐矣。
有言:“真封宅龙,见者延钧。”就其地,造跃龙宫。又为春燕造东华宫,皆以珊瑚为,玻璃为棂瓦,檀为粱栋,真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穷工极丽,宫中供匠作者万人。用匮不给,仿举薛文杰充国计使。
文杰巧佞,善聚敛,多察民间阴事,致富人以罪,而籍没其资。被榜棰者,胸背分受,仍铜斗熨之。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物,将求其罪治之。光怒,帅众叛奔吴,引吴人攻建州。延钧遣将救之。兵行在道,不肯进,曰:“得文杰乃进。”延钩不得已,送文杰于军中,磔杀之。
金凤讽右省常侍李询等,上言:“文杰导九重淫靡,竭万户膏脂。天怒人怨,祸乱旦夕,皆由李妃与仿为戎首。今文杰就诛,妃、仿不宜在上左右。”延钧意犹豫。明年元夕,御大殿,召前翰林学士承旨韩,弘文馆学士王倜,右补阙崔赵融,吏部郎中夏候淑等,观灯赐宴,命各赋大乐。
感长春宫失宠,赋诗曰:
泪滴珠难尽,容残玉易消。
倘随明月去,莫道梦魂遥。
延钧为之动,因返驾长春宫。
李仿知人心罪己,不自安,私与春燕画全身之策。以太子继鹏与匡胜有隙,乃言春燕之美于继鹏。继鹏入宫问病,遇春燕于前庑,悦之,就所居焉。匡胜闻而白其事,延钧大怒,与次子继韬议杀继鹏。继鹏惧,与李仿图之。适医工陈究从宫中出,言延钧病不起。仿遽令壮士先杀李可殷于家,质明,金凤诉之。延钩强起视朝,诘可殷死状。仿闻惊惶,逼继鹏率皇城卫士入。延钧闻鼓噪声,走匿九龙帐中。卫士刺之,不死,宫人不忍其苦,为绝之,继韬及金凤、归郎皆遇害。
于是继鹏即帝位,改永和二年为通文元年,立春燕为皇后,以李仿判六军诸卫事。继鹏元妃,梁国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继鹏嬖春燕,欲废夫人。内宣徽使参政事叶翘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弃之?”继鹏不听,翘复上书极争。继鹏批其纸尾曰:
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尽不禁秋。
人情自厌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
放翘归老永泰,梁国竟废。
春燕好巫,继鹏惑之。有妖人谭紫霄,以左道见幸,事无大小皆决焉。紫霄言紫微星临后宫,教继鹏别造紫蔽宫,为春燕游幸之所,土木之盛,倍于东华。又筑三清台三层于城中,括民间黄金数千斤,铸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大上老君像,日焚龙脑薰陆诸香数十斤。紫霄导春燕诸后宫作乐其下,昼夜不辍,谓为继鹏延年永祚,而亵无忌。国人丑之。后紫霄事败被戮,仿亦以异志见杀,春燕之宠浸衰。
继鹏徙居长春宫,夜坐忽忽不乐。俄闻悲泣声渐近,仿佛见金凤衔哀至前,而归郎、李可殷、陈匡胜自宫外领红衣执戈矛者数百人,继鹏大惊,趋而避之。有顷,宫中火起,紫薇、东华、跃龙诸处顿成灰烬。继鹏疑控鹤都将连重遇纵火,将加诛。重遇惧,夜半绕军围长春宫。继鹏挟春燕、率黄门卫士斩关出奔,次梧桐岭。追兵至,执继鹏归,庄缢杀之。春燕度不免,触墙死,时通文四年七月十三日也。葬莲花山侧,号康陵。先是金凤与延钧亦葬是山,号惠陵。开运中,南唐师败,李仁达于古城,乱军发诸陵,剔取宝玉。金凤、春燕容色如生,鲜血流渍,山为之赤。后人名其山为胭脂山云。
艳异编(续集)卷四幽期部
金钏记
天历己巳,建康有窦时雍者,家素寒微而骤富。一女名羞花,年已及笄,风流俊雅,尤长于诗。溧水士人章文焕,与窦为中表亲,然亦才貌出类,人以聪俊章郎称之,自幼每过窦家,时雍甚爱重之。尝戏指女曰:“长必以妹配汝。”生女亦各留意。乃私为之诗,曰:
春风连理两枝梅,曾向罗浮梦里来。
分忖东君好调护,莫教移傍别人开。
羞花踵韵答之曰:
庚岭清香一树梅,凌寒不许蝶蜂来。
料应一点春消息,留向孤山处士开。
生女情好甚勤,或与之对酌灯下,或与之吟眺花前,时雍不之禁也。
一日,文焕、羞花会于迎晖轩下,相与弃棋。文焕吟之曰:“纷纷车马渡河津,黑白分明目下真。”羞花续曰:“莫使机关争胜负,两家人是一家人。”生女大笑。又铺紫氍毹于中庭,摊牌较胜。文焕笑曰:“但要合着油瓶盖。”羞花笑曰:“只恐贪花,不满三十耳。”文焕兴浓,求与之合。羞花变色曰:“概为正配,岂效鹑奔?妾虽至愚,决非金夫而不有躬也。兄何忽略如此?”文焕跽而言曰:“人心翻覆,势若波澜。倘他日以兄妹为辞,将如之何?”羞花语塞,遂相交会。既而,柳眉半蹙,玉笋微寒,有体弱不胜之状,两情缱绻,极尽淫乐。文焕低吟曰:
鸾凤相交颠倒颠,武林春色会神仙。
轻回杏脸色钗坠,浅蹩蛾眉云鬓偏。
羞花续曰:
衣惹粉花香雪散,帕沾桃浪嫩红鲜。
迎晖轩下情无限,绝胜人间一洞元。
两情欢足。羞花脱臂上金钏一双与生曰:“好赏此钏,是即主盟。”文焕拜而受之。未几,时雍知觉,恐终败露,召生谓曰:“汝宜速回,倩媒求聘也。”文焕拜谢将行,羞花私贻馈赆,且叮咛“早来”,饮泣而别。文焕回见父母,备陈其情,父母悦从,卜日下礼。羞花因念生之故,寻命家人致缄,文焕启视,乃集古绝句十首。其一:
绣户纱窗北里深,灯昏香烬拥寒衾。
故园书动经年别,蒲地月明何处砧。
其二:
嗟君此别意何如,闲看江云思有余。
愁傍翠蛾分八字,酒醒孤枕雁来初。
其三:
风带潮声枕章凉,江流曲似九回肠。
朱门深闭烟霞暮,一点残灯伴夜长。
其四:
乱愁依旧锁眉峰,为想年来樵悴容。
离别几宵魂耿耿,碧霄何路得相逢。
其五:
双垂别泪越江边,待月东林月正圆。
云鬓罢梳还对镜,恐惊憔悴入新年。
其六:
欲于何处寄相思,懒对妆台拂画眉。
咫尺烟江几多地,好风偏自送佳期。
其七:
强拂愁眉下小楼,感时伤别思悠悠。
同来不得同归去,几度高吟寄水流。
其八:
百忧如草雨中生,十指宽催玉箸轻。
惆怅溪头从此别,子规枝上月三更。
其九:
寒窗灯尽月斜辉,桃李阴阴柳絮飞。
春色恼人眠不得,高楼独上思依依。
其十:
绿杨红杏蒲城春,不见当时劝酒人。
闻说驾啼却惆怅,带围宽尽小腰身。
文焕得诗,不胜欢悦。随即备札,倩媒求聘,择期人赘。合卺之夕,时雍欲试生才,即席上宣言曰:“门栏撤帐,不必旧词。今要新人,口占为之,毋容思索可也。”文焕作催妆诗二绝云:
红摇花烛二更过,妆就风流体态多。
织女莫教郎待久,速乘鹤驾渡银河。
又:
笙歌鼎沸满华堂,深院佳人尚晏妆。
愿得早乘云驭降,张郎久待杜兰香。
时雍贺客大奇其才,赞之不容口。生女会晤,重整新欢。而佳人才子之情遂矣。好事者皆作诗纪之,褒而成帙,号《金钏集》,行于当世。
宝环记
淳熙中,有阮生名华,美姿容。赋性温茂,犹善丝竹,时以三郎称之。上元夜,因会其同游,击筑飞觞,呼卢博胜,约为长夜之欢。既而相携踏于灯市。时漏尽铜龙,游人散矣,仰观皓月蒲轮,浮光耀采。华欣然曰:“当此景而归枕席,奈明月笑人。孰若各事所能,共乐清光之下。”众曰:“善。”一友能歌,华吹紫玉萧和之,声人云表。
近居有女玉兰,陈太常子也。灯筵方散,步月于庭。忽闻玉管呜呜,因命侍儿窥之。还曰:“阮三郎会交于彼。”兰颔之数四,凝睬者久之。因低讽一绝曰:
夜色沉沉月满庭。是谁吹彻绕云声?
呜呜只管翻新调,那顾愁人泪染襟。
遂怏怏而入。华等曲终各散去,明夜复会于此,如是数夕皆然。
一夕,众友不至,华独徘徊星月之下。自觉无聊,乃吹玉萧一曲自娱,未终,忽一双鬟冉冉而至,华戏谓曰:“何氏子冒露而行?”鬟笑曰:“某陈宅侍儿也。因小姐玩月于庭,闻萧心醉,特遣妾逆郎,以图清夜之话。”华思曰:“彼朱门若海,阍寺守之。倘有不虞,何以自解?”因谢之曰:“予萎焉燕侣,敢望凤俦,既辱辱音,倍加雀跃。但云朗隔若天汉,露草畏乎夜行,愿酌斯心,达之幸也。”侍儿去。俄顷复至,出一物,曰:“如郎见疑,请以斯物为质。”华视之,乃镶金约指环也。遂约之于指,无暇疑思,心喜若狂,随之俱往。至三门,月色如昼,见兰独倚小轩,衣绛绡衣,幽姿雅态,风韵翩然。虽惊鸿游龙不足喻也。方欲把臂诉衷,忽闻传呼声,兰即遁去。华狼狈而归。寝不成寐,因吟一词曰:
玉萧一曲无心度,谁知引入桃源路。邂逅曲栏边,匆忙欲并肩。
一时风雨急,忽尔分双翼。回首洛川人,翻疑化作云。
遂日仿惶于陈氏之居,而香阁沉沉,无媒可达。日为赢瘦,寝食皆忘。父母及兄百方问之,皆隐而不露。
有友张远,华之至交也。闻华病,往视之,因就榻究其病源。华沉吟不答,惟时时以目顾其手,呜咽不胜。远因逼视之,惟指约一环而已。远会其意,因曰:“子有所遇乎?倘可致力,弟当力图之。”华终日支吾,而远苦叩不已。华度其可与谋,因长叹曰:“异香空染,贾院墙高,翠羽徒存,洛川云散,更何言哉!”远得其曲折,因曰:“彼重门深锁,握手诚难,幸有此环,容仆试筹之可也。”遂袖之而出。凝目于陈氏之门,以窥其罅。俄顷,一尼自其门出,迹其踪视之,乃避尘庵之尼。远喜曰:“吾计得矣。”遂尾尼至庵,出一白镪于前曰:“有事相烦,倘师能成之,当图重报。”尼叩其详,远曰:“吾友阮郎,钟情于陈太常之女。彼此相慕,会面无期。闻师素游其门,愿得良谋,以图一晤。”尼始有难色,远恳之数四,始曰:“俟有便可乘,当相报也。”遂收其环而别。
次日,尼清晨至陈大常家,见兰着杏黄衫子,云舍半偏,从其母摘玫瑰于庭。见尼至,惊谓曰:“露草未干,梁燕犹宿,师来何若此早?”尼笑曰:“不辞晓露而至,特有所请耳。”其母问之,曰:“敝庵新铸大士宝像,翌日告成。愿夫人同小姐随喜一观,为青莲生色。”其母曰:“女子差长,身当独行。”时兰方抱郁无聊,正思闲适,闻母不许,颜微佛然。尼再四怂恿,夫人因许共往。遂延早膳,兼致闲谈。尼因耳目四集,终难达情,遂推更衣于小轩僻所,兰蹑其后,因与俱行。尼遂微露指环,兰触目心惊,即把玩不已,逡巡泪下,不能自持。因强作笑容,叩其所自。尼曰:“日有一郎,持此祷佛,幽忱积恨,顾影伤心。默诵许时,遂施此环而去。”兰复叩其姓名,遂欷泣下。尼故惊曰:“小姐对此而悲,其亦有说乎?”兰羞怩久之,遂含泪言曰:“此情惟师可言,亦惟师可达。但摇摇不能出口耳。”尼强之,曰:“昔者,闲窥青锁,偶遇檀郎,欲寻巫峡之踪,遂解汉江之佩。脱兹金指,聊作赤绳,蝶梦徒惊,鹊桥未架。适逢故物,因动新愁耳。”尼曰:“小姐既此关情,何不一图觌面?”兰叹曰:“秦台凤去,梦岫云迷。一身静锁重帏,六翮难生弱体。欲图幸会,除役梦魂耳。”尼见凄惨情真,遂告以所来之故。兰喜极不能言,惟笑颔其首而已。因出所题《闺怨》便作回音。其一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