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警编

  刘敬前后拜官未尝辄让唯初拜侍读及谏议辞之其诚心以谓所不宜处则不欲茍受之非以邀名也
  元城先生父开府与司马温公为同年契因遂从学于温公熈宁六年举进士不就选径归洛温公曰何为不仕公以漆雕开斯未能信之语对温公説后从学者数年一日避席问尽心行巳之要可以终身行之者温公曰其诚乎吾平生力行之未尝须臾离也故立朝行已俯仰无愧尔公问行之何先温公曰自不妄语始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櫽括日之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后成自此言行一致表里相应遇事坦然常有余裕调洺州司法参军时吴守礼为河北转运使严明守法官吏畏之吴一日问有人告司户赃污如何公对不知吴不悦明日阅视仓库召司户者谓曰人诉尔有赃本来按尔今刘司法言尔无之姑去于是众方知公长者然公心常不自快曰司户实有赃而吾不以诚告吾其违温公之教乎后因读子云君子避碍通诸理而后意方释然言不必信此而后可
  又道防録云安世平生只是一个诚字更扑不破诚是天道思诚是人道天人无两个道理因举左手顾之笑曰只为有此躯殻故假思以通之耳及其成功一也安世自从十五嵗以后便知有这个道也曾事事着力毕竟不是只有个诚字纵横妙用无处不通以此杜门独立其乐无穷任怎生也动安世不得
  元城先生云安世寻常未尝服药方迁谪时年四十有七先妣必欲与俱百端恳罢不许安世念不幸使老亲入于炎瘴之地已是不孝若非义固不敢为父母惟其疾之忧如何得无疾祗有絶欲一事遂举意絶之自是逮今未尝有一日之疾亦无宵寐之变陈忠肃公曰公平生学术以诚入无往而非诚凡絶欲是真絶欲心不动故能尔公曰然公曰安世自絶欲来三十年气血意思只如当时终日接士友剧谈虽夜不寐翌朝精神如故平生坐必端已未尝倾侧靠倚每日行千步燕坐调息复起观书未尝昼寝啜茶伴客有至六七盌终身未尝草书嵗时家庙祭飨拜跪七十有二未尝废阙此祖先相安世终身由之以励子孙一皆本之以诚故心尝前知两月前自觉必有变异果长子不禄故至诚如神圣人岂吾欺哉
  韩魏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畦畛峭堑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不见其忧怡然有常未尝为事物迁动平生无伪饰其语言其行事进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门人或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覆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
  韩魏公因论君子小人之际皆当以诚待之但知其小人则浅与之接耳凡人至于小人欺已处觉必露其明以破之公独不然明足以照小人之欺然每受之未尝形于色也又遗事云人有疑公待君子小人皆以诚徃徃为小人所欺奈何公曰不然亦观其人何如随分数处之耳岂可以为小人不待以诚耶
  韩魏公晚与欧阳永叔相知而相亲最深永叔心服公之徳量尝曰累百欧阳修何敢望韩公公曰永叔相知无他琦以诚而已公知永叔不以繋辞为孔子书又多不以文中子为可取中书相防累年未尝与之言及也
  安定言行録云了翁尝问徐先生佛氏有悟门儒者有之否先生曰有之问先生之悟门云何曰积昔从安定先生学先生晚畜二侍姬诸弟子莫见一日因延食中堂二女子侍侧食已积请于安定曰门人或问见侍子否何以告之安定曰莫安排积由是有得此积之悟门也
  明道先生之学以诚为本仰观乎天清明穹窿日月之运行隂阳之变化所以然者诚而已俯察乎地广博持载山川之融结草木之蕃殖所以然者诚而已人居天地之中参合无间纯亦不已者其在兹乎先生得圣人之诚者也才周万物而不自以为高学际三才而不自以为足行贯神明而不自以为异识照古今而不自以为得至于六经之奥义百家之异説研穷披抉判然胷中天下之事虽万变交于前而烛之不失毫厘权之不失轻重贫贱富贵死生皆不足以动其心非所得之深所养之厚能至是乎邢恕谓先生身益退位益卑名益高于天下盖其所知上极尧舜三代帝王之治其所以包涵博大悠逺悉上下与天地同流下至行师用兵战阵之法皆造其极外之夷狄情状山川道路之险易邉鄙防戍斥堠控带之要靡不究知其吏事操决文法簿书又皆精宻详练而所有不试其万一又不究于高年此有志之士所以恸哭而流涕也
  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奈何先生曰当以诚意动之今令与簿不和只是私意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己善则惟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太祖事世宗于澶州曹彬为世宗亲吏掌茶酒太祖尝从求酒彬曰此官酒不敢相与自沽酒以饮太祖及即位语羣臣曰世宗旧吏不欺其主者独曹彬耳由是委以腹心
  冦莱公年十九举进士时太宗取人多问其年年少者往往罢遣或教公增年公曰吾初进取可欺君耶
  仁宗在东宫鲁肃简公为谕徳其居侧有酒肆号仁和酒有名于京师公易服微行饮于其中一日真宗急召公将有所问使者及门而公不在移时乃自仁和肆中饮归中使遽先入白乃与公约曰上若怪公来迟当托何事以对公曰但以实告中使曰然则当得罪公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中使嗟叹而去真宗果问中使具如公对真宗问公何故私入酒家公谢曰臣家贫无器皿酒肆百物具备宾至如归适有乡里亲客自逺来遂与之饮然臣既易服市人亦无识臣者真宗笑曰卿为宫臣恐为御史所弹然自此竒公以为忠实大可用后章献果用之
  胡文恭公执政时详议宫阙判院者当择人荐于上公与同列得二人此二人才智明法无上下一人者监税河北以水灾亏课同列议曰亏课小失不足白上以累才公不可至上前悉白之且曰此人小累才足惜仁宗曰果得才小累何惜遂除详议官同列退诮公曰详议欲得人公固欲白上縁是不得奈何公曰彼得与不得一详议官耳是固亦有命也宿以诚事主今白首矣不忍丝发欺君以丧生平之节为之开陈聴上自择耳同列惊曰某从公久乃不知公所存如此
  陈忠肃公虽闲居容止常庄言不茍发虽盛暑见子孙辈未尝不正衣冠一日尝与家人语家人问是实否公退自责者累日岂吾尝有欺于人耶何为有此问也
  真宗东封泰山车驾发京师上及从官皆蔬食封禅礼毕上劳宰臣王旦等曰卿等久食蔬不易旦等皆再拜马知节独进言蔬食者唯陛下一人耳王旦等在道与臣同次舎无不私食肉者于是旦等皆再拜曰诚如知节之言
  操守
  真宗新弃天下天子谅隂不言丁晋公用事専权欲邀致蔡文忠公许以知制诰公拒不往已而冦莱公王文康公皆以不附连黜公归叹曰吾受先帝之知至于此岂宜为权臣所胁得罪非吾惧也既而晋公败士尝为其用者皆恐惧独公终无所屈
  太后修景徳寺成诏蔡文忠公为记而宦者罗崇勲主营寺事使人隂谓公曰善为记当得防知政事公故迟之颇久使者数趣终不以进崇勲谮于太后
  章献太后临朝内侍省都知江徳元权倾天下其弟徳明奉使过杭州时李及知杭州待之一如常时中人奉使者无所加益僚佐皆曰江使者之兄居中用事当今无比荣枯大臣如反掌耳而使者精鋭复不在人下明公待之礼无加者意者明公虽不求福独不畏其祸乎及曰及待江使者不敢慢亦不敢过如是足矣又何加焉既而徳明谓僚佐曰李公高年何不求一小郡以自处而久居余杭繁剧之地岂能办耶僚佐走告及曰果然使者之言甚可惧也及笑曰及老矣诚能小郡以自逸何伤待之如前一无所加既而徳明亦不能伤也时人服其操守
  孔中丞所至官治数以争职不阿或诎或迁而公持一节以终身盖未尝自诎也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献诗百篇者执政请除龙图阁直学士上曰是诗虽多不如孔道辅一言乃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于是人度公为上所思且不久于外矣未防果复召以为中丞而宰相使人説公稍折节以待迁公乃告以不能于是又度公且不得久居中而公果出
  彭尚书平生好学喜问乐闻其过自任以圣贤之重而于贫富贵贱利害得丧一不以累其心至于忧国爱君推贤善则拳拳孜孜常若不及故自处显于朝廷事知无不言言不行必争争而不得必求去人始而骇中而疑卒而信则曰名节之士也忌之者则以为好异或以为近名
  哲宗嗣位宣仁太后垂帘聴政用司马温公吕申公为宰相士多随时自効曾文昭公独挺然不为世变所移由是诸公益贤之知其有常徳也
  熈宁三年王安石新用事方变法令傅献简公以母丧服除至京师安石素善公谓公曰举朝纷纷今幸公来已议以待制谏院奉还矣公谢曰恩甚厚但恐与公所谓新法者相妨耳且为言新法之不善者安石大怒乃以为直昭文馆权同判流内铨
  刘元城光生先是建中年间公与苏文忠公自岭外同归道出金陵时有吏人吴黙者以诗贽二公文忠称之跋数语于诗后公亦题其未以勉其学是后内侍梁师成得幸自谓文忠遗腹子与一二故家稍稍亲厚黙知其説因携二公所跋诗谒之梁甚悦奏之以官至宣和间梁益大用以太傅直睿思殿参政三省枢宻院事贵震一时虽蔡京童贯皆出其下是时黙改名可为正使师成令可自京师来宋欲钩致公引以大用且以书抵公可至三日然后敢出之且道所以来之意大槩以诸孙未仕为言以动公公谢曰吾若为子孙计则不至是矣且吾废斥防三十年未尝有一防墨与当朝权贵吾欲为元祐全人不可破戒乃还其书而不答人皆为公危之而公自若也
  王尚书左丞极寛厚仪状伟然平居恂恂不为诡激之行至有所守确不可夺议论平恕无所向背司马温公尝曰并驰万马中能驻足者其王尚书乎故自束发起家以至大耋厯事五世而所持一心屡更变故而所守一道
  陈文惠公居官不妄进取为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为起居郎者七年不迁自议钱塘堤为丁晋公所黜后晋公益用事専威福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多勉以进取公曰唯久然后见吾守如是十五年今天子即位晋公事败公乃召用
  吕吉甫防政事使其亲友谓苏公丞相曰子容吾乡里丈人行若从吾言执政可得也公笑而不答
  田谏议动必以礼言必有法贤不肖咸惮伏之出处二十年未尝趋权贵之门在贬废中乐得其正晏如也
  王内翰元之咸平初脩太祖实録与宰相论不合又以谤责落职出知黄州作三黜赋以见志其卒章曰屈于身而不屈于道兮虽百谪其何亏吾当守正直而佩仁义兮惟终身而行之
  王内翰性刚狷数忤权贵宦官尤为恶之上累命执政召至中书戒谕之元之终不能改
  章献太后临朝有诏补一军吏王武恭公曰补军吏政敢挟诏书以干吾军亟请罢之太后固欲与之公不奉诏乃止及太后上仙有司请卫士坐甲公以为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又不奉诏于是天子以公可任大事
  庆厯初上厌西兵久出而民弊亟用富郑公韩魏公及范文正公三人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皆不悦独杜祁公与相佐佑而公尤抑絶侥幸凡内降与恩泽者一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靣还之或诘责其人至慙恨涕泣而去上尝问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衍封还内降耶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每以杜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衍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者卒皆以此罢去
  程文简公罢政贬官起守北京与宦者皇甫继明争治行宫事章交上上遣一御史视其曲直直公遂罢继明是时继明方信用其势倾动中外自朝廷大臣莫不屈意下之公被中伤方起未复而独与之争虽小故不少假也故议者不以公所直为难而以能不为继明屈为难云
  曾中书公自为小官至在朝廷挺立无所附逺迹权贵繇是爱公者少为编校书籍积九年自求补外转徙六州更十余年人皆为公歉然而公处之自若也公于是时既与任事者不合而小人乘间又欲挤之一时知名士往往坐刺讥辞语废逐公于虑患防微絶人逺甚政事弛张操纵虽出于已而未尝废法自用以其故莫能中伤公亦不为之动也
  元城先生因言及东坡先生曰士大夫只防立朝大节如何若大节一亏则虽有细行不足赎也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才意高广惟己之是信在元丰则不容于元丰人欲杀之在元祐则虽与老先生议论亦有不合处非随时上下人也
  太祖下滁州世宗命窦仪籍其帑藏至数日太祖遣亲吏取藏绢仪曰公初下城虽倾藏取之谁敢言者今既有籍即为官物非诏防不可得也后太祖屡对大臣称仪有守
  太祖与符彦卿有旧常推其善用兵知大名十余年有告其谋叛者亟徙之凤翔而以王晋公祜为代且委之宻访其事戒曰得实吾当以赵普所居官命汝靣授防径使上道祜到察知其妄但得彦卿家僮二人挟势恣横以便宜决配而已驿召问因力为辩曰臣请以百口保之太祖不乐徙祜知襄州彦卿竟亦无他祜后创居第于曹门外手植三槐于庭曰吾虽不为赵普后世子孙必有登三公者已而魏公旦果为太保
  杜正献公尝戒门生曰天下惟浙人褊急易动柔懦少立衍自在幕府至于监司人尚不信及为三司副使累于上前执奏不移人始信之反曰杜衍如是莫非两浙生否其轻吾党也如此观子识虑高逺志尚端慤他日树立当为乡曲之显切勿少枉为时上下也
  尚书李公风度凝逺与人有恩意而遇事强毅不为茍合初善王荆公荆公当国冀其助而诋之乃力于他人荆公尝遣雱谕意曰所争者国事盍少存朋友之义公曰大义灭亲况朋友乎自守益确士论以此归之
  秦桧既外交仇讐罔上自肆恶嫉正论讳言兵事自以为时已太平日为浮文侈靡愚弄天下独忌张忠献公中丞万俟卨希桧防论公卜宅僣拟至仿五凤建楼上不以为然桧遣朝士吴秉信以使事至湖南有所按騐且以官爵诱之秉信造公见其居不过中人常产可办不觉叹息乃宻以桧意告公而归具奏其实桧黜秉信十六年
  监察御史施廷臣擢侍御史太府寺丞莫将赐出身超拜起居郎皆上书迎合者翻黄下吏部张公焘执奏曰故事迁除未有如此之骤力诋两人引疾卧家秦素厚公命楼诏问疾许直翰苑公曰今日进退在我迁官则在他人某惟有去耳秦语人云张子公守正官职不能动也
  晏公敦复知衢州发奸擿伏吏畏民爱公以母老欲朝夕侍左右明年丐祠授提举亳州明道宫方议和之初公力诋屈已之非是执政患其不附已使腹心之人啗公以利曰公若能曲从其议两地旦夕可至公怒曰吾终不以身计而悮国家况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请勿复言公平居静黙似不能言者及立朝论事则出辞吐气明目张胆不畏强御不避权要当时将相大臣如吕赵张秦韩杨辈皆无所阿附善则之恶则抑之在朝莫不敬畏方桧在位附之者立取显贵公独立不与交秦虽欲屈致不可得当其辩刘光世对换田产与夫论施廷臣等不合附防秦氏闻者皆为公危之公处之裕如神色不动非气之所养至刚至大有不可屈者安能若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