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改斋漫录

○寇莱公强人饮
寇莱公善饮酒,人罕能敌。迨罢相,判永兴,官吏宾客之能饮者,不限位貌,常令陪饮席。时处士魏野、僧梦英亦常预坐。有ヘ连困于酒,已疾,而公尚促之不已,其妻乃叩公庭而讼焉,遂免。后有一道人上谒,自言能剧饮,一引可尽斗瓶。索公以瓶为对,公喜如其请。既而道人举瓶,一引而尽,公则不能。道人强之,公笑曰:“量不可加。”遂止。道人因谓公曰:“今后少劝人酒。”公悟,自尔劝酒减矣,道人遂不复见。
○张相公食料羊
张相公齐贤,洛人。布衣时,尝春游嵩岳庙,饮酒,醉卧于巨石。梦人驱群羊于前,谓曰:“张相公食料羊。”后张每食,数斤方厌,世无比者。
○掷骰默占
章郇公守洪州,尝因宴客,掷骰赌酒。乃自默占:“如异日登台辅,即成贵采,一掷得佛面浮图”。遂缄秘其骰,至为相犹在。
○赐鞍绣文
章郇公初入枢府,以所赐鞍绣文疏略,命市工别绣之。既就来上,视其花乃宰相所用,不旋踵遂大拜。
○秦亭之梦
余左丞靖尝梦人告己云:“官至八座,死在秦亭。”常自思曰:“然则我不过为天水郡将耳。”其后靖过江宁,泊舟秦淮亭下,得疾而亡。
○灸丹田之效
丰城李仲武告余:“熊谦罢丹徒,尝言:‘丹徒令以捕寇徙官。令初尉临海,有寇魁年八十,筋力绝人。盛寒卧地饮冰,了不为异,人皆以妖妄疑之。既就捕,令讯无他。自言:年三十许时,有道人告己云,凡物经火,乃能寿。土赴水即溃焉,瓦砾乃至千年;木仆地即朽,炭之埋没更坚致。人之灼炙,犹是也。用其语,岁灸丹田百炷,行之盖四十余年。其盗坐弃市,令密使人决腹视之。有白膜总于脐,脐若芙蕖状,披之盖数十重。岂一岁一膜耶?’”
○江沔能举重物
仁宗朝,江沔,建州人。以布衣游场屋三十年,未成名。在京师,殊无聊。忽一日,支强,屡欠伸犹不快。偶持重物,乃微快。因渐取重物持之,滋重滋快。尝过贵侯门外,见大扁石,沔试捧之,举甚易。又游相国寺,与众书生倚殿柱观倡优。沔阴抱殿柱,柱即与础相离;沔以脚拨一书生衣尾入柱下,从而压之,俄顷书生欲去而不能。沔笑曰:“相戏耳。”沔为起柱而脱之。于是都下相传,沔有神力。或劝沔应武举者,曰:“他人壮勇,自少得之。今君得于中年,盖天所赞,必有大功名也。”沔从之,遂中第,然官止殿直。
○易葬他人阴地之报
夏侯公素好术数,阴阳山水古说,无不收造。其薨于洛中,得善地以葬。时其子龙图安期,已贵显。当开茔域,不自督役,委之干者。其地乃古之一侍中葬穴也,其故郭碑刻具在。干者以大事迫期,遂讳不白而易之,取棺碑于旁近埋之。既葬,未几,龙图死。其妇挈家资数万改适,其次子又得罪废。
○李氏之门女多贵
李参政昌龄家,女多得贵婿。参政范公仲淹、枢副郑公戬,皆自小官布衣选配,为连袂。及都官公晋卿,有二女,其长子太庙斋郎逖,与前岳州判官王陶乐道,布衣滕甫元发相善,多会于许之长葛。一旦李死,附家人语云:“吾二女,长者配乐道,次者元发。我家得二婿,足矣。”然时二君,一虽仕,一尚在场屋,皆非常士也。而李阴有所知,家人及二君亦乐从,遂皆连袂。次举,元发第三人登科,而王尚幕职。不日进擢,相继为翰林学士,已而遂为两府。故世多传李氏之门女多贵焉。
○官吏误入无辜与杀人同
梅尚书和胜执礼,尝序《送吴仲仪提点江西路刑狱》:“刘夔侍郎,自负有道术功行。一旦上章解组,径入武夷山,栖居遐想,日俟仙去。俄有神降之曰:‘罪莫大于杀人。夔抱大罪,奈何兴妄念于帝所?’夔叩头,自列生平修谨,虽物无敢杀,而况于人?神曰:‘昔提点某路刑狱时,某县入某死罪,州如之。夔弗察也,其罪实均。’夔于是怅然,悔咎不可及。又闻陈睦尝提点两浙路刑狱,会杭民有妾夏沉香者,浣衣井旁,其嫡子适堕井。妻讼于州,必以谓沉香挤之堕井也,三易狱不合。睦怒劾掾,别委官摄治之,许狱具即以才荐。遂逐三掾而杀沉香。东坡诗所谓‘杀人无验终不快,此恨终身恐难了’,盖有激云。他日,睦还京师,久之无所授。闻庙师邢颇从仙人游,乃密叩以未来事,邢终拒弗之答。寻语所亲曰:‘如沉香何?’睦为之震汗,废食者累日。”
○蒋女得仙
元丰中,武陵太守蒋深之幼女,忽梦神人燎苍楮若虬龙状,强使吞之,自是辟谷,间诵《大洞诸仙经》。复言:“上帝以我补花童。”继梦二童挈玉匣与之,所占如响。上元醮罢,语及死生之际,翌日坐蜕。先是,有二鹤至,女子曰:“此仙人之良骥也。”至是复来,父母以为不寿。清逸居士潘兴嗣延之为作长歌道其略云:“蒋家女儿始笄龄,道与之貌天与形。自从一被虬龙惊,胸中落落明珠生。众人任醉我独醒,恍然忘味闻韶英。又梦二童携玉匣,置之怀袖心转灵。”又云:“玉皇有诏补花童,为仗东风齐着力”云云。
○吕先生字元圭
世所传吕先生诗:“黄鹤楼边吹笛时,白苹红蓼对江湄。衷情欲诉谁能会,惟有清风明月知。”此吕先生非洞宾,乃名元圭者也。其诗元题于石照亭窗上,仍记岁月云:“乙丑七月二十六日”,当元丰间。喻陟为湖北提刑,题诗其后云:“黄鹤楼边横笛吹,石亭窗上更题诗。世人不识还归去,江水云山空渺弥。”或曰:“元圭,乃先生之别字也。”
○安济夫人庙
本朝开宝中,真州有渔者,钓得一木刻妇人,背刻“丁氏”二字。既归,神事之,辄有灵验。立庙江上,舟过其下者,必祠而后济。州为保奏,封安济夫人。庙在长芦崇福禅院之西。
○中宵牛语
沈辽睿达言:“嘉中,其兄文通自越移杭,所经诸堰,皆集牛以运舟。是时方夏暑,监官堰上露宿以俟之。夜久人静,或闻以行相呼云:‘今吾辈有何生活?’或答曰:‘明日沈几儿子过来,赴任杭州也。’又云:‘沈几早有子知杭州乎?’叹息不已。使臣者审其声,甚雄重,非人声。又深夜野次,更无外人,其言气非俗流。因熟察之,乃堰上数牛也。”张芸叟闻其事而言曰:“既以行呼,岂非沈之亲朋者耶?”又云:“因果之说,凡禄厚而无功泽于民者,死即转生为象牛驼马,复以大力偿众生尔。然事关幽显,理未可知。假或可知,其中宵牛语之事,亦可知矣。”
○道民种茴香
林灵素开讲于宝篆宫,一道民怒目立于前。灵素问:“尔何能?”道民曰:“无所能。”灵素曰:“尔无所能,何以在此?”道民曰:“先生无所不能,何以在此?”徽宗异之,宣问:“实有何能?”道民对曰:“臣能生养万物。”遂下道院,取可以布种者,得茴香一掬,命道民种于艮岳之趾,仍遣禁卫监宿于道院中。是夜三鼓,失所在。翌日,视岳趾,茴香已成林矣。
○柴先生获太乙真君笔
柴文元,本绵州彰明县弓手。沿干山樊睹一鹰,带绿绦,胸绊于林间。柴喜其俊异,又疑豪子所蓄,遂取以归。道遇少年,就索,柴即与之。少年愧谢,传以符术,授丹笔一枝,曰:“遇人疾厄,当书符以救之。”柴归县,不喜执役。遂窜迹西蜀,游荆渚。每书符以治疾,亦时得金,以助行橐。后游太华,见陈希夷,问:“子何处得太乙真君笔乎?”方知所遇乃太乙洞主。柴即求披戴,住阌乡县观中。真宗西祀回,召对赐坐,问以无为之要,赐茶药束帛。时已百余岁,善服气,能长啸,精彩如中年人。观即唐轩游宫,有明皇诗及所书《道德经》二碑。真宗作诗赐之,改赐祥符观额,邑人至今呼为柴先生观。
○冯季周朱仆射
洪州丰城宝气亭侧,居民数夕闻呼朱仆射,而不见其人。翌日,新虔州守冯季周殿撰泊舟亭下,朱秀溺死,时建业三年八月四日也。
○证因大师
娄道者,涟水人。生有奇相,右手中指凡七节,父母异之,令出家,依文殊院。即院之隅双桧间,一席当空,为栖隐地,强名曰药师庵,其实无屋庐也。蓬首裸身,不问寒暑,虽积雨雪,宛转泥淖间。所藉席,非甚败不辄易。隆冬则卧雪浴冰,盛夏或拥毳附火。傍有物,若虺状,动止与俱,逮师示灭,亦不复见。庵绝人迹,芜秽不治。有颜翁者,日来扫除,师亦听焉。独庵旁十步,禁不听治。每事已告去,师必指一砖谓曰:“下有钱可取。”翁发砖,辄得之。日易其处,止五十文。他日,觊其多也,两手掬之,其数自若也。师既绝物,愿见者足才踵门,辄骂,疏其隐讳,皆探其不闻于人者发之,无不惭退。虽不得见,耻心且格矣。有民妇贽币求见,师厉声曰:“若事姑不谨,何见我为?不用汝物也,可抱柱着。”妇意其使之听命也,既及柱,则旋柱疾走,若有牵制,足不得辍,自晨达午不解。邻人祈师,师曰:“今纵汝去。”邻人曰:“是尝苦其姑推磨,殆坐此乎?”久之,名闻京师。太宗召见,赐以偈焉,加礼遣还。祥符中,章圣复召,馆于开宝寺造塔道者院,与石头道者同对。上用明皇饮张果故事,赐酒,师引饮无难色。侍者下咽辄仆,师摩其顶,击以三掌,平愈如故。上益异焉。昭陵为皇子,师抚之曰:“他日为四十二年太平天子。”复命宫中同妆服,毕出修敬。师闭目端坐,阅数十人。内至一人,遽起曰:“愿善待此人,他日为陛下作得家主。”乃章献明肃太后也。既辞归,上赐两偈,并金器等物。师复有一目,生于掌中,不以示人,惟二圣亲览焉。淮、楚多水患,而涟、泅尤被其酷。泗、钟、淮、汴,下流二川,率众水而东至泗。盖千里而合,复道涟而入于海。纳潮吐潦,涟当其咽。师之未灭,与灭之后,屡显功力,以御水灾,涟人尤德之。议者谓僧伽居泗,以制潦水之冲;师居涟,以御潮波之害,非偶然也。师法号证因大师。
○前辈猿蛇之精
偶读臧荣绪《晋书》称:“郭璞,有人见其睡形变鼍,云是鼍精也。”予乃知前辈张乖崖浴为猿,蔡君谟睡为蛇,其说不诬也。
○节妇
建炎四年五月,杨叛卒由建安寇延平。道出小常村,掠一妇人,逼胁欲犯之。妇人毅然誓死不受污,遂遇害,横尸道旁。贼退,人为收瘗之。而其尸枕藉处,痕迹隐然不灭。每雨则其迹干,晴即湿,宛如人影,往来者莫不嗟异。乡人或削去之,随即复见;覆以他土,而其迹愈明,今三十年矣。与顺昌军员范旺事略同。但范现迹街砖,而此现于土上。范死以忠,妇死以节。小常村去剑浦县治二十里。
○许叔微梦
真州人许叔微,父以能医称。叔微未第时,其父梦人以偈语赠之云:“药饵阴功,楼陈间许。殿上呼卢,喝六得五。”初不悟其旨。其后叔微以张九成榜中第六名,遂以太学恩例,升第五名。而上名乃陈祖言,下名乃楼材,方悟其事。
○广德王开河为猪形
广德军祠山广德王,名渤,姓张,本前汉吴兴郡乌程县横山人。始于本郡长兴县顺灵乡发迹,役阴兵导通流,欲抵广德县,故东自长兴、荆溪,疏凿河渎。先时与夫人李氏密议为期,每饷至,鸣鼓三声,而王即自至,不令夫人至开河之所。厥后因夫人遗飧于鼓,乃为乌啄,王以为鸣鼓而饷至。洎王诣鼓坛,乃知为乌所误。逡巡,夫人至,鸣其鼓,王以为前所误而不至。夫人遂诣兴工之所,见王为大猪,驱役阴兵,开凿河渎。王见夫人,变形未及,从此耻之,遂不与夫人相见,河渎之功遂息。遁于广德县四五里横山之顶,居民思之,立庙于山西南隅。夫人李氏,亦至县东二里而化,时人亦立其庙。由是历汉五代以至本朝,水旱灾,祷之无不应。都人以王故,呼猪而曰乌羊。
○天齐仁圣帝五子
京东父老相传:“东岳天齐仁圣帝有五子。惟第三子,后唐封威权大将军,本朝封炳灵侯。哲宗元符二年六月,始诏四子,长为灵侯,次为惠灵侯,第四子为静鉴大师,第五子为宣灵侯。南岳司天昭圣帝,每春首必换幞头,须本郡通判换之。一换而正者,岁必大熟;否则岁必大歉。”
○叶简善卜筮
国初,剡人叶简善卜筮,凡有盗贼,皆知其姓名。有村人失牛,卜之,曰:“所占失牛,已被家边载上州。欲知贼姓,一斤求。欲知贼名,十干头。”乃邻人邱甲尔。又有合贮橘子令占者,简曰:“圆如珠,赤如丹。倘能擘破分吃了,争不惭愧洞庭山。”又有以巾子令占者,简曰:“近来好裹束,各自竞尖新。称无二三两,因何号一斤?”又有以两鸡子令占者,简曰:“此物不难知,一雄兼一雌。请将打破看,方明混沌时。”他皆类此。
○化金之木
韩待制子苍言:“青城山一道士,俾小师持铁汤瓶出观买酒,以待檀越。小师中道奏厕于林下,以瓶挂树端。瓶重木弱,为风所摇,木叶揩磨,所着处皆成金色。徐以木叶再揩未至处,则表里黄赤。既锻以火,赴市货之,得上金之价。自是识化金之木,因走四方,未始乏绝。年逾六十,不能去,寓滑州天庆观,以老病不出几十年,龙钟为甚。同观道士,平日固以物色疑之。其人欲传其术,而未有可付者。阴视观前一老人,以卖米为业,不问岁之荒歉,一斗求息一文。意其为行有常,或可以传。一日招至酒肆,密告以欲传之意。老人曰:“某能是久矣。”其人曰:“未必然也,明日可过我共试之。”诘旦,老者至,因扃户。而同观道士居邻房者,似有所闻,穴壁视之。见二人破一釜,各以火锻,次下药物。少间,倾注于地,则赤金烂然。递相把玩称叹,以为世不可谓无人也。同观道士数人,骇其所为,推壁而入。二人仓皇,收拾不及。因之喧呶争夺,卒压死二人,众道士竟因是坐狱。盖天地宝货,鬼神所秘,而二人辄私用之,宜于不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