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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危言
至如外省驻防,计陕西之西安,四川之成都,湖北之荆州,岭南之广州,江苏之南京、镇江,浙之杭州,闽之福州各处旗营户口乱后生息又复日多,是宜饬下各省将军按籍重查户口,编造清册,挑其壮丁年三十以上五十以下者,验明身体坚强,气力足用,即编选入营。每将军以前、后、左、右、中五营为度,认真操练,另扎营盘,不得日至夜归,每月只许宁家四次,余日概归伍,在营厚给月粮以代绿营孱弱老兵之额。其少年子弟则挑选其聪敏强健者派入学堂,或入方言馆,或入水师学堂,名入武备学堂,或入技艺学堂,虽世家不得规免,贫者亦不可遗漏。不但教育成材,可备干城象胥之用,亦可令其技艺通习资生有路也。若夫开烟馆、设赌场、游手无赖好斗生事则严禁之。其有读书成名,早习商贾营运为生自有作业者,亦悉任其呈明自便,不在选练营兵及入学堂之数。如是而再游惰,自甘暴弃、废业则是咎由自取,穷苦更无所怨尤矣。此酌量安置各省驻防旗籍之法也。
夫有恒产斯有恒心,三代以下之生民孰是能甘心冻馁而死守道义者?况皇仁广布,必使一夫皆得其所,今独于旗籍之万众不加优恤,俨同禁锢,是直以汉末党人之法治从龙之勳裔也,岂祖宗立法之初意哉!《易》曰:“穷则变,变则通。”
及今而泥守成规,则窒碍难行者众矣,又岂仅旗籍之一端已耶!
按:八旗生计前贤固早有及此日之弊者。顺治十四年,给事中王益朋有全地利重根本一疏,请将辽阳等处田地分酌功臣家开垦、厚功臣以收地利云云。乾隆二年,御史舒赫德有“请八旗开垦边地”一疏,亦言固格本变通布置,使不聚于一方,庶可并得其利益,收益于日后,务使家有恒产,人有恒心云云。五年,又有御史范咸奏请八旗屯种辽东,使旗人生计有余而边圉之苞桑永固云云。近年李祖陶亦有旗户分居议。前大学士沈桂芬亦有请等费移屯东三省兼舒国用一疏,言尤剀切详明。故时有发遣旗籍迁垦东三省之议,奈各旗民以关山修阻,畏难苟安,又或恐官给行粮,屯本必不敷用,与其流离道路,何如老守都城?其议竟格,余尝闻而惜之。若今日之情势则又与前大异,朝鲜已去,藩离尽撤关东,北偪强俄,东邻朝、日,虎狼咄咄,势难与争。则旗籍之屯垦生计惟有就近筹画矣。
直省近附畿甸,或当为旗籍所乐居;热河亦附边熟地,非关东可比。亦乘今日朝阳之乱初平,赤地必广;小站防军已撤,沃壤空悬,所谓因势以利导之,事半而功信也。及今再不为之所,则满、蒙穷困固无已时,而国家岁糜廪饩,亦将有难继之势矣。梁诗正侍郎云:旗人穷乏,不使之自为养而常欲以官养之,此势有所不能者也。旨哉斯言!查各国均无天潢贵胄、勳戚世裔永远仰食国家,不准谋生之例。除太子、亲王、公主外,凡有功于国者,不过食俸终身,世袭一人而已。夫宗室功臣之子孙给以薄俸,使其饥寒,岂得谓之厚待乎?当立法之初不知今日物价之昂,库饷之绌,现在时势迥异,各国成例:凡有病于民者无不随时改革,其地少人多,觅食艰难,则必谋辟土地以殖其民。英移民于澳洲、美洲,近俄移民于西比利亚、珲春等处,给以地亩并免税若干年,俾勤开垦以实边隅,其法最善。中国西北荒地最多,满、蒙穷民颇众,胡不仿而行之?
弭兵
先王耀德不观兵,诚以兵凶战危,不得已而用之也。洎周室既衰秦汉以来,竟以武力取天下而战争之祸遂无已时,辟地争城,生灵涂炭,此也喋血,彼也舆尸,老弱罹锋镝,血肉膏原野,闾阎凋敝,帑藏空虚,默揣仁爱之天心,当亦恻然不忍矣!呜呼!好战非策,佳兵不祥,天命靡常,盛衰如寄,岂独中国为然哉!
尝读西人“万国史记”,历观泰西古昔雄才大略之君往往好大喜功,穷兵默武,如罗马、法兰西并吞列国,囊括欧洲,自谓无敌,卒至身七国破,弗戢自焚,未尝不废书三叹也。夫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古今诸国莫不弱肉强食,虎视鲸吞。其国之大者,兵将日广,炮舰日坚,机械日精,火器日利,奇技新法层出不穷,皆为争地杀人。此攻彼守之计,万钧之炮,百钧之弹,以之平城郭、坏村舍、杀人亿万盈野盈城,何其残忍若此?盖天地之杀机至今日而尤酷尤烈矣。《普法战纪》载师丹之战一日殒数万人,蔑士之战一日殒十万人,俄、土之战加里布一刻殒三万二千人。英国《泰吾士报》载泰西军兴而后,自咸丰二年迄光绪三年止,此二十五年中战死疆场者凡一百九十余万人,费饷项凡一万二千六十五兆圆。至军士之积劳成疾,商贾之废业失时,房屋货物之焚烧毁坏,种种伤残不可枚举,兵祸之烈,未有过于今世者。
西人刚劲性成,伊古以来罕有息战休兵至三四十年之久者,倘异日群雄并起,鹬蚌相争、祸患之来不堪设想。且各国之失和开衅,大抵外托信义,阴肆并吞,名辟商途,实窥土地。或则婚姻之国浸为仇讐,或以唇齿之邦激成水火,只知树威克敌,不顾靡烂其民,何不仁不义之甚也?况既勤远略,必增额兵,以英而论,曩日岁需兵饷约合中银一万万两,迩来逐渐增至一万四千万两。其余各国兵饷亦年增一年,为数不可以亿兆计。一开兵衅,上干天地之和;即无事之秋,亦岁耗民财以供兵饷,国安得不困,民安得不穷手?
夫保民与殃民孰善,守土与辟土孰公?与其争强弱于百年,何如享太平于千载?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反衰世之陵夷,即以体天心之仁爱,不骄不信,无诈无虞,庶几长治久安,干戈永息。国有工商之利,地无畛域之分,而铁路轮船四通八达,遐迩一体,中外又要,不亦善乎?然而未敢必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弃好从恶,始合终乖,强者固明恣狼贪,弱者亦阴图蚕食,兵乱祸结,扰攘不休,不至如洪水之横流浩浩滔天而其事不止。夫剥而必复者,天心也;危而思安者,人事也。
以目前论之,泰西各国亦渐有悔祸之心矣!如俄、土之争及秘鲁,智利之役,各大国勒兵劝和,烽烟少息,生灵之祸稍纾。并以兵费至繁,尽倾积蓄,幸而胜,所得已不偿所失;不幸而败,则既折兵力又损国威,是以善筹国者皆讲求攻守之具,欲战胜于无形,初不欲轻后衅端,见诸实事也。
然后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国家当无事之日,明其政刑,兴其教化,缮其城郭,濬其池隍,将帅得人,士卒用命,饷精充裕,器械精良,则敌人觊觎之心默焉自息,何至听其玩于股掌,肆厥凭陵,削夺我藩服而不能援,逼处我边疆而不能拒,虔刘我烝黎而不能较,要求我金帛而不敢违耶?
噫!谁非人子?谁非大臣?此长沙贾生所以痛哭流锑、扼腕抚心而不能已已也!
英国有著名硕彦殷富巨绅设立“弭兵会”,约三百余人,别国亦有愿入者。
如有两国失和,会中人即举极有位望者前赴两国,察其事之曲直,论其理之从违,另浼局外之国讲信修睦,俾无失和好而免启兵戎。并劝各国立约之初必宜添入一条曰:凡我两国苟有龃龉,必延他国秉公解劝,不可先动干戈等语,各国中颇有从其议者。今其会不仅为英国私会,竟成“万国弭兵公会”,第一次会于法京巴黎,第二次会于英京伦敦,第三次会于意京罗马,有十七国达官赴会共议弭兵善策,其成效颇为昭著。如昔年美国南北省大乱,英船数艘乘危图利,攻动美国商船财货。美乱既定,核算美船之受害于英国者共银若干,即向英国索偿,英廷答以此事曲直非我二国所能遽定,不如延请公正人持平判断,庶彼此不致受亏。
于是英、美两国各邀公正人持平核议,询谋佥同,乃判曰:此条美国理直。
盖美国当自顾不暇之时,英国宜及早约束本国船只,不准在美洋滋扰,英计不出此,应以英金三百万镑偿还美商耗损之款,英廷即允照偿。法与荷兰因南亚美利加属地互有龃龉,后遵弭兵会公请俄国君主剖断,得免纷争。
英、美两国之人在卑令海峡捕鱼,争竞不已,几酿事端,后亦遵弭兵会议公请著名之人公断,遂不至以兵戎相见。其余小国因得调和而数宁者亦复不少。
虽霸主之强横,枭雄之寿焰,难执此议相绳。或有谓此会专为阴谋中国而设,然既以仁义为名,持之者日坚,从之者日众,使桀骜之徒亦顾名而思义,未必非挽回兵祸之奇策也。英人罗柏村曰:现议“两法”如能遵行,则各国自得大益。
其第一法:欲令各国永立和好之约。议定各国各派两人成一和好会,办理各国相争之案,所派入会之人必为众所推举。第二法:欲将各国应许公法汇成一书,已经俄京与日内瓦“处成会”将其数要款订立公法,为各国所应允。无论因何肇衅,俱有定章办理,使无可疑之处,则强国弱国俱免误起争端。善哉此举!诚上契天心,非常之功德矣!
卷八
工政
技艺
今夫远取诸物以制器,尚象古圣王之所由利用而厚民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劝工之典,并列九经,乃后世概以工匠轻之,以舆隶概之,以片长薄技鄙数之。
若辈亦自等庸奴,自安愚拙,无一聪明秀颖之士肯降心而相从者,无惑乎?
器用朽窳,物业凋敝,一见泰西之工艺而瞠目咋舌,疑若鬼神也。
上年恭读上谕园子监司业潘衍桐奏请特开艺学一科、方汝绍奏请特开实
学一科,著大学士六部九卿会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妥议具奏,仰见圣朝励精图治,综贯中西,与古圣王制作之精心隐相符合。无如当轴者诸公安常习故,以艺学为末务,遂使良法美意仍托空言,而天下多能博学之人亦绝无自幼至长,孜孜焉专精一艺以期用世而成名者,盖工艺之疏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夫泰西诸国富强之基根于工艺,而工艺之学不能不赖于读书,否则终身习之而莫能尽其巧,不先通算学即格致诸学亦苦其深远而唯穷。何则欲精工作必先绘图,则勾股、三角、弧之学不可不讲也,精于此而后绘图测算成器在胸,及其成物,不失累黍。否则,方隅不准,钩斗难工。英国伦敦设有工匠学堂以为工技之成,弟子每不能及师,不免每况愈下。故今学工艺者先读工程专书,研究机器之理,然后各就所业,日新月异,不独与师异曲同工,且变化神明进而益上,此工艺所由人巧极而天工错也。苟专设艺学一科,延聘名师,广开艺院,先选已通西文算法者学习,读书学艺两而化,则小可开工商之源,大可济国家之用。
夫工艺非细事也,西人之神明规矩亦断非一蹴所可几也。今各省各局机器师匠略晓机器测算等学,彼此授受,绝少匠心,故廿余年来所造炮船枪弹皆式老价昂。惟闻江南制造局采各枪之长,新造一后膛枪,名利快,较毛瑟轻而且远,不知其坚与速均能胜人否?查京都无工艺书院,同文馆只教外国语言文字算学,各制造局洋匠纵有精通,然贪恋厚赀未免居奇而靳巧。至者未必巧,巧者不能致,能致之巧匠又或不肯传,洋师之难得如此。且华人之心未必远逊于西人也,多有华人习学日久,技艺日精,而当道以其华人也而薄之,薪水不优,反为洋人招去。
教习无法,考察无具,奖劝无方,一曰有事制造无人,则归咎于华人之不可用。
噫,岂华人果不可用哉?是主者之过也。是非专设艺院则人才无由出,格致无由精,而技艺优劣之间亦无由真知而灼见。
西国之技艺以英美为最精、制造各物价值多于土产各物。乾隆十三年即一千七百四十八年,美国将士弗兰克令著成格致书二,全部呈于国家,欲创设格致学堂,教习国中子弟,并开一公会,每期聚集通人,各抒己见,相与讨论发明。国家准共所请,因而美国化学日有进境,可与欧人并驾其驱。
乾隆十八年,英国特开艺术大会,无论巨商小贾,薄技片长,苟有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则会主给予文凭,以为积学之券。若有能造灵妙机器有利于人,则当奏准进廷奖其才艺。
此会一设,各人乐从,皆自出才力心思以博荣名。
于是各国峰起,争相仿效,无不有工艺院之设。若创一新法,呈验有益于世者准创者独享其利若干年。
英国更另筹巨款专为艺术商人奖赏度支之用,如心思灵巧能制新物或累于家贫未能竟业者,并资以经费,助其成功。斯时有美人雷瑙耳,慧质灵思,胜人数倍,于格致制造各事均能细研其理,明道共法。国人重其才,公举为艺术会中总董。远近奇特之士均来造访,或议论终日或执贽门墙。雷君不炫己长,虚衷博访,倘其才有可用者则潜记其名,以待他日网罗之用。英人之厚待人才如此,民风国运岂有不隆然兴起者乎?近时美国百工居肆,心思日辟,智巧日精,每岁所出新样之物多于英国,其工艺列科十二,别类分门。
吾奥邝容阶司马使美而旅,述美技艺院二十余所,每所约二百余人,教习各十余人,地基由朝廷给发,建院经费或拔国帑,或抽房捐,年费由善士输助,如不敷用,一学生收回修金百元二百元不等。稍有盈积,概免修金。所收学生无论何国,必文法算学均堪造就者方能入选。院中有工艺书无制造厂,学成而后另进工厂,阅历数年。
光绪二年,美设百年大会,见俄国艺学院新制机器甚精,因师其法,在艺院兼设制造厂,俾得同时学习,故学生俱能运巧思,创新器。学期将满,聘请有人,艺院日多,书物日备,制造日广,国势日强。凡有新出奇巧之物,绘图贴说进之当事,验其确有其实用,即详咨执政,予以专利之权,准给执照,并将名姓图说刊入日报,俾遐迩周知,所以有美心彰,无求不得,殚精竭虑,斗巧争奇,莫能测其止境也。美国发牌衙门设总理一人,考验机器及画师画吏各二十余人,每一礼拜呈验器物者不下七十余种,酌收牌费,足敷人用。如此,专门名家实事求是,制造所由日广,工艺所以振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