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危言

  以上二者,彼之所以获此成效,本非易易,中国虽不必尽改旧章,专行西法,但能明其意而变通之,酌其宜而整顿之,未始非事半功倍之术也。
  英国仿德制设课功局,就驻各国使臣之武员、谋士,考察创办制造之精粗、训练之同异,随时极局而核议之。利为我之所无者,则效之;弊为我之所有者,则除之。又必涤悉境内情形,始能相较也,首应深悉者曰人、曰马、曰军器、曰货财;额兵若干人、备额者若干人、听调者若干人。平时按部就班,战时有备无患。兵争之际,屯兵若干为守城兵,应抽兵若干为御敌兵。
  某山某水某城,扼险易守而敌难进兵,或为往来要道而彼此在所必争。道路之远近、行期之迟速,火轮、车路、应用机器若干、车数若干。且我英以岛为国,周围滨海,四通往来即各国进攻之路,路取何向,向在何方,知已知彼,均宜筹虑也。海疆要害是否有轮路纵横,各路能达以便战兵按期应调。
  倘我国出师远征或遣戍属国,载运兵丁、军械、粮饷,应备船只若干,每船亦应多备小艇送兵登岸;至防御之策,必须先探敌人所恃以攻我之法,预思有以备之而后可。当其锋也,本国之人马、军器、赀财以及山河险阻、道里纡直,一切情形,俱已深悉,而他国各节,亦应周知。更稽各国往古战争之迹、胜负之由,采择成书,译为英语,俾各营武员简练揣摩,宏资将略。
  至绘图,不仅详本国境地,而后可以攻人。当德军入法境,路若已经,盖所绘法地全图,较法人缜密也。英人仍以阿比仑船试验鱼雷,船之左右前后皆张竿,竿梢则张铁网以御之,鱼雷触网,轰裂有声,而船体未甚损,此举盖欲试鱼雷是否难御,兼试铁网足恃与否。
  《储将才论》
  古之所谓将才者,曰儒将、曰大将、曰才将、曰战将。乐毅、羊祜、诸葛亮、谢安、韦叡、岳飞等,儒将也;韩信、冯异、王猛、贺若弼、李靖、郭子仪、曹彬、徐达筹,大将也;孙膑、吴起、白起、耿弇、杨素、慕容绍宗、李光弼、马燧等,才将也;英布、王霸、张辽、刘牢之、曹景宗、高敖曹、周德威、扩廓贴木儿等,战将也。史册所载,代止数人。若夫偏裨部曲之才,难殚述矣。
  且夫儒将、大将、才将、战将,皆将也。韩信之对汉高祖曰:“臣善将兵,惟陛下善将将。”故将才著于戎伍,而储才则先备于朝廷。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听磬声则思封疆之臣,听鼓鼙则思将帅之臣,故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天生五材,谁能去兵?禁廷颇、牧之思,岂虚语哉!
  小乱则小才生,大乱则大才生,前代之将才勿论已。国初海寇内犯,而姚圣喻、施琅、蓝理、李之芳之将才出;三藩同叛,而兵乐,穆占、赵良栋、梁化凤、王进宝之将才出;准噶内闯,而超勇亲王、策凌之将才出;四部犂庭,而兆惠,明端之将才出;金种捣穴,而阿萨海兰察之将才出;川楚征剿,而额勒登保德楞泰、杨遇春、杨芳之将才出;发,捻等逆纵横扰乱,而向、张、江、塔、罗、李诸帅之将才出。
  天地之生才不易,爪牙心膂得一二人足矣。然而一夫善射,百夫决拾;一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将将者道,先储才,安在不户穰吴而家起翦也乎!
  且夫兵无强弱,而时异古今;众无多寡,而势则分中外。今之战时,非二十一史中战争所有也;今之战术,非孙、吴兵书中战术可尽也。
  大抵陆军之将才固难,水师之将才尤难,昔则日斗智、日斗力,今则日斗器械、斗船炮,一管驾而全船之生死系焉,一大炮而全营之安危赖焉,一顷刻而两国之胜负决焉。是真中国四千余年未有之战局也。
  或曰:习陆战则宜讲地营长隄之法,习海战则宜知据风乘潮之利。噫!
  是末务耳。为将之道,智、信、仁、勇、严、五学尽之;知己知彼,四字尽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必泥古法,更何必拘西法哉!
  或又曰:师西人之长以制其短,夫中国之自有所长也,非一日矣。往往诸大帅战胜攻取,克奏虏功,所行者,何尝非中国素习之军律?所用者,何尝非中国寻常之军械?不知向所平者,无非发逆、捻匪,皆乌合之众,其军律不如我,其军械不如我。今各国军律胜于我,军器胜于我。我以新募之勇,当其久练之兵,所以数十年来,与外国接仗,无全胜者,况彼军远来,如破釜沉舟,有进无退,善于出奇用间,避坚攻瑕,胜算独操乎!故当元戎者,平时必先考究各国统帅兵法,所用火器快慢远近,纵不能胜于彼,亦须势均力敌,庶免临时不敌。我政府计不至此,而各省督抚例兼提督军务,又不知兵,纵曾读孙武兵书数本,亦如赵盾之徒读父书不知变化,而提督参游知书者少,更无韬略。
  今水师学堂、武备学堂,或开或停,人材未出,亟须讲求。陆军宜通饬各省,特设储才馆,教分三等:一教统领,二教营官队长,三教兵丁。统领专重内场,于古今中外战史、舆图、兵法、火器等学,切宜研究。营官队长稍通内场,藉明地势诸法,而外场最为紧要。兵丁则专重外场,须整齐划一,各守号令。以体操、打靶、挖沟、筑墙为体,以炮队、马队、步队、野战、操场为用。操场乃兵法之一端,今自强军所习者,止于操场,徒饰外观,无裨实用;惟平日常操习惯,自然临敌不致惊慌、手忙脚乱耳。
  兵法以攻心为上,宜干朔望日,示以皇朝之武略,谕以名臣之伟绩,晓以良工之妙技,作其志义,导以尊亲。至于工程、医士、行船、海战、火器诸法,已有机器制造、船政水师学堂在。
  然储才之道,犹有进也。将才之难,武夫务力战而不知书,为文人所贱;文人好读书而不谙韬略,为武人所轻。二者相訾,其失维均。科目正途,聪明秀士,有志武功者,试其器识明通、经史淹贯,即令入储才馆。试以骑枪,课以韬钤,如何屯兵伏卒、抄袭交攻,如何安置炮位,施放枪法。临敌身先,无难踊跃直前也;对垒布置,无难从容坐镇也;开放枪炮,无难亲自手试也。
  合文于武,庶可得智勇兼全、堪膺阃外重寄矣。
  前明王守仁、唐顺之、韩雍、谭纶、熊廷弼、卢象升诸文臣,考其文集本传,皆言其精于骑射;德国所刊元朝铁木真、帖木儿郎之用兵论,言言扼要。并云法拿破仑之兵法亦出其中。国朝剿平发捻诸帅,虽牢为章句之儒,然讲求韬略,初未溺干帖括也。然而欲储将才,一言以蔽之,曰武臣习文,文臣肄武,战将、才将、儒将、大将,吾可试目俟之。
  水师
  中国海疆袤延万余里,泰西各国兵舶洊驰轮转,络绎往来。无事则探测我险易,有事则窥伺我藩篱,从此海防遂开千古未有之变局。居今日而筹水师,诚急务矣。
  顾其中纲领约有五端:曰轮船、曰火器、曰海道、曰水营、曰将才。何以言乎?轮船也,泰西自设轮舟,民船之旧制尽改,其始皆木壳船身及寻常之朋暗轮耳。继则木壳护以铁板名曰铁甲船,继而船身全易铁壳,而水线上下所护铁板愈厚,船头另装绝大之钢刃以冲碰敌船,船面或造旋转铁炮台以便四面分击。铁甲厚至十余寸,而海上咸称无敌矣。然船身太重,吃水太深,行驶既难加速,造费尤倍常船,于是蚊子船,快碰船之制复出。快碰船者,行海备战之船也,船身全用钢壳,不取其厚,并无铁甲。配炮大而不多,船头仍装钢刃。体质既轻,吃水自浅,转动自买。另出新意,造为极速极省煤之机器,每点钟能行二十金海里,胜可速追,败可急走。敌欲击以大炮,取准较难;欲冲以水雷,躲闪较易。且碰船之为用,两舟翔迎距,相机一搏,如鸷鸟之下击,捷不及瞬,势险节短,惟快乃神。否则反受碰于人,而利害天渊矣。蚊子船者,助守炮台及海口之船,状其渺小而名也。
  船长仅十五、六丈,吃水仅六、七尺。船身低矮,进退自如,船载一巨炮弹子,恒重八九百磅,合数船即有数巨炮。抄袭由我,分合自如,纵使敌人破我一船,损失不过十余万。设破敌一大船,其损失辄以数十万计。破一大铁甲则一、二百万计矣。俄、美蚊船之制,复稍以铁甲护之,尤可突险进攻,此以小制大之妙用也。现在西国水师,除寻常兵轮外,新造之大铁甲目少,而快碰,蚊子两式日多。惟其不胶成见,敌能出奇无穷也。
  今中国既有历年造购之兵轮,又有新增之大铁甲、快碰、蚊子等船,并自造鱼雷各艇,似宜酌分巡、守两事,蚊子船专助守炮台,兵轮以防海口,快碰等船及鱼雷各艇专主进攻袭击,敌至或分抄、或合击,得机则进,失机则退。我能涉浅,能埋伏、能更选出没,而又有铁甲以为坐镇,有炮台以为依附,有海口以握要冲,有蚊船以为救应,敌必不敢冒险而深入矣。至巡海之船,拟分三大支:一巡直东,为北洋;一巡苏、渐,为中洋;一巡闽、粤,为南洋。每支酌配大铁甲一、二号,兵轮船四号,快碰船四号,择善地以立水营,无事则梭巡东洋、南洋、印度洋及美洲、非洲、澳洲、欧洲各岛、各埠。
  由近而远,逐渐游历以练驾驶、习水道、张国威、护华商有警则北、中南三支互为声援,敌窥一路,则守者拒之于内,巡者击之于外;敌分窥各路,则避实击虚,伺隙雕剿。或三路同出,使敌疲于接应;或彼出此伏,使敌无隙可乘。至各路攻守机宜,必籍内地电线互通消息,乃能联络一气。
  如此而敌犹敢轻犯者,鲜矣。倘现在各船尚未足数,似宜竭力购足,俾得成军。如德之露台水线带,英之旋台铁甲堡,尤新式之最佳者,增购三、四号或更多,仿造快船、碰船、蚊子船各数艘,以备临阵补阙、应猝之用。论者曰:如此布置,非费千百万金不能有成,目下帑项未充,费何从出?不知天下大势,须筹全局。敌之敢于窥我者,以我力之未足也。试观从前海疆有事,一役之费动辄一、二千万金,而百姓之损失尤多,国威之摧挫不少。
  今乘无事之日,筹赀自固,使敌不敢生心,国计民生均受其益。移有事时之用项于无事之时,未雨绸缪,保全于无形者实大。语云:“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此轮船之当筹者一也。
  火器另有专条,兹不赘叙。
  若夫海道,尤非蹈常习故可以从事矣。测海之法,英国为最备。无论商舶、兵舶,每次行海,必将逐日所经之水程、所遇之风色、所探海底之沙土、所测某处岛屿之礁石,绘图立说,归而呈于海部衙门。海部再将各船所记,参互考订,以验海途之险易。苟何处有疑,则派船专注测之,不因其他之冲僻而有所歧视。
  兵船之上,必有学生沿路测量绘图,彼此考证,其讲求之勤如此。今中国海道,隔省即不能知甚至隔府、隔县亦不备知。近来轮舶聿兴,常行之道不敢谓毫无所见,试问各口之纡曲、浅演化、沙线、礁石,能一一洞彻乎?各船管驾、舵工能一一留心乎?未可知也。
  英国于我中国海疆自混同江而南以迄于越南一带,某省某地,无不利成海图,详载一切。全国之外,冲要者另人为分图,或沙线变迁,即随时另刊新图,听人售观,毫无隐秘。似宜择其所刊年月之最近者,购至中国,设立专局,选精晓洋文之士,译绘重刊,分派各处水师轮船,责令管驾人员各于所到之地按图覆考,相符者注册相符字样,不符者即改注该地之名。其沙礁深浅或有迁移改挽,即随时改注。若原图有漏,即详为补载。限以半年,将已经注改者交局一次,由避再给一分,如法查住,亦以半年一交。如是两年,查交数次,当可作为定本,由局核刊,分给兵轮领用,则各船皆有依据。纵素未涉历,亦可按图而索,临事不致张皇。惟测量注改,此时管驾未必深谙,必先由水师学堂派拨测绘学生,令其随船办理。此海道之当筹者一也。
  轮船之有水营,犹陆路之有城垒,必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乃能动出万全。
  况水师首重天时,暴风、重雾、寒冰,皆须慎避,安能不亟筹寄泊之区乎?若未历海疆,何由洞澈?且水营重地,纵华、洋人等指称某地相宜,必须老成熟悉者审慎履勘,方可举力。然其理与法有可得而言者,如此洋之经营旅顺及威海卫,诚中外翕然称许者也。设炮台以资捍御,设船坞以备修舫,设陆营以通接济。握东奉之最狭之隘口,拱畿甸最要之门户。
  而设处又非西国应行轮船之地。我据全势以临敌人,雄固无逾于此。然旅顺口内港水浅狭不能停大舶、屯多船。形势似尤以威海为第一,成南北适中之地,控扼朝鲜、日本之水道,近岁经营,洵非虚没。至于中、南两洋,则江苏之舟山、广东之南澳,均宜及时筹布。其他自成险要,无洋舶聚集,大可建立水营、船坞,陆营后路亦可近通接济,皆设险置守之要区也。平时军火粮饷,以十之一、二扣存水营,而仍以内地存积为根本。就目前而论,北洋莫善于天津机器局,南洋莫善于闽省船政局。至中洋之上海机器局,则密逃通商口岸,地势平衍,无险可扼,似较津、闽为逊。但经营二十余载,一旦未易改图,是在他日之斟酌而变通耳。
  倘遇有警,则内地所积之灾火一切,或增拨水营存储,或酌分海疆紧要省分,务使我能济急而敌不能扼阻袭取,是为尽善之策。此水营之当筹者一也。
  或谓验收铁甲船之法,其要有三:一在考究全船,究重心之斜正、隔堵
  之布置、碰锋之坚利、舵机之灵捷、炮位之运动及机器、水缸、水门、药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