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郭两先生崇论


  ●王弇州崇论卷之二

  齐悼惠王肥论上
  齐悼惠王肥论下
  淮南厉王论
  贾谊
  周亚夫论
  司马相如
  卫青霍去病论
  霍光论
  汉武帝时功臣侯论
  班史酷吏论
  张安世论
  魏相
  扬雄
  邓禹
  凉州三明
  汉党锢论
  关壮缪
  昭烈
  诸葛亮上
  诸葛亮下
  马谡
  魏论
  陈思王
  陆逊父子机云论

  ○齐悼惠王肥论 【上○集作书悼惠王世家后下同】

  齐悼惠王肥者、高祖之庶长子也、哀王襄者、悼惠王之元嫡也、文帝者、高祖之第四庶子也、惠帝崩、有二子皆疑、当废、哀王立而考惠帝、于事正、于序宜、吕氏没、诸吕谋危汉、哀王发兵入讨之、为外主。而诸弟朱虚侯章、为内主夺产禄之魄而诛之功最大兵发而僇召平诈取琅琊下济南材至高诸大臣綘灌曲逆畏哀王之武而贪文帝之仁弱舍此而立彼仅还所夺之郡一侯其舅驷钧以小慰觖望而巳哀王以是岁薨而文帝至为令主。比德三代。传世二十。宁非天哉。二年王章、王兴居、然皆背割梁赵盟。皆析齐之壤而封之。以失职怏怏、章死而兴居叛诛。十二年志王济北、十六年辟光王济南、贤王菑川、卭王胶西、雄渠王胶东皆悼惠子也吴楚反其不从反者。仅一济北而巳。虽王之。尚未惬于志也綘侯下狱驷钧享国薄昭诛死外家之说胡据哉
  李公玄白曰齐哀王之不获立虽綘灌辈之忮心而借口舅氏乎炎精方炽文帝守文自有莫之为而为者王先生殊发太史公所未发

  ○齐悼惠王肥 【下】

  吾尝谓高帝有材子孙四人文帝亡论巳、如意少而当帝心、以为类我。不幸夭耳、必有以类高帝者。哀王襄、景王章皆椒宫少年子也。不畏高后之余威。不虞诸吕之强力。哀王鸠东海之乌合。突起而西向。章以北军千余之卒。逐吕产而杀之。悉歼其族党。非有胆勇谋断。谁能胜焉。綘侯之与诸大臣共议、谓驷钧虎而冠、恐以外家握权、而乱天下、而置之、非本心也其意实患哀王之果锐目其举兵时名以诛诸吕则必以薄诸吕之共事者虑他日之见诛而贪代王之仁弱建策立之夫舍有功之齐而推不意之代王王必德我嗟乎庸讵知綘侯廷尉之狱不在哀王而在文帝驷钧老于彻侯而薄昭以暴横僇也抑不特此、博陆侯光之立昌邑王、有广陵在也不闻昌邑之贤于广陵光固难广陵而易昌邑也昌邑废而拔宣帝于民间。而帝之。天下之德光。孰有过于宣帝者。然而族光者宣帝也徐羡之等之废废帝也。而先以法除义真。为义真言敏锐。故预废焉。以为文帝地不知诛羡之等者又文帝也勃之辱。光之族。羡之等之诛虽未必不尽出于公然而是诸臣者所树皆得人以成一代之治所以报之者亦少恩哉
  张成倩曰是篇更推见至隐发挥无余德怨相乘祸福倚伏历代为然慎旃哉君臣之际也人臣柰何恃定策功不自戢而诒人主以少恩之名也

  ○淮南厉王论 【集作书淮南厉王传后】

  淮南厉王骄恣不奉法、其所论狱、若为黄屋、擅拜丞相、爵关内侯、收聚诸侯王人亡命、贼杀无罪人法皆可以死。而坐以谋反。则未也。以文帝时天下若全瓯而又最称理。即病狂丧心者亦何敢以蕞尔弹丸之地而与之抗且夫男子七十人。辇车四十乘反当何所为也使闽越匈奴以市明珠良马。或有之夫越数千里之外徼荒服之夷虏而为期会欲与其人相应合世固无是理也当是时天下之人寔知之、以故文帝之贤。厉王之暴。而尺布斗粟之谣。所由起。不然而文帝亦何至终愧悔耶。其子安之反、则有之、盖愤父之死矜已之才而窥武帝之有衅也亦可谓不智矣。虽然、王安之谋反、固也、然而未成反也学仙者流、则谓王与八公者、习不死术、而流言闻于武帝、帝使按之、即与八公俱上升、帝恐其为天下惑而别起间如后之戾太子子兴事而称其自杀以苟完狱耳以故心艳其事竭天下之财力求为神仙而不可得刘向去安时无几。得枕中之遗籍。而宝习之。此宁非明征哉。独所谓八公者、有左吴、伍被、雷被夫左吴首祸者也。伍被貭反者也。雷被告变者也雷被用而左吴伍被诛意八公自有人。不然吾未见三子之能仙去也。班史不当以伍被别作传。当附之安传。蒯通亦不当别传。当附之韩信传。江充当附之戾大子传。息夫躬当附之董贤传。呜呼孰谓班史有定识哉
  李公玄白曰论淮南父子之不反与不若老吏断狱自雪千古之冤而末段复正兰台之案

  ○贾谊 【集作书贾谊传及苏轼所著论后】

  余少读苏轼所为贾谊论谓非汉文不能用贾生、乃贾生之不能用汉文尔、而中有云綘侯新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巳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綘婴之属、游优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悲欝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获用也、不如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吾未尝不伏苏氏论人之当揆事之长而叹贾生之无辞以自解其后得班史之所著传而读之然后知苏氏之工于揆事。急于持论。而不尽悉故实也。夫贾生之始建议、改正朔、易服色、制官名、兴礼乐、固非綘灌之所喜而实亦非綘灌所深恶也其所深恶者在遣功臣列侯就国而巳故假以纷更之罪。而谮之帝。帝亦因其谮。而始出谊以慰安之且欲老其材而后用之耳非果于弃谊也何以知其然也诸王太傅在王相下与郡守等自太中大夫而出不为左。特以长沙卑湿。且一异姓贫弱之王。其迹似弃耳。亡何而召见宣室、自以为弗如。而徙傅梁梁大国也。梁王。爱子也谊不死即入而九卿矣故曰帝非果于弃谊也谊亦非悲欝侘傺而至死者何以知其然也、吊屈之辞虽若以自拟而实讥其不能自引而弃逝赋鹏之辞虽若以自吊而实归之知命而不忧其所上治安策、有可为痛哭长太息者、盖在召对宣室与传梁之后也所谓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者岂实录哉且贾生之自伤。在为傅无状。且泣哭以悲梁王之堕马而死非以不用也寿夭有命。生之夭。又焉知非其命之尽。而归之自伤。又归之不用。宁非冤哉。史既称綘灌之恶之。而綘侯之就国。以一言告讦而逮系。谊以待大臣之礼风之。而上遂幡然改谊不綘侯之恶是修而修国体抑何厚也刘向所以深惜之。而轼未之知也夫谊死而文帝次苐用其言谊虽夭不为不用也吾固曰苏氏之工于揆事。急于特论。而不尽悉故实者此也。
  李道生曰贾太傅得王先生为千古知巳而汉文欲用之之隐衷亦白矣

  ○周亚夫论

  汉将能持重决胜、无如条侯周亚夫、其为相、侃侃识大体。贤于申屠嘉远矣。父勃亦不如也。然而亚夫之下狱、其祸不在于持后兄盖侯封而在不救梁始夫梁。天子之介弟也。而太后爱子也。其左右习于口。必能为百端以谗人。而使之信。而自太后入谗。必能深中帝之讳。而不使人觉毋亦以条侯畏七国重诿梁以尝之而为向背地进耶不然破吴楚。亚夫功最大。不益封。即诸将亦无封者。而梁王以拒吴。江都王以请封吴。俱赐。天子旌旄。出入警跸。窦大将军监荥阳兵封。栾太常布从下齐赵封彼其论计勋籍宁能一二埒亚夫也太尉之迁丞相。亦以贵极无所踰。且中外之望。归之耳非必帝心内善之也又不然、为丞相三岁而下狱。下狱不食、数日而死帝无毫发留意者岂一朝一夕之故也夫以晁大夫周丞相临江王皆帝之股肱肺腑骨肉。一旦而弃之若承蜩。帝真少恩哉藉令其劳细柳军亚夫且坐扞诏大不敬诛矣安望其贻之后也
  李大生曰条侯之功大不益封而获罪坐不救梁故自是探本阐幽之论

  ○司马相如 【集作书司马相如传后】

  司马长卿不羞其淫奔之卓女而自纪其事、使史家传之以秽后人、其文辞之美丽、固不能相救、而子长复谓其与卓氏婚、饶于财、故其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尝称病闲居、不慕官爵、似未尝得其意者、长卿固智人也方其一出使。而太守郊迎。县令负弩。妇翁臾之。易耻以为荣。而又成辟土之功名。于愿巳满耳逆知武帝之易封而亦易僇故避而吏隐于文园拥国色发挥文辞以自娱乐不亦泰哉彼其材巳试于西南夷武帝固心器之矣使小与公卿国家之事而取通侯之印拥公卿之组固不难其与主父吾丘买臣严助辈骈首于东市亦易也王子猷盖知之。是故不取井丹之高洁。而取长卿之玩世者所谓智也
  张成倩曰审主德而甘吏隐智哉长卿知长卿哉元美

  ○卫青霍去病论 【集作读卫霍传论脍作论】

  昔人称卫青霍去病传、为太史公叙法之奇者、然其论卫将军曰、于天下无称也、去病则曰、有天幸、不至乏绝而巳、呜呼匈奴天下莫强焉、其所以数胜而不绌者岂尽天幸耶。至伍被之所以奇大将军于淮南王者、又胡无称也。李广盖娄战而娄败也。太史公津津不啻口出焉。叙其材力栗果。负谊槩。饶仁恤。指画军事。若貌也。于其胜而幸者如彼。于其败而不幸者如此。是可以识矣。吾不幸而材不见知于孝武。而卒腐以老。如公孙弘儿宽者二将靡耳。奈何雍容取公相为也彼盖以李广自况也太史公于游侠、刺客、货殖、伯夷、屈平诸传皆有所感概。独于李广卫霍传比兴之义多吾既深于其指而又惜其以私故掩卫霍摧虏之妙使后人不得寻也
  李克生曰论卫霍而参以飞将军广借客形主得子长寄慨之意深

  ○霍光论 【集作书霍光传后】

  当武帝之末、海内虚耗、盗贼群起强藩壮王睥睨于外。而博陆宣成侯以宿卫之庶臣。无三事九伐之素寄。拥八岁之幼主。而御宸极。中外之孽不作。公私之庾渐充。能使其君晏然而信之。一日而僇贵主。覆悍社。椒宫之祖父。与副相之重。骈首就屠。而亡后言。废一君。立一君。若承蜩而亡它变。此非有沈毅独断之畧。周详万全之虑。不能也其所以胎祸者骖乘之芒刺而罪至于不可解者宫掖之酖毒而要之有天道焉。武帝雄鸷好杀。光固巳心仪之。少府徐仁、廷尉李种辈之议狱不当而巳胡至死也昌邑王之淫乱。不足以当宗社之寄。则有之。其从官坐不谏正削秩禁锢可耳胡至二百余人悉弃市也王莽之子妄言以莽故宽之可也胡至使父酖其子田延年之决于废立功非小胡忍以诈取乎直事必置之自尽也凡光所持三尺。宁过毋不及。是以宣帝一时恩不胜法。孥僇而无遗龀宁非天也然帝能诛光之子孙而不能尽削光之忠犹像之麟阁以寓其思侯封之续及于傍胤中牢之祀迄于东京则光固有以自剖列哉
  李道生曰以宣成侯之勋不再世而族夷王先生不以罪显云辈而历举其持法过当者归之于天道好还之理凛然

  ○汉武帝时功臣侯论 【集作书汉武帝时功臣侯年表后】

  世称汉武帝不爱功侯之赏、以鼓舞世之趣功名者、故能破匈奴、灭朝鲜、举瓯闽、卷南越、辟滇蜀、而增益天下之半然所谓封侯者殊不可晓。而所谓罚者亦未尽当也。今夫丞相、天子所与共理天下者也。固当以贤举。藉以不侯而不丞相。固不可以丞相不功而与之侯尤不可也孰若俟其相道得而后侯之乎乃至遂举以为例使田千秋以一言而相。又缘相而得侯。何也。卜式请与以父子击南越赏之可也。而与之关内侯。不可也孰若赏而听之往功成而后侯之乎栾大一妄庸人耳。而遽为之上将军。而侯之以五千户之封孰若俟其验而人主之寿益而富贵之乎大将军青之破右贤王、得其将校人畜至数万计益封可也。而益之至八千七百户且三子皆襁褓而悉封侯不巳滥乎其最后帅围单于、斩首卤级、万九千、使其王叛而称其主号而不益封乃至将校俱不得侯何也戾太子自经于泉鸠里之舍、男子张富昌、蹋户而入。令史李寿昌、趋抱解之太子而生侯之可也不生、赏之可也胡至联翩。而侯邘题之邑乎。上官桀之破郁成、得其王于康居、而使四骑缚送之贰师所、恐其有失也。骑士赵弟、拔剑斩之无可赏也。桀不过转一官。为少府。而弟胡以侯新畤乎。至于罚之不中节尤有可言者荀彘之缚路博德、以争功相疾弃市、然楼船之始败于朝鲜、既以左将军胜。而后合兵。又阴与敌和非无罪者也公孙遂之往、天子知二将之异。使正之、且许有便宜、得以从事。遂与左将军谋。而缚楼船非矫制也左将军诛。遂亦可诛乎左将军即可诛朝鲜平矣独不可以功赎乎张富昌李寿昌以太子侯。田千秋以白太子冤侯而太子无罪之嫡尚系之狱何也苐所谓罚。亦就一侯事。举而及之耳其它死于酷吏之手而决于一时之怒不可屈指数也嗟乎武帝以人主之威天下之力驱之诱之幸而成功名于将亡之敌孰谓其能鼓舞哉
  李大生曰汉武封罚失当多端条列昈陈明若观火

  ○班史酷吏论 【集作书班史酷史传后】

  太史公叙酷吏中、有张汤杜周、以汤逢武帝之忮、而道以深文、故所以描写其情状、不遗力、即小廉荐士、不没之、然不以贵也、班氏之称汤、谓时辨当否、国家赖其便、又云、汤周子孙贵盛、故别传噫何足训哉太史公之诛汤诛意也吾独恠夫郅都骨鲠廉信士也为济南。所僇瞷氏首恶。余皆股栗而巳。不若义纵王温舒之妄杀也。为中尉。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侧目而视而巳。又不若温舒之谄事有势。奸如山不犯也。为雁门。匈奴不敢犯。至为偶人都。令骑驰射之。不能中。都固纠纠干城也其罪独有临江王、诣中尉府、欲得刀笔谢上、而禁弗予。意以为上亲子。吾不敢废法又如是而巳非有所迎狥深文煅质也身之不免。而被以酷名。冤哉。田延年、增车牛直、克赀三千万、罪固有之。然其为河东。选拔尹翁归等。为爪牙。诛锄豪强亦如是而巳翁归能臣也。必不为滥刑延年于废立有大功何至等之酷吏哉郅都死矣。冤于太史公。田延年死矣。复冤于班氏吾以为二史亦深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