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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南遗老集引
律书之首,以为律为万事根本,而其于兵械尤重。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乃物之自然,此固可矣。乃复偹论帝王以来用兵之事,而终于汉文献共百姓乐业,几七百言,何关于律意哉?斯寔无谓之甚,而邵氏极称之,以为此其髙古雄深,非他人拘窘所能到者。呜呼,文章必有规矩凖绳,虽六经不能废,頋乃以疎阔为髙深,致宻为拘窘,何等谬论也。又有谓此本为兵书者,若果兵书,复安用许多律吕事,大都皆出于畏迁,而不敢议其非,故妄云云耳。
史之立传,自忠义、孝友、循吏、烈女、儒学、文苑与夫酷吏、佞幸、隐逸、方术之类,或以善恶示劝戒,或以技能偹见闻,皆可也至。于滑稽、游侠、刺客之属,既已几于无谓矣。若乃货殖之事,特市井鄙人所为,是何足以污编録而迁特记之乎?班固徒讥迁之称述,崇势利而羞贱贫,然亦不知其传之不必立也。是故袭而存之,范晔而下皆无此目,得其体矣。
史记索隐谓,司马相如传不宜在西南夷下;大宛传不宜在酷吏、游侠之间,此论固当。然凡诸夷狄当以类相附,则匃奴亦岂得在李广、卫青之间乎?循吏、儒林而下,一节之人皆居列传之末,盖得体矣。及至刺客乃独第之李斯之上,循吏则第之汲郑之上,复何意哉。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二 史记辨惑四 议论不当辨
史氏之评,因人事之善恶而正其是非,以示劝戒,而禆教化,故可贵也。迁之赞田完,徒谓易术幽明,非通人逹才,孰能注意,此固不必道者。而又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则乱臣贼子皆得以天命自觧,而无所惩矣。岂史氏之所宜言乎。
孔子世家赞云,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夫圣人道徳,光被万世,虽鄙夫孺子皆知之矣。而迁因读书,始想见其为人之大概,非所宜言。
仲尼弟子传赞云:学者多称七十二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寔,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覩厥容貌,则论语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疑者阙焉。予谓论人者亦据其行事而已,岂必容貌之覩,以貌取人,孔子或失之,而迁顾以为准平。且迁所引雑说鄙事,有不足信者,又岂皆论语之所载耶?
魏世家赞云,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此大谬之说也。魏之亡,既廹于秦兴,而非人谋之所能救,则秦之亡亦廹于汉兴,而无可为者也。而迁于本纪乃取贾生之论,以不任忠贤罪二世,何哉?夫无忌之徒固未足以益国,然迁之失言不得为罪也。
循吏传赞云,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子产病死,郑民号哭,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石奢縦父而死,椘昭君立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无乃少评论総结之语乎?
吕不韦赞曰:孔子之所谓闻者,其吕子乎?按孔子所谓闻者似逹而非者也,虽不取于君子,然不韦亦不足当之也。
项羽传赞云,吾闻之周生,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耶,何兴之暴也陋哉。此论人之形貌,容有偶相同者,羽出舜后千有余年,而独以此事遂疑其为苗裔,不亦迂乎。商均,舜之亲子,遗体在焉,然不闻其亦重瞳也,而千余年之逺裔乃必重瞳耶?周生何人,所据何书,而上知古帝王之形貌,正复有据,亦非学者之所宜讲也。夫舜以元徳升闻,四岳荐之,帝尧试之,上当天心,下允众望,然后践天子之位,其得之固有道矣,岂专以异相之故而暴兴者哉,使舜果由此而兴,则羽之成功亦应畧等,奚其不旋踵而剿灭也。迁轻信爱竒,初不知道,故其谬妄每如此,后世状人君之相者,类以舜瞳为羙谈,皆史迁之所启。而后梁朱友敬自恃重瞳,当为天子,因作乱而伏诛,亦本此之误也,悲夫。
司马迁赞萧何云,与闳夭散宜生争烈;赞韩信则云,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赞周勃则云,伊尹、周公何以加。夫史氏儗人必于其伦,不可不慎也。以何、信等軰而上方三代圣贤,谈何容易哉。至论张耳、陈余则又讥其异于太伯、季子,迁之品藻陋矣。
迁论壶遂云,天子方倚以为相,会遂卒,不然,壶遂之内亷行修,斯鞠躬君子也,夫鞠躬,特折身耳,而以为君子之盛徳,何也,且天子以辅相期之,而充其所有,纔止于是乎?
李广传云,其射见敌,急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虎亦多为索伤,此在阴里,容或有之,然亦失之意料,非史氏所可必者也。
汲郑赞无他褒贬,独叹其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至并载翟公署门事,此何足道而着之史评哉。
滑稽传首云,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楽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道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何可以觧纷。夫天道恢恢,巳不见发明滑稽之意,而六艺之事,又何所干渉也?
外戚世家序云,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哉。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夫一妇人之遇否,亦不足道矣。且凢人事,孰非命者,而迁于此反复致意,何其费辞也。人能弘道之语,其意尤疎。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三 史记辨惑五 文势不相承接辨
吕不韦使华阳,夫人姊说夫人,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嫡子,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而万世之利也,中间文势蹉跌,不相承接
范睢至秦,秦王使舍食草具待命岁余,当是时,昭王巳立十六年,岁余下接不得当是时字。乐毅使于燕,昭王以为亚卿,久之,当是时,齐涽王强陈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久之,户牗富人有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輙死,平欲得之;李广尝有罪,常斩赎为庶人,顷之家居数岁,皆同病也。
范増劝项梁立楚,后梁乃求楚懐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懐王,文不相接,不若云时懐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梁求得之,为顺也。
留侯世家末云,子房始所见下邳圯上老父,与太公书者,后十三年从髙帝过济北,果见榖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文势不接,不若云,始下邳老父所言黄石,后十三年从髙帝过济北,果见于榖城山下。
萧相国世家,客说相国曰,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贯贷以自污,上心乃安,不相承接。
淮阴侯传云,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寕尚可得而用之乎?不相承接甚矣。
汲黯传云,匃奴浑邪王来降,至京师,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余人。黯曰:夫匃奴,攻当路塞絶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縦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邉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匃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剰今纵不能一句,不唯语意重叠,而其畛畦亦不通也。(此段不能通,待核史记原文)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四 史记辨惑六 姓名冗复辨
夏本记云: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颛顼之孙也。禹之曽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刘子玄史通点烦云,颛顼纪中具言,黄帝是颛顼祖矣。此篇云,禹是颛顼孙,则其上不得更言黄帝之玄孙;既云昌意及鲧不得在帝位,则下文不当复云为人臣也,遂除五十七字,诚大中其病。然迁书率皆此类,可胜道哉。今略举之如此,纪既明叙启为禹之子矣,及即位又曰:帝启,禹之子。卫世家既明叙蒯瞶为出公之父矣,及蒯聩立,又曰是为荘公。荘公者,出公之父也。晋世家既明叙公子重耳为献公之子矣,及重耳立,又曰:是为文公。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其后又曰:重耳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晋厉公八年闰十二月,栾书中行偃囚,厉公迎公子周而立之,是为悼公。悼公元年正月书等弑厉公,智莹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鲁世家云,宣公卒,子成公黒肱立,是为成公。管蔡世家云,武王同母兄弟十人,长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次曰康叔封,次曰冉季载,季载最少,同母兄弟十人,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是为武王。夫冉季载次第在末,自可知其最少,何必更言,前已言同母兄弟十人,亦何必重举。前既偁武王发,何必又云是为武王,武王贤而立,止宜入夲纪耳。康叔封冉季载既见于此矣,而卫世家复云康叔名封,武王同母少弟,其次尚有冉季载,季载最少。蔡平侯卒,灵侯般之孙东国攻平侯子,而自立是为悼侯,悼侯父曰隐太子友者,灵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杀隐太子,故平侯卒而隐太子之子东国攻平侯子而代立,是为悼侯。田完世家云,田乞卒,子常代立,是为田成子,及常卒,又云常谥为成子。吴王濞传既云髙帝兄刘仲之子也,而又云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义纵传既云,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而又云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若是之类,皆当为史通之所点也。
史记称人姓名冗复为甚,正是不及诸史处。殷纪云,武丁以雉雊而惧,祖巳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巳乃训王曰,此正当云乃训之曰。越世家云,勾践栖会稽,欲杀妻,子燔寳噐触战以死,大夫种止勾践曰,止当云止之。陈世家云,孔寕仪行父请杀泄冶,公弗禁,遂杀泄冶,止当云遂杀之。吴世家云,季札使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止当云谓之。赵世家云,自叔帯以下五世而生赵夙,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魁耿而赵夙为将,伐霍中间多赵夙字;又云赵盾卒,子朔嗣,赵朔,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叔郑,中间多赵朔字。季布传云,丁公为项羽逐窘,髙祖彭城西短兵接,髙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于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觧去,及项羽灭丁公,谒见髙祖,髙祖以丁公徇军中,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安用许多丁公字耶。萧相国世家赞云,萧相国何于秦时为刀笔吏,録録未有竒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钥,因民之疾,奉法顺流与之,更始谨守,管钥上多却何字。周昌尝燕时入奏事,髙帝方拥戚姬,昌还走,帝逐得骑周昌项,止当云骑其项。髙后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谒髙后,髙后怒而骂周昌,止当云既至后怒而骂。郅都为中尉,丞相条候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止当云都揖之。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予临江王,多两临江王字,止当云欲得刀笔以间予之窦太后中都,以汉法于是遂斩郅都,止当云于是斩之。主父偃传云,是时徐乐、严安俱上书言世务各一事,徐乐曰云云,严安上书曰云云,重却上书二字;天子召见三人,乃拜主父偃、徐乐、严安为郎中,止当云俱拜为郎中;偃以齐主自杀下吏,上欲勿诛,公孙弘曰: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主父偃,止当云不诛无以谢天下,遂族之。张汤传云,上疑汤有奸问汤,汤不谢,汤又作惊,多一汤字。董仲舒传云,弟子以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窥于园,何必更言姓名。郭觧得罪公孙弘,议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觧、翁伯。翁伯,觧之字也,传首既着之次,尤为赘。
刘子玄驳迁书,曰:宋世家初云,襄公即位,而仍谓宋襄公。吴世家云阖闾,越世家云勾践,皆于其号上加吴王、越王字,句句未尝舍之,其论甚当。然此乃迁全体之病也,凡称某王类加国号,凡举人名每连姓氏,冗复芜秽,最是不满人意处。班、范而下,乃始浄尽焉。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五 史记辨惑七 字语冗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