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三谈


  有无名氏《谈往》一册,云隆武乃“降止”也,一年即败。

  △通乾前代有曾拟定元号而后不用者,如唐高宗之“通乾”,《唐书》本纪:仪风之三年四月,诏改明年为“通乾”,十二月罢之。《玉海》云:“以反语不善停。”

  所谓反浯不善者,今不得其解。

  △丰亨宋神宗熙宁之末,诏议改元,执政撰三名以进,曰“平成”,曰“美成”,曰“丰亨”,神宗曰,成字于文“一人负戈”,美成者,“犬羊负戈”,亨字“为子不成”,不若去“亨”而加“元”。遂改元丰。见《容斋续笔》及叶梦得《石林燕语》。

  △风和庄季裕《鸡肋编》云:“颍昌府城东北门内多蔬圃,俗呼菜香门,因更修,见其铁铸字云:”风和二年六月造。‘此不知何代纪元,不见载籍。“孙奕《示儿编》”纪元“一条云:”以天纪者有神雷,以宁纪者有宁,不知所出。“

  △重熙《宋史。汪应辰传》:“孝宗内禅,议改元重熙,应辰谓辽兴宗尝以纪年,遂改隆兴。”

  △龙兴前凉张骏时,有黄龙见于揖次(《晋书》作扌胥次)之嘉泉,左长史韩言,宜因龙兴改号,以彰休征,骏不从。《晋书》及《十六国春秋》并载之。

  △龙虎师颜《伪南迁录》谓鞑有诏与金国,称“龙虎九年”。按孟珙《蒙鞑备录》云,鞑人称年曰兔儿年,曰龙儿年,其时尚未改年立号也。师颜之语不实,姑记之。

  △神爵《宋书》载宋世祖大明七年十一月,车驾习水军于梁山,有白爵二集华盖,有司奏改“神爵元年”,诏不许。

  △纯熙宋孝宗乾道九年冬至郊赦,改明年为“纯熙”,已布告天下,后六日改淳熙。

  或谓出处有“告成大武”之语,故不欲用,或谓纯旁作屯,不宜用也。《容斋续笔》、赵彦卫《云麓漫钞》及《玉海》并载其事。

  △文明《梁书。太宗本纪》云,帝初即位,制年号,将曰“文明”,以外制强臣(谓侯景)。盖取《周易》“内文明而外柔顺”之义,恐贼觉,乃改为大宝。

  △元庆唐德宗初拟改年“元庆”,后用李泌(原误为“季秘”)之言,改贞元,合贞观、开元之名,以取法二祖,见《玉海》。

  △天元唐德宗初拟改年“天元”,后不用。案《玉海》云,“天元”为周号,而李泌议之。其实周宣帝自称天元皇帝,非年号也。

  △乾统宋孝宗曾拟用之,后因契丹已用而更议。案楼钥《攻愧集。钱端礼行状》:上问改元事,御笔欲用“乾统”,而北朝曾用之(辽天祚),别拟四号以进,遂改乾道。

  △炎兴《玉海》云,宋高宗欲用“炎兴”,以刘蜀已用而更议。

  △大庆《唐书。南蛮传》载,唐德宗贞元十一年,兵部侍郎韩愈谏讨西原蛮,请改元“大庆”,普赦,不纳。又见《昌黎集。论黄家贼状》。又《玉海》载“大庆”,金国。而金实无此号。

  △执中靖国宋徽宗改年建中靖国,曾肇以唐建中为疑,欲改建为执,宋帝不从。案《宋史。王觌传》:“改元诏下,觌言:”建中之名,虽取“皇极”,然重袭前代纪号,非是,宜以德宗为戒。‘帝曰:“梁末禅位,年号太平,太宗不忌也。’”

  ●卷三◎八十九十曰耄《曲礼》云:“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释文》本或作“八十曰耋,九十曰耄”,恐后人妄加之。姜西溟《湛园札记》云:“先太常谓当时八十曰耄,九十曰悼。案文每十年一变称,无缘于八十、九十同称曰耄,而于中忽插以‘七年曰悼’,且七年正近幼学之期,称之以悼,何其不祥也!况九节俱是成数,则‘七年’之为‘九十’无疑,而上句‘九十’二字宜删矣。”按《白虎通。考黜篇》引《礼记》此文,正与姜说暗合,是可据也。

  ◎太牢少牢古祭用牲,必牛、羊、豕皆具,曰太牢,而以牛为主,少牢无牛,有羊、豕,而以羊为主,一牲即不得牢名(见《仪礼。少牢馈食礼》疏)。《曾子。天圆篇》云:“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此以牛为太牢,羊为少牢所自出也。

  ◎句践句践事吴,此孟子以前事,然《孟子》中,又有宋句践其人,而《战国策》中,又有荆轲游邯郸,见叱于鲁句践事,句践名义,不知所谓,何战国时人,争尚此名乎?荆轲见叱于鲁句践,过榆次,又目慑于盖聂,盖二人剑术皆出轲上,轲语燕丹云:“吾待客与俱。”得无即句践与聂乎?使轲果虚心与之游,必尽得其术,于人秦之举,未必无功,惜皆交臂失之。

  △韩通《五代史》不为韩通立传,此自是欧公之疏。或谓通之死,在宋已受禅之日,于例不当入《五代史》,符彦卿、李洪信等,功名显于五代,而没在宋初,即不为立传,此史家断限之法宜尔。按符彦卿历仕两朝,没在宋初,自应人《宋史》;若韩通,未尝一日仕宋,其捐躯殉国,为周而死,若不为立传,则无可位置矣。

  后《宋史》创立《周三臣》之目,首列韩通,以补欧公之阙,此史例所当变通者也。

  ◎周太祖柴后袁文《瓮牖闲评》云:“魏人柴翁之女,初备唐庄宗掖庭,明宗人洛,遣出父母往迎之,至鸿沟遇雨,甚,逾旬不进。其女曰:”儿见沟旁邮舍队长黝色花项者,乃极贵人,愿事之。‘即郭威周太祖也,竟为皇后。“按《五代史》,周祖即位,后已先卒,”竟为皇后“四字,当云后册封为皇后。但《五代史》家人传不载此事,不知袁氏所据何书。

  ◎纠字《金史》有纠字,而字书不载。钱竹汀先先曰:“记曾有小说家书读为管,不知所据。”孙颐谷先生曰:“纠疑纠字之误,盖部落,有纠聚之意。”按《金史。百官志》有诸详稳一员,在诸部落节度使之下,诸移里堇司之上,纠盖部落之类,《辽史。耶律隆运传》亦有纠详稳。

  ◎赤元代官名多用赤字,其官之最尊、断事主生杀者,为札鲁火赤,凡内外文武大小掌印办事之官,皆名达鲁花赤,知书通文义者,为必暗赤,佩橐侍左右者,为火儿赤,掌服御事者,为速古儿赤,族贵者,为赛典赤,执贱役者,为玉典赤,兵之勇健矫捷者,为探马赤,此外又有哈刺赤、奥鲁赤、合必赤、温都赤、昔宝赤、怯里马赤,皆当时国语,俱散见各纪传中,今《元史。国语解》中,分注甚为详晰。

  ◎架阁库今中外官廨,皆有架阁库之名,人多不考其始末。按《能改斋漫录》载仁宗朝周湛为江西转运使,以江西民喜讼,多窃去案牍,而州县不能制,湛为立千丈架阁,法以数月为次,严其遗失之罪,朝廷颁诸路为法,此今各衙门设架阁库之缘起乎?

  ◎佐杂擅受《燕翼贻谋录》载,尉职警盗,村乡争斗、惮经州县者,多投尉司,尉司因此置狱,拷掠之苦,往往非法。咸平元年十月己丑,有司申警,悉毁撤之,词诉悉归之县。按今令申佐杂不准擅受,即此意也。

  ◎明史纪事本末《明史纪事本末》,人皆知为谷应泰所撰,而姚际恒《庸言录》云:“本海昌一士人所作,后为某以计取之,攘为已有,其事后总论一篇,乃募杭州诸生陆圻所作,每篇酬以十金。”归安郑元庆《今水学略例》云:“朱竹言谷氏《纪事本末》本徐绩屯阝著,绩屯阝字方虎,德清人,康熙癸丑进士,礼部侍郎。为诸生时,蒙谷识拔,故以此报之。然谷氏以私撰受累,而绩屯阝转得脱。”然与姚说又不同,未知孰是。或云海昌士人名谈迁,亦不知所据。

  ◎冠玉《史记。陈丞相世家》:“绛、灌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注云:”饰冠以玉,光虽外见,中非所有。“《南史。鲍泉传》,帝责泉亦曰,面如冠玉,还如木偶。近人多以此二字为美称,若检本书示之,恐非所喜矣。

  ◎鹊起六朝人多用鹊起二字为美词,宋书《谢灵运传》:“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于川湄。”《文选》谢玄晖诗:“鹊起登吴山,风翔陵楚甸。”其意并同。李善注引《庄子》云:“鹊上高城之危,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凌风而起,故君子之居世者,得时则义行,失时则鹊起。”然则鹊起亦非美词矣。

  ◎李瀚蒙求今学童初入蒙塾,必先授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诸书,愚谓此外即应授以李瀚《蒙求》,今通行本皆作李潜,盖从《通鉴》本。《五代史四夷附录》亦作李擀,而《困学纪闻》诸书皆以为李瀚,《五代史》李瀚无传,附见《桑维翰传》中。按《通鉴》李瀚与兄涛并仕石晋,为翰林学士。“瀚”与“涛”义相近,当是“瀚”字。郭巨埋儿一事,后儒多议其贼恩,而李瀚《蒙求》但云郭巨将坑,则实未埋也。按《太平御览》引刘向《孝子图》曰:“郭巨分财两弟,己独取母供养,寄住邻宅,妻产男,虑举之则妨供养,乃令妻抱儿,掘地欲埋之,于土中得金一釜,上有铁券云:”赐孝子郭巨。‘巨还宅主,宅主不敢受,遂以闻官,官依券题还巨,遂得兼养。“是郭巨之儿不终埋,与《蒙求》之语正合。又《蒙求》载黄香扇枕,而《后汉书。黄香传》却无扇枕事。陶渊明作《孝子传赞》云:”黄香九岁失母,事父竭力,以致孝养,暑月则扇床枕。“王观国《学林》云:”注《蒙求》者,引《东观汉记》曰,黄香事母至孝,暑月扇枕。与渊明传言事父互异。“按《后汉书》本传言黄香九岁失母,年十二辟为门下孝子,尽心奉养,则香犹有父在。且《太平御览》引”黄香事亲,暑则扇枕,寒则以身温席“。但云事亲,而不分别父母,无妨九岁以前母在之时亦扇枕温席也。扇枕世所熟传,温席则鲜有述者。又《蒙求》载子建八斗,按李义山诗亦有”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之句,注家皆引《南史》谢灵运曰:”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得一斗。“今检《南史》,并无此语,亦不知《蒙求》所据何典也。又《蒙求》载萧芝雉随,按《太平御览》引萧广济《孝子传》,此事正作萧芝,但未详何代人。杜少陵《奉萧十二使君诗》:”王凫聊暂出,萧雉只相驯。“亦用此事。而《事文类聚》载萧望之为郎,有雉数十,常随车翔集。按《汉书》萧望之本传并无此事,此《事文类聚》误以萧芝为萧望之耳,当以《蒙求》正之。又《蒙求》载阮简旷达,注家多未详。案《水经。渠水注》引《陈留志》云:”阮简字茂弘,为开封令,县侧有劫贼,外白甚急数,阮方围棋长啸,吏云:“劫急!’阮曰:”局上有劫亦甚急。‘“《蒙求》似即本此。今吾乡陈枫阶大令宸书有李潜《蒙求》注,已梓行,所当家置一本,而吾乡人不甚重之,可怪也。余行箧亦无其书,尚未知所注何如耳。

  ◎父子同名古人命名,多不可解,至有父子同名者,尤为匪夷所思。《汉书。王子候表》,广陵孝王子广平侯,名德,其子嗣侯者亦名德。《梁书。林邑传》,林邑王范阳迈死,其子咄代立,慕先君之德,复名阳迈。《明史。刘荣传》,有刘江父子同名。《襄阳隋处士罗君墓志》:“君讳靖,父靖,学优不仕。”此皆事之绝奇,不知其何所取义也。

  ◎避家讳世传杜子美母名海棠,故全诗不及海棠,此不知所出何典。子美父名闲,见《旧唐书。文苑》本传,或疑本集诗曾两押闲字,一《留夜宴》诗云:“临欢卜夜闲。”一《诸将》诗云:“曾闪朱旗北斗闲。”以为不避家讳,其实非也。有卞氏圜杜诗本,盖出宋时,《夜宴》诗作“留欢上夜关”,盖有投辖之意,卜字似上字,关字似阑字,因而笔误耳。“北斗闲”作“北斗殷”,盖《汉书》有“朱旗绛天”语,朱旗既闪,北斗自赤,应用殷字。惟是时宣祖正讳殷,俗本遂改作闲,全无义理,后此祧庙不讳,则所谓“曾闪朱旗北斗殷”者万无可疑,又何必改字以触讳乎?

  ◎梅花诗宋人陈从古,字希颜,裒古今梅花诗八百首,其自序云,在汉、晋,未之或闻,自宋鲍照以下,仅得十七人,共二十一首。唐诗人最盛,杜少陵十二首,白乐天四首,元微之、韩退之、柳子厚、刘梦得、杜牧之各一首,其余不过一二,如李翰林、韦苏州、孟东野、皮日休诸人则又寂无一篇,至本朝方盛行云云。今其书未见,此语仅载周必大《二老堂诗话》中。按方虚谷《瀛奎律髓》中“梅花类”亦多至六十馀首,皆五、七言律?而唐律亦不过十余首,余皆宋诗。其小序云:“梅见于《书》、《诗》、《周礼》、《礼记》、《大戴礼》、《左氏传》、《管子》、《淮南子》、《山海经》、《尔雅》、《本草》,取其实而已,未以其花为贵也。惟《诗》‘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大戴礼。夏小正》‘正月梅杏也桃始华’,一言卉,一言华。自《说苑》有一枝梅遗梁臣之事,则梅以花贵,实自战国始。自《荆州记》载陆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之句,则以梅花入诗,实自晋时始。沿唐及宋,则梅花诗殆不止千首,而一联一句之佳者无数矣。”梅花诗之源流如此。

  ◎豪歌协韵宋人说部中,有笑闽人作赋协韵云:“天道如何,仰之弥高。”盖至今吾乡漳、泉人语音,尚不免此病。然苏子由,蜀人也,亦宋人也,而《巫山庙诗》云:“归来无恙无以报,山下麦熟可作醪。神君尊贵岂待我,再拜长跪神所多。”则亦以豪通歌矣。又《严颜庙诗》云:“相传昔者严太守,刻石千载字已讹。严颜平生吾不记,独忆城破节最高。”又云:“吾爱善折张飞豪,乘胜使气可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