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纪

　　【诸葛丰】〔元帝朝为城门校尉。〕
　　诸葛丰以刚直著名，举刺无所避，京师语曰：“间何阔，逢诸葛。”
　　【五鹿充宗】〔元帝朝尚书令。〕
　　五鹿充宗为《梁丘易》，元帝好之，欲考其异同，令与诸《易》家论。充宗辨口，诸儒莫能抗。有荐朱云者，召入，摄斋登堂，抗首而请，音动左右，诸儒为之语曰：“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
　　石显为中书令，威构日盛，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与结为党，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成帝初，石显以罪免归故郡，道死，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卫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长安谣云：“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王嫱】〔字昭君。元帝时，匈奴入朝，愿婿汉氏。以嫱配之，号宁胡阏氏。今秭妇县有昭君村。卒葬匈奴，谓之青冢。晋以文王讳昭，改胡妃云。〕
　　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其形，按图召幸。宫人皆赂画工，昭君自恃其貌，独不与，乃恶图之。及后匈奴入朝，选美人配之，昭君之图当行。及入辞，光彩射人，悚动左右。天子方重信外国，悔恨不及。穷按其事，画工有杜陵毛延寿弃市，籍其资财。昭君在胡，作诗以怨思云：“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云，上游曲房。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抑沈，不得颉颃。虽得委食，心有徊徨。我独伊何？来往变常。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成帝骜】〔初，元帝为皇太子，所幸司马良娣病死，忽忽不乐。宣帝令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子宫。政君，故绣衣御史贺孙女。是岁，生帝于甲馆画堂。宣帝爱之，自名曰骜，字太孙。〕
　　帝为微行出游，常与富平侯张放俱称富平侯家人，过阳阿主作乐，见舞者赵飞燕而幸之。时童谣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涎涎”，美好貌。“张公子，”谓富平侯也。“木门仓琅根”，为宫门铜锾，言将尊贵也。后遂立飞燕为皇后，弟昭仪。贼害后宫皇子，卒皆伏辜。时又有谣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颠。昔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桂，赤色，汉家象。“华不实”，无继嗣也。王莽自谓黄象，“黄爵巢其颠”也。
　　帝于太液池作千人舟，号“合宫之舟”，池中起为瀛洲榭，高四十尺。帝御流波文无缝衫，赵后衣南越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广榭上，后歌舞《归风送远》之曲曰：“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感予心兮多慨慷。”帝以文犀簪击玉瓯，令后所爱侍郎冯无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风大起，后顺风扬音，无方长翕细袅，与相属。后裙髀曰：“顾我顾我。”后扬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帝曰：“无方为我持后。”无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风霁，后泣曰：“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待。”怅然曼啸，泣数行下。帝益愧爱后，赐无方千万，入后房闼。它日，宫姝幸者，或襞裙为绉，号曰“留仙裙。”（飞燕父名冯万金。江都王孙女姑苏主嫁赵曼，万金通焉，一产二女，长曰宜主，次曰合德，皆冒姓赵。宜主幼聪慧，家有彭祖方脉书，善行气术，长而纤便轻细，举止翩然，人谓之飞燕。合德膏滑，出浴不濡，善音辞，轻缓可听。飞燕既召入，大聿；合德复召入，俱为婕好。飞燕浴五蕴七香汤，踞通香沉水坐，燎降神百蕴香；合德浴豆蔻汤，傅露华百萸粉。帝常私语樊曰：“后虽有异香，不若婕妤体自香也。”又尝谓婕妤为温柔乡，曰：“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
　　班婕妤，左曹越骑校尉况之女，少有才学，成帝选入宫以为婕妤，后赵飞燕谮其咒诅，考问之，上善其对，遂求供养太后长信宫，作《怨歌行》曰：“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筒中，恩情中道绝。”帝崩，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冯野王】〔字君卿。冯奉世子九人，而四子通四《经》：野王通《诗》，逡通《易》，立通《春秋》，参通《尚书》。〕
　　成帝时，冯野王为上郡太守，其后，弟立亦自五原太守徙西河上郡。立居职公廉，治行略与野王相似，而多知有恩贷，好为条教。吏民嘉美野王、立相代为太守，歌之曰：“大冯君，小冯君，兄弟继踵相因循。聪明贤知惠吏民，政如鲁、卫德化钧，周公、康叔犹二君。”
　　【翟方进】〔字子威。年十五为小吏，有蔡父奇其相，曰：“小吏也而有侯骨，当以经术进。”乃谢病归。〕
　　汝南旧有鸿隙大陂，郡以为饶。成帝时，关东数水，陂溢为害，翟方进为相，与御史大夫孔光共遣椽行视，以为决去陂水，其地肥美，省堤防费而无水忧，遂奏罢之。王莽时常枯旱，郡中追怨方进，言方进请陂下良田不得而奏罢陂，因为童谣云：“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食羹芋魁。（言不生稻梁惟生豆芋。）反乎覆，陂当复。谁云者？两黄鹄。（托神告之。）”
　　【鲍宣】〔哀帝朝拜司隶，以不附王莽见杀】〔鲍宣于永，永子昱，三世皆为司隶，而乘一骢马，京师人歌之门：“鲍氏骢，三人司隶再入公。马虽瘦，行步工。”
　　【扬雄】〔字子云，成都人，其父寓巫山，生雄。论者谓钟十二峰之秀。扬氏自季至雄五世而传一子。雄子乌，称神童，九岁而夭，故蜀无它。扬雄作《甘泉赋》成，梦吐五脏在地。著《太玄经》，梦白凤凰集其顶上。〕
　　扬子云家产不过十金，尝戏作《逐贫赋》曰：“扬子遁世，离俗独处。左邻祟山，右接旷野。邻垣乞儿，终贫且窭。礼薄义弊，相与群聚。惆怅失志，呼贫与语。‘汝在六极，投弃荒遐。好为庸卒，刑戮是加。匪惟幼稚，嬉戏土砂。居非近邻，接屋连家。息轻毛羽，义薄轻罗。进不由德，退不受呵。久为滞客，其意谓何？人皆文绣，余褐不完。人皆稻梁，我独藜飧。贫无宝玩，何以接欢。宗室之燕，为乐不盘。从行负赁，出处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耘或耔，露体沾肌。朋友道绝，进宫凌迟。厥咎安在？职汝为之。舍汝远窜，昆仑之颠，尔复我随，翰飞戾天。舍尔登山，严穴隐藏。尔复我随，陟彼南冈。舍尔入海，汛彼柏舟。尔复我随，载沉载浮。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它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贫曰：‘唯唯。主人见逐，多言益嗤。心有所怀，愿得尽辞：昔我乃祖，宣其明德，克佐帝尧，誓为典则，土阶茅茨，匪雕匪饰。爰及世季，纵其昏惑，饕餮之群，贪富苟得，鄙我先人，乃傲乃骄。瑶台琼榭，室屋崇高，流酒为池，积肉为崤。是用鹄逝，不践其朝。三省吾身，谓予无愆。处君之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子独露居。人皆怵惕，子独无虞。’言辞既罄，色厉目张，摄齐而兴，降阶下堂。‘誓将去汝，适彼首阳，孤竹二子，与我连行。’余乃避席，辞谢不直。‘请不贰过，闻义则服。长与汝居，终无厌极。’贫遂不去，与我游息。（子云作《法言》，蜀富人赍钱十万，愿载一名，子云不听，以富无仁义之行，正如图中之鹿，栏中之牛，安得妄载！）
　　王莽篡位后，复上符命者，莽尽诛之。时扬雄校书天禄阁，使者欲收雄，雄恐，乃从阁自投，几死，京师为之语曰：“惟寂惟寞，自投于阁。爰清爰静，无作符命。”
　　【蒋诩】〔字元卿。〕
　　蒋诩为兖州刺史，王莽为宰衡，诩奏事到霸上，移病归杜陵，荆棘塞门，舍中三径，唯羊仲、求仲从之游，二人皆治车为业，推廉逃名，时人谓之二仲。因有谚曰：“楚国二龚，不如杜陵蒋翁。”

　　●卷六汉
　　【世祖秀】〔字文叔。生时，有嘉禾一茎九穗之瑞，故名。王莽改货曰货泉，人以其字为“白水真人，”帝竟从南阳白水乡起。〕
　　王莽末，汉兵起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以世祖行大司马事，后更始委政于赵萌，所授官爵皆群小贾竖，或有膳夫庖人。长安中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时成纪隗嚣起兵应汉，更始征至长安，逃归天水。嚣少病蹇，天水童谣曰：“出吴门，望缇群。见一蹇人，言欲上天，令天可上，地上安得民。”后嚣意稍广，欲为天子，遂被灭。（吴门，冀郭门名也。缇群，山名。）
　　更始时，南阳有童谣曰：“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是时更始在长安，世祖为大司马，平定河北。更始大臣并僭专权，故谣妖作也。后更始遂为赤眉所杀，世祖自河北兴。
　　世祖建武六年，蜀中童谣曰：“黄牛白腹，五铢当复。”是时，公孙述僭号于蜀，时人窃言，王莽称黄，述欲继之，故称白。五铢，汉家货，明当复也。述遂诛灭。
　　【郭况】〔郭皇后弟也。世祖数幸其第，赏赐金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况家为金穴。〕
　　郭况累金数亿，错杂宝以饰台榭，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日。里语曰：“洛阳多钱郭氏室，夜日昼星富无匹。”
　　【阴长生】〔阴皇后亲属。从马明生学度世之道，后于丰都山中白日升天。长生尝裂黄表写《丹经》，一通封以文石之函，著嵩高山；一通封以黄金之函，著华山；一通封以白银之函，著蜀绥山。今丰都山仙都观西壁有天成四年人书长生古诗三章。〕
　　阴真人《炼丹歌》曰：“有物有物，可大可久。采乎蚕食之前，用乎火化之后，成汤自上而临下，夸父处中而见受。气应朝光，功参夜漏。白英聚而雪惭，黄酥凝而金丑。转制不已，神趣鬼骤。金欤玉欤？天年上寿。无著于文，诀文在口。”
　　【马援】〔字文渊，初字客卿。援幼而岐嶷，兄甚奇之，以为将相器，故以客卿字焉。明德皇后，援女也。建武中，选入太子宫，时年十三，为贵人，明帝即位，立为后。〕
　　建武间，马援拜伏波将军，征交趾，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十八年军至，始平之，封新息侯。后武陵蛮寇临沅，援请行。援门生袁寄生善吹笛，援作《武溪深行》以和之，曰：“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度，兽不能临。嗟哉武溪兮多毒淫。”军至壶头，不利，卒军中。
　　明德皇后美于色，厚于德，帝用嘉之。尝从观画，过舜庙，见娥皇，女英，帝指之戏后曰：“恨不得如此者为妃。”又前见陶唐像，后指尧曰：“嗟乎！群臣百僚，恨不得如此者为君。”帝顾而笑。
　　马后履行节俭，事从简约。马廖虑以美业难终，上疏长乐宫以劝成德政，曰：“《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后深纳之。
　　【张堪】〔字君游。少时志美行励，号曰“圣童”。为光禄大夫，数谏。堪乘白马，光武每有异政，辄曰：“白马生且复谏矣。”在渔阳八年，妻子寒素如一日，与同里朱晖善，以妻子托。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自往候视，厚赈给之。〕
　　建武中，张堪为渔阳太守，捕击奸猾，赏罚必信，吏民皆乐为用。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性歌之曰：“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建武中，朱晖再迁临淮太守，好节概，有所拔用，皆厉行士。诸报怨以义犯，率皆为求其理，多得生济；其不义之囚，即时僵仆。吏人畏爱，为之歌曰：“疆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民怀其惠。”
　　【樊晔】。〕
　　建武中，樊晔为天水太守，政严猛，好申、韩法，善恶立断，人有犯其禁者，率不生出狱，吏人及羌胡畏之，道不拾遗，商旅委钱物于道旁，曰：“以付樊父。”后还其物如故。凉州为之语曰：“游子常苦贫，力子天所富。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大笑期必死，忿怒或见置。嗟我樊府君，安可再遭值？”（叶）
　　【戴凭】。〕
　　建武中，戴凭征博士，诏公卿大会，群臣皆就席，凭独立，世祖问其意，对曰：“博士说经皆不如臣，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令与诸儒难说，帝善之。后正旦朝贺，令群臣说经，更相难诘，义有不通，辄夺其席以益通者，凭遂重坐五十余席，京师语曰：“说不穷，载侍中。”
　　【明帝庄】〔初名阳，封东海王。〕
　　永平中，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帝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割益州郡西部都尉所领六县，合为永昌郡。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者苦之，作歌曰：“汉德广，开不宾。度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它人。”
　　帝既通博南，益州刺史朱黼宣示汉德，威怀远夷，白狼王唐｛艹取｝等慕化归义，作诗三章。有犍为郡掾田恭译其辞语，黼令从事李陵与恭护送诣阙。《远夷乐德诗》曰：“提官隗构（大汉是治），魏冒逾糟（与天合意）。罔译刘脾（吏译平端），旁莫支留（不从我来）。征衣随旅（闻风向化），知唐桑艾（所见奇异）。邪毗纟甚纟甫（多赐缯布），推潭仆远（甘美酒食）。拓拒苏使（昌乐肉飞），局后仍离（屈申悉备）。偻让龙洞（蛮夷贫薄），莫支度由（无所报嗣）。阳雒僧鳞（愿主长寿），莫稚角存（子孙昌炽）。”《远夷慕德诗》曰：“偻让皮尼，（蛮夷所处）且交陵悟。（日入之部）绳动随旅（慕义向化），路旦东雒（归日出主）。圣德渡诺（圣德深恩），魏菌度洗（与人富厚）。综邪流藩（冬多霜雪），作邪寻螺（夏多和雨）。藐浔泸漓（寒温时适），菌补邪推（部人多有）。辟危归险（涉危历险），莫受万柳（不远万里）。术叠附德（去俗归德），仍路孳摸（心归慈母）。”《远夷怀德诗》曰：“荒服之仪（荒服之外），犁籍怜怜（士地尧角）。阻苏邪犁（食肉衣皮），莫砀粗沭（不见盐谷）。罔译传微（吏译传风），是汉夜拒（大汉安乐）。从优路仁（携负归仁），雷折险龙（触冒险狭）。伦狼藏幢（高山岐峻），扶路侧禄（绿崖石）。息洛服淫（木薄发家），理沥髭雒（百宿到洛）。捕ぇ菌毗（父子同赐），怀藁匹漏（怀抱匹帛）。传室呼敕（传告种人），陵阳臣仆（长愿臣仆）。”帝嘉之，事下史官，录其诗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