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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改制考
(时相之攻儒若此,然孔门后学之尊孔子,以为生民未有,是众口一论也。)
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史记孝武本纪》)
(汉世儒之见绌尚如此。至董生以非六艺之科者绝勿进,公孙宏亦以儒学显,而儒术遂行于世。)
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史记汲郑列传》)
世俗共短儒生,儒生之徒亦自相少。何则?并好仕学宦,用吏为绳表也。儒生有阙,俗共短之。(《论衡程材》)是故世俗常高文吏,贱下儒生。(同上)
(高文吏,下儒生,世俗尊富贵,薄道义,故至此。)
论者多谓儒生不及彼文吏,见文吏利便而儒生陆落,则诋訾儒生以为浅短。(《论衡程材》)
(后汉最崇儒术,百官尽用儒生,然诋訾堕落犹如此,况后世乎?)
其高志妙操之人,耻降意损崇,以称媚取进,深疾才能之儒。洎入文吏之科,坚守高志,不肯下学;亦时或精闇不及,意疏不密,临事不识,对向谬误,拜起不便,进退失度,奏记言事,蒙士解过,援引古义,割切将欲,直言一指,触讳犯忌,封蒙约缚,简绳检署,事不如法,文辞卓诡,辟刺离实,曲不应义。故世俗轻之,文吏薄之,将相贱之。(《论衡程材》)
儒者说五经,多失其实。前儒不见本末,空生虚说。后儒信前师之言,随旧述故,滑习辞语,苟名一师之学,趋为师教授,及时蚤仕,汲汲竞进,不暇留精用心,考实根核。故虚说传而不绝,实事没而不见,五经并失其实。(《论衡正说》)
五经之后,秦、汉之事,无不能知者,短也。夫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然则儒生所谓陆沉者也。五经之前,至于天地始开,帝王初立者,主名为谁,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五经比于上古,犹为今也。徒能说经,不晓上古。然则儒生所谓盲瞽者也。(《论衡谢短》)
然则儒生不能知汉事,世之愚蔽人也。
夫总问儒生以古今之义,儒生不能知,别名以其经事问之,又不能晓。斯则坐守,何言师法?不颇博览之咎也。(并同上)
(合上二条观之,汉儒生已如今日从事八股者之陋,不通古今,不谙经义,宜刘歆得出而夺之。
右两汉时诸子攻儒。)
孔子改制考 卷15
○墨老攻儒尤盛考儒者曰:“亲亲有术,尊贤有等。”言亲疏尊卑之异也。其礼曰:丧,父母三年;其,妻、后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戚族人,五月。若以亲疏为岁月之数,则亲者多而疏者少矣,是妻、后子与父同也。若以尊卑为岁月数,则是尊其妻子与父母同,而亲伯父宗兄而卑子也,逆孰大焉?其亲死,列尸弗,登屋窥井,挑鼠穴,探涤器,而求其人焉。以为实在,则戆愚甚矣!如其亡也,必求焉,伪亦大矣。取妻,身迎,祗篸为仆,秉辔授绥,如仰严亲;昏礼威仪,如承祭祀。颠覆上下,悖逆父母,下则妻子,妻子上侵事亲,若此可谓孝乎?儒者,“迎妻,妻之奉祭祀,子将守宗庙,故重之”。应之曰:此诬言也。其宗兄守其先宗庙数十年,死,丧之其。兄弟之妻,奉其先之祭祀弗散,则丧妻子三年,必非以守奉祭祀也。夫忧妻子以大负累,有曰“所以重亲也”,为欲厚所至私,轻所至重,岂非大奸也哉?有强执有命以说议曰:“寿夭贫富,安危治乱,固有天命,不可损益,穷达赏罚幸否有极,人之知力,不能为焉。”群吏信之,则怠于分职。庶人信之,则怠于从事。不治则乱,农事缓则贫。贫且乱政之本,而儒者以为道教,是贱天下之人者也。且夫繁饰礼以淫人,久丧伪哀以谩亲,立命缓贫而高浩居,倍本弃事而安怠傲,贪于饮酒,惰于作务,陷于饥寒,危于冻馁,无以违之,是若人气,鼸鼠藏,而羝羊视,贲彘起。君子笑之。怒曰:“散人!焉知良儒?”夫夏乞麦禾,五谷既收,大丧是随,子姓皆从,得厌饮食,毕治数丧,足以至矣。因人之家翠,以为;恃人之野,以为尊。富人有丧,乃大说喜曰:“此衣食之端也。”儒者曰:“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应之曰:所谓古之者,皆尝新矣,而古人服之,则君子也,然则必法非君子之服,言非君子之言,而后仁乎?又曰:“君子循而不作。”应之曰:古者羿作弓,伃作甲,奚仲作车,巧垂作舟,然则今之鲍函车匠,皆君子也,而羿、伃、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则其所循,皆小人道也?又曰:“君子胜不逐奔,揜函弗射,施则助之胥车。”应之曰:若皆仁人也,则无说而相与,仁人以其取舍是非之理相告,无故从有故也,弗知从有知也。无辞必服,见善必迁,何故相?若两暴交争,其胜者欲不逐奔,揜函弗射,施则助之胥车,虽尽能,犹且不得为君子也。意暴残之国也,圣将为世除害,兴师诛罚,胜将因用传术令士卒,曰“毋逐奔,揜函勿射,施则助之胥车”,暴乱之人也得活,天下害不除,是为群残父母,而深贱世也,不义莫大焉!又曰:“君子若钟,击之则鸣,弗击不鸣。”应之曰:夫仁人事上谒忠,事亲得孝,务善则美,有过则谏,此为人臣之道也。今击之则鸣,弗击不鸣,隐知豫力,恬漠待问而后对,虽君亲之大利,弗问不言。若将有大寇乱,盗贼将作,若机辟将发也,他人不知,己独知之,虽其君亲皆在,不问不言,是夫大乱之贼也。以是为人臣不忠,为子不孝,事兄不弟;交,遇人不贞良。夫执后不言之朝物,见利使已,虽恐后言。君若言而未有利焉,则高拱下视,会噎为深,曰“惟其未之学也”。用谁急,遗行远矣。夫一道术学业仁义也,昔大以治人,小以任官,远施用遍,近以循身,不义不处,非理不行,务兴天下之利,曲直周旋,利则止,此君子之道也。以所闻孔某之行,则本与此相反谬也。齐景公问晏子曰:“孔子为人何如?”晏子不对。公又复问,不对。景公曰:“以孔某语寡人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对曰:“婴不肖,不足以知贤人。虽然,婴闻所谓贤人者,入人之国,必务合其君臣之亲,而弭其上下之怨。孔某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婴闻贤人得上不虚,得下不危,言听于君必利人,教行下必于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易而从也,行义可明乎民,谋虑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虑同谋以奉贼,劳思尽知以行邪,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入人之国,而与人之贼,非义之类也;知人不忠,趣之为乱,非仁义之也;逃人而后谋,避人而后言,行义不可明于民,谋虑不可通于君臣。婴不知孔某之有异于白公也,是以不对。”景公曰:“呜呼!贶寡人者众矣。非夫子,则吾终身不知孔某之与白公同也。”孔某之齐见景公。景公说,欲封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不可以教下;好乐而淫人,不可使亲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职;宗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机服勉容,不可使导众。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劝众。儒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累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今君封之,以利齐俗,非所以导国先众。”公曰:“善。”于是厚其礼,留其封,敬见而不问其道。孔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告南郭惠子以所欲为,归于鲁。有顷,间齐将伐鲁,告子贡曰:“赐乎!举大事,于今之时矣。”乃遣子贡之齐,因南郭惠子以见田常,劝之伐吴;以教高、国、鲍、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乱。劝越伐吴。三年之内,齐、吴破国之难,伏尸以言术数,孔某之诛也。孔某为鲁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孙。季孙相鲁君而走。季孙与邑人争门关,决植。孔某穷于蔡、陈之间,藜羹不裛,十日。子路为享豚,孔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褫人衣以酤酒,孔某不问酒之所由来而饮。哀公迎孔某,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进,请曰:“何其与陈、蔡反也?”孔某曰:“来!吾与女。曩与女为苟生,今与汝为苟义。”夫饥约,则不辞忘妄取,以活身;羸饱,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夫舜见瞽瞍就然,此时天下圾乎!周公旦非其人也邪,何为亦舍家室而托寓也?”孔某所行,心术所至也。其徒属弟子皆效孔某。子贡、季路辅孔悝,乱乎卫,阳虎乱乎齐,佛以中牟叛,厀雕刑残,莫大焉。夫为弟子后生,其师必修其言,法其行,力不足知弗及而后已,今孔某之行如此,儒士则可以疑矣。(《墨子非儒》)
(孔子大义微言,条理万千,皆口授弟子。若传之于外,导引世人,大率以三年丧、亲迎、立命三者。其士大夫,则以礼乐辅之。故墨子力翻孔案,有意攻难,必先此数义。而《非乐》、《非命》,着有专篇,短丧薄葬,且有特制,此其义最相反者。然使三年丧、亲迎,果为先王制,则墨子言必三代圣王,既不能谓之为儒者之制,更不敢肆口诋排,谓为逆伪戆愚大奸矣。以为“其礼”,即今《礼经》,然则《礼经》为孔子作,非周公之文,断断矣。正可藉异教攻词,明圣人制作。《学记》言“官先事,士先志”。王子垫问孟子,“士何事”?孟子答以“尚志”。故墨翟诮为倍本弃事而安怠傲。孔子不言利,忧道不忧贫。孟子发明之,曰“何必曰利”?董生亦云“不谋其利”。故墨子攻为惰于作务,陷于饥寒,危于冻馁。益可想见颜子箪瓢陋巷,曾子声出金石,原宪肘见踵决之高节。盖孔教行义多如此者,故墨子诮之。至谓富人有丧,则大说喜,以为饮食之道,几类近时僧道斋醮之所为,固为异教攻诋之词,然可见当时富贵之家,多从孔子之教。以父子天性,动以至仁,故莫不乐行三年之丧。既从其丧服,即用其礼。其礼极繁,非孔子后学日习其礼者,莫能通之,故丧家必延孔子后学,以为相礼护丧而供养焉。故墨者以是为谤。然益可考孔学传教,以三年丧为得力。泰西罗马,丧服亦用再期,人心之同然,故人易从也。今日正赖墨子此文,得以考见孔子传教之法。“高拱下视,会噎为深”,孔学容貌如绘,皆可反而得之。)
(墨子在孔子之后,有意争教,故攻孔子者无所不至。乃谓孔子助白公之乱,则白公在晏子之后,既时代不同,至诬孔子助田常之叛,则请讨之义,有《论语》可证。至谓子路褫人衣以酤酒,孔子为苟生而不得,此则里巷詈骂之辞,可无庸辨。子贡未尝辅孔悝。阳虎、佛非弟子。墨教诋諆诬罔,不可听闻,有德之人不忍出口,而墨子为之,其人乖僻褊谬,不待论其学术之是非矣。墨翟倒戈如此,孟、荀安得不攘臂而争之?韩愈乃谓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两家弟子相攻,非二师之道本然,真为妄言。退之于《非儒篇》殆未用心乎?墨家之谬,桀犬吠尧,固无足怪,而当时争教之情状可见矣。)
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曰:“为善政者若之何?”仲尼对曰:“善为政者,远者近之,而旧者新之。”子墨子闻之曰:“叶公子高未得其问也,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对也。叶公子高岂不知善为政者之远者近也,而旧者新是哉?问所以为之若之何也。不以人之所不智告人,以所智告之,故叶公子高未得其问也,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对也。”(《墨子耕柱》)
(远者必忘,故当近;旧者必坏,故当新。史佚之告成王,愿王近于民。《康诰》之戒康叔,“作新民”。《大学》且欲其“日日新”。伊尹曰“用其新,去其陈”。后世疏远其民,泥守旧法,故致败亡。此论政极精之论。墨子有意攻孔子,故无论何说,皆生排击。)
公孟子曰:“善。吾闻之,曰宿善者不祥。请舍忽,易章甫,复见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请因以相见也。”(《墨子公孟》)
(易章甫而后见,弃儒服而故从墨教也。公孟子未必如此,墨子自点缀,以见能夺儒家后学归教。)
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爱人节用,合焉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而曰可以为天子。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墨子公孟》)
墨子轻《诗》、《书》、礼乐如此,则《诗》、《书》、礼乐为孔子之文,可知矣。
子墨子谓公孟子曰:“丧礼:君与父母、妻、后子死,三年丧服;伯父、叔父、兄弟,期;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数月之丧。或以不丧之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若用子之言,则君子何日以听治,庶人何日以从事?”公孟子曰:“国乱则治之,治则为礼乐。国治则从事,国富则为礼乐。”子墨子曰:“国之治。(卢云此下脱‘治之故治也’五字)治之废,则国之治亦废。国之富也,从事故富也,从是废则国之富亦废。故虽治国,劝之无餍,然后可也。今子曰,国治则为礼乐,乱则治之,是譬犹噎而穿井也,死而求医也。古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薾为声乐,不顾其民,是以身为刑僇,国为戾虚者,皆从此道也。”(《墨子公孟》)
公孟子曰“无鬼神”,又曰“君子必学祭祀”。子墨子曰:“执无鬼而学祭祀,是犹无客而学客礼也,是犹无鱼而为鱼罟也。”(《墨子公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