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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改制考
(儒创自孔子,见于《论语》,此条亦最详明。然儒者,但服儒服,从儒礼者,便得有此名,如为墨为道为僧之类。《庄子》“郑人缓也为儒”,“儒以《诗》、礼发冢”。既已为儒,尚有君子小人之别也。自伪《周礼》昧没此义,乃与师对举,谓“儒以道得民”。于是儒为通道艺之人,而儒尊焉。今从祀文庙之贤,亦仅称先儒。不知其为大儒乎,雅儒乎?抑为曲儒、俗儒、小人儒乎?盖久而忘其本矣。若称先僧先道,何贵之有?)
论德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儒之所谨守也。(《荀子王霸》)(老子言失德后仁,又言不尚贤,不使能,大与孔子论德使能之义相悖,故明为儒道也。)
伤国者何也?曰:以小人尚民而威,以非所取于民而巧,是伤国之大灾也。大国之主也,而好见小利,是伤国。其于声色台谢园囿也,愈厌而好新,是伤国。不好循正其所以有,啖啖常欲人之有,是伤国。三邪者在匈中,而又好以权谋倾覆之人,断事其外,若是,则权轻名辱,社稷必危,是伤国者也。大国之主也,不隆本行,不敬旧法,而好诈故,若是,则夫朝廷群臣亦从而成俗,不隆礼义而好倾覆也。朝廷群臣之俗若是,则夫众庶百姓,亦从而成俗于不隆礼义而好贪利矣。君臣上下之俗,莫不若是,则地虽广,权必轻,人虽众,兵必弱,刑罚虽繁,令不下通,夫是之谓危国,是伤国者也。儒者为之不然,必将曲辨。朝廷,必将隆礼义而审贵贱;若是,则士大夫莫不敬节死制者矣。百官,则将齐其制度,重其官秩;若是,则百吏莫不畏法而遵绳矣。关市,几而不征;质律,禁止而不偏;如是,则商贾莫不敦悫而无诈矣。百工,将时斩伐,佻其期日而利其巧任;如是,则百工莫不忠信而不楛矣。县鄙,将轻田野之税,省刀布之敛,罕举力役,无夺农时;如是,则农夫莫不朴力而寡能矣。士大夫务节死制,然而兵劲。百吏畏法循绳,然后国常不乱。商贾敦悫无诈,则商旅安货通财而国求给矣。百工忠信而不楛,则器用巧便而财不匮矣。农夫朴力而寡能,则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是之谓政令行,风俗美。以守则固,以征则强。居则有名,动则有功。此儒之所谓曲辨也。(《荀子王霸》)
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虽然,则有其矣。兼是数具者而尽有之,然而悬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是何也?则其殆无儒耶。(《荀子强国》)
(孔子创儒教,齐、鲁之间先行之。太史公谓鲁人以儒教,是也。儒者传道,不为其国,但以教为主。如佛氏及今耶、回诸教皆然,务欲人国之行其教也。自鲁至秦,相去二千里。当时各国,自为风气,自为政教,讥察甚严,山河阻绝,舟舆不接,非如今日轮船铁路,地球可以旬日至也。故孔子西行不到秦,秦奉儒甚迟。荀子谓秦无儒者,欲秦之从儒。而秦立博士七十人,诸生皆诵说《诗》、《书》,法孔子,则孔教大行于秦矣。)
儒者,儒也。儒之为言无也,不易之术也。千举万变,其道不穷,六经是也。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朋友之序,此儒者之所谨守,日切磋而不舍也。(《韩诗外传》)
齐宣王问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对曰:“博贵枭。胜者必杀枭。杀枭者,是杀所贵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博也。”又问曰:“儒者弋乎?”曰:“不也。弋者从下畏于上者也,是从下伤君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弋。”又问:“儒者鼓瑟乎?”曰:“不也。夫瑟以小弦为大声,以大弦为小声,是大小易序,贵贱易位。儒者以为害义,故不鼓也。”宣王曰:“善。”(《韩非子外储》)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汉书董仲舒列传》)
平原君曰:“儒之为名,何取尔?”子高曰:“取包众美,兼六艺,动静不失中道。”(《孔丛子儒服》)
所以贵儒术者,贵其处谦推让,以道尽人。(《盐铁论国病》)孟子伤杨、墨之议,大夺儒家之论。(《论衡对作》)(杨、墨攻儒者,仲任知之。)
──右孔子弟子后学发明创儒大义。
儒者曰:“亲亲有术,尊贤有等。”言亲疏尊卑之异也。其礼曰:“丧:父母三年。其,妻后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戚族人五月。”若以亲疏为岁月数,则亲者多而疏者少矣,是妻后子与父同也。若以尊卑为岁月数,则是尊其妻子与父母同,而亲伯父宗兄而卑子也。逆孰大焉!其亲死,列尸弗,登屋,窥井,挑鼠穴,探涤器,而求其人焉。以为实在,则戆愚甚矣。如其亡也,必求焉,伪亦大矣。取妻,身迎,祗濆为仆。秉辔授绥,如仰严亲,昏礼威仪,如承祭祀。颠覆上下,悖逆父母,下则妻子,妻子上侵事亲。若此,可谓孝乎?儒者:迎妻,妻之奉祭祀,子将守宗庙,故重之。应之曰:此诬言也。其宗兄守其先宗庙数十年,死丧之,期。兄弟之妻奉其先之祭祀弗散,则丧妻子三年,必非以守奉祭祀也。夫忧妻子以大负累,有曰所以重亲也,为欲厚所至私,轻所至重,岂非大奸也哉!有强执有命以说议曰:寿夭贫富,安危治乱,固有天命,不可损益;穷达赏罚幸否有极,人之知力,不能为焉。群吏信之,则怠于分职。庶人信之,则怠于从事。不治则乱,农事缓则贫。贫且乱政之本,而儒者以为道教,是贱天下之人者也。且夫繁饰礼以淫人,久丧伪哀以谩亲,立命缓贫而高浩居,倍本弃事而安怠傲,贪于饮酒,惰于作务,陷于饥寒,危于冻馁,无以违之,是若人气,<鼠并>鼠藏,而羝羊视,贲彘起,君子笑之。怒曰:“散人!焉知良儒?”夫夏乞麦禾,五谷既收,大丧是随,子姓皆从,得厌饮食,毕治数丧,足以至矣。因人之家翠以为,恃人之野以为尊。富人有丧,乃大说,喜曰:“此衣食之端也。”儒者曰:“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应之曰:所谓古之者,皆尝新矣,而古人服之,则君子也。然则必法非君子之服,言非君子之言,而后仁乎?又曰:“君子循而不作。”应之曰:古者羿作弓,伃作甲,奚仲作车,巧垂作舟。然则今之鲍、函、车、匠,皆君子也,而羿、伃、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则其所循,皆小人道也。又曰:“君子胜不逐奔,揜函弗射,施则助之胥车。”应之曰:皆仁人也,则无说而相与。仁人以其取舍是非之理相告,无故从有故也,弗知从有知也。无辞必服,见善必迁,何故相?若两暴相争,其胜者欲不逐奔,揜函弗射,施则助之胥车,虽尽能犹且不得为君子也。意暴残之国也,圣将为世除害,兴师诛罚,胜将因用传术令士卒曰“毋逐奔,揜函勿射,施则助之胥车”,暴乱之人也得活,天下害不除,是为群残父母,而深贱世也,不义莫大焉!又曰:“君子若钟,击之则鸣,弗击不鸣。”应之曰:夫仁人事上竭忠,事亲得孝,务善则美,有过则谏,此为人臣之道也。今击之则鸣,弗击不鸣,隐知豫力,恬漠待问而后对,虽有君亲之大利,弗问不言;若将有大寇乱,盗贼将作,若机辟将发也,他人不知,己独知之,虽其君亲皆在,不问不言,是夫大乱之贼也。以是为人臣不忠,为子不孝,事兄不弟,交遇人不贞良。夫执后不言之朝物,见利使己虽恐后言。君若言而未有利焉,则高拱下视,会噎为深,曰:惟其未之学也。”用谁急,遗行远矣。夫一道术学业仁义也,昔大以治人,小以任官,远施用遍,近以循身。不义不处,非理不行,务兴天下之利,曲折周旋,利则止。此君子之道也。以所闻孔某之行,则本与此相反谬也。齐景公问晏子曰:“孔子为人何如?”晏子不对。公又复问,不对。景公曰:“以孔某语寡人者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对曰:“婴不肖,不足以知贤人。虽然,婴闻所谓贤人者,入人之国必务合其君臣之亲,而弭其上下之怨。孔某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婴闻贤人得上不虚,得下不危,言听于君必利人,教行下必于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易而从也,行义可谋乎民,谋虑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虑同谋以奉贼,劳思尽知以行邪,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入人之国而与人之贼,非义之类也。知人不忠,趣之为乱,非仁义之也。逃人而后谋,避人而后言,行义不可明于民,谋虑不可通于君臣,婴不知孔某之有异于白公也。是以不对。”景公曰:“呜乎!贶寡人者众矣。非夫子,则吾终身不知孔某之与白公同也。”孔某之齐见景公。景公说,欲封之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不可以教下;好乐而淫人,不可使亲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职;崇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机服勉容,不可使导众。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劝众。儒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絫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今君封之,以利齐俗,非所以导国先众。”公曰:“善。”于是厚其礼,留其封,敬见而不问其道。孔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告南郭惠子以所欲为,归于鲁。有顷,间齐将伐鲁,告子贡曰:“赐乎!举大事,于今之时矣。”乃遣子贡之齐,因南郭惠子以见田常,劝之伐吴;以教高、国、鲍、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乱。劝越伐吴。三年之内,齐、吴破国之难,伏尸以言术数,孔某之诛也。孔某为鲁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孙。季孙相鲁君而走。季孙与邑人争门关,决植。孔某穷于蔡、陈之间,藜羹不糁,十日。子路为享豚,孔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号人衣以酤酒,孔某不问酒之所由来而饮。哀公迎孔某,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进,请曰:“何其与陈、蔡反也?”孔某曰:“来!吾与女。曩与女为苟生,今与女为苟义。”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羸饱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夫舜见瞽叟就然,此时天下圾乎!周公旦非其人也邪?何为亦舍家室而托寓也。”孔某所行,心术所至也。其徒属弟子皆效孔某。子贡、季路辅孔悝乱乎卫,阳货乱乎齐,佛以中牟叛,漆雕刑残,莫大焉。夫为弟子后生,其师,必修其言,法其行,力不足,知弗及而后已。今孔某之行如此,儒士则可以疑矣。(《墨子非儒》)
(亲亲,尊贤,丧服,亲迎,皆六经礼义之大者,所谓三代同之。而墨子一则曰“儒者曰”,再则曰“其礼曰”,三则曰“儒者迎妻”,攻之为逆,为伪,为诬,为大奸。然则亲亲,尊贤,丧服,亲迎,皆孔子所创,而非先王之旧,最为明据矣。墨子固动引禹、汤、文、武者。若是先王之旧,墨子岂敢肆口慢骂!至景公、晏子,与田常、白公前后不同时,诬不待辨。至攻及褫衣酤酒,等于市人角口,益为异教攻诬,所见墨子倒戈叛逆,轻薄恣肆而已。孟子攻其无父,尚属大端。昌黎似未读此篇。攘斥佛、老者,岂能谓孔、墨以相用,反若疑孟子攻之过甚耶?然今幸得此篇,从仇家亲供大题,考见孔子创教名目义旨。儒之为孔教,遂成铁证矣!直道守节所谓倨傲自顺崇丧,《玉藻》、《容经》所谓哙噎为深立命,机服盛容,弦歌鼓舞,登降趋翔,皆孔子大义。从异教所攻,亦可考儒家宗旨矣。)
子墨子与程子辩,称于孔子。程子曰:“非儒,何故称于孔子也。”(《墨子公孟》)
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谓也?之则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孟子滕文》)
(“古之人若保赤子”,是《书康诰》之言。墨子亦称说《诗》、《书》,何夷之以属之儒者,于墨无关,何哉?此亦绝异之论。盖六经为孔子所定,以为儒书。墨子所称之《诗》、《书》,乃墨子自定,别是一书。《庄子天下》篇所谓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是也。盖《诗》、《书》是旧典,孔、墨改制,皆托先王,并用其名,其徒俱尊为经,而实各行其道,各成其书。故夷之以《康诰》为儒者之道,则为孔子之书,非先王之书可见。若真是《康诰》,则墨子日称文、武,岂肯独让儒者哉?藉异端之口,以证六经为孔子之作,又见于孟子之书,此条最为明据。)
──右异教非儒,专攻孔子,知儒为孔子所特创。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缝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礼记儒行》)
(儒服,衣因鲁制,冠因宋制,可考见儒服所自来。亦如殷辂周冕,合集而成。哀公盖闻人有儒服之名而问之。孔子托于乡服而答之。然衣朝鲜之衣,冠本朝之冠,虽生长异地,而装束杂沓,苟非创制,亦觉不伦矣。)
孔子对曰:“生乎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哀公曰:“然则今夫章甫句屦、绅带而搢笏者,此皆贤乎?”(《大戴记哀公》)(章甫、句屦、绅带、搢笏,盖孔子所改定之儒服也。《孝经》所谓“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孟子所谓“服尧之服”,此所谓“服古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