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瓠集


  张翼德庙
  荆州张翼德庙。题咏甚多。当涂杨观作。人颇传诵。其后四句云。山势西回终护汉。江声东去尚吞吴。营星不陨将军在。未必中原不可图。特有思致。

  寄夫诗
  成化中。奉新女子萧凤质因夫游学郡城。属小疾。为诗以寄。有云。闻不安。恨东西相隔。妾职有所不能尽。徒涕泣怀念而已。小诗慰勉。欲把相思远寄君。恐教牵动读书心。闲花野草休关念。养取葵心向紫宸。又闲居笔记。载一士居太学。其妻寄鞋袜并诗云。细袜弓鞋别样新。殷勤寄与读书人。好将稳步青云上。莫向平康谩惹尘。可谓相朂以正者矣。

  孝宗对语
  明孝宗体稍不佳。即诵诗曰。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若病时身亦病。心生原是病生时。尝因重九出一对曰。今朝重九。九重又过一重阳。未有能对者。

  李西涯
  李西涯【东阳】柄政。无救世乱。扬州陆沧浪以诗讥之曰。文章声价斗山齐。伴食中书日又西。回首湘江春水绿。鹧鸪啼罢子规啼。盖以鹧鸪声道行不得也哥哥。子规声道不如归去。湘江者。西涯故乡也。西涯卒不能舍。轻薄者画一丑恶老妪。骑牛吹笛。题曰。李西涯相业。或以告西涯。西涯自题一绝云。杨妃血溅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争似阿婆牛背稳。笛中吹出太平歌。尧山堂谓此诗沈石田题秃妪牧牛图。未知孰是。

  诗讥左珰
  成化中。程信参赞南都。左珰安宁时为守备。燕程。设席中为已坐。而以程位其下。信戏为一绝云。主人首席客居傍。此理分明大不祥。若使周公来守备。定应屋上放交床。安见诗。遂分宾主。

  雍世隆
  雍世隆【泰】巡盐两淮。见灶丁贫而鳏者几二于人。比及二年。俱与完室。既去。淮人咏曰。客边蕳槖浑无砚。海上遗民尽有家。又曰。了却四千男女愿。春风解缆去朝天。后以忤刘瑾致仕。

  陈白沙诗
  世以陈白沙诗不入法。而麓堂诗话载其题厓山大忠祠曰。天王舟楫浮南海。大将旌旗仆北风。世乱英雄终死国。时来胡虏亦成功。身为左衽皆刘豫。志复中原有谢公。人众胜天非一日。西湖云掩岳王官。以为深知音律者。又白沙外传中尽有好句。如仲尼不作周公梦。天下谁嗟吾道衰。又一春花鸟篇章废。万里云霄羽翼孤。又出墙老竹青千个。泛浦春鸥自一双。又竹径旁通沽酒市。桃花乱点钓渔船。此等句何常不佳。

  李程宠遇
  李东阳。四岁能作大字。景皇召见。抱置膝。赐上林珍菓。六岁时。程敏政以神童同受英宗召见。过宫门。不能度。上曰。书生脚短。李曰。天子门高。时御羞有蟹。上曰。螃蟹一身甲胄。程曰。凤凰遍体文章。李曰。蜘蛛满腹经纶。上又曰。鹏翅高飞。压风云于万里。程曰。鳌头独占。依日月于九霄。李曰。龙颜端拱。位天地之两间。上悦曰。他日一个宰相。一个翰林。命皆廪于翰院。

  雨帝谣
  正统末。京师旱。街上小儿为土龙祈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成羣噪呼。不知所起。未几有监国即位之事。继又有复辟之举。谓雨帝者。与弟也。城隍土地。谓郕王有此土地也。雨再来还土地。谓驾旋而复辟也。

  石羊鸣
  西樵野记。载徐武功【有贞】谪金齿。过一寺。见老僧治果茗远迎。武功讶而问之。僧曰。吾寺有石羊。每异人至则鸣。宋时一鸣苏相至。昨夕复鸣。而公适至。故治菓茗以进。

  于谦妾王振儿
  兵部侍郎顼文曜。媚附于肃愍公。每朝待漏。必附于耳密言。及朝退亦然。行坐不离。时目为丁谦妾。菽园杂记。载户部侍郎王佑。貌美无须。謟事王振。振甚眷之。一日问佑曰。王侍郎何故无须。佑曰。老爷无须。儿子岂敢有须。闻者绝倒。

  朱静庵
  成化间。海宁朱静庵教谕周汝航【济】之妻。能诗。其咏明妃曰。玉容憔悴向胡天。为惜黄金悞少年。堪笑君王重声色。丹青不画梦中贤。咏虞姬云。贞魂化作原头草。不逐东风入汉郊。词气烈烈。钱蒙叟曰。刘长卿谓李季阑为女中诗豪。余于静庵亦云。

  铨部
  吏部曰铨部。嘉靖末。创立掣签之法。则改为签部可矣。伍蓉庵林居漫录。载一诗云。冢卿无计定官衡。枯竹拈来却有灵。若使要津关节到。依然好缺作人情。

  改琵琶曲
  崇祯壬午。南畿榜发。物议沸腾。有告庙文。四六精工。哄传一时。又改琵琶记二曲。绣带儿云。费金钱稳取图甘旨。又落得夸儿耀妻。终不见范丹寒贱。有一个应举及第。须知功名富贵钱所与。钱若与。不求而至。营生是把文章掷取。天须鉴我。我秀才不富的情罪。太师引云。身将老。观场有几。得志正当今日。终不然为着满把牙签。却落后一领荷衣。真痴。此番荣贵虽可拟。怕钱少买不得荣贵秋闱里。纷纷的多是富儒。堪笑那没家私的。也去求试。 顺治丁酉。方犹钱开宗典试江南。首题为贫而无謟章。榜发后。亦有黄莺儿云。命意在题中。贱贫儿。重富翁。诗云子曰全无用。切磋未通。琢磨欠功。其斯之谓方能中。告诸公。多财子贡。货殖是家风。又诗云。孔方主试副钱神。题义先分富与贫。定价七千方立契。经房十五不论文。金陵自古成金穴。白下从今聚白丁。最讶丁酉兼壬子。博得财星始发身。

  壁诗四绝
  敖东谷【英】一曰山行。午饭农家。见壁上四绝句。意甚警策。或曰晦翁诗也。鹊噪未为吉。鸦鸣岂是凶。人间凶与 吉。不在鸟音中。【一】耕牛无宿草。仓鼠有余粮。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忷。【二】翠死因毛贵。龟亡为壳灵。不如无用物。安乐过平生。【三】雀啄复四顾。燕寝无二心。量大福亦大。机深祸亦深。【四】

  讥奉使
  农田余话。载至正乙酉。遣廷臣为诸道黜陟使。察官吏。赈贫乏。褒善良。礼高年。奉遣者惟以敛取民财为事。民大失望。作诗曰。九重丹诏颁恩至。万两黄金奉使回。又官吏黑漆皮灯笼。奉使来时添一重。

  吴敏德诗
  吴文恪【讷】由医士荐举。仕至副都御史。其按贵州还。有司以黄金百两馈公。追送至夔州。公不发封。反之。题诗其上。曰。萧萧行李向东还。要过前途最险滩。若有赃私并土物。任教沉在碧波间。

  刘侍郎谑词
  滁州刘廉夫【清】。少为州学生。当丁祭毕。见诸生争取祭物。乃戏为弹文曰。天将晓。祭祀了。只听得两廊下闹炒炒。争胙肉的你精我肥。争馒头的你大我小。颜渊德行人。见了微微笑。子路好勇者。见了心焦燥。夫子喟然叹曰。我也曾在陈绝粮。不曾见这伙饿殍。近日有仿其意咏武生云。也载银雀帽。也穿粉底皂。也要着襕衫。也去谒孔庙。颜渊喟然叹。夫子莞尔笑。游夏文学徒。惊骇非同调。子路好勇者。怒目高声叫。我若行三军。着他铡草料。

  杨文贞咏梅
  宣正间。三杨皆秉枢轴。溥荣由进士。士奇以荐举致相位。一日会席间。以松竹梅为题。分赋一诗。文敏文定题毕。各书赐进士某。文贞知其诮己。乃奋笔题梅诗曰。竹君子。松大夫。梅花何独无称呼。回头试问松与竹。也有调羹手叚无。二公咲而谢之。

  假诗投刺
  胡文穆【广】与杨文贞善。约致政归拿舟往来。广病笃。文贞犹在朝。时人投诗假杨作云。汉朝胡广号中庸。今日中庸又见公。堪笑古今两奸宄。天教名姓正相同。广得诗惭愤而卒。按宋陈贾劾朱文公。人谓之曰。姬周大圣犹遭谤。伊洛名贤亦被讥。堪笑古今两陈贾。如何专把圣贤非。前诗盖祖此。

  夏公大度
  夏忠靖【原吉】宽中大度。有赐砚。仆以冬月炙冰损破。谕而释之。又驿未偶焚公只袜。亦笑而不问。尝咏螭首云。非龙非虎亦非罴。头角皆因造化为。不向草茅夸气象。却于廊庙着威仪。昂昂饱历风霜古。默默深承雨露滋。寄语羣飞诸燕雀。好来相近莫相疑。

  姚少师
  姚少师领勅往蜀云台观悬旛。至苏。暂驻寒山寺。偶在松下散饭。曳履独行。会吴邑曹三尹喝道来。少师行如故。尹怒执而笞之。少师受笞不自道。人有识之者。曰此姚少师也。曹恐。伏地请罪。少师作诗曰。出使南来坐画船。袈裟犹带御炉烟。无端撞着曹三尹。二十皮鞭了宿缘。

  刘伯川识鉴
  泰和刘伯川。善观人。杨士奇陈孟洁。以故人子。往候之。因留欵。雪霁酒酣。命各赋诗言志。孟洁云。十年勤苦事鸡牕。有志青云白玉堂。会待春风杨柳陌。红楼争看绿衣郎。士奇云。飞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处踏琼瑶。不嫌寒气侵人骨。贪看梅花过野桥。伯川笑曰。陈子十年勤苦。仅博红楼一看。当为风流进士。杨子虽寒。当大用。后孟洁以永乐丙戌登第。以庶常终。东里以荐举至少师。如伯川言。

  盛允高
  正统中。吴中盛允高【■〈日上永下〉】。初为御史有声。旋以奏事被谪广西。古田典史。未几升四川罗山知县。皆有山水之盛。为诗曰。性懒才疎官亦拙。天然处处有青山。铨司颇信为知己。一度迁移一度闲。有怨而不怒之意。

  讽观竞渡
  鄱阳高举任御史罢归。谢绝人事。一日棹小舟至城下。值郡守饮月波楼。观竞渡。举微服箕坐舟中。守怒逮至。令其供状。举书一绝云。皇后升遐末一年。今春先帝【宣德】又宾天。江山草木皆垂泪。太守如何看画船。守询之。知为高侍御。惭而罢宴。

  驼峯熊掌
  吕震与解缙谈食中美味。吕曰。驼峯珍美。恨未之识。解云。仆尝食之吕知其诳。他曰从光禄得死象蹄踁。语解曰。昨有驼峯之赐。宜共飨焉。解至大嚼。吕戏以诗曰。翰林有个解痴哥。光禄何曾宰骆驼。不是吕生来说谎。如何嚼得这般多。相与大笑而别。 江绿萝雪涛集。载一师命熊掌亦我所欲也题。其徒文中云。朝而饔。朝此熊掌也。夕而餐。夕此熊掌也。先生笑曰。老夫从不曾得熊掌尝新。你却把作小菜吃。为之绝倒。

  咏桃
  古穰杂录。载吴康斋咏桃诗。灵台清晓玉无瑕。独立东风玩物华。春趣夜来深几许。小桃又放两三花。有吾与点也气象。

  鸟啄蝗歌
  康熙壬子夏。吴中大旱。飞蝗蔽天。竹粟殆尽。蝗亦有为鸦鹊所食者。余家庭中椿树有鸟巢。朝暮飞鸣。甚可憎恶。斯独喜其捕蝗。中有一无尾者。攫啄尤多。胡溯翁喜而作歌。曰。昔人曾称鸦种麦。今日喜见鸦捕蝗。吴民征输困来久。况复连遭水旱殃。苗未插莳田未垦。催科巳比五分粮。仰屋踌躇莫措手。忽闲蝗来西北方。老人昔年被灾沴。谈虎色变如虎伤。无稼可食且集树。绳绳振振滋骇惶。园竹岸芦到即罄。黄衣三使征梦祥。浙中消弭赖剌 史。吾苏漫漫无短长。乌鸟哑哑高下翔。奋迅攫啄如鹰扬。承蜩之捷犹掇尔。就中尤羡秃尾狼。群乌相将饱枵腹。吴民或得疗饥肠。台上快睹等捷凯。拟草露布为张皇。白公大嘴可勿诮。竟当进号乌凤凰。瞻乌爰止在邻屋。爱之却弹将弓藏。溯翁名汝源。少为弟子员。潦倒场屋。年八十有五卒。

  雁诗赐第
  宋王奇字汉谋。贑人。家贫。补县小史。令题雁诗一联于壁。曰只只衔芦背晓霜。昼随鸳鹭立寒塘。奇密续之曰。晚来渔棹惊飞去。书破遥天字一行。令见而询之。大叹赏。使游学都下。真宗得其诗。召见。立赐及第。时称天子门生。

  书生夜巡
  范周字无外。方腊之乱。州民团结巡护。虽士流不免。周率诸生冠带夜行。题诗灯笼云。自古轻儒莫若秦。山河社稷付他人。而今重士如周室。忍使书生作夜巡。守将闻之。亟为罢去。

  孔门七十二贤
  比齐石动筩。尝诣国学问博士曰。孔门达者七十二人。几人冠。几人未冠。博士曰。经传无文。动筩曰。先生读书。岂合不解。冠者三十人。未冠者四十二人。博士曰。据何文解之。动筩曰。冠者五六人。五六得三十也。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也。合之得七十二人也。众皆大笑。 一说。又问三千弟子。后来作何结果。答曰。二千五百人为军。五百人为旅。

  小试冒籍
  华亭人冒籍上海小试。愤其不容。大书通衢云。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如之何其拒人也。上海人答云。我之大贤与。何必去父母之邦。我之不贤与。焉往而不三黜。

  水香劝盏
  扈戴畏内。欲出则谒假于细君。细君滴水于地。水不干当归。若去远。则燃杳掐至某所以为限。一日因筵聚。方三行酒。扈色欲遁。众客觉之。哗曰。扈君恐砌水隐影。香印过界耳。吾軰人撰新句一联。奉洒一杯。庶得早归不罚。众以为善。一人捧瓯吟曰。解禀香三令。能遵水五申。逼扈饮尽。别云。细弹防事水。短爇戒时香。别云。战兢思水约。匍匐赴香期。别云。出佩香三尺。归防水九章。别云。命击逡巡水。时牵决定香。扈连饮六七巨觥。吐呕淋漓。既上马。羣噪谓使人曰。夫人若怪归迟。但道被水香劝酒留住耳。

  贺丧妻
  解缙常吊友人丧妻。入门曰恭喜。继曰。四德俱无。七出咸备。呜呼哀哉。大吉大利。盖学士夫人亦悍也。

  洗马
  刘定之升洗马。朝遇少司马王伟。王戏之曰。太仆马多。洗马须一一洗之。刘笑曰。何止太仆。诸司马不洁。我亦当洗。 杨文懿公【守陈】以洗马乞假。行次一驿。其丞不知为何官也。坐而抗礼。卒然问曰。公职洗马。日洗几马。公漫应曰。勤则多洗。懒则少洗。无定数也。俄一御史至。则公门人。跪而起居。丞恐。百态乞怜。公卒不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