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林

雄麻有花,而雌者结实,欲识麻之雌雄,以此辨之。
江东有吐蚊鸟,夏则夜鸣,吐蚊于芦狄中,湖水尤甚。
《月令》:出土牛,以示农耕之早晚,谓为国之大计,不失农时。故圣人急于养民,务成东作。今天下州郡,立春制一大牛,饰以文彩,即以彩杖鞭之,既而破之,各持其土以祈丰稔,不亦乖乎?
七夕者,七月七日夜。《荆楚岁时记》:“七夕,妇人穿七孔针,设瓜果于庭以乞巧。”今人乃以七月六日夜为之,至明晓望于彩缕,以冀织女遗丝,乃是七“晓”,非“夕”也。又取六夜穿七窍针,益谬矣。今贵家或连二宵陈乞巧之具,此不过苟悦童稚而已。
唐世谒见尊者,皆曰:“谨祗候起居。”起居者,动止也,理固不乖。近者复云“谨起居某官”,则“动止某官”,其义何在?相承斯误,曾不经心。
终军请长缨,世多云将系单于。按本传云:“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越说其王,欲令入朝比内诸侯。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若系单于,乃贾谊之事。按班固云:“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乃贾谊之事也。又陈思王《表》云:“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
有人检陆法言《切韵》,见其音字,遂云:“此吴儿直是翻字太辟。”不知法言是河南陆,非吴郡也。
又有书生读经书甚精熟,不知近代事,因说骆宾王,遂云:“某识其孙李少府者,兄弟太多。”意谓“骆宾”是诸王封号也。
毕罗者,蕃中毕氏、罗氏好食此味,今字从“食”,非也。馄饨,以其象混沌之形,不可直书“混沌”,从“食”可矣。至如不托,言旧未有刀扣之时,皆掌拓烹之,刀扣既具,乃云“不托”,今俗字作“搏托”,非也(原注:元和中,有奸僧鉴虚者,以羊之六腑特造一味,传之于今。时人不得其名,遂以其号目之,曰“鉴虚”。后俗字多作“鉴虚”,率多此类)。
肆有以筐以,或倚或垂,以鬻鲜物者,曰“星货铺”,言其列货丛杂如星之繁。今俗呼“星火铺”,误也。
襄州汉高祖庙,本为交甫解佩于汉皋之义,今为高祖,误。
每岁有司行祀典者,不可胜纪。一乡一里,必有祀庙。南中有泉,流出山洞,常带树叶,好事者目为“流桂泉”,后人乃立为汉高祖之神,尸而祝之。又号为伍员庙者,必五分其髯,谓“五髭须”。
江南有驿官,以干事自任,白刺史曰:“驿中已理,请一阅之。”初至为酒库,诸酝毕熟,其外画神,问:“何也?”曰:“杜康。”刺史曰:“公有余也。”一室曰茶库也,诸茗毕贮,复有神,问:“何也?”曰:“陆鸿渐。”刺史益喜。又一室俎库,诸俎毕备,复有神,问:“何也?”曰:“蔡伯喈。”刺史笑曰:“不须置此。”
吴主孙皓每宴群臣,皆令尽醉。韦昭饮酒不多,皓密赐茶茗以代饮酒。晋时谢安诣陆纳,无所供办,设茶果而已(案:此古人亦饮茶耳,但不如今之溺之甚。穷日尽夜,殆成风俗)。
军中有透剑门伎。大宴日,庭中设幄数十步,若廊宇者,而编剑刃为榱栋之状。其人乘小马至门,审度端直,鞭马而过,然闻剑动之声,既过而人马无伤。宣武军有小将善此伎,每飨军则为之,所获赏止于三四匹帛而已。一日,主者误漏其名,此人忿恨,诉于所管大将,得复召入。呈伎之际,极为调审。入数步,忽风起马惊,触剑而死。
壁州刺史邓宏庆,饮酒至“平”、“索”、“看”、“精”四字。酒令之设,本骰子“卷白波”律令。自后闻以“鞍马”“香球”,或调笑抛打时上酒,“招”“摇”之号。其后平、索、看、精四字与律令全废,多以“瞻相”“下次据”上酒,绝人罕通者;“下次掘”一曲子打三曲,此出于军中善师酒令,闻于世。
饮坐作令,有不误而饮罚爵者,皆曰“虫伤旱潦”。推其由,盖以为不偶之义。“虫伤”宜为“虫霜”,盖言农田水旱之害。呼曲子名,则“下兵”为“下平”,“阁罗凤”为“阁罗凤”。著词则“河内王”为“河奈王”,“樯竿上”为“长竿上”。如斯之语甚多。
唐人酒令:白乐天诗:“鞍马呼教住,骰喝遣输,长驱波卷白,连掷采盛卢。”(原注:“骰盘”、“卷白波莫走鞍马”,皆当时酒令)予按皇甫松所著《醉乡日月》三卷,载骰子令云;聚十双骰子齐掷,自出手六人,依采饮焉。堂印本采人劝合席;碧油,劝掷外三人。骰子聚于一处,谓之“酒星”。依采聚散,骰子令中,改易不过三章,次改鞍马令,不过一章。又有旗幡令、闪ㄓ令、抛打令。今人不复晓其法矣。唯优伶家犹用手打令以为戏云。
有齿鞋匠与乐工居隔壁。齿鞋者母卒未殓,乐工理声不辍。匠者怒,因相诟成讼。乐工曰:“此某业也。苟不为,衣与食且废。”执政判曰:“此本业,安可丧辍?他日乐工有丧事,亦任尔齿鞋不辍。”
初,诙谐自贺知章,轻薄自祖咏,<军页>语自贺兰广、郑涉。其后咏字有萧昕,寓言有李纾,隐语有张著,机警有李舟、张,歇后有姚岘、孙叔羽,讹语、影带有李直方、独孤申叔,题目人有曹著。
有王某云:往岁任同州,见御史出案回,止州驿,经宿不发。忽追杂案,又取印历,锁驿甚急,一州大扰。有老吏窃笑,乃因庖人以通宪胥,许百缣为赠。翌日未明,御史启驿门,尽还案牍,乘马而去。
起居舍人韦绶以心疾废,校书郎李播亦以心疾废。播常疑遇毒,锁井而饮。散骑常侍李益少有疑病,亦心疾也。夫心者,灵府也,为物所中,终身不痊。多思虑,多疑惑,乃疾之本也。
●辑佚
唐建中初,士人韦生移家汝州,中路逢一僧,因与连镳,言论颇洽。日将夕,僧指路歧曰:“此数里是贫道兰若,郎君能垂顾乎?”士人许之,因令家口先行,僧即处分从者供帐具食。行十余里,不至,韦生问之,即指一处林烟曰:“此是矣。”及至,又前进。日已昏夜,韦生疑之。素善弹,乃密於靴中取张卸弹,怀铜丸十余,方责僧曰:“弟子有程期,适偶贪上人清论,勉副相邀。今已行二十里,不至,何也?”僧但言且行是。僧前行百余步,韦生知其盗也,乃弹之僧,正中其脑。僧初若不觉,凡五发中之,僧始扪中处,徐曰:“郎君莫恶作剧。”韦生知无可奈何,亦不复弹。良久,至一庄墅。数十人列火炬出迎。僧延韦生坐一厅中,笑云:“郎君勿忧。”因问左右:“夫人下处如法无?”复曰:“郎君且自慰安之,即就此也。”韦生见妻女别在一处,供帐甚盛。相顾涕泣。即就僧,僧前执韦生手曰:“贫道,盗也。本无好意。不知郎君艺若此,非贫道亦不支也。今日固无他,幸不疑耳。适来贫道所中郎君弹悉在。”乃举手搦脑后,五丸坠焉。有顷布筵,具蒸犊,犊上刀子十余,以齑饼环之。揖韦生就座,复曰:“贫道有义弟数人,欲令谒见。”言已,朱衣巨带者五六辈列於阶下。僧呼曰:“拜郎君,汝等向遇郎君,即成齑粉矣!”食毕,僧曰:“贫道久为此业,今向迟暮,欲改前非,不幸有一子,技过老僧,欲请郎君为老僧断之。”乃呼飞飞出参郎君。飞飞年才十六七,碧衣长袖,皮肉如腊。僧曰:“向后堂侍郎君。”僧乃授韦一剑及五丸,且曰:“乞郎君尽艺杀之,无为老僧累也。”引韦入一堂中,乃反锁之。堂中四隅,明灯而已。飞飞当堂执一短鞭。韦引弹,意必中,丸已敲落。不觉跃在梁上,循壁虚蹑,捷若猱ㄑ。弹丸尽,不复中,韦乃运剑逐之,飞飞倏忽逗闪,去韦身不尺,韦断其鞭数节,竟不能伤。僧久乃开门,问韦:“与老僧除得害乎?”韦具言之,僧怅然,顾飞飞曰:“郎君证成汝为贼也,知复如何?”僧终夕与韦论剑及弧矢之事。天将晓,僧送韦路口,赠绢百疋,垂泣而别。(《太平广记》卷一九四题作《僧侠》,云出《唐语林》,汪绍楹校曰:“明钞本作出《酉阳杂俎》)”
信州一{宀娄}士。有人乞州图,因浣染为裙,墨迹不落。会邻邀之,出数妓,设酒。良久,一婢惊报云:“君子误烧裙。”其人遽问所损处,婢曰:“正烧着大云寺门楼。”(《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州图为裙》)
李福妻裴忌妒。福镇滑台,有以女奴献者。福曰:“吾官至节度使,指使者不过奴隶,夫人得无甚乎?”裴曰:“未知公所欲者。”福指所献奴,裴许诺。福赂左右:“夫人沐发,必来告。”既告,福乃佯为腹痛,促召女奴;既往,左右亦以白裴。裴遽出发盆中,跣问所苦。福业以病为言,即若不可忍状,裴乃以药小便中进之。明日,监军、从事来问候,福具告之,大笑。(《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腹痛召女奴》)
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至临淮。或言常伯熊善茶者,李公请之。伯熊着黄衫、乌纱帽,手执茶器,口诵茶名,区别指点,左右刮目。茶熟,李公为啜两杯。至江外,又召陆鸿渐。渐身衣野服,随茶具而入,既坐,敷摊如伯熊故事。公心鄙之。茶毕,令奴子取钱三十文酬前茶博士。鸿渐久游江介,通狎胜流,至此羞愧,复著《毁茶论》。(《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煎茶博士》)
令狐相,每朝廷大事,一取决于子氵高,如元载之伯和,李吉甫之德裕。(《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政事取决于子》)
士人初登荣进迁除,尉贺欢宴,谓之“烧尾宴”。尝有虎,变为人,惟尾不化,须焚除乃得成人。以蒙初授,如虎得为人,本尾犹在。一云:新羊入群,诸羊所触,不相亲附,火烧其尾则定。(《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烧尾士人》)
人家有小虫,至微而响甚,细寻之,卒不可见,谓之“窃虫”云。有此者不祥。此虫大如胡麻,如鼠负,有两头,白色,振其头则有声。窗壁暗黑处多有之。拾遗孟昌朝贬贺州,作《窃虫赋》,比之鬼,似不识此意。(《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窃虫》)
有人患应病,问医官苏澄,澄云:“古无此方。吾选《本草》,尽天下药物,试将读之。”每发一声,腹中辄应;惟至一药,再三无声。澄因处方,以此药为主,其疾自除。(《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应病》)
杜河南兼聚书万卷,每卷后题云:“请俸写来手自校,汝曹读之知圣道,坠之鬻之为不孝。”(《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请俸写书》)
李远为杭州刺史,嗜啖绿头鸭。贵客经过,无他馈饷,相厚者乃绿头鸭一对而已。(《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嗜绿头鸭》)
文宗以前无门状。自李卫公贵盛,百官无以希取其意,以旧刺(原注:即今之名纸)留其御候起居,号为门状。(《类说》卷三二《语林》题作《门状》)
王彦伯医既著,列三四灶,煮药于庭。老幼塞门来请。彦伯指曰:“热者饮此,寒者饮此,风者、气者饮此。”皆饮而去。(《白孔六帖》卷十一《灶》引《唐语林》)
韩会与名辈号“四夔”,会首而善歌妙绝。(《白孔六帖》卷六一《歌》引《唐语林》)
周郑客唐衢,有文学,老而无成。善哭,发声哀切,闻者泣下。常游太原,遇享军,酒酣乃哭,满座不乐,主人为罢。(《白孔六帖》卷六四《哭》引《唐语林》)
陈谏强记。染人岁籍所染绫帛,寻丈尺寸,为簿合围,谏泛览,悉记之。(《白孔六帖》卷八四《染》引《唐语林》)
卢昂主福建盐铁,有瑟瑟枕,大如斗。宪宗召市人估其直,或云“至宝无价”,或云“美石,非真瑟瑟。(程大昌《演繁露》卷十五《瑟瑟》引《唐语林》)
崔殷梦知举,吏部尚书归仁晦托弟仁泽,殷梦唯唯而已。无何,仁晦复诣托之,至于三四。殷梦敛色端笏,曰:“某见进表让此官矣。”仁晦始悟己姓,殷梦讳也。(《容斋续笔》卷十一《唐人避讳》条引《语林》)
高宗朝改门下省为东台,中书为西台,尚书省为文昌台,故御史台呼南台。南朝同。武后朝,御史有左、右肃政之号,当时亦谓之左台、右台,则宪府未曾有东台、西台之称,惟俗间呼在京为西台,东都为东台。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后人不名者,呼为“西台”,不知出何故事?岂以其名上有“栖”字故邪?赵历祠部郎,同舍多以祠曹为目,因质之曰:“祠部,改后唯有职祠、司二号,无祠曹之名。”为以后汉疏宠辟司徒府,转为辞曹,掌天下狱讼,其平决无不厌伏;又晋朝荆州人为羊讳嫌名,改户曹为祠曹,故误呼耳。(《永乐大典》卷之二千六百六《台 西台》引《唐语林》)
武宗王才人有宠。帝身长大,才人亦类。帝每从禽作乐,才人必从。常令才人与帝同装束。苑中射猎,帝与才人南北走马,左右有奏事者,往往误奏于才人前,帝以为乐。帝好道术,召天下方士殆尽。五年秋,王才人谓宣徽使曰:“圣人日日对药炉,服神丹,言我取不死。今身上变差事,道士称换骨皆如此,某独为忧也。”宣徽使固求变见状,才人忍泪不敢语。外人虽未知帝得疾,但讶稀畋猎也。明年正月,不御紫宸殿、不开延英门向百日,中外始公言帝病。顷刻无才人见,卧起益酸痛,饮食益辛苦。一日,帝熟顾才人曰:“吾气息奄微,情虑杳杳,将不久矣!顾以别汝。”对曰:“陛下春秋鼎盛,又尝服不死药,圣寿必无疆,何忽出不祥语?”帝曰:“吾於汝且同外庭臣耶?恶用作形迹意!脱不如汝所对,而千秋万岁,何以报我?”才人欲恸,恐惊帝,乃曰:“帝若忽厌四海,妾当同日死。”帝哽咽闭目不喘息者少顷,忽曰:“诚如汝言,当何为?”曰:“妾止於缢。”帝引手取巾授才人曰:“以此!以此!”帝遂向壁不语。后数日,帝疾亟。才人久侍帝,归寝,浓妆洁服如常日。乃尽取服玩与内家,持帝所授巾至前,见帝已崩,自缢而绝。宣宗即位,赠贵妃,命与端陵同日时掩。其圹在端陵柏城内西南。又有名才人随灵驾行慢城内,每夕望端陵焚钱帛衣物,风吹火燔所止。(《永乐大典》卷之二千九百七十二《人 才人》引《唐语林》)
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恤军士,部曲噪而逐之,投于岭外。上以直金吾大将军田牟曾为徐州,有政声,开延英召对,再命往镇。(《永乐大典》卷之一万八千二百九《将 军士逐将》引《唐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