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二〕嘉锡案:袁本有此注,而唐本及宋本皆无之。考之汪藻考异,乃知是敬胤注也。孝标本未见敬胤书,故二家注无一条之偶合者。不应于此条独录其注,而没其名。袁本亦出于宋本。此必宋人所羼入,犹之尤悔篇「刘琨善能招延」条下有敬胤按云云,亦宋人所附录耳。
  王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敝。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合,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邓粲晋纪曰:「敦性简脱,口不言财,其存尚如此。」
  【校文】
  注「口不言财」唐本「财」下有「位」字。
  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率,学通左氏。」晋阳秋曰:「敦少称高率通朗,有鉴裁。」〔一〕
  【校文】
  「高朗」上沈本有「性」字。
  【笺疏】
  〔一〕敦煌本晋纪残卷曰:「敦内体豺狼之性,而外?诈为,以眩或当世。自少及长,终不以财位为言。布衣疏食,车服?眚,语辄以简约为首。故世目以高帅朗素。」
  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魏武帝乐府诗。以如意打唾壶,〔一〕壶口尽缺。
  【校文】
  「壶口尽缺」唐本「壶」上有「唾」字,「口」作「边」。
  【笺疏】
  〔一〕艺文类聚卷七十引胡综别传曰:「时有掘地得铜匣,长二尺二寸。开之,得白玉如意。吴大帝以综多识,乃问之。综答云:『昔秦始皇东游金陵,埋宝物以当王者之气,此抑是乎?』」狩谷望之倭名类聚钞卷五注引指归云:「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人手指爪,柄可长三尺许。或脊背痒,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故曰如意。」
  通雅卷三十四引音义指归云:「如意者,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作人手指,柄三尺许。背痒可搔,如人之意。清谈者执之。铁者兼藏御侮。」
  程炎震云:「晋书敦传『唾壶』下有『为节』二字。」
  晋明帝欲起池台,元帝不许。帝时为太子,好养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晓便成。今太子西池是也。〔一〕丹阳记曰:「西池,孙登所创,吴史所称西苑也。明帝修复之耳。」
  【校文】
  注「丹阳记」云云,唐本作「丹阳记曰:西池者,孙登所创,吴史所称西苑宜是也。中时堙废,晋帝在东,更修复之,故俗
  称太子西池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十引徐爰释问注曰:『西苑内有太子池,孙权子和所穿。有土山台,晋帝在储宫所筑,故呼为太子池。或曰西池。』文选二十二谢混游西池注曰:『西池,丹阳西池。』」
  王大将军始欲下都处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祖车骑尚未镇寿春,〔一〕瞋目厉声语使人曰:「卿语阿黑:敦小字也。何敢不逊!催摄面去,〔二〕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脚令上!」王闻之而止。
  【校文】
  「处分」唐本、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更分」。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逖自梁国退屯淮南,通鉴在太兴二年。胡注曰:『此淮南郡,治寿春。』」
  〔二〕「催摄面去」,汪藻考异敬胤注本「面」作「回」。
  庾稚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文康时权重,未在己。及季坚作相,忌兵畏祸,与稚恭历同异者久之,乃果行。倾荆、汉之力,穷舟车之势,师次于襄阳。〔一〕汉晋春秋曰:「翼风仪美劭,才能丰赡,少有经纬大略。及继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维内外,埽荡群凶之志。是时,杜乂、殷浩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贵也。常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清定,然后议其所任耳!』其意气如此。唯与桓温友善,相期以宁济宇宙之事。初,翼辄发所部奴及车马万数,率大军入沔,将谋伐狄,遂次于襄阳。」翼别传曰:「翼为荆州,雅有正志。每以门地威重,兄弟宠授,不陈力竭诚,何以报国。虽蜀阻险塞,胡负凶力,然皆无道酷虐,易可乘灭。当此时,不能扫除二寇,以复王业,非丈夫也。于是征役三州,悉其帑实,成众五万,兼率荒附,治戎大举,直指魏、赵,军次襄阳,耀威汉北也。」大会参佐,陈其旌甲,亲授弧矢曰:「我之此行,若此射矣!」遂三起三迭,徒众属目,其气十倍。〔二〕
  【校文】
  「历同异」「历」,唐本作「厝」。
  注「盛名冠世,翼未之贵」唐本作「盛名冠当世,翼皆弗之贵」。
  注「及车马万数」唐本「车马」作「车牛驴马」。「万」上有「以」字。
  注「雅有正志」「正」,景宋本及沈本作「大」。
  注「魏赵」沈本作「赵魏」。
  注「汉北也」唐本「汉」上有「沔」字,无「北也」二字。
  「参佐」唐本作「寮佐」。
  「授」唐本作「援」。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康帝纪:建元元年,庾翼迁镇襄阳。通鉴同。」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庾翼传不见此事。庾冰传:『弟翼,当伐石季龙,冰求外出,除都督七州军事,以为翼援。』翼传:『翼迁襄阳,举朝谓之不可,惟兄冰意同。』似季坚非与翼历同异者。世说此语,不知何出。」
  桓宣武平蜀,〔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巴、蜀缙绅,莫不来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其状磊落,一坐叹赏。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中兴书曰:「馥,周抚孙也,字湛隐。有将略,曾作敦掾。」
  【校文】
  「来萃」唐本作「悉萃」。
  「其状」唐本作「奇拔」。
  「叹赏」唐本作「赞赏不暇坐」。
  「大将军」下唐本有「馥曾作敦掾」五字。
  注「曾作敦掾」唐本作「仕晋寿太守」。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三年,桓温平蜀。」
  桓公读高士传,至于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皇甫谧高士传曰:「陈仲子字子终,齐人。兄戴相齐,食群万锺。仲子以兄禄为不义,乃适楚,居于陵。曾乏粮三日,匍匐而食井李之实,三咽而后能视。身自织屦,令妻擗纑,以易衣食。尝归省母,有馈其兄生鹅者。仲子嚬顣曰:『恶用此鶂鶂为哉?』后母杀鹅,仲子不知而食之。兄自外入曰:『鶂鶂肉邪?』仲子出门,哇而吐之。楚王闻其名,聘以为相,乃夫妇逃去,为人灌园。」
  【校文】
  注「相齐」唐本作「为齐丞」。
  注「居于陵」下唐本有「自谓于陵仲子,穷不求不义之食」十三字。
  注「恶用此」「此」,唐本作「是」。
  注「灌园」下唐本有「终身不屈其节」六字。
  桓石虔,司空豁之长庶也。豁别传曰:「豁字朗子,温之弟。累迁荆州刺史,赠司空。」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童隶已呼为镇恶郎。尝住宣武斋头。从征枋头,车骑冲没陈,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谓曰:「汝叔落贼,汝知不?」石虔闻之,气甚奋。命朱辟为副,策马于数万众中,莫有抗者,径致冲还,三军叹服。〔一〕河朔后以其名断疟。中兴书曰:「石虔有才干,有史学,累有战功。仕至豫州刺史,赠后军将军。」
  【校文】
  注「温之弟」唐本下有「少有美誉也」五字。
  注「赠司空」唐本作「薨赠司空,谥敬也」。
  「径」唐本作「遂」。
  注「刺史」下唐本有「封作唐县」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枋头之役,在太和四年己巳。冲时已为江州,不从征。晋书七十四石虔传云:『从温入关,冲为苻健所围。石虔跃马赴之,拔冲于数万众之中而还。』事在永和十年甲寅,相距十六年。石虔盖年少,较可信。」
  陈林道在西岸,〔一〕晋阳秋曰:「逵为西中郎将,领淮南太守,戍历阳。」都下诸人共要至牛渚会。陈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陈以如意拄颊,望鸡笼山叹曰:「孙伯符志业不遂!」吴录曰:「长沙桓王讳策,字伯符,吴郡富春人。少有雄姿风气,年十九而袭业,众号孙郎。平定江东,为许贡客射破其面,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岂可复立功乎?』乃谓张昭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呼大皇帝授以印绶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闲,卿不如我;任贤使能,各尽其心,我不如卿。慎勿北渡!』语毕而薨,年二十有六。」于是竟坐不得谈。
  【校文】
  「既佳」唐本作「甚佳」。
  注「风气」唐本无「气」字。
  注「射破其面」唐本「破」作「伤」。
  注「岂可复立功乎」唐本无「可」字,「功」下有「业」字。
  注「其心」唐本下有「以保江东」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穆纪:永和五年,有西中郎将陈逵。」
  王司州在谢公坐,咏「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离骚九歌少司命之辞。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桓玄西下,入石头。外白:「司马梁王奔叛。」续晋阳秋曰:「梁王珍之字景度。」中兴书曰:「初,桓玄篡位,国人有孔璞者,奉珍之奔寻阳。义旗既兴,归朝廷,仕至太常卿,以罪诛。」玄时事形已济,在平乘上笳鼓并作,直高咏云:「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阮籍咏怀诗也。
  【校文】
  注「奔寻阳」唐本作「奔寿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中之下
  赏誉第八上
  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汝南先贤传曰:「周乘字子居,汝南安城人。天姿聪朗,高峙岳立,非陈仲举、黄叔度之俦则不交也。仲举尝叹曰:『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也。』为太山太守,甚有惠政。」〔一〕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二〕吴越春秋曰:「吴王阖闾请干将作剑。干将者,吴人,其妻曰莫邪。干将采五山之精,六金之英,候天地,伺阴阳,百神临视,而金铁之精未流。夫妻乃翦发及爪而投之炉中,金铁乃濡,遂成二剑。阳曰『干将』,而作龟文,阴曰『莫邪』,而作漫理。干将匿其阳,出其阴以献阖闾,阖闾甚宝重之。」
  【笺疏】
  〔一〕风俗通五曰:「豫章太守封祈武兴、泰山太守周乘子居为太守李张所举,函封未发,张病物故,夫人于柩侧下帷见六孝廉,曰:『李氏蒙国厚恩,据重任,咨嘉休懿,相授岁贡。上欲报称圣朝,下欲流惠氓隶。今李氏获保首领,以天年终,而诸君各怀进退,未肯发引。妾幸有三孤,足统丧纪,正相追随,蓬?坟柏,何若曜德王室,昭显亡者?亡者有灵,实宠赖之。殁而不朽,此其然乎?』于是周乘顾谓左右:『诸君欲行,周乘当止者。莫逮郎君,尽其哀恻。』乘与郑伯坚即日辞行。祈与黄叔度、郅伯向、盛孔叔留随?柩。乘拜郎,迁陵长,治无异称,意亦薄之。」应劭论之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夫人虽有恳切之教,盖子不以从令为孝。而乘嚣然要勒同侪,去丧即宠,谓能有功异也。明试无效,亦旋告退。安在其显君父德美之有?」嘉锡案:应仲远叙子居事,言其迁陵长,旋即告退。而其前又题为泰山太守。盖罢官后复起至太守也。汝南先贤传称其「在太山,甚有惠政」。而仲远则谓治无异称。岂优于二千石,而绌于令长耶?子居之为人,见褒于陈仲举,而见贬于应仲远。仲举名列三君,有知人之鉴,殆非仲远所能及。御览二百三十引续汉书曰:「周乘字子居,拜侍御史、公车司马令。不畏强御,以是见怨于幸臣。」书钞三十六引汝南先贤传曰:「周乘为交州刺史,上言愿为圣朝扫清一方。太守闻乘之威,即上疾乞骸,属县解印,四十余城。」然则子居真治国之器,仲举赏誉不虚。而仲远顾不满之。考仲远亦尝为太山太守,与子居正先后同官。岂因治郡所见不同,遂并毁其平生乎?子居举孝廉事,亦见圣贤群辅录引杜元凯女诫,李张作太守李伥,郑伯坚作艾伯坚。略谓:伥妻于柩侧下帷见之,厉以宜行。子居叹曰:「不有行者,莫宣公;不有止者,莫恤居。」于是与伯坚即日辞行。封、黄四人,留随柩车。是则居者行者,各有其人,两俱无憾。可无庸以去丧即宠为讥议也。子居,范书无传,事迹湮没。惠栋后汉书补注十三只引女诫,不及风俗通。故详考之如此。
  〔二〕晋书文苑王沈传载沉所作释时论有曰:「谈名位者,以谄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者,以泓噌为雅量;璅慧者,以浅利为鎗鎗。脢胎者,以无检为弘旷;偻垢者,以守意为坚贞。嘲哮者,以麤发为高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痷婪者,以博纳为通济;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者,有沉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啍怯畏于谦让,阘茸勇敢于饕诤。斯皆寒素之死病,荣达之嘉名。」嘉锡案:沈此论作于晋初,其言当时之褒贬无凭,毁誉失实,乃如此。流风所扇,沉迷不返,盖至过江之后而未已。此篇所载,虽未必皆然,然观其赏誉人者,如钟会、王戎、王衍、王敦、王澄、司马越、桓温、郗超、王恭、司马道子、殷仲堪之徒,并典午之罪人。被赏誉者,若乐广、郭象、刘舆、祖约、杨朗、王应之类,亦金行之乱贼。则其高下是非,又恶可尽信哉!
  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李氏家传曰:「膺岳峙渊清,峻貌贵重。华夏称曰:『颍川李府君,頵頵如玉山。汝南陈仲举,轩轩若千里马。南阳朱公叔,飂飂如行松柏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