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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笺疏
【笺疏】
〔一〕程炎震云:「慕容恪死,温乃伐燕,在太和四年。」
〔二〕李详云:「案晋书九十二袁宏传『移韵』下有『徙事』二字,此言最佳。盖移韵便别咏古人一事,故云徙事。班彪北征、潘岳西征,皆如此。」
〔三〕隋志有东阳太守袁宏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卷,录一卷。」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一〕中兴书曰:「曹毗字辅佐,谯国人,魏大司马休曾孙也。好文籍,能属词,累迁太学博士、尚书郎、光禄勋。」裁为负版?,论语曰:「孔子式负版者。」〔二〕郑氏注曰:「版,谓邦国籍也。负之者,贱隶人也。」非无文采,酷无裁制。」〔三〕
【笺疏】
〔一〕李详云:「案锦有地,即俗所谓底子也。魏志倭国传,载魏赐倭有绛地交龙锦,绀地勾文锦。陆□邺中记有黄地博山文锦。御览引异物志有丹地锦。与此俱以色名。裴松之魏志注谓地当为绨,谓此字不体,非魏朝之失,则传写之误。此自裴误,非魏失也。」嘉锡案:尔雅释天云「素锦绸杠」,注云:「以白地锦,韬旗之竿。」御览八百十五引邺中记载石虎时织锦署诸锦名,有大明光、小明光,均可为世说此句作证。又考御览引邺中记,「黄地博山文锦」句,秘府略残卷八百六十八引作「或用清绨大明光锦,或用绯绨登高文锦,或用黄绨博山文锦」。其引织锦署一条,于诸锦名下,较御览多「或青绨,或白绨,或黄绨,或绿绨,或紫绨,或蜀绨」等句,然则绨即地也。地本俗称,故或借用绨字为之。裴松之必谓当作绨,盖失之拘。沈涛铜熨斗斋随笔五云:「地犹言质,今人犹以锦绣之本质为地。其语盖古,裴世期以为地应作绨者,非也。」
〔二〕罗振玉鸣沙石室古佚书论语郑氏注跋曰:「世说新语注引『式负版者』,郑注此卷无是语。集解及文选华子冈诗注并引孔注:『负版,持邦国之图籍者也。』是误以孔注为郑也。」
〔三〕晋书文苑本传云:「凡所著文笔十五卷,传于世。」隋志有光禄勋曹毗集十卷。注云:「梁十五卷、录一卷。」嘉锡案:毗文传于今者,本传有对儒一首,文馆词林三百四十七有伐蜀颂一首,其余零篇断句,见全晋文一百七。其诗则梅鼎祚古诗纪四十一录其五首,又四十九录毗江左宗庙歌十首。
袁伯彦作名士传成,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刘伯伦、阮仲容、王浚仲为竹林名士,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一〕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续晋阳秋曰:「珣学涉通敏,文高当世。」
【校文】
「无复向一字」「向」,北堂书钞六十九引作「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宋书五十一宗室传:『刘袭在郢州,暑月露禈上听事,纲纪正伏阁,怪之,访问乃知。』」
桓宣武北征,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一〕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闲得利。」〔二〕
【笺疏】
〔一〕嘉锡案:宏盖以对王衍事失温意,遂致被责。详见轻诋篇。
〔二〕文选集注四十九三国名臣序赞注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温北讨,须露布文,呼宏使制。宏傍马前,手不辍,俄顷而就。」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胡奴,陶范。别见。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一〕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续晋阳秋曰:「宏为大司马记室参军,后为东征赋,悉称过江诸名望。时桓温在南州,宏语众云:『我决不及桓宣城。』时伏滔在温府,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启温,温甚忿,以宏一时文宗,又闻此赋有声,不欲令人显闻之。后游青山饮酌,既归,公命宏同载,众为危惧。行数里,问宏曰:『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自非下官所敢专,故未呈启,不敢显之耳。』温乃云:『君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则宣城之节,信为允也。』〔二〕温泫然而止。」二说不同,故详载焉。〔三〕
【笺疏】
〔一〕李详云:「案晋书宏传『炼』作『汰』。」
〔二〕李详云:「案晋书宏传作『信义为允也』。考宏此效左思魏都赋『军容弗犯』以下四段句法。左赋每段末语:『自解纷,若兰芬,有令闻』句,皆三字,与上合韵。加也字为助词。唐修晋书不知其模拟所出,误添义字,非是。
〔三〕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赋门引并及二事,皆作世说,盖杂以注文。」嘉锡案:孝标之意,盖疑不道陶公与不及桓彝为即一事,而传闻异辞。今晋书文苑宏传则两事并载。嘉锡以为二者宜皆有之。陶侃为庾亮所忌,于其身后奏废其子夏,又杀其子称,由是陶氏不显于晋。当宏作赋时,陶氏式微已甚。其孙虽嗣爵,而名宦不达。陶范虽存,复不为名氏所与。观方正篇载王修龄却陶胡奴送米,厌恶之情可见。非必胡奴之为人果得罪于清议也,直以其家,出自寒门,摈之不以为气类,以示流品之严而已。宏之不道陶公,亦犹是耳。至于桓温,固是老兵,然生杀在手,宏安敢违忤取祸?其初所以宣言不及桓宣城者,盖腹稿已成,欲激温发问,因而献谀,以感动之耳。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中兴书曰:「恺之博学有才气,为人迟钝而自矜尚,为时所笑。」宋明帝文章志曰:「桓温云:『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续晋阳秋曰:「恺之矜伐过实,诸年少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恺之得此,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搥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几申旦而后止。」
殷仲文天才宏瞻,续晋阳秋曰:「仲文雅有才藻,着文数十篇。」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一〕亮,别见。「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二〕丘渊之文章叙曰:「豹字士蔚,陈郡人。祖耽,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豹隆安中著作佐郎,累迁太尉长史、丹阳尹。义熙九年卒。」才不减班固。」〔三〕续汉书曰:「固字孟坚,右扶风人。幼有俊才,学无常师,善属文,经传无不究览。」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殷仲文传作谢灵运语。此称亮者,不知何人。据注『亮别见』之文,疑上文博字当作傅字。谓傅亮也。此上当以广字读句。傅亮见卷中识鉴篇注,各本皆误。」嘉锡案:宋本亮上一字残缺,然似是傅字。程炎震云:「傅亮见识鉴篇『郗超与傅瑗周旋』条。」
〔二〕隋志有晋东阳太守殷仲文集七卷,注云:「梁五卷。」隋志有晋丹阳太守袁豹集八卷,注云:「梁十卷,录一卷。」
〔三〕嘉锡案:晋书仲文传作谢灵运语,且云「言其文多而见书少也」,与此不同。又案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杂说云:「谢灵运谓仲文曰:『若读书半袁豹,则文史不减班固。』」考隋志杂家有杂说二卷,沈约撰。则本传自有所本,故与世说不同。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中兴书曰:「胤字茂祖,谯国人。祖冲,太尉。父嗣,江州刺史。胤少有清操,以恬退见称,仕至中书令。玄败,徙安成郡,后见诛。」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睹,王爽小字也。中兴书曰:「爽字季明,恭第四弟也。仕至侍中,恭事败,赠太常。」〔一〕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事败下当有被诛二字。」
程炎震云:「晋书爽传云:『恭败,被诛。』王恭传云:『及玄执政,爽赠太常。』此注有脱文。」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闲,诔以之成。晋安帝纪曰:「玄文翰之美,高于一世。」玄集载其诔叙曰:「隆安二年九月十七日,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太原王孝伯薨。川岳降神,哲人是育。既爽其灵,不贻其福。天道茫昧,孰测倚伏?犬马反噬,豺狼翘陆。岭摧高梧,林残故竹。人之云亡,邦国丧牧。于以诔之,爰旌芳郁。」文多不尽载。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玄别传曰:「玄既克殷仲堪,后杨佺期,〔一〕遣使讽朝廷,朝廷以玄都督八州,领江州、荆州二刺史。」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二〕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后字误,或是杀字。」
李慈铭云:「案后字误。当作破,或作获。」
〔二〕程炎震云:「隆安三年十二月,桓玄袭江陵,荆州刺史殷仲堪、南蛮校尉杨佺期并遇害。盖玄以南郡公为广州,并殷得荆州,并杨得雍州,又争得桓修之江州,故有五处俱贺之事。此注未晰。」
桓玄下都,〔一〕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薀。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二〕孟昶别见。为刘牢之主簿,续晋阳秋曰:「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世以将显。父遁,〔三〕征虏将军。牢之沈毅多计数,为谢玄参军。苻坚之役,以骁猛成功。及平王恭,转徐州刺史。桓玄下都,以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玄至归降,用为会稽内史。欲解其兵,奔而缢死。」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兴元年三月,桓玄入京师。」
〔二〕程炎震云:「玄自称太尉,此是太尉记室参军。」
〔三〕李慈铭云:「案遁当作建,晋书作建。」
世说新语卷中之上
方正第五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一〕门外戏。陈寔及纪,并已见。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郸淳撰陈纪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则七岁是顺帝阳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锡案:据后汉书陈寔传:寔为司空,黄琼所辟。始补闻喜长,当在桓帝元嘉以后(详见政事篇「陈元方年十一」条下),寔年已四十余矣。除太丘长,又在其后。元方七岁时,寔尚未出仕,此称太丘,盖追叙之辞。
南阳宗世林,〔一〕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二〕楚国先贤传曰:「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父资,〔三〕有美誉。承少而修德雅正,确然不群,征聘不就,闻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屡造其门,值宾客猥积,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帝后为司空,辅汉朝,乃谓承曰:『卿昔不顾吾,今可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犹存。』帝不说,以其名贤,犹敬礼之。敕文帝修子弟礼,就家拜汉中太守。武帝平冀州,从至邺,陈群等皆为之拜。帝犹以旧情介意,薄其位而优其礼,就家访以朝政,居宾客之右。文帝征为直谏大夫。明帝欲引以为相,以老固辞。」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十七引宋躬孝子传曰:『宗承字世林,父资丧,葬旧茔,负土作坟,不役僮仆。一夕闲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传注引汉末名士录曰:『袁术与南阳宗承会于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术乃止。』」李详云:「详案:晋书七十五王述传称其『曾祖魏司空昶白笺于文帝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厉,时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爱憎之言。」程炎震笺亦引此节,惟末云「当即此人」。
〔二〕嘉锡案:宗承少而薄操之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愿为汉司空之友,顾甘为魏皇帝之臣。魏、晋人所谓方正者,大抵如此。东汉节义之风,其存焉者盖寡矣。
〔三〕后汉书党锢传序云:「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注引谢承书曰:「宗资字叔都,南阳安众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范滂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于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闻于海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