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全晋文五十三李秉家诫下严可均注曰:「世说言语篇注引晋中兴书:李充祖康。彼康字,亦秉之误。」嘉锡案:严氏说详见德行篇「司马文王」条。
  〔二〕李详云:「晋书李充传事属褚裒非殷也。」嘉锡案:晋书所据,自与世说不同,未可以彼非此。
  〔三〕左氏哀十一年传曰:「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食,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四〕程炎震云:「剡,御览四百八十五作鄮。」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字修龄,琅邪临沂人,王廙之子也。〔一〕历吴兴太守,征侍中、丹阳尹、秘书监,并不就。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记曰:「于潜县东七十里,有印渚,渚傍有白石山,峻壁四十丈。印渚盖众溪之下流也。印渚已上至县,悉石濑恶道,不可行船;印渚已下,水道无险,故行旅集焉。」〔二〕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三〕亦觉日月清朗。」
  【笺疏】
  〔一〕法书要录十,王羲之致司空高平郗公书:「尊叔廙,平南将军、荆州刺史、侍中、骠骑将军、武陵康侯,夫人雍州刺史济阴郗诜女。诞颐之、胡之、耆之、美之。」
  〔二〕御览引吴兴记与此详略互异。有云:「印渚山上承浮溪水。」
  〔三〕程炎震云:御览四十六引吴兴记「情」上有「心」字,当据补。
  谢万作豫州都督,〔一〕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中兴书曰:「高崧字茂琰,广陵人。父悝,光禄大夫。崧少好学,善史传,累迁吏部郎、侍中,以公累免官。」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麤有才具。」阿酃,崧小字也。谢因此得终坐。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万为豫州,在升平二年。」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安南,谢奉,别见。〔一〕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二〕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之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显也。在郡卒。」〔三〕
  【校文】
  注「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焕」,沈本作「涣」。
  【笺疏】
  〔一〕嘉锡案:奉见雅量篇「谢安南免吏部尚书」条。
  〔二〕程炎震云:「今晋书宏传云:『累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此有脱文。」
  〔三〕李详云:「晋书宏传:『太元初,卒于东阳,年四十九。』」
  孙绰赋遂初,〔一〕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中兴书曰:「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人。少以文称,历太学博士、大著作、散骑常侍。」遂初赋叙曰:「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于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锺鼓者同年而语其乐哉!」斋前种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二〕世远,高柔字也。别见。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三〕
  【笺疏】
  〔一〕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文选钞引文录云:「于时才华之士,有伏滔、庾阐、曹毗、李充,皆名显当世。绰冠其道焉。故温、]、王、庾诸公之薨,非兴公为文,则不刻石也。」
  〔二〕嘉锡案:轻诋篇注曰「高柔字世远」,宋本作崇者,非。又案:彼注引孙统为柔集叙曰:「柔营宅于伏川。」「伏川」盖「畎川」之误。则柔与绰正是邻居。统乃绰兄,故为柔集作叙。李慈铭云:「案晋书但作邻人。」
  〔三〕嘉锡案:兴公为孙子荆之孙。高柔之言,乃斥其祖之名以戏之。孙答语中当亦还斥高柔祖父之名,但不可考耳。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一〕盛弘之荆州记曰:「荆州城临汉江,临江王所治。王被征,出城北门而车轴折,父老泣曰:『吾王去不还矣!』从此不开北门。」〔二〕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校文】
  「目曰」「目」,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因」。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案恺之传:恺之虽尝入温府,而始出即为大司马参军,是不及温为征西时矣。此征西当是桓豁。温既内镇,豁为荆州。宁康元年温死,豁进号征西将军,太元二年卒。桓冲代之,则移镇上,明不治江陵。」嘉锡案:渚宫旧事五云:「温治江陵城,甚丽。」则唐人不以为桓豁。舆地纪胜六十四云:「自桓温于江陵营城府,此后尝以江陵为荆州理所。」自注云:「此据元和郡县志。」又云:「今治所,桓温所筑城也。」舆地广记二十七江陵府云:「今郡城晋桓温所筑,有龙山汉江。」是自宋以前,地理书皆以此城为温所筑,相承无异说。考晋书哀帝纪云:「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则温虽为大司马,未尝去征西之号也。程氏之言,似是而非矣。
  〔二〕李慈铭云:「案注引荆州记王被征云云,亦见汉书临江闵王传。王即景帝栗太子也。」渚宫旧事四云:「至今江陵北门塞而不开,盖伤王之不令终也。」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晋诸公赞曰:「羊祜字叔子,太山平阳人也。世长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以清德称。为儿时,游汶滨,有行父止而观焉,叹息曰:『处士大好相,善为之,未六十,当有重功于天下。即富贵,无相忘。』遂去,莫知所在。累迁都督荆州诸军事。自在南夏,吴人说服,称曰羊公,莫敢名者。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故不如铜雀台上妓。」〔一〕魏武遗令曰:「以吾妾与妓人皆着铜雀台上,施六尺床繐帷,月朝十五日,辄使向帐作伎。」
  【笺疏】
  〔一〕嘉锡案:子敬吉人辞寡,亦复有此放诞之言,有愧其父多矣。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一〕「何其坦迤!」会稽土地志曰:「山靡迤而长,县因山得名。」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地理志:扬州东阳郡有长山县。李申耆曰:『今金华县。』续汉志会稽郡乌伤县注:越绝书曰:『有常山,古圣所采药,高且神。』英雄交争记曰:『初平三年分县南乡为长山县。』御览四十七引郡国志曰:『长山相连三百余里,一名金华山。』又引吴录地理志曰:『常山,仙人采药处,谓之长山。』」
  顾长康从会稽还,〔一〕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丘渊之文章录曰「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父说,尚书左丞。恺之,义熙初为散骑常侍。」
  【校文】
  注「父说」景宋本「说」作「悦」。
  【笺疏】
  〔一〕寰宇记九十六引此作刘义庆俗说,盖误。任渊山谷内集注四曰:「按艺文类聚引世说,顾恺之为虎头将军。然今世说不载。而历代名画记云『恺之小字虎头』,未知孰是。」嘉锡案:古时将军,不闻有虎头之号。南齐书曹虎传云:「本名虎头,世祖以虎头名鄙,敕改之。」是六朝人固有以虎头为名字者,疑名画记之说是也。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宋明帝文章志曰:「孝武皇帝讳昌明,简文第三子也。初,简文观谶书曰:『晋氏阼尽昌明。』及帝诞育,东方始明,故因生时以为讳,而相与忘告。简文问之,乃以讳对。简文流涕曰:『不意我家昌明便出。』帝聪惠,推贤任才,年三十五崩。」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续晋阳秋曰:「宁康三年九月九日,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吏部尚书陆纳兼侍中卞耽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袁宏兼执经,中书郎车胤、丹阳尹王混摘句。」车武子难苦问谢,车胤别见。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羊,乔小字也。袁氏家传曰:「乔字彦升,陈郡人。父瑰,光禄大夫。乔历尚书郎、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一〕
  【校文】
  注「王混」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王温」。
  【笺疏】
  〔一〕程炎震云:「袁乔从桓温平蜀,寻卒。在永和中,安得至孝武宁康时乎?此必袁虎之误。上注明引袁宏,此注乃指为袁乔。数行之中,便不契勘,刘注似此,非小失也。彦升,晋书作彦叔,名字相应,则升为是。」嘉锡案:晋书乔附其父瑰传,云「乔卒,温甚悼惜之」。考桓温以宁康元年卒,乔卒又在其前。自不得与于宁康三年讲经之会,程说是也。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会稽土地志曰:「邑在山阴,故以名焉。」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会稽郡记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泻注。王子敬见之曰:『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一〕
  【笺疏】
  〔一〕刘盼遂曰:「戏鸿堂帖载子敬杂帖云:『镜湖澄澈,清流写注,山川之美,使人应接不暇。』较世说为详备。注引会稽郡记文,与杂帖相合。殆取子敬文所缀欤?」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谢玄。「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一〕
  【笺疏】
  〔一〕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聚八十一引。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一〕王珣游严陵濑诗叙曰:「道壹姓竺氏,名德。」沙门题目曰:「道壹文锋富赡,孙绰为之赞曰:『驰骋游说,言固不虚。〔二〕唯兹壹公,绰然有余。譬若春圃,载芬载敷。条柯猗蔚,枝干扶疏。』」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淡。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笺疏】
  〔一〕高僧传五曰:「竺道壹姓陆,吴人也。少出家,贞正有学业。琅玡王珣兄弟深加敬事。晋太和中,出都,止瓦官寺。从汰公受学。数年之中,思彻渊深,讲倾都邑,为时论所宗,晋简文皇帝深所知重。及帝崩,汰死,壹乃还东,止虎邱山。郡守琅玡王荟于邑西起嘉祥寺,请居僧首。后暂往吴之虎丘山。以晋隆安中遇疾而卒,春秋七十有一矣。」
  〔二〕程炎震云:「高僧传五作『驰辞说,言因缘不虚』,是也。」嘉锡案:本注文义为长,高僧传妄有改窜,不可从。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张资凉州记曰:「天锡字纯嘏,安定乌氏人,张耳后也。曾祖轨,永嘉中为凉州刺史,值京师大乱,遂据凉土。天锡篡位,自立为凉州牧。苻坚使将姚苌攻没凉州,天锡归长安,坚以为侍中、比部尚书、归义侯。从坚至寿阳,坚军败,遂南归。拜散骑常侍、西平公。」中兴书曰:「天锡后以贫拜庐江太守。薨,赠侍中。」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诗鲁颂曰:「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淳酪养性,人无嫉心。」〔一〕西河旧事曰:「河西牛羊肥,酪过精好,但写酪置革上,都不解散也。」
  【笺疏】
  〔一〕书钞五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张天锡字纯嘏,为苻融征南司马。谢安等大破苻坚于淮肥,天锡于阵归国,诏以为散骑常侍左员外。」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一〕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二〕宋明帝文章志曰:「恺之为桓温参军,甚被亲昵。」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春秋考异邮曰:「距不周风四十五日,广莫风至。广莫者,精大备也。盖北风也,一日寒风。」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三〕
  【校文】
  注「亲昵」景宋本作「亲昵」。
  【笺疏】
  〔一〕嘉锡案:陆游入蜀记云:「太平州正据姑熟溪北,桓温墓亦在近郊。有石兽石马,制作精妙。又有碑,悉刻当时车马衣冠之类。极可观,恨不一到也。」南齐书周山图传云:「永徽三年,迁淮南太守。盗发桓温?,大获宝物。客窃取以遗山图,山图不受,簿以还官。」则虽当时故谬其处,后终不免被发矣。是亦奸雄之报也。
  〔二〕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三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注引顾恺之拜桓宣王墓诗曰:『远念羡昔存,抚坟哀今亡。』盖别一首。御览五百五十六引谢绰宋拾遗记曰:『桓温葬姑熟之青山,平坟不为封域。于墓傍开隧立碑,故谬其处,令后代不知所在。』」
  〔三〕嘉锡案:恺之父悦尝上疏理殷浩,为时所称。见本篇注引晋中兴书及晋书殷浩传。浩乃温之所废,而悦为之讼冤,则与温异矣。恺之身为悦子,怀温入幙之遇,忘其问鼎之奸。感激伤恸,至于如此。此固可见温之能牢笼才俊,而当时士大夫之不识名义,亦已甚矣!恺之痴人,无足深责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