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垒


  东魏御史中尉高仲密以虎牢降魏,魏宇文泰率诸军应仲密,围河桥南城。高欢将兵十万至河北,泰退军上瀍,纵火船于上流,以烧河桥。斛律金使张亮以小艇百余,载长锁伺火船。将至,以钉钉之,引锁向岸,桥得无恙。

  魏梁囗王嘉率步骑二十万攻齐寿(阳)〔春〕〔二十四〕,齐豫州刺史垣崇祖欲治外城,堰肥水以自固。众皆曰:「昔佛狸入寇,城中士卒数倍,犹以郭大难守,退保内城。且自有肥水,未尝堰也,恐劳而无益。」(祟)〔崇〕祖曰〔二十五〕:「若弃外城,虏必拔之,外修楼橹,内筑长围,则坐成擒矣。守郭筑堰,是吾不(谋)〔谏〕之策也〔二十六〕。」乃于城西北堰肥水,堰北筑小城,周为深堑,使数千人守之。曰:「虏见吾城小,以为一举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谋破堰。吾纵水冲之,皆为流尸矣。」魏人果攻小城。崇祖肩舆上城,决堰下水,魏人马溺死者千计,遂退。

  突厥阿史德温傅反,单于(营)〔管〕二十四州叛应之〔二十七〕,诏裴行俭率太仆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讨之,合西军程务(挻)〔挺〕〔二十八〕、东军李文暕等总三十余万,旗帜亘千里,行俭咸节制之。先是,都(获)〔护〕萧嗣业馈粮〔二十九〕,数为虏钞,军馁死。行俭曰:「以谋制敌可也。」因诈为粮车三百乘,车伏壮士五辈,赍陌刀、劲弩,以羸兵挽进,又伏精兵踵其后。虏果掠车,羸兵走险。贼驱就水草,解鞍牧马。方取粮车中,而壮士突出,伏兵至,杀获几尽。自是粮车无敢近者。

  校勘记

  〔十三〕《南史.朱龄石传》「出」下有「其」字,今据补。
  〔十四〕《南史.朱龄石传》「兵」下有「守」字,今据补。又「倍」作「涪」,据正。
  〔十五〕「城」,《宋书.谯纵传》作「成」,据正。
  〔十六〕《周书.韦孝宽传》「士」下有「守」,今据补。
  〔十七〕《周书.韦孝宽传》「刃」下有「火竿来」三字,今据补。
  〔十八〕「大」,《周书.韦孝宽传》作「太」,据正。
  〔十九〕《梁书.羊侃传》「陵」下有「王」字,今据补。
  〔二十〕《梁书.羊侃传》「沃」下有「火」字,今据补。
  〔二十一〕「灭」、「火」二字互倒,据《梁书.羊侃传》正。
  〔二十二〕《宋书.臧质传》「钩」下有「垣楼」二字,今据补。
  〔二十三〕「县」,《宋书.臧质传》作「悬」,据正。
  〔二十四〕复印件「王」上一字模糊难悉,姑阙疑。又「寿阳」,《南齐书.桓崇祖传》作「寿春」,据正。
  〔二十五〕「祟祖」乃「崇祖」之讹,据《南齐书.桓崇祖传》正。
  〔二十六〕「谋」,《南齐书.桓崇祖传》作「谏」,据正。
  〔二十七〕「营」,《新唐书.裴行俭传》作「管」,据正。
  〔二十八〕「程务挻」乃「程务挺」之讹,据《新唐书.裴行俭传》正。
  〔二十九〕据《旧唐书.裴行俭传》,萧嗣业时任单于都护,「获」乃「护」之讹,据正。

  〈变〉十则

  良将用兵,若良医疗病。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厥疾弗能瘳也。孙子曰:「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善为将者,杀机在心,活局在臆。每自运方略,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异势殊耳。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捷于矢不袭其镞,铦于剑不刻其舟。若赵括读父书而不知其变,其覆军擒将,为天下万世笑,非不幸也。考得

  汉安帝时,太后闻虞诩有将帅之畧,以为武都太守。羌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车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羌闻之,分抄旁县。(言)〔诩〕因其兵散〔三十〕,日夜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三十里,而今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子见弱,吾今示强,势不同故也。」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余,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杀伤。明日悉陈其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变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潜遣五百余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

  曹操征张绣于穰,一朝引军退,绣自追之。贾诩曰:「不可追,追必败。」绣不从,大败而还。诩登城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绣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今已败,奈何复追?」诩曰:「兵势有变,亟往必利。」绣从之,果以胜还。乃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曹公军虽新退,必自断后,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退,必国内有故也。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绣大服。

  曹操用贾诩计破韩遂、马超,追至安定而还。诸将问曰:「初,贼守潼关,渭北道缺,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引日而后北渡,何也?」操曰:「若吾入河东,贼必引〔守〕诸津〔三十一〕,则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关,使贼悉众南守,而西河之备虚,故徐晃等得西河,然后引兵北渡。贼不与吾争,连车树栅,为甬道而南,既为不可胜,且以示弱。渡渭且坚垒,虏至不出,所以骄之也,故贼不为营垒而求割地。吾顺言许之,使不为备,因士卒之力,一旦击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

  后汉以赵晖为凤翔节度,属王景崇叛据岐山,不受代,朝廷命晖统兵讨之。时李守(正)〔贞〕叛于蒲〔三十二〕,赵思绾据于雍,与景崇迭相为援,(乃)〔又〕引蜀军出大散关〔三十三〕,势不可遏。晖数战而胜,堑而围之,屡使人挑战,贼终不出。晖乃潜使千余人于城南一舍之外,擐甲执兵,伪为蜀兵旗帜,循南山而下,诈令诸军声言川军至矣。景崇令数千人溃围而出,以为应援,晖设伏而待,一鼓尽殪之。

  后燕慕容盛据辽东,辽西太守李(殷)〔朗〕阴引后魏军〔三十四〕,上表请发兵以拒寇。盛曰:「此必诈也。」召其使而诘之,果验,(近)〔尽〕灭其族〔三十五〕,遣将李旱率骑讨之。师次建安,召旱旋师。(殷)〔朗〕闻其家被诛,拥(二)〔三〕千余户以自固〔三十六〕。及闻旱中路而还,谓有内变,不复为备,留其子养守令支,迎魏师于北平。旱候知之,袭克令支,遣裨将追殷,及于无终,斩之。盛谓羣臣曰:「前以追旱还者,(殷)〔朗〕新为叛逆,必忌官威,一则鸠合同类,劫害良善;二则亡窜山泽,未可卒平。故非意而还,以盈怠其志,卒然掩之,必克之理也。」羣臣皆曰:「非所及也。」

  宋文帝时,魏攻济南,太守萧承之帅数百人拒之。魏众大集,承之使偃旗开门。众曰:「贼众我寡,奈何轻之?」承之曰:「今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惟当见强以待之尔。」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

  唐李愬攻蔡州吴房,军吏曰:「今日往亡,请避之。」愬曰:「贼以往亡,谓吾不来,正可击也。」又战,遂捷而归。

  后晋时契丹入寇,杜重威领大兵至白(围)〔团〕卫村下营〔三十七〕,贼骑环绕之,奇兵出寨后断粮道。是夜东北风大起,至旦尤甚,营中掘井輙坏,人马俱渴。契丹主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军势。诸将咸请战,重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李守真曰:「此风助我也。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奋命格斗,强者必胜。如俟风止,我无瞧类矣。」即呼曰:「诸军齐力击贼!」张彦泽召诸将问计,药元福曰:「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反出战,吾属为虏矣。虏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以击之,此亦兵家诡道也。」符彦卿与元福等引精骑出西门击贼,诸将继之,契丹却每百步。彦卿欲且曳队往来,守真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即宜长驱取胜。」彦卿等跃马而去,直前奋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乃拥万余骑横击契丹,呼声动天地,契丹大败而走。

  宋张齐贤知代州,虏骑自胡谷入寇,薄城下。神尉都校马正以所部列南门外,众寡不敌,副都署卢汉(斌)〔赟〕畏懦〔三十八〕,保壁自固。张齐贤选厢军三千,出正之右,誓众感慨,一以当百,虏遂却走,循胡卢河南而西。先是,约都部署潘美以并师来会战〔三十九〕,间使为虏所得。齐贤以师期既漏,且虞美之众为虏所乘。俄而美有使至,云师出并州,行至柏井,忽得密诏,止勿战,已还州矣。于时虏骑塞川,齐贤曰:「虏知美之来,而未知美之退。」乃闭其使密室,中夜发兵二万,人持一帜,负一束刍,距州城西南三十里列帜燃刍。虏遥见火光中有旗帜,〔意〕谓并师至矣〔四十〕,骇而北走。齐贤先伏步卒二千于土(墱)〔磴〕砦〔四十一〕,掩击大败之,擒其北大王之子一人、帐前舍利一人,斩数百级。

  宋曹玮在边,蕃部有过恶者,皆平定之。每以饯将官为名出郊,而兵马次序,食品为节。若曰「下某食」,即其队发。比至水饭,则捷报至矣。

  校勘记

  〔三十〕「言」,《后汉书.虞诩传》作「诩」,据正。
  〔三十一〕《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引」下有「守」字,今据补。又曹操所答与传文颇有出入。
  〔三十二〕「李守正」,《旧五代史.赵晖传》作「李守贞」,据正。又此则乃五代时事,当移置「宋张齐贤知代州」则前。
  〔三十三〕「乃」,《旧五代史.赵晖传》作「又」,据正。
  〔三十四〕「李殷」,《晋书.慕容盛载记》作「李朗」,据正,下同。
  〔三十五〕「近」,《晋书.慕容盛载记》作「尽」,据正。
  〔三十六〕「二千」,《晋书.慕容盛载记》作「三千」,据正。
  〔三十七〕「围」,《旧五代史.晋书.少帝纪》作「团」,据正。
  〔三十八〕「卢汉斌」,《宋史.张齐贤传》作「卢汉赟」,据正。
  〔三十九〕「并」,《宋史.张齐贤传》均作「青」,下同。
  〔四十〕《宋史.张齐贤传》「谓」上有「意」字,今据补。
  〔四十一〕「墱」,《宋史.张齐贤传》作「磴」,据正。

  〔《兵垒》卷四终〕

  ●兵垒卷五

  郢中尹宾商毫翕着    后学黄安刘誉棻、方以南、吴树芬、周树藩校勘

  〈袭〉十则

  堂堂之阵,弗可击也;正正之旗,弗可邀也。法当用诡道胜之:敌备其牡,吾击其牝;敌警其孤,吾抶其虚;敌侦其首,吾棰其足;敌防其凸,吾叩其凹;敌遏其夷,吾{扌危}其险。况攻坚则瑕者亦坚,攻瑕则坚者亦暇,莫若由不虞之道,而攻于所不戒也。考得

  刘先主屯新野,樊城守将曹仁使吕旷、吕翔征之,二人败回。曹仁大怒,尽起本都之兵,来取新野,李典谏不听。时徐庶为先主谋士,谓先主曰:「仁全师来,樊城必虚,可遣关羽引精兵五百乘虚袭之。」仁至新野,与赵云战,不胜。李典曰:「吾等在此甚忧。」不知已为羽所取,比回,不得入,遂奔回许昌。

  曹操征乌桓,诸将士多惧。郭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操行至易水,嘉又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不如轻兵异道以出,掩其不意。」于是密出卢龙〔塞〕〔一〕,塞外道绝不通,乃堑山堙谷五百余里,涉鲜卑庭,东指柳城。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将数百骑逆军。操登白狼山,卒与虏遇,纵兵击之,虏众大溃,斩蹋顿。

  庐江太守刘勋理皖城,恃兵强士勇,横于江、淮之间。孙策恶〔之〕〔二〕,时已有江左,自领会稽太守,使人卑辞厚币而说之,曰:「上缭宗人,数欺下国,患之有年矣。击之路实不便,幸因将军神武而临之〔三〕。且上缭国富廪实,吴娃越姬,充于后庭;明珠火具,被于帑藏,取之可以资军。策愿躬率士卒,以为外援。」勋允之,刘晔谏曰:「上缭虽小,而城坚池深,守之则易,攻之则难,不可旬日拔也。且兵见疲于外,而国虚于内,孙策多谋而善用兵,乘虚袭我,将何御之?」勋不听,遂大兴师伐上缭。策果袭卢江,破之。勋穷蹙,遂奔曹操。

  孙策以贺齐为永宁长,领都尉事〔四〕,率兵讨丹阳黟、歙。时歙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林历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径路危狭,贼临高下石,不可得攻,将吏患之。齐身出周行,觐视形便,阴募轻捷士作为铁(戈)〔弋〕〔五〕,密于隐险贼所不备处,以(戈招斩山)〔弋拓堑〕为缘道〔六〕。夜令潜上,乃多悬布以援下人,得上百数人,四面流布,俱鸣鼓角,齐勒兵待之。贼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乱,不知所为,守路备险者,皆走还依众。大军因是得上,大破仆等。

  魏将锺会、邓艾伐蜀,蜀将姜维列营守险,锺会攻之未能克。艾上言:「请从阴平由斜径出剑阁,西入成都,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军必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如不还,则应涪之兵寡。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遂自阴平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濒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守将马邈降。诸葛瞻拒艾,至涪不进,退往绵竹,列阵以待。艾大破之,斩瞻等,长驱至成都,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