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例存疑

   此条系康熙年间例。(《律例通考》云,三犯拟绞立决一节,系仍明例,于顺治十三年题定。其抢窃不并计一节,亦仍明例,系康熙十一年议准并入。)雍正三年、嘉庆十六年、十七年、道光六年修改,咸丰二年改定。
   谨按。此条原例盖为三犯抢夺而设,所以补律之未备也。改定之例,则专为同时并发而言。因窃盗有计次数之条,故抢夺亦分别次数多寡,拟以军、徒也。然初犯必五次以上,方拟军罪。三四次并未言及,则仍拟徒罪矣,似嫌轻纵。至军流徒在配释回,系指遇赦而言,故有犯即拟军罪。若徒罪限满,即准释回,与遇赦释回有间,似应将遇赦及限满二层分晰叙明。
□此等在配释回之犯,复犯抢夺,则再犯矣。如在配在逃又犯抢夺,非三犯而何。自徒流人又犯罪门定条例,有犯倶照彼条科断,从无照三犯办理者,殊嫌参差。从前军流人犯一经到配,即不査办,遇赦亦无释回之事。嘉庆初年,始有遇赦准其査办之例,与徒犯均有在配释回者矣。
□再,犯窃盗例,应加枷。再犯抢夺例,无加重明文,縁初犯即应分别问拟军流、徒罪,是以有军、徒释回复犯抢夺之例,而未明言再犯,则三犯更属不多有之案矣。惟例内既有三犯问拟绞决之文,自应将再犯、三犯情节分晰叙明,不然此句不几成虚设乎。
□抢夺三犯不计赃,即应绞决,较窃盗赃至五十两方拟绞候罪名为重,而从来无此成案,以例内虽有三犯之文,何者方以三犯论。并未叙明。既无再犯之文,故难以三犯科断也。嘉庆六年,因原例不甚明显,特条分缕析,改定此例,而三犯仍未说明,似应于五次以上、发新疆当差之下添入加再犯抢夺,即照三犯定拟一句,存以俟参。
□唐律诸盗经断后仍更行盗,前后三犯徒者,流二千里。三犯流者,绞。(三盗止数赦后,为坐)。其于亲属相盗,不用此律,何等直截简当,不似今例之烦琐。
□例末一层,即唐律重赃并满轻赃之意,与别条办法不同。
□与窃盗问拟军流、徒罪,在配在逃复窃一条参看。彼条载在名例,此条又载在本门,彼条原犯徒罪,科拟稍轻。此条徒与军流无别,亦有不同。
白昼抢夺  一,苗人聚众至百人以上,烧村、劫杀、抢虏妇女,拏获讯明,将造意首恶之人,即在犯事地方斩决枭示。其为从内,如系下手杀人、放火、抢虏妇女者,倶拟斩立决。若止附和随行,在场助势,照红苗聚众例,枷号三个月。临时协从者,枷号一个月。至寻常盗劫抢夺,仍照内地抢夺例完结。其有虏掠妇女、勒索尚未奸污者,仍照苗人伏草捉人勒索例定拟。
   此条系乾隆九年,贵州总督张广泗等条奏定例。
   谨按。此等均应移入化外人有犯门。
□内地抢夺例文,屡次修改,容有与上枷号三个月、一个月互相参差者。
□寻常盗劫抢夺例文颇寛,现在倶加严矣。结伙十人以上,持械抢掠,首从均应拟斩,岂止枷号已耶。应参看。
□此指贵州省苗民而言,与下黔、楚红苗一条,并诱拐门各条参看。
白昼抢夺  一,凡白昼抢夺杀人者,拟斩立决。为从幇殴,如刃伤及手足他物至折伤以上者,倶拟绞监候。伤非金刃又非折伤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充军。未经幇殴成伤者,发极边足四千里充军。其伤人未死,如刃伤及折伤以上者,首犯仍照本律拟斩监候。为从改发边远充军。伤非金刃,伤轻平复之首犯,改发极边烟瘴充军。(年在五十以上,刃伤及折伤,为从仍照原例发近边充军。伤非金刃,伤轻平复,为首,发边远充军。)拒捕未经成伤之首犯,发近边充军。为从各杖一百、徒三年。倶照本例刺字。
   此例原系二条,一系雍正三年定例,乾隆五年増修,三十二年修改。一系乾隆四十八年例,五十三年删并,五十七年修改,嘉庆六年、十年改定。
   谨按。此例凡分四层,杀人一层。刃伤及他物折伤一层。他物轻伤一层。拒捕未成伤一层。第一层凡分四项,最为明晰。以下三层,首犯罪名,亦属明显,惟为从罪名,颇难悬拟。第二层首应斩,从充军。第三层首充军,从满徒。是为从之犯,无论幇殴与否,均应照例同科矣。以第四层例义推之,拒捕未经成伤,从犯尚应拟徒,则二层三层之虽未下手成伤,应照为从问拟,即无疑义。惟他物手足伤轻及未伤人之从犯,或已经下手,或幇同推跌揪拉,即不得谓非拒捕。如系起意抢夺之犯,本罪已应满徒,照拒捕律加等,已应拟流,若仍拟徒罪,似嫌未尽允协。
□此条分晰首从之处,虽属详细,而与律意究不相符。假如甲纠乙抢夺,乙下手伤人,甲在场助势。或均系下手而乙伤在致命,甲伤在不致命等项,自应以乙为首,而甲为从矣。抢夺而不伤人,则甲为首,而乙为从。一经伤人,则乙为首,而甲为从,不特与律不符,且与聚众夺犯劫囚,及监徒拒捕各例,亦属彼此互相岐异。若谓起意抢窃之犯,并无杀伤人之心,其致伙犯杀人伤人,或非伊意料所及,故应科下手伤重者以为首之罪。彼聚众夺犯杀伤差役等类,何以又不以下手伤重之人为首耶。彼此参观,抢窃门内,以下手杀伤人为首,各条例终嫌未尽允协。
□抢夺迹近于强,复敢逞凶拒捕伤人,与强盗何异。故律无论伤之轻重,将为首者拟以斩候,所以惩首恶也。为首之犯,即指起意纠人抢夺者而言。谓虽非伊下手伤人,而事由抢夺,故追究始祸,仍应以起意者为首,证以夺犯伤差等各律例,均属相符。与人命鬪殴门内,以伤之轻重分别科罪者,本不相同。自定有以下手人为首例文,遂不免彼此参差矣。且律止言伤人而未及杀人,例内补出杀人者,斩立决。虽系较律加严,惟因抢夺而致杀人,与强盗何殊。虽首从均拟骈诛,亦不为苛。况窃盗临时拒捕杀伤人者,皆斩,律有明文,载在强盗门内,可以类推,并无专坐下手之人以重罪之语。贼盗门内先强盗,次劫囚,次抢夺,次窃盗,而窃盗拒捕杀伤人则附入强盗律内。劫囚夺犯虽与图财不同,究系用强打夺,故附入强盗抢夺之间律内。伤人者绞,杀人者斩,均指聚众为首者而言。而杀人较伤人情节为重,故下手致命亦拟绞候。律意本极明显,劫囚各条例屡经修改,而首从均无改易。强窃杀伤人,似亦可仿照办理,方无窒碍。修例者一不加察,遂至错误,至今未之能改。如云概坐为首者以重罪,而下手杀伤人者反从轻典,似亦未尽平允。亦可参用夺犯伤差律文,为首者斩,下手致命者绞。何必首从倒置为耶。夺犯者,意在得人。抢夺者,意在得财,其无杀伤人之心一也。如解役不让其夺,事主不让其抢,即不免有杀伤之事,是杀伤之在其意中,其情事亦相等也。劫囚律内载有杀人者斩,下手致命者绞之文,故例与律尚属相符。抢夺律门内,祗载有伤人者斩一语,律既未甚明晰,故例与律遂至两岐,不知本门不能赅载者,参之他律而自明。即如他物伤人,不过拟笞。金刃伤人,亦罪止拟徒。如因抢夺伤人,即应分别拟以斩绞、充军。盖因抢夺而加严,与专以伤论者不同,岂得置首犯于不议,而专严下手罪名之理。若如纂定之例,以伤之轻重,分别首从定拟,是鬪殴而非抢夺矣,岂律意乎。
□后定有新例,但伤人者,为首及动手之犯,均应斩决。首伙仅止二人之犯,方引此例,与下数人共杀一人条参看。
□唐律,共盗临时有杀伤者,以强盗论。同行人不知杀伤情者,止依窃盗法。(疏议谓,共行窃盗,不谋强盗,临时乃有杀伤人者,以强盗论。同行人不知杀务情者,止依窃盗法。谓同行元谋窃盗,不知杀伤之情,止依窃盗。为首从杀伤者,依强盗法。)此指窃盗而言,同行人或不在一处,或先行逃走,故不以强盗论。若在场目睹,则难言不知情矣。况抢夺迹同于强盗,未可与窃盗同论也。
□小注年至五十以上数语应删,盖此等人犯,应否改发新疆,例以年至五十上下为断。既已改发内地,自无庸再为区分,别条亦然。
□与下结伙三人以上一条参看。彼条既指明三人以上,则未及三人之案,自应照此条科断矣。抢夺妇女新旧二例并存,亦此类也。
□窃盗临时拒捕及杀伤人者,皆斩,载在强盗律内。是不但杀伤人者应斩,即一经拒捕亦拟斩也。较唐律共盗临时有杀伤者,以强盗论,治罪为更严。而抢夺律则云,伤人者,斩。为从各减一等。已属互相抵牾。后来窃盗例文均较律从寛,抢夺拒捕倶照窃盗定拟,以致畸轻畸重,多不得平。综而论之,唐律强盗不必尽系死罪,明律改为不分首从皆斩。故窃盗临时拒捕,亦拟以皆斩,此用唐律而失之太严者也。白昼抢夺与强盗情形相等,其拒捕伤人较窃盗临时为尤重。乃斩为首,而为从者并无死罪,此不用唐律而失之太寛者也。既于强盗内划出抢夺一层,特立专条而又未能斟酌尽善。其计赃也,加窃盗二等,不用但得财之法。其伤人也,为首斩,为从各减一等,不用不分首从之法,以示与强盗大有区别,而转忘却窃盗临时拒捕皆斩之语,殊不可解。抢夺既分首从,窃盗拒捕各例亦不得不分首从矣。窃盗杀伤例文屡经修改,抢夺杀伤例文亦因之而倶改矣,可见唐律本极周密,以为未尽允协,而随意増减轻重,皆不得其当。其它类此者尚多,此特其一耳。而究由于但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之律,未能妥善,故例文亦不无参差也。
白昼抢夺  一,白昼抢夺人财物,除赃在七十两以下者,仍依律拟以满徒外,其赃至八十两以上,即按律递加窃盗罪二等,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一百二十两以上者,仍照盗窃满贯律,拟以绞监候。
   此条系雍正十二年例。(律止言计赃重者,加窃盗罪二等。注又云,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是赃虽多亦无死罪矣,因定有此例。)嘉庆二十四年改定。
   谨按。加罪不得加至于死,律有明文,所以罪止满流也。惟别条由流加军之处,不一而足。且窃赃数多,即应拟军。抢夺较窃盗为重,未便科罪转轻。
□抢夺得财,即拟徒罪。赃多者律内并无死罪,例必至一百二十两以上,方拟绞候。是赃少者较窃盗加严,赃多者与窃盗无异,似嫌未允。
□唐律强盗亦系计赃定罪,明律强盗但得财皆斩,抢夺律则浑言加二等,例则仍照窃赃,均与唐律不符。
□唐律,强盗不持杖,十疋绞。持杖,五疋绞。似可仿照定拟。
白昼抢夺  一,凡大江洋海出哨官弁兵丁,如遇商船遭风,尚未覆溺,及着浅不致覆溺,不为救护,反抢取财物,拆毁船只者,照江洋大盗例,不分首从,斩决枭示。如遭风覆溺,人尚未死,不速救援,止顾捞抢财物,以致商民淹毙者,为首照抢夺杀人律,斩立决,为从照抢夺伤人律,斩监候。如见船覆溺,抢取货物伤人,未致毙命,如刃伤及折伤以上者,斩监候。伤非金刃,伤轻平复者,改发极边烟瘴充军。年在五十以上,发边远充军。未伤人者,为首照抢夺律加一等,杖一百、流二千里。为从杖一百、徒三年。赃逾贯者,绞监候。如有凶恶之徒,明知事犯重罪,在外洋无人处所,故将商人全杀灭口。图絶吿发者,但系同谋,均照强盗杀人律,斩决枭示。如见船覆溺,并未抢取货物,但阻挠不救,以至商民淹毙者,为首照故杀律,斩监候。为从照知人谋害不即救护律,杖一百。官弁题参革职,兵丁革除名粮,均折责发落。如淹死人命在先,弁兵见有漂失无主船货,捞抢入己者,照得遗失官物坐赃论罪。
白昼抢夺  一,大江洋海出哨兵弁,乘危捞抢之案,所抢财物照追给主,如不足数,将首犯家产变赔,无主赃物入官。其在船将备如同谋抢夺,虽兵丁为首,该弁亦照为首例治罪。其不同谋而分赃者,以为从论。若实系不能约束,并无同谋分赃情弊,照钤束不严例议处。以上弁兵,除应斩决及枭示者,不准自首外。其应斩候绞候者,若事未发觉而自首,杖一百、徒三年。军流以下,概准寛免。如系闻拏投首、应斩候、绞候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军罪以下,减二等发落,仍追赃给主。如有误坐同船并未分赃之人,能据实首报,除免罪外,仍酌量给赏。其哨船未出口之前,取同船兵丁不致抢物为匪连名甘结,令在船将弁加结,申送该管上司存案。巡哨回日,仍取同船兵丁甘结转送该管上司。其上司如不系同船,失于觉察,或通同庇匿,及地方州县若据难民呈报,不即査明转详,反行抑讳,及道府不行察报,督抚提镇不行査参者,均照例议处。再,营汛弁兵,如能竭力救护失风人船,不私取丝毫货物者,该管官据实申报督抚提镇,按次记功,照例议叙。傥弁兵因救援商人或致受伤被溺,详报督抚,査明优恤。
白昼抢夺  一,凡边海居民以及采捕各船戸,如有乘危抢夺,但经得财并未伤人者,均照抢夺本律加一等,杖一百、流二千里。为从各杖一百、徒三年。若抢取货物,拆毁船只,致商民淹毙,或伤人未致毙命者,倶照前例分别治罪。有能救援商船不取财物者,该督抚亦酌量给赏。
   此例原系二条。一系雍正九年,河南巡抚田文镜条奏定例(与《中枢政考》大略相同)。一系乾隆二十六年,刑部议覆安徽按察使王检条奏定例,嘉庆六年改定为三条,十年覆于第一条内増修。
   谨按。大江洋海出哨兵弁乘危抢夺之案,较寻常抢夺为重。旧例但经溺毙人命,即照杀人律分别首从,拟以斩决、监候。见船覆溺伤人未致毙命,为首满流,为从减一等。商船被溺,商民救援得生,因而捞抢财物者,照抢夺律治罪。后添纂,但经得财、并未伤人、应杖徒者,首从各照本律加一等治罪,极为允当。嘉庆六年,将伤人之犯,分别金刃折伤,拟以斩候充军,与寻常抢夺罪名相等。未伤人之首从各犯,改为虽加一等定拟。而将商民经救得生一层删去,殊未明晰。縁此例,第一层以船未覆溺、既已覆溺,分别治罪。第二层以已覆溺毙命、及未毙命,分别治罪。第三层以被溺经救得生之后,因而抢夺,情节尚轻,故照本律问拟。逐层分晰甚明,嗣又添入应徒罪者加一等治罪,尤为周密。现行例分别刃伤等语,求严而反失之寛,似非此条定例之意。